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13.前塵舊緣(1 / 2)

雲中歌小說 桐華 6665 字 20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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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前塵舊緣

劉弗陵詔昌邑王劉賀進京的消息,讓所有朝臣驚訝不解,甚至覺得好笑。皇上覺得長安太無聊了嗎詔一個活寶來娛樂自己,兼娛樂大家

一些謹慎的大臣本還對劉賀有幾分期許,覺得此人也許小事糊塗,大事卻還清楚,皇上的這道詔書當然不能接,裝個病、受個傷地拖一拖,也就過去了。不料聽聞劉賀不但接了詔書,而且迫不及待地准備上京,明里嚷嚷著早想著來長安拜見皇上,暗里抓著來傳詔的使臣,不停地打聽長安城里哪家姑娘長得好,哪個公子最精於吃喝玩樂,哪個歌舞坊的女子才藝出眾。那些大臣也就搖頭嘆息著死心了。

陪宦官一塊去宣詔的官員,回長安後,立即一五一十地把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霍光。這位官員當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說起在昌邑國的荒唐見聞,也是邊說邊搖頭。

霍禹、霍山、霍雲聽得大笑,霍光卻神色凝重。

昌邑王劉賀的車儀進京的當日,長安城內熱鬧如過節,萬人空巷地去看昌邑王。

傾國傾城的李夫人早已是民間女子口耳相傳的傳奇。昌邑王是她的孫子,傳聞容顏絕世、溫柔風流,而且這是劉弗陵登基後,第一次詔藩王進京,所以所有人都想去看看他的風采。

當然,劉賀不愧為劉賀,他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方式,讓長安人記住了他。以至於二三十年後,當皇上、皇後、霍光這些人都湮沒於時間長河,無人提起時,還有發絲斑白的女子向孫女回憶劉賀。

卯時,太陽還未升起,就有百姓來城門外占地方。

辰時,身著鎧甲、手持刀戈的禁軍來肅清閑雜人。

巳時,一部分官員陸續而來;午時初,三品以上官員到達城門;午時正,大司馬、丞相、將軍等皆到;午時末,劉弗陵在宦官、宮女陪同下到了城門。

在巳時初,哨兵就回報,昌邑王已在長安城外四十里。滿打滿算也該未時初到。可劉弗陵站在城樓上,從午時末等到未時正,昌邑王一直沒有出現。

後來,劉弗陵在百官勸說下,進了城樓邊休息邊等。劉弗陵還算體諒,把霍光、田千秋、張安世等年紀較大的官員也傳進了城樓,賜了座位,一邊喝茶一邊等。其他官員卻只能大太陽底下身著朝服、站得筆挺,繼續等待。

未時末,昌邑王依舊沒有出現。

一旁的百姓還可以席地而坐,找小販買碗茶,啃著粟米餅,一邊聊天一邊等。可大小官員卻只能忍受著口中的干渴,胃里的譏餓,雙腿的酸麻,干等唯一能做的就是心里把昌邑王詛咒了個十萬八千遍。

申時,太陽已經西斜,昌邑王還是沒有到。

百姓由剛開始的喧鬧,變得漸漸安靜,最後鴉雀無聲。大家都已經沒有力氣再喧嘩激動了。

現在只是覺得等了一天,如果不見到這個昌邑王,不就是浪費了一天嗎滿心的是不甘心

當然,還有對昌邑王的敬佩,敢讓皇上等的人

站了近萬人的城門,到最後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場面不可不說詭異。

當夕陽的金輝斜斜映著眾人,當所有人都需要微微眯著眼睛才能看向西邊時,一陣悠揚的絲竹音傳來。樂聲中,一行人在薄薄的金輝中迤邐行來。

隨著音樂而來的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氣,若百花綻放,春回大地。

八個姿容秀美的女子,手提花籃,一邊灑著干花瓣,一邊徐徐行來。其後是八個虯髯大漢,扛著一張碩大的坐榻,雖然是大漢,可因為隨著前面的女子而行,所以走的步子很秀氣。榻上幾個雲髻峨峨、金釵顫顫的女子正各拿樂器,為後面的男子演奏。

後面也是一張方榻,扛榻的卻是八個身材高挑,容貌明艷的胡姬,上面半坐半卧著一個男子,一個侍女卧在他膝上。男子低著頭,一手把玩著侍女的秀發,一手握著一杯西域葡萄酒。

男子頭戴纏金紫玉王冠,身著紫煙羅蟒袍,腰系白玉帶。目若點漆,唇似海棠,容貌竟比女子都美三分,只一雙入鬢劍眉添了英氣,讓人不會誤認做女子。

只看他唇畔含笑,眉梢蘊情,目光從道路兩側掃過,所有女子都心如鹿撞,覺得他的眼睛看的就是自己,那如火的眼光述說著不為人知的情意。所有男子卻想去撞牆,覺得人家過的才是男子過的日子。無數頑皮的男孩在看到劉賀的一刻,立志要好好讀書、刻苦習武,將來封侯拜相,才能有權有勢有錢有美人,做個象劉賀一樣的男人。

走出城樓,看到眼前一幕的劉弗陵終於明白為什么四十里地,劉賀走了將近一天。

百官齊齊唱喏,恭迎昌邑王到。

劉賀看到當先而站的劉弗陵,立即命胡姬停步,跳下坐榻,趕了幾步上前向劉弗陵磕頭請罪:臣不知皇上親來迎臣,臣叩謝皇上隆恩。道路顛簸,實不好走,耽誤了行程,求皇上怒罪。

劉弗陵讓他起身,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霍光、田千秋等重臣又來給劉賀見禮、問安,一番擾攘後,劉弗陵和劉賀兩人並肩而行,邊走邊談。

站了幾乎一天的百官終於可以散去。

劉病已早上出門時,沒有吃飯,此時餓得前胸貼後背,扶著孟珏胳膊,有氣無力地對他說:你下次想整治大公子時,記得叫上我,我一定出謀劃策,出錢出力,竭盡所能。

孟珏想是早了解大公子,對今日的事情處之泰然。看到劉病已的樣子,忽地笑道:我和大公子平輩論交,你好象該稱呼大公子一聲叔叔,那我是不是也算是你

劉病已打斷了孟珏的話:開玩笑照你這么說,大公子叫皇上叔叔,雲歌叫皇上陵哥哥,你該叫雲歌什么我們還是各自交各自的,少算輩份皇家的輩份算不清。再說了,我如今還沒那個資格叫大公子叔叔。

孟珏淡笑一下,未出聲。

劉病已問:孟珏,你猜到皇上為什么詔昌邑王到長安了嗎

沒有。

你怎么沒有反對昌邑王來長安你們就不怕萬一

孟珏淡淡說:昌邑王進京的決定和我沒有多少關系,他心中有他自己的計較,我只是沒有阻擾而已。

劉弗陵設宴替劉賀接風洗塵,宴席設在建章宮前殿,比未央宮前殿的威嚴堂皇多了幾分隨意雅致。因算皇室家宴,所以人數有限。皇上、昌邑王、霍光、田千秋、張安世,還有劉病已和孟珏陪席。

朝內官員看到竟然還有劉病已和孟珏,再想到除夕宴上二人勇斗中羌王子克爾嗒嗒後皇上說的話,明白皇上想重用劉病已、孟珏二人。有人心領神會了皇上的意思後,准備開始擬奏章,奏請皇上為這二人升官。

因為是家宴,眾人都著便服赴宴。霍光未帶妻子,只帶霍禹、霍成君同行,田千秋、張安世、劉病已雖是有家室的人,但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獨身赴宴。無獨有偶,劉弗陵也是獨自出席,皇後並未出現。

霍成君是個女兒家,不能隨意說話。霍禹有父親在,不敢隨意開口。霍光、田千秋、張安世、孟珏、劉病已都是謹言慎行的人,非必要,不會輕易說話。劉弗陵又本就寡言少語,不是什么風趣善言的皇帝。

一殿人,獨剩了個劉賀談笑風生,卻是越說越悶,忍無可忍地對劉弗陵抱怨:皇上,這就是長安城的宴會嗎一無美人,二無美酒,三無歌舞,虧得臣還朝思暮想著長安的風流旖旎,太沒意思了

劉弗陵垂目看向自己桌上的酒杯,於安忙彎著身子道:王爺,今晚的酒既有大內貢酒,還有長安城內最負盛名的竹葉青,雖然不敢說玉液瓊漿,但美酒二字應該還擔得。

劉賀冷哼:一聽這話,就是個不會喝酒的人。喝酒用來喝的,不是用來聽名氣的。有美人在懷,有趣士對飲,有雅音入耳,這酒喝得方有味道,現在有什么這酒和白水有什么區別劉賀說著,將杯中的酒潑到了地上。

於安犯愁,他當然知道宮中宴席該是什么樣子,當年先帝的奢靡盛宴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可皇上從來不近女色,也不喜好此類宴席,十幾年下來,宮里也就不再專門訓練歌女、舞女陪官員歡樂飲酒。如有重大宴席,歌舞都交給了禮部負責。平常的小宴,官員都知道皇上的喜好,不會有人想和皇上對著干。今夜,卻碰到了這么個刺頭貨,突然之間,讓他到哪里去抓人只能賠著笑臉說:王爺,是奴才沒有考慮周詳。

劉賀不再說話,卻依舊滿臉不悅。

劉弗陵道:朕看你此行帶了不少姬妾,朕破例准她們過來陪你飲酒。

劉賀擺擺手,貌似恭敬地說:多謝皇上美意,臣怕她們被臣慣壞了,不懂宮里的規矩,所以只帶了兩個侍女進宮,其余人都在宮外,一來一回,宴席都該結束了。臣就湊合湊合吧話語間說的是湊合,表情卻一點不湊合,端著酒杯,長吁短嘆,一臉寂寥。

劉弗陵的脾氣也堪稱已入化境,對著劉賀這樣的人,竟然眉頭都未蹙一下。一直表情淡淡,有話要問劉賀,就問,無話也絕不多說。

劉病已徹底看傻了,連心中不怎么把劉弗陵當回事情的霍禹也看得目瞪口呆。不管怎么說,劉弗陵是一國之君,就是權傾天下的霍光也不敢當著眾人面拂逆劉弗陵的話語。這位昌邑王真不愧是出了名的荒唐王爺。

田千秋和張安世垂目吃菜,不理會外界發生了什么。孟珏笑意吟吟,專心品酒。霍光似有所思,神在宴外。

諾大的宮殿只聞劉賀一聲聲的嘆氣聲。

霍成君忽地起身,對劉弗陵叩頭:陛下萬歲,臣女霍成君,略懂歌舞,若王爺不嫌棄,臣女願意獻舞一支,以助王爺酒興。

劉弗陵還未說話,劉賀喜道:好。

劉弗陵頷首准了霍成君之請。

劉賀笑說:有舞無樂如菜里不放鹽,不知道你打算跳什么舞劉賀說話時,視線斜斜瞄了下孟珏,一臉笑意。

霍成君笑對劉弗陵說:臣女聽聞皇上精於琴簫,斗膽求皇上為臣女伴奏一首簫曲。

所有人都看向霍成君,孟珏眼中神色更是復雜。

劉賀愣了一愣,立即撫掌而笑,好提議。皇上,臣也斗膽同請。只聞皇上才名,卻從未真正見識過,還求皇上准了臣的請求。

劉弗陵波瀾不驚,淡淡一笑,對於安吩咐:去把朕的簫取來。又問霍成君:你想要什么曲子

折腰舞曲。

劉弗陵頷首同意。

霍成君叩頭謝恩後,盈盈立起。

霍成君今日穿了一襲素白衣裙,裙裾和袖子都十分特別,顯得比一般衣裙寬大蓬松。腰間系著的穿花蝴蝶五彩絲羅帶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纖腰本就堪握,在寬大的衣裙和袍袖襯托下,更是顯得嬌弱可憐,讓人想起脆弱而美麗的蝴蝶,不禁心生憐惜。

在眾人心動於霍成君美麗的同時,一縷簫音悠悠響起,將眾人帶入了一個夢境。

簫聲低回處如春風戲花,高昂時如怒海推石;纏綿如千絲網,剛烈如萬馬騰。若明月松間照,不見月身,只見月華;若清泉石上流,不見泉源,只見泉水。

簫音讓眾人只沉浸在音樂中,完全忘記了吹簫的人。

霍成君在劉弗陵的萬馬奔騰間,猛然將廣袖甩出,長長的衣袖若靈蛇般盤旋舞動於空中。

眾人這才發現,霍成君袖內的乾坤。她的衣袖藏有折疊,白色折縫中用各色彩線綉著蝴蝶,此時她的水袖在空中飛快地高轉低旋,白色折縫打開,大大小小的彩蝶飛舞在空中。隨著折縫開合,彩蝶忽隱忽現,變幻莫測。

眾人只覺耳中萬馬奔騰,大海呼嘯,眼前漫天蝴蝶,飛舞、墜落。

極致的五彩繽紛,迷亂炫目,還有脆弱的凄烈,絲絲蔓延在每一個蝴蝶飛舞墜落間。

在座都是定力非同一般的人,可先被劉弗陵的絕妙簫聲奪神,再被霍成君的驚艷舞姿震魄,此時都被漫天異樣的絢麗繽紛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簫音慢慢和緩,眾人仿似看到一輪圓月緩緩升起。圓月下輕風吹拂著萬棵青松,柔和的月光從松樹的縫隙點點灑落到松下的石塊上,映照著清澈的泉水在石上叮咚流過。

霍成君的舞蹈在簫音中也慢慢柔和,長袖徐徐在身周舞動,或飛揚,或垂拂,或卷繞,或翹起,凌空飄逸,千變萬化。她的身子,或前俯,或後仰,或左傾,或右折。她的腰,或舒,或展,或彎,或曲,一束盈盈堪握的纖腰,柔若無骨,曼妙生姿。

眾人這才真正明白了為何此舞會叫折腰舞。

簫音已到尾聲,如同風吹松林回空谷,濤聲陣陣,霍成君面容含笑,伸展雙臂,好象在松濤中飛翔旋轉,群群彩蝶伴著她飛舞。

此時她裙裾的妙用才漸漸顯露,隨著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裙裾慢慢張開,裙裾折縫中的刺綉開始顯露,其上竟綉滿了各種花朵。

剛開始,如春天初臨大地,千萬朵嬌艷的花只羞答答地綻放著它們美麗的容顏。

隨著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裙椐滿漲,半開的花逐漸變成怒放。

簫音漸漸低落,霍成君的身子在蝴蝶的環繞中,緩緩向百花叢中墜落,簫音嗚咽而逝,長袖垂落,霍成君團身落在了鋪開的裙椐上。

五彩斑斕的彩蝶,色彩繽紛的鮮花都剎那消失,天地間的一切絢爛迷亂又變成了素白空無,只一個面若桃花,嬌喘微微的纖弱女子靜靜卧於潔白中。

滿場寂靜。

劉賀目馳神迷。

劉病已目不轉睛。

孟珏墨黑的雙眸內看不出任何情緒。

霍光毫不關心別人的反應,他只關心劉弗陵的。

劉弗陵目中含著贊賞,靜看著霍成君。

霍光先喜,暗道畢竟是男人。待看仔細,頓時又心涼。劉弗陵的目光里面沒有絲毫愛慕、渴求、占有,甚至根本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他的目光就如看到一次壯美的日出,一個精工雕琢的玉器,只是單純對美麗的欣賞和贊美。

一瞬後。

劉賀鼓掌笑贊:不虛此夜,長安果然是長安傳聞高祖寵妃戚夫人喜跳折腰舞,善為翹袖折腰之舞,歌出塞入塞望歸之曲,本王常心恨不能一睹戚夫人艷姿,今夜得見霍氏之舞,只怕比戚夫人猶勝三分。

田千秋笑道:傳聞高祖皇帝常擁戚夫人倚瑟而弦歌,每泣下流漣。今夜簫舞之妙,絲毫不遜色。

對劉賀和田千秋話語中隱含的意思,劉弗陵好似絲毫未覺,點頭贊道:的確好舞。賞白玉如意一柄,楠木香鐲兩串。

霍成君磕頭謝恩,臣女謝陛下聖恩,臣女不敢居功,其實是陛下的簫吹得好。

劉弗陵未再多言,只讓她起身。

宴席再沒有先前的沉悶,劉賀高談闊論,與霍成君聊會兒舞蹈,又與劉弗陵談幾句音樂。霍禹也是精善玩樂的人,和昌邑王言語間,十分相和,兩人頻頻舉杯同飲。眾人時而笑插幾句,滿堂時聞笑聲。

宴席快結束時,劉賀已經酩酊大醉,漸露丑態,一雙桃花眼盯著霍成君,一眨不眨,里面的欲火赤裸裸地燃燒著,看得霍成君又羞又惱,卻半點發作不得。霍光無奈,只能提前告退,攜霍禹和霍成君先離去。田千秋和張安世也隨後告退。

看霍光、田千秋、張安世走了,孟珏和劉病已也想告退,劉弗陵道:朕要回未央宮,你們送朕和昌邑王一程。

孟珏和劉病已應道:臣遵旨。

當年漢武帝為了游玩方便,命能工巧匠在未央宮和建章宮之間鑄造了飛閣輦道,可以在半空中,直接從建章宮前殿走到未央宮前殿。

於安在前掌燈,劉弗陵當先而行,孟珏和劉病已扶著步履踉蹌的劉賀,七喜尾隨在最後面。

行到飛橋中間,劉弗陵停步,孟珏和劉病已也忙停了腳步。

身在虛空,四周空無一物,眾人卻都覺得十分心安。

劉弗陵瞟了眼醉若爛泥的劉賀,叫劉賀小名:賀奴,朕給你介紹一個人。劉病已,先帝長子衛太子的長孫劉詢。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劉病已呆呆站立。這個稱呼只是深夜獨自一人時,夢中的記憶,從不能對人言,也沒有人敢對他言。這是第一次在人前聽聞,而且是站在皇宮頂端,俯瞰著長安時,從大漢天子的口中說出,恍惚間,劉病已只覺一切都十分不真實。

孟珏含笑對劉病已說:恭喜。

劉病已這才清醒,忙向劉弗陵跪下磕頭,臣叩謝皇上隆恩。又向劉賀磕頭,侄兒劉詢見過王叔。

劉賀卻趴在飛橋欄桿上滿口胡話:美人,美人,這般柔軟的腰肢,若在榻上與其顛鸞倒鳳,銷魂滋味

劉弗陵、劉病已、孟珏三人都只能全當沒聽見。

劉弗陵讓劉病已起身,過幾日,應該會有臣子陸續上折贊美你的才華功績,請求朕給你升官,朕會借機向天下詔告你的身份,恢復你的宗室之名,接踵而來的事情,你要心中有備。

臣明白。劉病已作揖,彎身低頭時眼中隱有濕意,顛沛流離近二十載,終於正名顯身,爺爺、父親九泉之下應可瞑目。

孟珏眼中別有情緒,看劉弗陵正看著他,忙低下了頭。

劉弗陵提步而行。

孟珏和劉病已忙拎起癱軟在地上的劉賀跟上。

下了飛橋,立即有宦官迎上來,接過劉賀,送他去昭陽殿安歇。

劉弗陵對劉病已和孟珏說:你們都回去吧

兩人行禮告退。

劉弗陵剛進宣室殿,就看到了坐在廂殿頂上的雲歌。

劉弗陵仰頭問:怎么還未歇息

聽曲子呢

快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不。雲歌手支下巴,專注地看著天空。

劉弗陵看向於安,於安領會了皇上的意思後,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問:皇上想上屋頂要梯子磨蹭著不肯去拿。

富裕悄悄指了指側牆根靠著的梯子,皇上。

劉弗陵攀梯而上,於安緊張得氣都不敢喘,看到劉弗陵走到雲歌身側,挨著雲歌坐下,才吐了口氣,回頭狠瞪了富裕一眼。

在聽什么曲子

折腰舞曲。

好聽嗎

好聽得很

劉弗陵微笑:你幾時在宮里培養了這么多探子

你明目張膽地派人回來拿簫,我只是好奇地問了問,又去偷偷看了看。

劉弗陵笑意漸深,不是有人常自詡大方、美麗、聰慧嗎大方何來聰慧何來至於美麗劉弗陵看著雲歌搖頭,生氣的人和美麗也不沾邊。

雲歌怒:你還笑霍家小姐的舞可好看

不好看。

不好看看得你們一個、二個眼睛都不眨說假話,罪加一等

好看。

好看那你怎么不把她留下來看個夠

劉弗陵去握雲歌的手:我正想和你商量這件事情。

雲歌猛地想站起,卻差點從屋頂栽下去,劉弗陵倒是有先見之明,早早握住了她的手,扶住了她。

雲歌的介意本是五分真五分假,就那五分真,也是因為和霍成君之間由來已久的芥蒂,心中的不快並非只沖今夜而來。

她冷靜了一會,寒著臉說:不行,沒得商量。我不管什么瞞天過海、緩兵之策,什么虛情假意、麻痹敵人,都不行。就是有一萬條理由,這樣做還是不對,你想都不要想

好象不久前還有人想過把我真撮合給別人,現在卻連假的也不行了嗎劉弗陵打趣地笑看著雲歌。

雲歌羞惱,彼一時,此一時。何況,你已經害了一個上官小妹,不能再害霍成君一生。我雖不喜歡她,可我也是女子。

劉弗陵臉上的笑意淡去,雲歌,不要生氣。我和你商量的不是此事。如你所說,我已經誤了小妹年華,絕不能再誤另一個女子。

原來劉弗陵先前都只是在逗她,微笑於她的介意。雲歌雙頰微紅,低頭嘟囔:只能誤我的。

劉弗陵笑,嗯,從你非要送我綉鞋時起,就注定我要誤你一生。

雲歌著急,我沒有明明是你盯著人家腳看,我以為你喜歡我的鞋子。

好,好,好,是我非要問你要的。

雲歌低著頭,抿唇而笑,你要商量什么事

看來霍光打算把霍成君送進宮。我膝下無子,估計田千秋會領百官諫議我廣納妃嬪,首選自然是德容出眾的霍成君。如果小妹再以皇後之尊,頒布懿旨配合霍光在朝堂上的行動。劉弗陵輕嘆,到時候,我怕我拗不過悠悠眾口,祖宗典儀。

真荒唐你們漢人不是號稱禮儀之邦嗎嘲笑四方蠻夷無禮儀教化的同時,竟然會百官要求姨母、外甥女共事一夫

劉弗陵淡笑:是很荒唐,惠帝的皇後還是自己的親侄女,這就是天家。

雲歌無奈,陵哥哥,我們怎么辦

我們要請一個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