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8.山雨欲來(2 / 2)

雲中歌小說 桐華 2783 字 2021-01-03

冗長的禮儀快要結束,夜宴就要開始,眾人要再行一次跪拜後,按照各自的身份進入宴席。

抹茶這次再不敢大意,盯著雲歌,一個動作一個提點。想到自己竟然敢踢雲歌,抹茶只覺得自己活膩了。可雲歌身上有一種魔力,讓跟她相處的人,常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做事不自覺地就隨本心而做。

男賓、女賓分席而坐,各自在宦官、宮女的領路下一一入座。

雲歌經過剛才的事情,精神有些委靡,直想回去休息,無意瞅到百官末尾的劉病已,才又生了興頭。

劉病已遙遙朝她笑著點了點頭,雲歌也是甜甜一笑,悄悄問抹茶:是不是只要官員來了,他們的夫人也會來

一般是如此。不過除了皇室親眷,只有官員的正室才有資格列席此宴。

抹茶剛說完,就想咬掉自己舌頭。

幸虧雲歌忙著探頭探腦地尋許平君,根本未留意抹茶後半句說什么。

雲歌看到許平君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周圍沒有任何人答理她。

她因為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場合,唯恐出了差錯,給她和劉病已本就多艱的命運再添亂子,所以十分緊張,時刻觀察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一個動作不敢多做,也一個動作不敢少做。

她身旁不少貴婦看出了許平君的寒酸氣,都是掩嘴竊笑,故意使壞地做一些毫無意義的動作。

本該走,她們卻故意停,引得許平君急匆匆停步,被身後的女子怨罵。

本該坐,她們卻故意展了展腰肢,似乎想站起來,引得許平君以為自己坐錯了,趕緊站起,不料她們卻仍坐著。

她們彼此交換眼色,樂不可支。

許平君竟成了她們這場宴席上的消遣娛樂。

雲歌本來只想和許平君遙遙打個招呼。

以前許平君還曾很羨慕那些坐於官宴上的小姐、夫人,雲歌想看看許平君今日從羨慕他人者,變成了被羨慕者,是否心情愉悅

卻不料看到的是這么一幕。

強按下心內的氣,對抹茶說: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要么讓我坐到許姐姐那邊去,要么讓許姐姐坐過來,否則我會自己去找許姐姐。

抹茶見雲歌態度堅決,知道此事絕無回旋余地,只得悄悄叫來六順,嘀嘀咕咕說了一番。

六順跟在於安身邊,大風大浪見得多亦,在抹茶眼內為難的事情,在他眼中還算不上什么,笑道:我還當什么事情,原來就這么點子事我去辦,你先在雲姑娘身旁添張坐榻。

六順果然動作利落,也不知道他如何給禮部的人說的,反正不一會兒,就見一個小太監領著許平君過來。

許平君是個聰明的人,早感覺出周圍的夫人、小姐在戲弄她,可是又沒有辦法,誰叫她出身貧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沒見識過呢

提心吊膽了一晚上,見到雲歌,鼻頭一澀,險些就要落淚,可提著的心、吊著的膽都立即回到了原處。

雲歌將好吃的東西撿了滿滿一碟子,笑遞給許平君:我看姐姐好似一口東西都還未吃,先吃些東西。

許平君點了下頭,立即吃了起來,吃了幾筷子,又突然停住:雲歌,我這樣吃對嗎你吃幾筷子給我看。

雲歌差點笑倒:許姐姐,你

許平君神色卻很嚴肅:我沒和你開玩笑,病已現在給皇上辦差,我看他極是喜歡,我認識他那么多年,從未見他像現在這樣認真。他既當了官,以後只怕免不了有各類宴席,我不想讓別人因為我,恥笑了他去。雲歌,你教教我。

雲歌被許平君的一片苦心感動,忙斂了笑意:大哥真正好福氣。我一定仔細教姐姐,管保讓任何人都挑不出錯。幸虧這段日子又看了不少書,身邊還有個博學之人,否則雲歌吐吐舌頭,徐徐開講,禮字一道,源遠流長,大到國典,小到祭祀祖宗,絕非一時間能講授完,今日只能簡單講一點大概和基本的宴席禮儀。

許平君點點頭,表示明白。

漢高祖開國後,命相國蕭何定律令,韓信定軍法和度量衡,叔孫通定禮儀。本朝禮儀是在秦制基礎上,結合儒家孔子的教化

教者用心,學者用心。

兩個用心的人雖身處宴席內,卻無意間暫時把自己隔在了宴席之外。

小妹雖貴為皇後,可此次依舊未能與劉弗陵同席。

皇帝一人獨坐於上座,小妹的鳳榻安放在了右首側下方。

霍禹不滿地嘀咕:以前一直說小妹年齡小,不足以鳳儀天下。可現在小妹就要十四歲了,難道仍然連和他同席的資格都沒有還是他壓根不想讓小妹坐到他身旁,虛位等待著別人爹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一副毫不著急的樣子。

霍雲忙道:人多耳雜,大哥少說兩句,叔叔心中自有主意。

霍禹視線在席間掃過,見者莫不低頭,即使丞相都會向他微笑示禮,可當他看到孟珏時,孟珏雖然微笑著拱手為禮,眼神卻坦然平靜、不卑不亢。

霍禹動怒,冷笑了下,移開了視線。

他雖然狂傲,卻對霍光十分畏懼,心中再惱火,可還是不敢不顧霍光的囑咐去動孟珏,只得把一口怒氣壓了回去,卻是越想越憋悶,竟然是自小到大都沒有過的窩囊感。偶然捕捉到孟珏的視線狀似無意地掃過女眷席,他問道:那邊的女子看著眼生,是誰家的千金

霍山看了眼,也不知道,看向霍雲。

三人中城府最深的霍雲道:這就是皇上帶進宮的女子,叫雲歌。因為叔叔命我去查過她的來歷,所以比兩位哥哥知道得多一些。此女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在長安城內做菜為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雅廚。她身旁的婦人叫許平君,是長安城內一個斗雞走狗之徒的妻子,不過那人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運氣,聽說因為長得有點像皇上,合了皇上的眼緣,竟被皇上看中,封了個小官,就是如今跟著叔叔辦事的劉病已。雲歌和劉病已、許平君、孟珏的關系都不淺,他們大概是雲歌唯一親近的人了。這丫頭和孟珏之間好像還頗有些說不清楚的事情。

霍禹第一次聽聞此事:成君知道嗎

霍雲說:大哥若留意看一下成君的表情就知道了,想來成君早知道這個女子。

霍禹看看孟珏,看看劉弗陵,望著雲歌笑起來:有意思。

霍禹看到霍成君面帶淺笑,自斟自飲。

可他是霍成君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又一向疼這個妹子,哪里看不出來霍成君笑容下的慘淡心情不禁又是恨又是心疼地罵道:沒用的丫頭,拿一個孤女都沒有辦法,真是枉生在霍家了

霍雲忙道:大哥,此事不可亂來,否則叔叔知道了

霍禹笑:誰說我要亂來

霍山會意地笑道:可我們也不可能阻止別人亂來。

霍雲知道霍禹因為動不了孟珏,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遲早得炸,與其到時候不知道炸到了哪里不好控制,不如就炸到那個女子身上。

孟珏將霍氏玩弄股掌間,他憋的氣不比大哥少。

更何況,霍禹是叔叔唯一的兒子,即使出了什么事不好收拾,有霍禹在,叔叔也不能真拿他們怎么樣。

霍雲心中還在暗暗權衡,霍山道:雲弟,你琢磨那么多干嗎這丫頭現在不過是個宮女,即使事情鬧大了,也就是個宮女出了事,皇上還能為個宮女和我們霍氏翻臉何況此事一舉三得,真辦好了,還替叔叔省了工夫。

霍禹不屑地冷笑一聲。整個長安城的軍力都在霍家手中,他還真沒把劉弗陵當回事。

霍雲覺得霍山的話十分在理,遂笑道:那小弟就陪兩位哥哥演場戲了。

霍禹對霍山仔細吩咐了一會,霍山起身離席,笑道:你們慢吃,酒飲多了,我去更衣。

霍禹叫住他,低聲說:小心於安那廝手下的人。

霍山笑:今天晚上的場合,匈奴、羌族、西域各國的使節都來了,於安和七喜這幾個大太監肯定要全神貫注保護皇上,無暇他顧。何況我怎么說也是堂堂一將軍,未央宮的禁軍侍衛又都是我們的人,他若有張良計,我自有過牆梯,大哥,放心。

雲歌向許平君粗略講完漢朝禮儀的由來發展,宴席上器皿、筷箸的擺置,又向許平君示范了坐姿,敬酒、飲酒的姿態,夾菜的講究

等她們大概說完,宴席上酒已是喝了好幾輪。

此時正有民間藝人上台獻藝,還有各國使臣陸續上前拜見劉弗陵,送上恭賀和各國特產。

抹茶接過小太監傳來的一碟菜,擺到雲歌面前,笑說:雲姑娘,這是皇上嘗著好吃的菜,命於總管每樣分了一些拿過來。

雖然說的是百官同慶,其實整個宴席不管坐席,還是菜式,甚至茶、酒都是根據官階分了三六九等。呈給皇帝的許多菜餚,都是雲歌所坐席上沒有的。

雲歌抬頭看向劉弗陵。

劉弗陵正在和大宛使臣說話。

因為距離遠,又隔著憧憧人影和喧鬧的鼓樂,雲歌其實看不分明劉弗陵的神情,但她知道他知道她在看他,甚至知道他此時眼內會有淡然、溫暖的笑意。那種感覺說不清楚,但就是心上的一點知道。

因為這一點知道,兩人竟似離得很近,並沒有被滿殿人隔開。

雲歌抿唇一笑,側頭對許平君抬手做了個標准的請的姿勢。

許平君也是優雅地道謝、舉箸、挽袖、夾菜,動作再無先前的局促和不自信。

許平君咽下口中食物,又端起茶杯,以袖半掩面,喝了一口茶,再用絹帕輕輕印唇。

看到雲歌贊許的笑,她很有成就感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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