第一部:7.心波皺(1 / 2)

雲中歌小說 桐華 4384 字 20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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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波皺

孟珏和雲歌辭別後,沿巷子走到路口,只見一個單薄的身影立在黑暗中。

許姑娘,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外面

我是特意在這里等孟大哥的。雲歌睡下了

孟珏微微一笑,本想安靜來去,不想還是擾了你們清夢。

許平君說:那么美的景致,幸虧沒有錯過。再說也和孟大哥沒有關系,是我自己這幾日都睡不好。前幾日深夜還看到雲歌和病已也是很晚才從外面有說有笑地回來,兩人竟然在荒郊野外玩到半夜,也不知道那些荒草有什么好看的。

孟珏笑意不變,好像根本沒有聽懂許平君的話外之意,平君,我和病已一樣稱呼你了。你找我所謂何事

許平君沉默地站著,清冷的秋風中,消瘦的身子幾分瑟瑟。

孟珏也不催她,反倒移了幾步,站在了上風口,替她擋住了秋風。

孟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很有辦法的人。我想求你幫幫我,我不想嫁歐侯家,我不想嫁許平君說到後面,聲音慢慢哽咽,怕自己哭出來,只能緊緊咬住唇。

平君,如果你想要的是相夫教子,平穩安定的一生,嫁給歐侯家是最好的選擇。

我只想嫁我肯吃苦,也不怕辛苦。

跟了劉病已可不是吃苦那么簡單,孟珏沉默了一瞬,如果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幫你。

許平君此行原是想拿雲歌做賭注,可看孟珏毫不介意,本來已滿心黑暗,不料又見希望,大喜下不禁拽住了孟珏的胳膊,孟大哥,你真的肯幫我

孟珏溫和地笑著,你若相信我,就回家好好睡覺,也不要和你母親爭執了,做個乖女兒,我肯定不會讓你嫁給歐侯家。

許平君用力點了點頭,剛想行禮道謝,一個暗沉沉的聲音笑道:夜下會美人,賢弟好意趣。

來人裹著大斗篷,許平君看不清面貌,不過看到好幾個護衛同行,知道來人非富即貴,剛想開口解釋,孟珏對她說:平君,你先回去。

許平君忙快步離去。

孟珏轉身笑向來人行禮,王爺是尋在下而來嗎

來人笑走到孟珏身邊,經過北城門衛太子一事,滿城文武都人心慌亂,民間也議論紛紛。小皇帝的位置只怕坐得很不舒服,上官桀和霍光恐怕也睡不安穩。不費吹灰之力,卻有此結果,賢弟真是好計策本王現在對賢弟是滿心佩服,所以星夜特意來尋賢弟共聚相談。卻不料撞到了你的雅事,竟然有人敢和賢弟搶女人歐侯家的事情就包在本王身上,也算聊表本王心意。

孟珏笑著作揖,多謝王爺厚愛,孟珏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來人哈哈笑著拍了拍孟珏的肩膀,今日晚了,本王先回去了,記得明日來本王處喝杯酒。

孟珏目送一行人隱入黑暗中,唇邊的笑意慢慢淡去。卻不是因為來人,而是自己。為什么會緊張為什么不讓許平君解釋為什么要將錯就錯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眼看著許平君的大喜日子近在眼前,未婚夫婿卻突然暴病身亡。

雲歌從未見過那個歐侯公子,對他的死亡更多的是驚訝。

許平君卻是一下憔悴起來,切菜會切到手,燒火能燒著裙子,釀酒能把清水當酒封存到竹筒里。

許平君的母親,整日罵天咒地,天天罵著許平君命硬,克敗了自己家,又開始克夫家,原本開朗的許平君變得整天一句話不說。

雲歌和劉病已兩人想著法子逗許平君開心,許平君卻是笑顏難展,只是常常看著劉病已發呆,盯得劉病已都坐不住時,她還是一無所覺。

雲歌聽聞長安城里張仙人算命精准,心生一計,既然許母日日都念叨著命,那就讓命來說話。

不料張仙人是個軟硬不吃的人,無論雲歌如何說,都不肯替雲歌算命,更不用提作假了。說他每天只算三卦,日期早就排到了明年,只能預約,只算有緣人,什么公主都要等。

劉病已聽雲歌抱怨完,笑說他陪雲歌向張仙人說個情。張仙人一見劉病已,態度大轉彎,把雲歌奉為上賓,雲歌說什么他都滿口答應,再無先前高高在上的仙人風范。

雲歌滿心納悶好奇,追問劉病已。

劉病已笑著告訴她,張仙人給人算命靠的是什么不過是先算准來算命人的過去和現在的私隱事情,來人自然滿心信服,未來事情給的批語則模棱兩可,好的能解,壞的也能解,任由來人琢磨。來算命的人都是提前預約,又都是長安城內非富即貴的人,所謂的有緣人

劉病已話未說完,雲歌已大笑起來,所謂的有緣人就是大哥能查到他們私事的人,原來這位仙人的仙氣是大哥給的。長安城內外地面上的乞丐、小偷、地痞混混、行走江湖的人都是大哥的人,沒有想到外人看著一團散沙爛泥的下面還別有深潭,長安城若有風吹草動,想完全瞞過大哥,恐怕不太容易。

劉病已聽到雲歌的話,面色微變。

他原本只打算話說三分,但沒有想到雲歌自小接觸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見多識廣,人又心思機敏,話雖是無心,可意卻驚人。

雲歌,這件事情,你要替我保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雲歌笑著點點頭,知道了。

張仙人又是看手相,又是觀五官,又是起卦,最後鄭重地和許平君說:姑娘的命格貴不可言,因為貴極,反倒顯了克相。你的親事不能成,只因對方難承姑娘的貴命,所以相沖而死。

因為張仙人給許平君算過去、現在,都十分精准,許平君心內已是驚疑不定,此時聽到張仙人的話,雖心中難信,可又盼著一切真的是命,他真的不是我害死的

張仙人捋著白須,微閉著雙目,徐徐道:說是姑娘害死的也不錯,因為確是姑娘的命格克死了對方。但也不是姑娘害死的,因為這都是命,是老天早定好了的,和姑娘並無關系,是對方不該強求姑娘這樣的貴人。

許平君的母親喜笑顏開,趕著問:張仙人,我家平君的命究竟有多貴是會嫁大官嗎多大的官

張仙人瞅了一會許母的面相,夫人日後是享女兒福的人。淡淡一句話說完,站起身,緩緩出了大堂,聲音在渺渺青煙中傳來,天地造化,吟啄間自有前緣。姑娘自有姑娘的緣分,時候到了,一切自然知曉。

雲歌緊咬著嘴唇,方能不笑出來。雖是十分好笑,可也佩服這白胡子老頭。

裝神弄鬼的功夫就不說了,肚子里還的確有些東西。那些似是而非、察言觀色的話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說出來。

許平君走出張仙人宅邸時,神態輕松了許多。許母也是滿面紅光,看許平君的目光堪稱躊躇滿志。對女兒說話,語氣是前所未見的和軟。

雲歌滿心快樂下,覺得這個命算得真是值。化解心結,緩和家庭矛盾,增進母女感情。堪稱家庭和睦、心情愉快的良葯。以後應該多多鼓勵大家來算這樣的命。

雲歌瞥眼間,看到一個斗笠遮面的男子身形像孟珏,想著自那夜別後,孟珏一去無消息,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猶豫了下,找了個借口,匆匆別過許平君和許母,去追孟珏。

孟珏七拐八繞,身法迅捷,似乎刻意藏匿著行蹤。

幸虧雲歌對他的身形極熟,又有幾分狼跟蹤獵物的技能,否則還真是很難追。

雲歌滿心歡愉,本想著怎么嚇他一跳,可看著他進了一家娼妓坊後,她一下噘起了嘴。

本想立即轉身離去,可心里又有幾分不甘。琢磨了會兒,還是偷偷溜進了娼妓坊。

孟珏卻已經不見了,她只能左躲右藏地四處尋找。

幸虧園子內來往姑娘多,雲歌又盡力隱藏自己身形,倒是沒有人留意到她。

找來找去,越找越偏,不知不覺中,天色已黑。

正想放棄時,忽看到一個僻靜院落內,屋中坐著的人像孟珏。

雲歌貓著身子,悄悄溜到假山後躲好。隔窗看去,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華服男子坐於上位,孟珏坐於側下方。

雲歌聽不清楚他們說什么,只能隱約看到動作。

不知道說到什么事情,華服男子大笑起來,孟珏卻只微抿了抿唇,欠了欠身子。很是簡單的動作,偏偏他做來就風姿翩翩,讓人如沐春風。

大概他們已經說完了事情,陸續有姑娘端著酒菜進了屋子。

雲歌正琢磨著怎么避開屋子前的守衛再走近些,忽然被人揪著頭發拽起。

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低聲罵道:難怪點來點去少了人,竟然跑到這里來偷懶。別以為媽媽今日病了,你們這些賤貨就欺負我這個新來的人,老娘當年也紅極一時,你們這些欺軟怕硬的花招,我比誰都明白。

雲歌一面呼呼喊著痛,一面已經被女人拽到了一旁的廳房。

心中慶幸的就是對方認錯了人,並非是逮住了她,她只需等個合適機會溜走就行。

女人打量了一眼雲歌,隨手拿過妝盒在她臉上塗抹了幾下,又看了看她的衣服,扯著衣襟想把她的衣領拽開些,雲歌緊緊拽著衣服不肯松手,女子狠瞪了她一眼,你願意裝清秀,那就去裝吧把人給我伺候周到就行。到娼妓坊的男人想干什么,我們和他們都一清二楚,可這幫臭男人偏偏愛你們這拿腔做勢的調調。

女人一邊嘀咕,一邊拖著雲歌沿著長廊快走,待雲歌發現情勢不對,想掙脫她的手時已經晚了。

守在屋子門口的護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打開了門。

女人用力把雲歌推進了屋子,自己卻不敢進屋子,只在門口賠著笑臉說:劉爺,上妝有些慢了,您多多包涵,不過人是最好的人。

雲歌站在門口,只能朝孟珏滿臉歉意的傻笑。

當看到孟珏身旁正跪坐了一個女子伺候,她連傻笑都吝嗇給孟珏了,只是大睜著眼睛,瞪著他。

孟珏微微一怔,又立即恢復如常。

劉爺瞟了眼雲歌,冷冷地說:難怪你敢擺架子晚來,倒的確有晚來的資本。招了招手讓雲歌坐到他身旁。

雲歌此時已經恨得想把自己的頭摘下來罵自己是豬頭,一步一拖地向劉爺行去,心里快速合計著出路。

孟珏忽然出聲笑說:這位姑娘的確是今夜幾位姑娘中姿容最出眾的。

劉爺笑起來,難得孟賢弟看得上眼,還不去給孟賢弟斟杯酒

雲歌如蒙大赦,立即跪坐到孟珏身側,倒了杯酒,雙手捧給孟珏,劉爺冷笑著問:你是第一天服侍人嗎斟酒是你這么斟的嗎

雲歌側頭看依在劉爺懷里的姑娘喝了一口酒,然後攀在劉爺肩頭,以嘴相渡,將酒喂進了劉爺口中,完了,丁香小舌還在劉爺唇邊輕輕滑過。

雲歌幾曾親眼見過這等場面

如果是陌生人還好,偏偏身側坐著的人是孟珏,雲歌只覺得自己連身子都燒起來,端著酒杯的手也在發抖。

暗暗打量了一圈屋內四角站著的護衛,都是精光暗斂,站姿一點不像一般富豪的侍衛,反倒更像軍人,隱有殺氣。

雲歌一面衡量著如果出事究竟會闖多大的禍,一面緩緩飲了一口酒。

不就是嘴巴碰一下嘴巴嗎每天吃飯嘴巴要碰碗,喝水嘴巴要碰杯子,不怕不怕把他想成杯子就行,雲歌給自己做著各種心理建設,可還是遲遲沒有動作

孟珏暗嘆了一聲,抬起雲歌的下巴,凝視著雲歌,黑瑪瑙石般的眼睛中,涌動著他自己都不能明白的暗潮。

孟珏一手攬住了雲歌的腰,一手緩緩合上了雲歌大睜的眼睛。

雲歌看見孟珏離自己越來越近,看見兩個小小的自己被卷進了暗潮中,看見他的唇輕輕地覆上了她的唇,看見他的手撫過她的眼。

她的世界,剎那黑暗。

黑暗隔絕了一切,只剩下唇上柔軟的暖。那暖好似五月的陽光,讓人從骨頭里透出酥軟,又象釅極的醇酒,讓人從熱中透出暈沉。

不知道那口酒究竟是她喝了,還是孟珏喝了,不知道是羞,還是其它,只覺身子沒有一絲力氣,全靠孟珏的胳膊才能坐穩。

孟珏的胳膊溫柔卻有力地抱住她,把她和他圈在了一個只屬於他們二人的世界中。

雲歌的臉俯在孟珏肩頭,腦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鳴著,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好似就要跳出胸膛。

好一會後,雲歌的急速心跳才平復下來。

耳朵也漸漸能聽到他們的說笑聲,聽到孟珏和劉爺說的都是風花雪月的事情,雲歌心中漸漸安定下來,慢慢坐直了身子。

孟珏好似專心和劉爺談話,根本沒有留意她,原本摟著她的胳膊卻隨著她的心意松開了。

一個侍衛進門後在劉爺耳邊低低說了句什么,劉爺的臉色驀寒,輕揮了下手,絲竹管弦聲全停了下來,滿屋的女孩子都低著頭快速地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