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假戲真做(1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9277 字 2021-01-03

旭日高升,秋高氣爽。一條身影疾逾飛鳥般掠入馮叔康所居之大宅園中,頭戴寬簪范陽氈笠,笠沿遮覆眉眼,只可瞧見三綹花白長須。此人雙足沾地,忽聞冷冷語聲道:「何方好朋友駕臨,請示姓名來歷?」

只聞來人朗聲道:「馮兄,歲月如流,一別多年,諒已不識小弟了。」話聲中,馮叔康已疾逾閃電般從一株樹後掠出,落在來人身前不遠,聞言面露驚愕之色,目光炯炯逼視來人。來人一整帽沿,顯露貌像。

馮叔康面露詫容道:「尊駕莫非就是……伏建龍兄。」

伏建龍呵呵大笑道:「究竟馮兄目光如電,小弟雖然易容,卻仍被馮兄瞧出。」

馮叔康微微一笑道:「伏兄來訪,必有所為,請入內暢敘。」說著把臂同行,入得大廳後落座。

伏建龍咳了一聲道:「今晨小弟在龍游風聞鐵掌追魂屠三山攜有一幅藏珍圖在樟樹客棧內失竊,屠三山嫁禍於馮兄,其實仍在屠三山手中,一夜之間,傳說逆轉,其中大有文章,是以小弟登門造訪請問其故。」

馮叔康聞之知嚴曉星在龍游已作了一個安排,哈哈高聲朗笑道:「事實上馮某未見過那藏珍圖,不想屠三山竟嫁禍於馮某,他自己亦在此處作客,馮某再聰明亦猜不出屠三山暗中弄鬼。」

伏建龍面色微變道:「屠三山如今何在?」

馮叔康冷笑道:「屠三山父子昨日不告而別,馮某已遣人追蹤而去。」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屠三山定是趕往與豐都雙判會晤,小弟追尋豐都雙判不是一日了,望馮兄一有豐都雙判下落,可否告知小弟。」

馮叔康目注了伏建龍一眼,道:「伏兄與豐都雙判有不解之仇么?」

伏建龍面色鐵青,冷笑道:「馮兄難道並無耳聞太極劍客趙振藩及紫霞庄主嚴天梁慘死之事么?兩人之死與豐都雙判大有關系。」

馮叔康皺眉答道:「馮某雖有耳聞,只知梗概,不知其詳,伏兄可否說個明白。」

伏建龍長嘆一聲道:「多年前太極劍客趙振藩受嚴天梁之托,攜帶一冊武功秘笈送與小弟,秘笈內均為藏文,因小弟習藝久居康藏,諳習藏文,懇代譯為漢文,怎奈趙振藩甫一到達小弟寓所,卻引來十數蒙面凶邪,非但趙振藩身遭慘死,小弟亦身遭重傷,拚死逃出重圍……」

馮叔康面色凝重道:「那秘笈呢?」

伏建龍道:「不言而知為群邪從趙振藩身旁劫去。」

馮叔康略一沉吟道:「伏兄知趙振藩帶來武功秘笈麽?」

伏建龍道:「當時不知,只道趙振藩樹下強敵,奔來寒舍求助,是以小弟待傷勢平愈後,四出查訪,到得紫霞庄後才知真情。」

馮叔康詫道:「既然那武功秘笈凶邪已然得手,為何尚不敢放過嚴天梁?」

伏建龍目露黯然神傷之色,道:「問題症結就在此處了,小弟離開紫霞庄後,便追覓當年殺害趙振藩群邪究竟是些什麽人,天涯奔波,耗費數載歲月,依然找不出一絲蛛絲馬跡,三年前嚴天梁遭慘死,與當年趙振藩之死如出一轍……」

馮叔康接道:「不言而知同是殺害趙振藩那些人。」

伏建龍點點頭,長嘆一聲道:「就在嚴天梁死後不久,小弟忽得知一點訊息,當年圍襲趙振藩群邪中荊州一霸巢汝雄亦在其內,是以小弟為故友復仇,將巢汝雄滿門老幼連根誅絕。」

馮叔康暗暗驚異伏建龍太過心狠手辣,罪不及孥,血洗滿門有傷天和,不禁皺眉道:「伏兄何以不留巢汝雄活口?」

伏建龍冷冷一笑道:「小弟雖愚也不至如此,巢汝雄至死不屈,堅不吐露當年聯手猝襲趙振藩群邪姓名來歷,只說出群邪雖然得手武功秘笈,但旋及不翼而飛。」

馮叔康驚詫道:「被偷去了麽?」

「正是。」伏建龍頷首道:「群邪商議之下,斷定如非偷天二鼠所為,必是嚴天梁命偷天二鼠下手竊去,是以嚴天梁種下殺身之禍。」

馮叔康面色微變道:「究竟嚴天梁有無其事,馮某猜測嚴天梁為人方正,絕不會如此行事,怎可為了保全一冊武功秘笈重行取回斷送至友性命。」

伏建龍苦笑道:「小弟也是如此想法,三年來小弟仍在追查嚴天梁致死之因及殺害趙振藩嚴天梁之人,直至如今,小弟已探出半數群邪姓名,但嚴天梁死因尚未能查明,每念及此,不免愧對徐嚴二友。」

馮叔康正欲道出嚴天梁後人在此,忽見廳外走進一個俊美如玉青衣少年。伏建龍目睹青衣少年,不禁一呆驚詫道:「你莫非是嚴賢侄?」

少年正是嚴曉星,認出是伏建龍,面露驚喜之色道:「伏伯父麽?小侄自伯父離去之後,久久不見伯父返回,小侄心中郁悶異常,動念遨游江湖,遍訪名師,承蒙恩師不棄,收歸門下。」說著望了馮叔康一眼。

馮叔康知嚴曉星必有用意,呵呵大笑道:「馮某不但收他為徒,而且拜在馮某名下為螟蛉義子。」

伏建龍滿懷欣悅道:「此子的根骨秉賦無一不佳,馮兄一身絕學幸得傳人,可喜可賀。」

嚴曉星忽道:「宅外不時常隱現有可疑人物,來意不明,亟似追蹤伏伯父而來,伏伯父須謹防暗襲。」

伏建龍神色一變,道:「伏某不能為馮兄賢侄帶來危難,待伏某將他們引開。」倏地立起,疾閃而出。

馮叔康道:「星兒為何不曾說起你曾在伏建龍府中寄身暫住?」

嚴曉星答道:「此中尚有難言之隱,伏伯父見得孩兒似極為震駭,但強自抑制住。」

馮叔康詫道:「星兒難道對伏建龍存有疑慮麽?」

嚴曉星道:「不錯,巢汝雄滿門被殺之時,伏建龍本人未去荊州,身在河北大名。」

馮叔康詫道:「你怎麽確知?」

嚴曉星道:「孩兒亦在大名。」

馮叔康大感驚異,面色沉肅道:「如此說來,伏建龍確有可疑了。」

嚴曉星道:「事實真象未明之前,義父不妨虛與委蛇。」

馮叔康點點首道:「這是當然,方才你說宅外可疑人物頻頻隱現是真的麽?」

嚴曉星道:「句句是真。」

驀地,天外忽送來一聲清澈長嘯。嚴曉星一閃而出,循聲撲去,宅外溪畔乾坤八掌伏建龍被六個面目森冷的黑衣老者圍住。只聽伏建龍冷笑道:「老朽與諸位素昧平生,六位是否有意尋仇,抑或無事生非?」

其中一面色黧黑老者手中長劍一振,灑出一溜飛芒,陰惻惻答道:「尊駕無須嘮叨,我等只不過奉命行事而已。」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凡事必有因,既是奉命而來,六位知老朽是誰麽?」

那老者答道:「凡是進入此宅復出之人,奉命阻截不得任意離去。」

「奉何人所命?」

「見面就知。」

伏建龍大怒,疾伸右掌,迅如電光石火劈去。老者倏的一劍刺向來掌掌心,冷笑道:「你這麽找死。」劍勁破空銳嘯。

劍尖戮在伏建龍掌心,篤的一聲,如中金鐵,老者只覺虎口如裂,灼熱奇痛,半臂發麻,情知不妙。只覺伏建龍右掌順水推舟壓下,碰的一聲,老者身形如離弦之弩般震飛了出去,帶出一聲嗥叫,摔在地上,嘴中狂噴鮮血,臟腑迸裂而死。其餘五黑衣老者見狀不禁駭然變色,五支長劍疾如驟雨狂風向伏建龍搶攻而去。劍式看來似亂無章法,但伏建龍目光銳厲,瞧出各人彼此都配合成一式極毒辣的劍招,沉猛如山。伏建龍心頭暗暗一震,絲毫不敢大意,雙掌一錯,震開漫空掌影攻出。風聲呼嘯如雷,劍芒劃空眩目,砂飛塵涌,威勢駭人之極。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五黑衣老者劍勢配合得更凌厲凶猛。伏建龍掌力如山,頻頻冷笑,欲尋出劍勢破隙擊斃一人,劍勢減弱,可不攻而破。

驀地,一聲冷喝聲傳來道:「住手。」五黑衣老者劍勢疾收,倏地飄開丈外,只見白影一閃。

白衣蒙面老者阻在乾坤八掌伏建龍身前,冷笑道:「尊駕好毒辣的掌法。」

伏建龍沉聲道:「咎由自取,怨不得老朽。」

白衣蒙面老者聞言怔得一怔,道:「這也怪不得在下,誰教尊駕來自馮叔康所居之處。」

伏建龍詫道:「這卻是為何?」

白衣蒙面老者道:「因馮叔康竊得一幅驪龍谷藏珍圖。」

伏建龍道:「與老朽何干?」

白衣蒙面老者答道:「恐馮叔康托尊駕攜出宅外。」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閣下大錯忒錯,此圖為武林中人夢寐以求之物,馮叔康怎可放心托老朽帶出?何況此實為屠三山嫁禍之舉,其實已為屠三山父子密藏身旁遠遁而去。」

白衣蒙面老者道:「此事在下已有耳聞,但馮叔康久假此宅遲遲未曾離去,未免令人起疑。」

伏建龍道:「那是閣下多疑,馮叔康為了其女罹疾未愈,是以遲不離去……」話聲一頓,冷冷一笑道:「閣下為何不敢侵入此宅雷池一步。」

白衣老者面上一熱,沉嘆了一聲道:「尊駕錯了,在下並非此行之主,亦是聽命於咱們令主,怎能違命行事。」

伏建龍面色一驚,道:「敢問閣下令主姓名來歷?」

白衣蒙面微微一笑道:「尊駕不問也罷,就是在下亦茫然無知。」

伏建龍冷冷一笑道:「老朽不願多費唇舌,身有要事待辦,無暇與汝等糾纏。」身形倏地穿空騰起,去勢如飛,瞬眼已落在十數丈外。

五黑衣老者面色一變,欲待追出。白衣蒙面老者伸手一攔,道:「如此人之言不實,他絕逃不了。」說著目光凝望林中大宅一眼,略一沉吟,轉身率領五人隱去。

密葉叢中人影疾閃,現出馮叔康嚴曉星兩人,嚴曉星微微一笑道:「義父,你瞧出其中蹊蹺沒有?」

馮叔康不禁一怔,道:「什麽蹊蹺?」

嚴曉星道:「他們在做戲。」

「甚麽?」馮叔康搖首道:「這話為父不信。」

嚴曉星道:「不犧牲一人性命無法取信於義父,留棄一具屍體便可明證,伏建龍明知義父暗隨身後窺察於他,是以假戲真做,不過死者及五黑衣老者至今仍在夢中。」

馮叔康皺了皺眉,道:「那么白衣蒙面老賊口中所說令主是否就是伏建龍?」

嚴曉星搖首答道:「無法確言,但伏建龍可能便是其中首腦之一。」沉著略一思忖,接道:「倘不出所料,伏建龍此刻必還隱在近側察視我等動靜,他以詐來我等亦以詭往取信於他,孩兒立即前往龍游城內,伏建龍定然暗隨孩兒之後重返此處。」

馮叔康頷首道:「速去速回,免為父懸念。」身影一閃即杳。

嚴曉星四顧了一眼,飄然向龍游走去,身法宛如行雲流水,似緩實速,片刻時分,他已走入縣城大街,逕自走向一家葯肆,向店夥口授葯方筆錄而下,照方抓葯。抓好葯後,毫未停留逕自回轉大宅而去。馮杏蘭與萍兒憑欄凝望,只見嚴曉星身影隱現在園徑中,不由胸中一塊大石放下來,馮杏蘭玉靨綻出如花笑容。

萍兒道:「小姐,嚴公子他日為探覓父仇,行道江湖時,小姐如何舍得分離放心得下。」

馮杏蘭霞飛雙靨,嗔道:「死丫頭,船到橋頭自然直,要你煩心做甚麽?」

只聽樓下傳來嚴曉星清朗語聲道:「萍姑娘。」

萍兒嬌笑道:「嚴公子呼喚婢子,不知有何吩咐,小姐,婢子去去就來。」

嚴曉星見萍兒下得樓來,便將檢來一副葯遞與萍兒,囑其煎送馮杏蘭服下,說著轉身向正宅大廳走去。馮叔康坐在廳內一把獸皮交椅上沉思,目睹嚴曉星進入,面泛愉悅笑容道:「你回來了。」

嚴曉星忙打了一眼色,道:「孩兒去縣城抓來一副葯,已命萍兒煎水,蘭姐兩三日內諒可平愈。」

馮叔康長嘆一聲道:「辛苦你了,蘭兒非服用雪蓮實無法根除宿疾。」

嚴曉星道:「義父不必煩慮,皇天必不負苦心人,終必求得一粒雪蓮實。」

忽聞廳外傳來伏建龍語聲道:「馮兄,小弟去而復還,如馮兄不嫌冒瀆,可否容小弟晉見么?」

馮叔康宏聲大笑道:「伏賢弟太拘泥俗禮了,馮某客居在此孤寂落寞,並無所圖,有何不可?」說著人已起立趨前相迎。

乾坤八掌伏建龍滿面堆笑疾步如風邁入大廳,道:「賢契果然說得不錯,確有不知來歷凶邪在宅外阻截老朽,被老朽用重手法擊斃一人,想必兩位已發現那具屍體。」

馮叔康頷首道:「馮某兩人已瞧見伏賢弟對敵情形,因深知賢弟武功才智卓絕無倫,馮某出手未免多餘。」

三人落座後,伏建龍喟然太息道:「那白衣老賊口中所說令主不知是何來歷,小弟去龍游查探了一番,雲集龍游黑白兩道群雄已紛紛散去大半,無疑均追蹤屠三山父子而去,唉!屠三山及豐都雙判持有的兩幅藏珍圖將在武林中掀起一場彌天浩劫。」

馮叔康亦長嘆一聲道:「馮某昔年封刀退隱時,已誓言絕意江湖,不想為了愛女宿疾及屠三山移禍江東之計,又要重出江湖,出爾反爾恐貽話柄。」

伏建龍捋須笑道:「嚴賢侄諒已盡得馮兄絕藝,有道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馮兄大可不必重出江湖。」

馮叔康笑道:「知徒莫若師,馮某雖不惜傾囊相授,但他火候仍嫌不足,不過星兒大仇在身不可不報,代為師之勞未嘗不可。」

伏建龍道:「馮兄提及,小弟幾乎忘懷了,當年殺害太極劍客趙振藩凶邪,小弟已偵明多半……」說著取出一張折疊齊整的紙箋,接道:「俱已寫明在紙,賢侄可按址找上前去,但宜謹慎行事,不可錯殺一人,否則冤冤相報,何時可了。」

嚴曉星接過仔細詳閱了一遍,目露感激之色道:「伯父之德無可答報,但先父必感恩於九泉之下。」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賢侄說哪里話來,老朽理應盡心盡力,無奈主凶詭詐如狐,這多年來一無所悉,未免愧對良友。」

馮叔康道:「星兒你去吩咐廚下命送上幾樣下酒好菜,接待你伯父。」嚴曉星應了一聲向外走去。

伏建龍與馮叔康均是武林巨擘,均思在歡宴酒敘中套出對方一絲隱秘,怎奈雙方都是年老成精,滑溜異常,無論旁敲側擊俱為對方極巧妙地移去。兩人費盡心機,均無所得,嚴曉星在旁陪侍,只默默傾聽而已。晚霞燦爛,雁鳴長空之際,伏建龍突推杯立起道:「小弟尚有一個約會,歉不能久留,嚴賢侄,日後江湖道上咱們再行相見吧。」

嚴曉星道:「小侄恭送。」

伏建龍頷首道:「千里送君終須別,賢侄僅送至宅外吧。」說著向馮叔康抱拳致謝。

馮叔康笑道:「馮某不留你了,你我或有重逢之日,伏賢弟珍重。」送至廳門作別。

伏建龍與嚴曉星並肩行去,一跨出宅外,伏建龍道:「賢侄未再去過大名府吧?」

此問顯得太過突然,嚴曉星不由一愕,搖首答道:「小侄未曾回過大名。」

伏建龍目露黯淡之色,道:「老朽與賢侄不同,歸隱大名多年,對那宅院有著一種深厚的感情,三年來老朽曾悄悄地去過兩次。」

嚴曉星道:「對小侄來說卻是陌生得很,如今小侄倘須重回大名,恐庭院依舊,人面已非了。」

伏建龍道:「大名舊宅老朽已換了一些新人,照應老朽在大名所置產業生利等事。」嚴曉星淡淡地哦了一聲。

伏建龍心忌的恐嚴曉星發現那宅中無名老叟,但不知嚴曉星與許飛瓊感情深厚,更不知許飛瓊身具武功,稚齡女婢長大了也不過是一個庸俗脂粉而已,見嚴曉星神態冷淡,憂心為之一釋,一抱拳道別而去。嚴曉星怔了怔神,轉身回入宅內與馮杏蘭萍兒兩女聚談言笑。

萍兒笑向嚴曉星道:「嚴公子,小婢從未見過小姐象這幾日這么高興過……」

「死丫頭,你敢嚼舌頭根?」馮杏蘭嬌靨酡紅,益發俏麗無比。

嚴曉星不由心中一盪,目光停留在馮杏蘭如花嬌靨上痴痴地道:「蘭姐,你真美。」

馮杏蘭嬌羞啐道:「你壞,我不理你了。」

嚴曉星哈哈一笑道:「既然留此徒惹人嫌,小弟要回去就寢了……」

三人正說笑著,忽聞樓下傳來一個豪邁語聲逍:「敢稟少主,偷天二鼠到,主人有請。」嚴曉星聞言心中大喜,疾趨下樓,只見馮叔康與偷天二鼠已邁入大廳。

馮叔康一面走一面含笑道:「誤會兩位有所得罪,馮某負疚良深,望請見諒。」

呂鄯道:「豈敢。」

嚴曉星朝二鼠抱拳一指,道:「兩位前輩別來可好?」

呂鄯面現笑容道:「如非少俠片言解厄,我倆豈能重見天日。」話聲一停,又道:「我倆已應允相助盜取兩幅藏珍圖並相隨少俠天涯尋仇,少俠決定何時起程?」

嚴曉星知偷天二鼠已聽馮叔康言說此間詳情,道:「一有屠三山父子下落訊息,即刻起程,兩位風塵仆仆,遠道來此也該歇息兩三日才是。」

姜大年搖首答道,「姜某方才出得龍游縣城來此之際,無意瞥見一人在身旁匆匆掠過,此人就是紫霞山庄經管錢糧副總管郝雄……」

嚴曉星劍眉一剔,沉聲道:「去找他,或可問出血洗紫霞山庄真情。」說走就走,嚴曉星偕同偷天二鼠疾行如風而去。

馮叔康道:「蘭兒,你快睡吧,我等三兩日內即可返回家中,你那星弟必可覓獲雪蓮替你治愈宿疾。」馮杏蘭低應了一聲,告別其父,扶著萍兒盈盈登樓,馮叔康舉掌虛空一拂,燈火全熄,身影消失入沉沉黑暗中。

嚴曉星三人迅快如飛奔向龍游途中,呂鄯道:「少俠是否取得那幅藏珍圖?」

嚴曉星道:「尚在那件貂皮皮襖內,在下以為此刻取出無用,反不如任之,且容攫得酆都雙判那幅藏圖再說。」

姜大年道:「少俠之言極是,但馮老師尚不能遠禍,樟樹鎮客棧屠三山失竊藏珍圖,無法使武林群雄深信馮老師毫無所知,何況我等又落在他手中,少俠雖施展移禍之計,但武林群雄也只半信半疑,少俠義父恐無法安逸。」

嚴曉星深覺姜大年之言極為有理,腦中靈機一動,已思出一良策,道:「兩位偷出藏珍圖,可曾瞥明此圖是何模樣麽?」

偷天二鼠有博聞強記,過目不忘之能,姜大年道:「姜某熟記此圖,即是圖形亦可繪出。」

嚴曉星大喜道:「在下已得一妙計,可保義父無虞。」說時已到得城廂腳下一座破廟外,清冷月華映射著半圯牆敗,塵網蛛結的廟宇,更平添了幾分陰森荒涼。

嚴曉星低聲道:「孟大俠,可容在下拜見麽?」

暗中傳出孟逸雷語聲道:「老弟台歷?請進。」

嚴曉星聞聲一呆,低聲道:「孟大俠有險,二位可守在廟外,待在下進去相救於他。」說時一閃掠入,朗聲笑道:「孟大俠何吝惜燃亮燭火,有失待客之道,在下已得悉屠三山那幅藏珍圖下落,是以趕來商議。」

廟內火光一閃,神案上一只剩下半截,粗如兒臂牛油巨燭倏地燃著,三位兩目森冷,白衣長衫人身法如魅占住三才方位,作品字形圍住嚴曉星。只見孟逸雷斜靠在壁角,面現苦痛不勝之色。嚴曉星驀然一驚,道:「三位意欲何為?」

一白衣中年人冷森森笑道:「尊駕知藏珍圖下落,可否見告,當饒尊駕一死。」

嚴曉星冷笑道:「憑三位朋友尚難取在下性命,不過三位倘應允在下一事,當據實見告。」

那白衣人道:「尊駕不妨說出。」

嚴曉星手指孟逸雷道:「請解開孟大俠穴道。」

那白衣人面色一變,冷笑道:「尊駕已是瓮中之鱉,何能作過分之求。」嚴曉星忽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扣在那白衣人左臂曲池穴上。

那白衣人大喝道:「你在找死。」只覺一股奇熱如焚氣流循臂涌入穴道攻向臟腑,經受不住,不由面色大變,張嘴嗥叫一聲。

其餘兩白衣人見狀大驚,疾向孟逸雷撲去,意欲將孟逸雷性命要挾交換同黨。那知嚴曉星比他更快,左掌虛空疾拂,紅光一閃,兩白衣人甫近孟逸雷身前,只覺後心一熱,哀嗥出聲,倒地斃命。孟逸雷精神一振,目泛驚喜之色。被扣在嚴曉星手中的白衣人額角爆出滿滿汗珠,如黃豆般大滾滾徜下,只聽嚴曉星喝道:「在下也不問你來歷,你解開孟大俠穴道放你離去就是。」說著五指緩緩松開。

白衣人知無法安然脫身,定了定神,取出一粒丹葯喂在孟逸雷口中,伸指解開孟逸雷胸腹間數處要害重穴道。孟逸雷長吁了一聲,如釋重負,目中突逼射兩人懾人寒芒。白衣人急向嚴曉星道:「尊罵說話要算話。」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當然算話,你走吧。」

白衣人聞言如逢大赦,疾逾閃電掠出廟外,突感雙腿彎一麻,叭噠栽仆在地。暗中忽搶出偷天二鼠,抓起白衣人。那白衣人慘笑道:「兩位別問在下來歷,在下只受命敝派舵主,敝派一切隱秘悉無所知。」

姜大年冷笑道:「我絕難信你一無所知。」蒼鷹攫小雞般擰起跨入廟內,擲在地上。

只摔得白衣人渾身骨骼松卻了般,半晌才咧著嘴掙扎爬起,目注嚴曉星道:「尊駕為何言而無信?」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在下一諾千金,已放你離去,這兩位與在下素不相識,他們在廟外攔截怪不得在下言而無信。」

姜大年冷笑道:「你奉何人所命,來此挾制孟逸雷老師何為?」

白衣人道:「因敝上需查明孟逸雷與神木令傳人究竟有無淵源,所以才命我等暗施詭計將孟老師制住。」

呂鄯喝道:「貴上是誰?」

白衣人苦笑道:「在下委實不知。」孟逸雷手起一掌,擊中前胸,白衣人慘悶嗥出聲,震斷心脈氣絕而死。

姜大年道:「孟賢弟為何中了他們詭計?」

孟逸雷苦笑了笑道:「小弟獨自一人在此飲酒,一時內急出外,不想匪徒乘隙而入在酒內放下毒粉,由於無色無味,不曾察覺,如非三位來此,小弟恐無法幸免。」

四人席地而坐,呂鄯道:「少俠,一年來呂某四海查訪少俠大仇,已查出一鱗半爪。」說著取出一紙名單,遞與嚴曉星,接道:「這些人與趙振藩及令尊之死諒有牽連,少俠只謹慎從事,不難尋出主凶。」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乾坤八掌伏建龍亦開列一張名單。」接過展閱,已取出伏建龍所書名單相對,只有四人與呂鄯相同,其餘諸人均是正派高手。

呂鄯冷笑道:「伏建龍分明心懷叵測,意欲假少俠之手清除異己。」

孟逸雷詫道:「伏建龍為何要如此做,倘他心懷叵測,少俠投奔於他之際,正好自投羅網,連根斬除。」

呂鄯冷冷一笑道:「其實呂某亦是猜測之詞,但不可不防。」

嚴曉星極感為難嘆息道:「在下不願錯殺一人,以致冤冤相報,不如施展欲擒故縱之策,定可覓得主凶。」說著將兩張名單仔細瞧了一遍,就著燭火燃毀。

昌鄯望了嚴曉星一眼,道:「方才途中少俠曾謂已忖出一良計,可為馮叔康遠禍,可否請道其詳。」

嚴曉星道:「我等在龍游散播風聲,謂屠三山那幅藏珍圖已為神木尊者傳人得去,藏珍圖是何模樣,尺寸大小亦一並散出,務求其真實,使屠三山信以為真由他口中證實不假,不但義父可高枕無憂,而且兩位亦釋群疑。」

姜大年拍手嘆道:「妙計,我等四人立即分頭行事。」四人掠出廟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