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了。」程宗揚講完經過,然後往座榻上一靠,「那賤人肯定知道四哥在秘境里面,硬拼沒有把握,才故意用一個假魔尊把四哥引開,趁機把真魔尊運走。」
斯明信與盧景正襟危坐,神情肅然。
靠著斯明信帶路,程宗揚順利與朱老頭、哈米蚩等人會合,隨即一同離開秘境,回到長秋宮。
由於涉及到岳帥的私人秘辛,程宗揚估計那本《武穆秘籍》里面肯定有一大堆不好公諸於眾的爛事,小紫又明確表示對岳某人的私事不感興趣,因此只請了斯明信和盧景過來。
聽到與有著岳帥面孔的魔尊擦肩而過,斯明信與盧景還能保持鎮定。這樣的惡作劇他們沒見過一百也見過八十,承受能力遠超常人,不過等程宗揚取出岳帥留下的物品,擺在面前時,兩人不由得微微屏住呼吸。
「一共六封書信,其中四封分別寫給李葯師、王真人、蕭道凌和賈師憲。」程宗揚將信箋在幾案上一字排開,「另外兩封名字空缺。可能岳帥還沒有確定寫給誰。書信的內容大同小異,目的只有一個——借錢。但很明顯,這些信件並沒有送出去。」
昏黃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雪白的信紙上。盧景拿巾帕抹凈手指,然後小心拿起信箋一角,仔細審視。
良久,盧景才說道:「確實是岳帥的手跡。但這些書信太新了。」他嗅了嗅墨跡,「墨汁的味道很濃,書寫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時辰。」
「這一點可以解釋,密封倉的封存技術能長期維持物品的原狀。」
盧景手指抖了一下,流露出一絲悲喜交集的神情。
半晌,盧景抹了抹眼角,自嘲地說道:「見笑了——真沒想到,我和老四還會有離岳帥這么近的時候。」
他摩挲著信箋上宛然如新的墨痕,「只隔了三個時辰……」
斯明信神情依然冷漠,只是眼圈隱隱泛紅。
等兩人心情平復下來,程宗揚把那些零碎物品放在案上,「這些是和信箋放在一起的。」
那些物品里有一條半舊的帛巾,一面黑鐵令牌,一塊玉佩,一朵用金絲攢成的珠花,一支竹簫,一截黑黃的木塊,一張紙符……
「一共七件,有新有舊,什么材質都有,有些值錢,有些挺普通,看不出什么規律,倒像是岳帥隨手放在里面的。不知道四哥五哥見過沒有。」
盧景拿起那塊玉佩,「這是岳帥的隨身物品。」
「天策令。」斯明信抬手一招,將那塊黑鐵令牌攝入手中,「憑此令可以進入皇圖天策府。」
「這截沉香我好像在哪里見過……」盧景把玩著那塊木頭。
斯明信的聲音道:「小狐狸。」
「是了。」盧景道:「這是蕭侯送給岳帥的禮物。」
「紙符多半是王真人的。」盧景道:「這些物品應該是信物。天策令是李葯師的,沉香是蕭侯的,紙符是王真人的。」
除了岳鵬舉隨身的玉佩,剩下三件:帛巾、珠花和竹簫,應該有一件與賈師憲相關。珠花的主人顯然是女性,可以排除掉。以程宗揚對賈師憲的了解,老賈喜歡讀書、斗蛐蛐,琴簫之類倒沒見他操持過。可剩下那條帛巾,似乎也跟他沒什么關系。
這幾件物品盧景和斯明信都認不出來歷,也無法猜測收信人會是誰。不過岳帥借錢的目的兩人倒是能猜測一二。
「岳帥一直想給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們謀條生計。他曾經說過,要籌些錢辦個公司,全員持股,人人有份……」盧景道:「岳帥一直在設法籌錢。」
唐國李葯師、晉國蕭道凌、宋國賈師憲,太乙真宗的王哲,都是六朝實力派人物,另外兩人多半也與他們身份相近。但岳鵬舉不知道出於什么原因,沒有寫下名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岳鵬舉自己可能也沒有想到,他把未寫完的信箋留在秘境里面,就再沒有回來。
「還有這個。」程宗揚取出一本厚厚的書冊,「不知道是不是被黑魔海的人掉包了,里面一個字都沒有。」
那本書冊厚如磚頭,看上去份量十足,封皮上寫著「武穆秘籍」四個大字。程宗揚對那行「私人筆記,妄動者死」的小字視而不見,隨手掀開,只見里面一片空白。再掀開一頁,還是空白。從書冊的新舊來看,明顯是用過的,可從頭翻到尾,一個字都沒有。
盧景摸著下巴道:「這是一種秘藏之法。要解開倒不難。」
「還是盧五哥見多識廣。」程宗揚道:「朱老頭和卓美人兒也試過,都搞不定。」
「岳帥的獨門秘技,外人當然搞不定。」
盧景說著不難,卻遲遲沒有下手,似乎有些猶豫。
程宗揚抬手擋住那行小字,開玩笑道:「我都已經動過好幾次了,這不還沒死呢。」
「死我倒不怕。」盧景道:「只不過這是岳帥的私密……」
「人都找不到了,還說什么私密?」程宗揚道:「再說了,興許還能從里面找到岳帥的下落呢。」
斯明信將秘籍反過來,扣在案上,然後取出一柄鯊皮短刀,真氣微吐,短刀跳出少許,拇指在鋒刃上一搪,將鮮血灑在書冊上。
程宗揚仿佛聽到冥冥中傳來鐵鏈綳斷的脆響,一道模糊的魂力微風般拂過,再看案上的秘籍,已經變了模樣。
那本秘籍沒有封面,直接露出暗紅色的冊頁,像是被血染一樣,上面寫著幾個大字:真!武穆秘籍。
程宗揚默然良久。秘籍沒有被掉包,的確是個好消息。可岳鳥人這秘法,怎么看都顯得有些詭異……
只看那行字跡,程宗揚就確定這是岳鳥人真跡——自己在六朝還是第一次遇到從左到右橫排的寫法,更別提那個囂張的感嘆號。
不過這會兒書冊露出原形,程宗揚又發現一件蹊蹺事,書冊側面有破損,似乎封面和封底都被人撕掉,只剩下內頁,而且內頁上還有一行截然不同的字跡,寫著「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下方是三個從右至左橫排的小字:玄妙子。只不過這三個字被人用墨胡亂塗過,改成了「岳鵬舉」。
程宗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渣岳父居然能幹出這種事。再往後翻,他才相信——這世上,沒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是自家岳父幹不出來的。
這本所謂的《武穆秘籍》,其實是一本功法,但功法名稱被撕掉了,自家鳥人岳父加了個《武穆秘籍》,再把原作者的名字一塗,改成自己,就成了他老人家自己的秘傳功法。
程宗揚這回算是開了眼界了,瞧瞧自家岳父這手筆,這可不是剽竊,這他娘的是搶劫!
他都懷疑那個玄妙子是不是被自家岳父給弄死了。要不然他敢這么玩?不過看這本書冊,像是有點年頭了。
程宗揚翻了幾頁,秘籍的材質很特殊,介於紙質與絲織品之間,封面倒是皮的,但已經被撕掉了。至於內容,好像與靈魂有關,不但文辭古奧,而且還沒標點,自己甚至連字都認不全。程宗揚總算明白岳鳥人為什么只改了作者的名字,而沒有重寫一本,估計他也看不懂,說不定連抄都抄不下來。
程宗揚把書冊豎起來,「這秘籍你們見過嗎?」
「移魄奪魂……魔靈……鳳體……」盧景道:「這是女子的功法吧?」
程宗揚又是一驚,自家岳父還是個變性人?
斯明信沒有作聲,顯然也是頭一回見。
程宗揚收起秘籍,冊頁間忽然掉出一張粉紅色的紙箋。他一眼掃過,目光頓時一跳。
紙箋第一行赫然是一個人名:武則天!
盧景皺起眉頭,「這是誰?」
程宗揚心下大奇,「你們沒有聽說過她?」
盧景與斯明信同時搖頭。
難道武則天還沒有出生?作為有史以來唯一的女皇,她只要出現,絕對是家喻戶曉的人物。程宗揚壓下心底的疑問,往後看去,武則天的名字後面似乎寫了什么,但又被岳鳥人塗抹過,畫了一個難看的墨團。
再往後看,只見紙箋上一行一行,寫的全是人名:楊玉環、上官婉兒、太平公主、高陽公主、安樂公主、紅拂、霍小玉、魚玄機、薛濤、樊素、小蠻、步非煙、杜秋娘……
程宗揚抬眼看著盧景和斯明信,這哥兒倆表情說不出的怪異,好像勾起某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程宗揚抖了抖那張桃花箋,「這些人,你們認識?」
盧景抬起手,指著其中一個名字,「這一個,是岳帥的侍姬。」
程宗揚低頭看去,那個名字是杜秋娘,在她名字後面標了一個朱紅的圓圈,然後是一個對號。
「這個呢?」程宗揚指的是「高陽公主」,她名字後面也有一個圓圈,不過是墨色的。
盧景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肺傷突然發作。
「唐國公主。與岳帥有過一面之緣。」斯明信面無表情地說道:「岳帥在長安出了些糾紛,被人追殺千里。傳言是因為岳帥夜入公主府邸——這是誣蔑。」
程宗揚臉上笑呵呵,心里暗道:真看不出來啊,四哥這么冷酷的鋼鐵直男,說起瞎話來連眼都不眨。岳鳥人要是跟高陽公主沒點什么破事,自己把腦袋割下來!沒看到他都畫圈了嗎?
「這個是唐國宰相之女。」盧景指著上官婉兒的名字,「岳帥去長安時,曾經探訪過。」
「也是岳帥的侍姬?」
盧景道:「那時候她都死了二十年了。」
程宗揚點點頭,怪不得上官婉兒名字後面是墨叉。
樊素與小蠻兩個人名連在一起,名字後面卻是一個墨圈一個紅圈。
「這兩人,是唐國一個尚書的侍姬。唔……」盧五哥白眼望天,「岳帥在長安時,略有來往。」
「那位尚書後來……」
「和岳帥翻臉了。」
好嘛,堂堂白樂天,就這么被他給綠了……程宗揚看著冊上的人名,心下感嘆:難怪鳥人仇家遍天下——他這是拿著名單打獵,有殺錯無放過啊。
紙箋上一共有十六個人名,估計是自家鳥人岳父能記住的全部大唐美女了。畫過圈的有五個,但打過對號被岳鳥人收為侍姬的,只有杜秋娘一個。有三個人名後面打了叉,都是已經過世的。名字後面打問號的有六個,比如安樂公主、紅拂、霍小玉,這些應該是沒找到的。武則天名字後面是墨團,暫且不提,唯一例外的是楊玉環,她的名字後面綴了一個數字六。
「這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