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身世已明(1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11024 字 2021-01-03

夕陽銜山,四山雲起,魏醉白換上一襲極薄的天青紡綢長衫飄然下得羅浮宮。行至日觀峰一處峭壁懸崖下,忽聞一聲低喝道:「魏賢弟意欲何往?」一條身形疾閃而出,現出無極幫主。

魏醉白突低聲道:「幫主只一人么?不可絲毫走漏風聲。」

無極幫主道:「此處無虞,本門伏樁均遠在數十丈外。」

魏醉白目光四巡了一眼,遁:「小弟下山還不是為了徐紅芍,與宮主密議之下,除了移禍江東,別無善策。」

無極幫主微微頷首道:「此事何須賢弟親自一行,只命幾個精明機智弟兄散布流言就成。」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幫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神木尊者傳人及武林群雄是何等人物,能不查明謠言來源么?」

無極幫主不禁語塞,目光打量魏醉白通身上下,道:「賢弟如身懷藏珍圖,老朽不勝憂慮。」

魏醉白不禁哈哈一笑,低聲道:「圖已藏在羅浮宮中秘處,幫主放心,小弟雖愚亦不為也。」

無極幫主目光銳利,察覺出魏醉白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紡衫,內無藏物,笑道:「這老朽就放心了,望賢弟早去早回。」

魏醉白雙拳一抱道:「四更必返。」猛一長身,疾如星瀉掠下崖去。

月上中天,三更時分,南天門下突騰起一聲清澈長嘯,聲播雲霄,四山鳴應。

驀地——天際遙處又送出一聲長嘯,接著嘯聲四起,此應彼和,不言而知,山外武林群雄已大舉侵襲。在空中突又多處旗花,爆出滿空流焰,眩目異彩,無極幫傳訊告警。百丈崖下,古木參天,結柯連枝,森郁蔽空,無極幫主偕同四名能手屹立在林內微現不安神色。

忽見一條黑影疾掠入林,稟道:「啟稟幫主,武林群雄侵襲本門,但一接即退,形蹤飄忽,志在擾亂本門,並無傷亡情事。」

無極幫主沉聲道:「再探。」那人飛掠出林而去。

突聞身後起了一聲陰沉的冷笑道:「幫主別來無恙」無極幫主不禁心神巨震,駭然四顧,只見五丈開外站著一個蒙面少年。

無極幫高手不禁失聲驚呼道:「神木尊者傳人。」一霎那間殺氣彌漫,寒氣逼人。

無極幫主見蒙面少年只身一人,膽氣立壯,冷笑道:「閣下侵擾本門意欲何為?」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答道:「向貴門主索贈藏珍圖,可否勞駕領路一行。」

無極幫主怒道:「閣下無中生有,本門那有什麽藏珍圖,江湖謠言人人殊,閣下輕信傳言,妄啟干戈,只恐有損神木尊者令譽。」

蒙面少年冷笑道:「這話應由貴門主答覆,尊駕豈可,越俎代庖。」語氣森寒凌人。話音甫落,激怒了四名無極幫高手,一聲大喝,搶身飛撲而出分四象方位,刃若雷霆虹飛遞出。蒙面少年冷笑一聲,先發制人,右臂疾伸,臂隨身轉劃了一個圓弧。

無極幫主不禁一愕,暗道:「這是什么武功。」

驀地——刀光倏斂,四人頓時呆若木雞,揚臂作勢,刀刃仍然握在手中。須臾,只見四人面露驚悸痛苦之色,同時張口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身軀自腰腹之間斷成兩截,栽撲在地。無極幫主見狀,震駭已極,厲聲道:「閣下出手太以辣毒。」

蒙面少年微笑道:「幫主只知責人不知責己,四人合手疾攻,在下能不還手麽?須知在下這無形劍氣不發則已,一出手不死即傷。」

無極幫主吃驚道:「原來是無形劍氣。」不由膽寒,太息一聲道:「閣下真要去見敝門主麽?其實藏珍圖未落在本門手中,而是落在徐紅芍手上。」

「徐紅芍。」蒙面少年詫道:「徐紅芍是何來歷,在下並未聽說過有此人。」

無極幫主道:「閣下知否那黃衫人來歷?」

蒙面少年鼻中冷哼一聲道:「黃衫人被在下困在先天奇門內,不料被他逃去,黃衫人與徐紅芍是何淵源?」

無極幫主笑道:「黃衫人乃奉徐紅芍之命,以無形奇毒暗暗制住武林群雄,用來迫使閣下讓步,自動獻出藏珍圖換取武林群雄性命,那知天不從人願,一番圖謀俱付之流水。」

蒙面少年沉吟須臾,頷首道:「此話倒誠然可信,不過據在下耳聞,貴門已擒住了黃衫人,內中必有圖謀,看來貴門主與徐紅芍乃一條道上人物,同氣相除,如不亟謀阻止,恐荼毒無窮。」

無極幫主搖首道:「閣下之言差矣,徐紅芍下書意欲明晚與敝門主相晤,敝門主與她冰炭不相容,有何圖謀可言。」

蒙面少年不禁大笑道:「在下並非三歲兒童,徐紅芍既然取得藏珍圖,還又何須用函邀貴門主晤面,既形若水火更無所求,幫主恐無法以自圓其說。」

無極幫主厲聲道:「老朽句句實言,見信與否,悉憑閣下。」

蒙面少年右臂疾伸,虛拍而出。無極幫主見狀不禁膽寒,兩足一頓,倏地潛龍沖天拔起,穿入濃枝密葉中。蒙面少年哈哈大笑道:「幫主,你跑得了嗎?在下已在此四外布伏先天奇門,語雲識時務者為俊傑,棄暗投明,尚不失為英雄氣度。」

無極幫主心中暗驚,忖道:「老夫不可妄動,候至天明,察看他那布設奇門方位,俟機逸去。」其實只有蒙面少年一人而已,倚仗先聲奪人,使無極幫主畏首畏尾不敢妄動。山谷中長嘯仍隨風飄傳,此起彼落,刺耳驚心。

羅浮宮得知武林群雄大舉攻山,均皆惶惶不寧,蕭鳳見瑤池宮主閉門不出,無所動靜,按耐不住,敲擊房門,喚道:「宮主,屬下有事要稟明。」

瑤池宮主啟門走出,面寒如冰,冷笑道:「武林群雄侵擾本山我早知情了,還有什么要事?」

蕭鳳道;「宮主閉門不出,人心惶惶……」

瑤池宮主叱道:「群雄侵擾不過虛聲恫嚇而已,我已命魏香主下山探聽虛實,諒不久必回。」

只見一少女飛掠而至,稟道:「魏香主返山。」

瑤池宮主大喜道:「說我有請。」

說時,魏醉白已滿面含笑,飄然走入,目光巡視宮中能手一眼,道:「神木尊者傳人雖年歲輕輕,卻行事異常謹慎,在未穩操勝算之前,絕不孤注一擲,今晚志在騷擾而已,諸位請各返原處,毋須驚惶,宮主自有妙計退敵。」

羅浮宮能手聞言紛紛散去,僅蕭鳳一人留住不走,道:「宮主,真如魏香主之言麽?」

瑤池宮主道:「不錯,眼前本門勁敵並非神木尊者傳人,而是黃衫客身後那位人物,醉白,黃衫人應如何處置?」

魏醉白道:「悉依原定之計行事。」

瑤池宮主道:「蕭鳳,你去把黃衫人帶來。」蕭鳳聞言轉身快步離去。

魏醉白以傳聲之法與瑤池宮主密語。瑤池宮主心中甚是歡愉,但禁不住又泛出淡淡哀愁迷惘,暗中發出一聲長嘆。魏醉白知瑤池宮主心情,無法知曉自己真正來歷,雖推心置腹,卻滲有一絲勉強無可奈何心意在內,更心懸藏珍圖落在徐紅芍手中,不知何時可珠還合浦,此乃人之常情,自屬難免。只見蕭鳳挾著黃衫人疾掠而來。魏醉白走了過去,伸掌拍開黃衫人受制穴道。

黃衫人一躍而起,滿面怒容,冷笑道:「此是貴門待客之道麽?」

魏醉白微笑道:「尊駕請勿激動,能在羅浮宮活著回去的尊駕還是第一人。」說時在瑤池宮主手中接過一封密緘,遞與黃衫人,又道:「此乃敝門主親筆手書,看了自然明白。」黃衫人接過,望了一眼,放置懷中,雙眉突軒揚上剔,目中精芒逼射。

魏醉白忙笑道:「尊駕此刻心情,自然難受,但卻是無可奈何之事……」說時手中托著一顆黑色丹葯,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下已在尊駕身上下了禁制,行動無礙,卻不能與人動手拚搏,否則必肝臟寸裂,口噴黑血斃命,兩個時辰尊駕服下此葯可解。」

黃衫人聞言面色大變,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傲然一笑道:「閣下之賜終身難忘。」言畢轉身快步向殿外走去。

瑤池宮主道:「蕭鳳送他下山。」蕭鳳聞聲倏地騰身躍起,與黃衫人一前一後身形杳失殿外。

瑤池宮主忽然幽幽發出一聲嘆息道:「醉白,你隨我來,我有話問你。」轉身走去。

她已換了裝束,翠衣羅袖,秀發飄飄,雖然面上以易容葯物塗抹,貌僅中姿,卻雍容華貴,端庄凝肅。魏醉白默默無聲隨著瑤池宮主走入書房。瑤池宮主回身冷冷說道:「今晚武林群雄侵擾本幫看來全是閣下一手策劃,既定之計配合得嚴謹異常,不過這些均無關宏旨。」

魏醉白道:「宮主心中有何疑慮,只管直說。」

瑤池宮主道:「閣下是何來歷雖無害於我,但一團陰影聚集心頭,無法抹煞,真如芒刺在背,使我坐立不安。」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宮主真個要知道麽?」

瑤池宮主道:「不錯。」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宮主請喚隨身使喚的女婢進來。」

瑤池宮主道:「我已遣她們避開,真有此必要麽?」

「一件事情若無萬全准備,稍有錯失則禍患無窮。」瑤池宮主立即掠去室外,須臾領著一雙美艷少女進入。

嚴曉星道:「傳命下去,嚴加戒備防強敵潛入……」一雙少女應了一聲,即欲轉離去。

「慢著。」魏醉白沉聲道:「我行囊中尚有一包葯,你們以無根水煎好,待在下調息運功後即須服用,不過無宣召不可驚擾,另備一份易容葯物速速送來。」略一揮手一雙女婢立即退出。

須臾——魏醉白目注瑤池宮主道:「在下嚴曉星。」

瑤池宮主不禁呆住,搖首不信道:「這不可能,閣下以魏醉白身隨在我身旁時,途中也曾相遇嚴曉星。」

魏醉白笑道:「假魏醉白有二,那嚴曉星也無獨有偶。」瑤池宮主聞言大愕,如置身霧中,渾然摸不著頭腦。

一雙美婢勿勿進入,送上易容葯物,道:「香主,葯已煎熬,尚有何事吩咐?」

魏醉白擺擺手道:「沒你們事了。」二婢向魏醉白福了福退去。

魏醉自取過一面菱鏡,對鏡而坐,慢慢拭凈臉上易容葯物。瑤池宮主失聲詫道:「果然是你。」

魏醉白道:「不錯,在下嚴曉星。」

瑤池宮主目露奇光,忙道:「讓我仔細地看看你。」伸臂把住嚴曉星雙肩,明澈雙眸凝視了半晌,突然面色一變,道:「你趕快恢復魏醉白形貌,快快快。」

一連三個快字,煞似千萬火急,饒嚴曉星是聰明絕頂,也猜不出其中道理。但瑤池宮主之言,只覺無可拒絕,毫不思索,對鏡易容恢復魏醉白貌相。只見瑤池宮主緩緩轉過身去,雙肩微微聳動。片刻之間,嚴曉星又變易成魏醉白,笑道:「宮主,在下己是魏醉白了。」

瑤池宮主身形不轉,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嚴曉星聽出瑤池宮主語言顫抖凄楚,心中大感疑詫,朗聲道:「宮主你這是……」

瑤池宮主緩緩轉過面來,竟是淚光滿面,眼皮紅腫。嚴曉星張大著眼,茫然不知瑤池宮主為何哭泣。瑤池宮主道:「我知道你心中是什麽想法,我不說,你至死也不明白。」

魏醉白點點頭道:「在下正是這麽想。」

「你是六月初四午時生,現年十九歲。」

嚴曉星心神一驚,道:「不錯,宮主為何知情?」

瑤池宮主凄然一笑道:「別人生下後,均有胎記,惟你獨無,但在你隱處卻長有一顆鮮明紅痣。」

嚴曉星不禁呆住,暗道:「是呀,她如何能知道?」

瑤池宮主幽幽發出一聲嘆息道:「星兒,我是你親生母親。」

魏醉白如聞晴天霹靂,驚得退了兩步,道:「這話從何說起,在下有親生母親。」

「曹婷婷是麽?」

「不錯。」

「她曾為你哺過一天乳麽?」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在下仗乳母養大。」

瑤池宮主冷冷一笑道:「你父嚴天梁一身武學不俗,他為何不傳你武功,反送你至嘉陵石中泰處習藝,石中泰武功難望你父的項背,你知道為的是什么?」嚴曉星茫然地搖搖頭。

瑤池宮主嘆息一聲道:「昔年有一位黑道人物天蜴星宣洛,武功極高,卻名不顯江湖……」

「為什麽?」

「因宣洛是神木尊者劍下漏網之魚,自受劍後便潛隱世外,杜門不出,其實宣洛雄心仍在,只是尚憚忌神木尊者及寥寥幾個武林奇人不敢露面而已。」

「看來宣洛是個不甘寂寞之輩。」

瑤池宮主望了嚴曉星一眼,道:「就是不甘寂寞,便種下了今日孽因,宣洛重振雄風,暗地里網羅了二十幾名武林高手,名謂廿八宿,分在全國各處都大邑設立分堂,而由宣洛之子宣劍武總領其事。」提起宣劍武之名,瑤池宮主突面泛凄然之色。

嚴曉星暗道:「不知她盡提這無關痛癢之事則甚,難道宣劍武與我父結有深仇大怨?」

只聽瑤池宮主接著說下去:「這廿八宿因奉宣洛嚴命,不敢明目張膽行惡,佯裝偽善所以不顯形跡,但武林之內從此多事,不時發生無頭公案,武林俠義之士偵騎四出,令尊生性嫉惡如仇亦參與其事,卻獨來獨往,落落寡合,在一雙偶然碰巧中,令尊無意發現太原分堂牽涉一宗凶殺,只身獨闖太原分堂,下手狠辣無比,十三名高手俱遭戮殺。」

嚴曉星冷笑道:「這是他們自取死之道,怎怨我父下手狠辣。」

瑤池宮主靨泛笑意,道:「誰說不是,令尊雖挑破太原分堂,卻未探明個中隱秘,不知太原分堂系屬受命何人。」

嚴曉星詫道:「我父尚未查明宣洛宣劍武父子實為匪酋麽?」

瑤池宮主點點頭,嘆息一聲道:「自此以後,宣洛父子視你父不共戴天之仇,迫躡你父之行蹤,狙擊暗害,是以你父親遭險危,但均能轉危為安。其後一兩年,你父在江湖中名望越來越大,樹怨也越多,宣劍武之愛女宣青蘋亦藝出別師下山,江湖道上相遇徐紅芍,曹婷婷,之後結成異姓姐妹……」

嚴曉星暗中一震,忖道:「曹婷婷不就是我母親麽?」

瑤池宮主凝眸望了嚴曉星一眼,道:「那年秋天,天平紅楓似火,醉人醒目,宣青蘋三女結伴游賞天平與你父不期而遇,適吳中五虎與你父結怨尋仇,追蹤而至,展開一場惡斗,宣青蘋三女義助你父,殲滅吳中五虎及其翼黨。」說著嫣然一笑,接道:「其時,你父翩翩年少,豐神如玉,三女芳心竊慕,暗中均生委身相許之感。」

嚴曉星詫道:「難道宣青蘋不知我父與宣洛父子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瑤池宮主道:「當時知道就好,後雖明白,但無法化解,又不能斬斷情絲,遂致鑄成大錯,徐紅芍曹婷婷始終不知內情,宣青蘋苦於無法說出真像,人前佯作歡笑,暗中珠淚偷彈……」

嚴曉星道:「宣青蘋如今何在?」

瑤池宮主凄然答道:「遠在天邊……」

嚴曉星神色一變,驚道:「宮主,你……」

瑤池宮主道:「不錯,我就是宣青蘋。」嚴曉星只覺腦中似一團亂麻,理解不開。

只聽瑤池宮主道:「徐紅芍、曹婷婷和我都愛上了你爹,久而久之,彼此難免心生芥蒂,只有我心中有說不出的苦,三年來,有我在暗中回護,你爹每次得以死里逃生,但仇恨卻愈積愈深……」說著,瑤池宮主似沉浸著往事中,目光仰視在壁上懸一幅唐人墨繪山水,聲如夢囈道:「那年春晚,你父受武林好友之托前往黃山絕頂采一本葯草,殊不知那是我祖父宣洛詭計……」

「什麽詭計?」

「我祖父宣洛在關洛道上樹了一批紅鏢,以辣毒手法重傷關中龍鳳鏢局局主鎮天手郝鳳超,你父與郝鳳超乃忘年之交,聞訊趕來偵查紅鏢下落,並救治郝鳳超傷勢,我祖父喬裝一走方郎中,毛遂自薦。郝鳳超遍請名醫,診治罔效已是奄奄一息,其家人力主死馬權作活馬醫,姑延我祖父試為一治,連處三方,竟大有起色。我祖父言須根治郝鳳超傷勢,非黃山絕頂一本「銀芽草」不可,此草生在峭壁之上非有過人武功無法采取,你父乃自告奮勇,只身趕往黃山……」

嚴曉星詫道:「家父為何聽信不實之言?」

瑤池宮主嘆息一聲道:「此乃一極巧妙的圈套,事先經過一番周密籌劃,天衣無縫,節節入扣,由不得你父不能不信,其時我在家中,發現我父宣劍武調集廿八宿星夜趕赴黃山,我驚覺有異,用旁敲側擊之法探出內倩,不禁大驚,悄悄離家,途中傳訊你父數位好友馳援,我則邀約曹婷婷趕去,唉,那知竟晚了一步……」

嚴曉星道:「請問此話何解?」

瑤池宮主道:「你父到達黃山後已中重伏,拚斗了半天一夜,力誅七人,不幸中了迷陽神彈,尚自浴血苦拚,我與曹婷婷趕至,曹婷婷以聲東擊西之策,引開強敵,我將你父救至一處洞穴內。」說此忽面現紅暈,接道:「你父已神智昏亂,渾身火燙,將我一把抱住,片刻露水,遂懷下身孕……」嚴曉星半信半疑,有心啟齒詢問疑點,卻又不便,怔著兩眼默然無語。

瑤池宮主眸中忽滿含淚水,道,「曹婷婷趕回洞穴時,發現我與你父情狀,又羞又怒,悄然退出洞外,本欲一怒離去,她本工於心計之人,轉身暫避隱近處故作不知……」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宣劍武等人就此干休不追蹤家父麽?」

瑤池宮主長嘆一聲道:「你父數位好友亦兼程趕至展開了一場凶搏,廿八宿五去其四,先父宣劍武亦受重傷。」

嚴曉星聞之駭然猛震,忖道:「仇如海深,愈發難解了。」

瑤池宮主搖首嘆息道:「你父在洞中熟睡,迷陽之毒已解,忽聞洞外傳來曹婷婷語聲喚我快出,我立即掠出洞外,曹婷婷即言群雄趕至強敵悉數就殲只一人逃出,卻身受重傷,我聞之心中大驚,問那人是誰,曹婷婷說那人名宣劍武,父女情深,問明去蹤即匆匆趕去,果然追上護著先父返回。祖父宣洛發覺我悄然離家大為震怒,及見護送先父返回便問其故,我諉言聞訊趕去黃山,不料途中無意遇上,祖父憂急之餘,那有心情追問原委,豈知先父一月後便撒手塵寰。」

嚴曉星道:「令祖就此罷手不成。」

瑤池宮主冷笑道,「他老人家如罷手也不致有今日了。」話音略略一頓,面現憤激之色道:「就在先父安葬的前一日,曹婷婷忽前來拜祭,並背人與我相談,謂父仇不可戴天,我今生絕不能與嚴天梁結成連理,最好斬斷情緣,不然也須稍等兩三年後再說。」

嚴曉星道:「此話宮主信得過麽?」

「我當時深覺她所說的委實合理合情,那知過不久,便發現月信不來,不由心中大為驚恐,曹婷婷忽又翩然而至,求計於她,她窮思苦索之下命我向祖父言志切親仇,重上師門習成絕藝,血債血償。果然祖父大為誇贊,立即允諾,遂與曹婷婷結伴離家,在一僻隱漁村賃屋而居待產,曹婷婷亦告別返家。」

嚴曉星目露詫疑之色道:「此中似有疑竇?」

瑤池宮主笑笑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曹婷婷盡可找機會殺害於我,她始終並無此意,你知道為什麽?」笑容凄涼,似充滿無限悲哀。嚴曉星搖搖首。

瑤池宮主長嘆一聲道:「這是曹婷婷智計高人一籌之處,殺害於我反弄巧成拙,祖父宣洛頭一個就不會放過她,別過我後,她逕自找上你父嚴天梁,哭訴為了相救你父洞穴已然失身,現已身懷六甲,你父信以為真,遂在曹府上完婚,因你父仇家太多,完婚之日僅寥寥數位至交親友慶賀。你父當日豪情俠風,江湖為家,不耐久羈曹府,完婚半月後又自投身江湖。」

嚴曉星詫道:「我父自此以後,便未再返回曹府麽?」

瑤池宮主凄然一笑道:「半年後回去過一次,但曹婷婷末在家內,諉稱她授業恩師身體不適,並有一封情意纏綿書信留交你父,其實曹婷婷在我身旁照料一切……」說著珠淚奪眶而出,接道:「生下我兒後不到三天,曹婷婷趁我睡熟之際,留書悄悄抱著我兒逃去,書中留言勸我無須為念,她會善待我兒,扶育成人,宣嚴二家仇如海深,無法化解,我兒在為娘身旁反蒙不利,唉,這封信言辭懇切,所敘利害俱是實情,不由不信。」

其後經過不言而知,嚴曉星忖道:「看來不是假的了。」

瑤池宮主道:「我兒右臀生下時有七粒珠形紫紅胎記,不知現仍在否?」

嚴曉星忍不住高聲喚了一聲:「娘。」兩臂一伸,將瑤池宮主抱住。

瑤池宮主珠淚斷線般涌出,右手撫摸嚴曉星頭頂,太息一聲道:「為娘返歸家中時,即耳聞曹婷婷已與你父完婚,當時為娘幾憤不欲生,明白曹婷婷用心毒辣,但為娘轉念一想,為了我兒又不得不苟延偷生。」

嚴曉星道:「這又為什么?」

瑤池宮主道:「曹婷婷知道,彼此都有心病,卻羞於無法宣泄出口,留得我兒在,宣洛雖欲暗算你父之心,為娘必會暗中維護,紫霞山庄數次得以轉危為安,均乃為娘釜底抽薪所致。」

嚴曉星松開雙臂,淚流滿面道:「撫養恩情不可不報,如今曹婷婷何在?」

瑤池宮主道:「她死了,我一步來遲救援不及,只救下你父性命,那次焚毀紫霞山庄之後傷亡慘重,我祖父亦身受重傷,無法治愈,不到數年也就撒手塵寰了,你外曾祖父宣洛只認大仇已報,亦可含笑瞑目,只恨生平之志未遂,囑為娘繼承他老人家之志,殊不知為娘苦在心頭,勉強應允。」

嚴曉星道:「所以娘創立無極門,為了繼承外曾祖父之志。」

瑤池宮主搖搖首嘆息一聲道:「也不全是如此,在你外曾祖父未死之前,伏建龍羽毛已豐,他不知在何處得來一幅驪龍谷藏珍圖,謂藏珍內有一匣聖葯雪蓮實可治愈你外曾祖父之傷,是為娘藏了私心,雪蓮實亦可治愈你父,所以任他為所欲為,尋取另一幅藏珍圖。」

嚴曉星詫道:「伏建龍既久存離叛之心,為何隱忍至今?」

瑤池宮主不禁展顏笑道:「孩子,說你聰明怎么一時糊塗,你外曾祖父約束手下甚嚴,在每人身上均留有禁制,一年三節召集聚宴,暗中酒菜滲有解葯,可保半年不發作,伏建龍亦是聰明絕頂之人,他何嘗不明白,眼前佯裝恭順,其實他亟於圖謀藏珍,自解禁制,習成曠絕武功便可叱吒風雲,稱霸武林了。」

嚴曉星點點頭,道:「為今之計,只有向徐紅芍手中討回藏珍圖了。」

瑤池宮主幽幽發出一聲嘆息道:「未必如此容易,萬一徐紅芍為勢所迫,將此圖毀去,豈非一番心血俱付流水了。」

嚴曉星道:「娘不必頹喪,凡事盡其在我。」。

瑤池宮主道:「孩子,縱然能在徐紅芍手中取回,另一幅藏珍圖尚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中,未必能如所願。」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此事不勞娘煩憂……」

室內珠光突然一閃,暗而復明,瑤池宮主面色一變,低喝道:「有人來了。」伸手朝壁間暗鈕一點,室門緩緩開啟。

只聽門外傳來伏建龍語聲道:「宮主,是否可容屬下晉見?」

瑤池宮主面上倏涌一片嚴霜,凜然肅穆,道:「進來。」

伏建龍邁步走入,欠身施禮道:「風聞宮主將黃衫人縱之離去,不知是否屬真?」

瑤池宮主冷冷一笑道:「你乃一幫之主,我命蕭鳳護送黃衫人下山,你那有不知之理,反來問我。」

伏建龍赧然一笑道:「屬下被神木尊者傳人所愚,困在林中,故而不知,屬下亦不敢阻攔………」

瑤池宮主冷笑道:「那么幫主進宮獨問黃衫人何故?」

「擒虎容易縱虎難。」伏建龍道:「本門面臨強敵,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怎能又加一勁敵?」

瑤池宮中鼻中冷哼一聲道:「你那知我心意,我命魏醉白下山散布流言,謂藏珍圖實在徐紅芍手中,此無異置徐紅芍成為眾矢之的,縱黃衫人離去,暗示並無所懼,尚寄語她得手之藏珍圖是假,所以我訂下今晚泰廟之約,她不敢不來。」

「這是何故?」

「心為欲汨必有所爭則靈智盡蔽。」

伏建龍乾咳了一聲道:「這個屬下自然明白,但屬下心中有一事不明。」

瑤池宮主道:「你心中有何不明?」

伏建龍宏聲道:「宮主當年與徐紅芍曹婷婷誼如手足姐妹,後為何分道揚鑣,視如仇敵?」

瑤池宮主冷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曹婷婷復委身嚴天梁,姐妹之情化為烏有,徐紅芍亦不知何往,如今曹婷婷已死,還提他則甚?」

伏建龍道:「嚴天粱至死猶不明白仇家為先門主宣洛,曹婷婷既然明白,又與嚴天粱結成連理,為何諱而不言,其中大有蹊蹺。」

瑤池宮主厲聲叱道:「那是我事前與她約法三章之故。」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屬下亦因此明白嚴天梁何以能在數次凶險中轉危為安了。」

魏醉白突冷笑道:「幫主你不嫌話問得太多了麽?」

伏建龍目中忽逼射凶光,道:「宮主一再嚴令不得加害於嚴曉星,豈可不謂曹婷婷姐妹情誼無存。」

瑤池宮主怒道:「你此話提他則甚?嚴天粱與我宣家有仇,與你無怨,如今嚴天梁曹婷婷已死,事過境遷,難道你尚欲斬草除根麽?」

伏建龍厲聲道:「須知嚴曉星將屬下視作血海大仇,屬下豈可不聞不問。」

魏醉白大喝道:「伏建龍目無尊長,宜削去幫主之職並毀除一臂。」

瑤池宮主冷笑道:「醉白行刑。」伏建龍駭然變色,退後一步,倏地撤出肩後一柄厚背砍山刀,一道眩目光輝亮起,逼泛出一股逼人寒氣。

瑤池宮主冷笑道:「你這幾年武功精進不少,已將乾坤八掌融合在刀法中,為何不用來對付神木尊者傳人?」

伏建龍淡淡一笑道:「非至生死關頭,輕不展露,再者惟恐瞧出來歷。」

嚴曉星朗聲大笑道:「你真正來歷,武林中人多已知情,為防激則生變,故佯裝不知,只有你自己尚蒙在鼓里面罷了。」

伏建龍心神又是一震,厲聲道:「你為何不與老朽明言。」

魏醉白微微一笑,撤出長劍,道:「幫主最好自斷一臂,以免小弟作難。」

伏建龍一聲大喝,鋼刀出手,一招「乾坤六合」,刀勢如山,雷霆萬鈞向魏醉白劈去。罡風罩襲三丈開外,使魏醉白無法閃避,伏建龍心辣手黑,存心要將翻醉白劈命刀下。瑤池宮主面色一變。只見魏醉白身影疾閃而杳,刀勢萬鈞,拍的一聲,明如鏡片地面被砍破一丈遠近裂口,火光直冒,地面震得一陣晃動。伏建龍心神猛駭,疾忙收招,只聽背後生起一聲冷笑,突感右肩一涼,一條臂膀離肩墮地,血涌如注。魏醉白身形從伏建龍身後現出,左手兩指如電飛出,疾點了三處穴道,止住伏建龍右肩斷處涌血,翻腕扯下伏建龍蒙面紗巾。

伏建龍面色慘厲,獰笑道:「魏醉白,老朽與你何怨何仇……」

魏醉白劍眉微剔,道:「虧你是一幫之主,你那手下倘或抗命不遵,目無法紀,將如何處置。」

伏建龍不禁嘿然無語,須臾長嘆一聲道:「你那武功不知源自何宗?」

魏醉白笑道:「宮主與在下久已察出幫主暗萌叛異之心,習練一項奇特武功用來克制幫主,今日果然得心應手。」

伏建龍目露黯然之色道:「如此說來,宮主早有殺老朽之心了,鳥盡杯藏,兔死狗烹,老朽悔之晚矣。」

魏醉白冷笑道:「你此時明白,尚不為晚。」瑤池宮主面色一變,擊掌兩聲,掌聲清脆但並無人奔來。

魏醉白道:「顯然為伏建龍點穴制住,屬下去瞧瞧。」快步如風掠出,須臾領著明霞六美艷侍婢來。

瑤池宮主道:「將此人囚住,聽候發落,不可張揚外泄。」

伏建龍面色一變,張口欲言,魏醉白已兩指如風飛出點向喉結穴,立時噤不能出聲。兩女挾持伏建龍,帶起如飛奔去。魏醉白低聲道:「娘,我們未取回徐紅芍手中的藏珍圖,須防著一點。」

瑤池宮主道:「你是說明霞她們麽?」

魏醉白點點頭,道:「我等迄今未查明徐紅芍卧底羅浮宮內應究竟有多少。」

瑤池宮主略一沉吟,頷首道:「這倒不可不防。」身形一躍騰起,望明霞六女身後趕去。魏醉白雙肩一振,穿向羅浮宮外。

黃衫人離了羅浮宮,只因功夫暫失,步履維艱到達東岳山麓,已是氣喘心浮,汗透重衣。只聽身後蕭鳳響起語聲道:「朋友,老身恕不恭送了。」

黃衫人旋身目泛怒光,冷笑道:「相送本是多餘,在下不領這份盛情。」

蕭鳳哈哈大笑道:「誰要你領老婆子這份情意,但願朋友途中無事。」舒掌現出一顆黑色丹葯,接著道:「此葯可恢復朋友武功,拿去服下吧。」

黃衫人目注了蕭鳳一眼.伸手取過吞在口內,面色冷漠慢慢轉身走去。只見黃衫人走出三里開外,步法忽變疾,轉入一處蔥郁樹林中。驀聞徐紅芍語聲道:「你回來了。」

黃衫人面色一凜,直趨入內,但見一塊如茵草地上徐紅芍盤膝而坐。徐紅芍冷冷說道:「你見著了瑤池宮主麽?」黃衫人稟明經過詳情。

徐紅芍凝神聽完,秀眉微微一皺,道:「你知她為何不敢殺你?」

黃衫人面現茫然之色,道:「屬下不知。」

「她有回信麽?」黃衫人立時取出。

徐紅芍拆閱反覆思量,鼻中發出一聲輕哼道:「她倒冷靜得很。」黃衫人嘴唇動了一動,欲言又止。

徐紅芍望了黃衫人一眼;道:「你有話想問麽?」

黃衫人道:「屬下不明其中原因,無法請問。」

徐紅芍冷冷一笑道:「既成事實,亦不必隱瞞,我命你發函與瑤池宮主,即是為了察視無極門虛實動靜,因為我已將她所藏的藏珍圖盜來。」

黃衫人不由愕然瞪目,詫道:「怎么,主母已將藏珍圖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