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煙雲迷幻(1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8552 字 2021-01-03

泰廟在泰安縣城內西北隅,宏大壯麗,四周有城,中央為泛天門,再進為仁安門,唐槐漢柏,柯干交蔭,殿宇巍峨,官牆雄壯,歷代碑碣,屹立如林,尚內有壁畫啟蹕回鑾圖,毫發生動,極盡神妙。

是夜——更鼓深沉,二更將殘,月華如水,泰廟內靜悄悄地忽一條輕如淡煙般人影掠至大殿前陛階上。

忽聞一輕脆語聲傳來道:「芍姐,別來無恙。」殿門悠悠開啟,盈盈走出素帕扎額,一身玄衣勁裝的宣青蘋。

來人是徐紅芍,目睹宣青蘋走出,胸中不禁感慨萬千,清澈雙眸凝視在宣青蘋瞼上,幽幽一笑道:「蘋妹,你老了,無復當年絕代風華。」

宣青蘋顰眉一笑道:「歲月催人,焉得不老,芍姐近況好否?」

徐紅芍不由面現愧疚之容,道:「蘋妹,你我此時並非暢敘離情之時,愚姐是贈解葯來的,不過愚姐有一不情之求,蘋妹若取得驪龍谷藏珍,只乞賜贈「雪蓮實」一顆則銘感五內矣。」

宣青蘋嘆息一聲道:「自己姐妹,情如手足,芍姐只須吩咐一句,小妹無不遵命,但惜為舨賊盜去……」

徐紅芍道:「尚未探知叛賊的行蹤下落麽?」

宣青蘋道:「愚妹已遣出九撥人手,三兩日內必有消息,芍姐,若欲取得藏珍非攜手合作不可,不然無法如願。」

徐紅芍頷首道:「這個當然,愚姐但憑驅策。」說著取出解葯。

驀地——隨風送來一個陰惻惻冷笑道:「且慢。」

宣青蘋面色一變,叱道:「什麽人。」但見牆角豎石長草中一方碑碣之後,冉冉升起一人,清冷月色下映著此人面目陰森駭人。

徐紅芍心神一震,道:「斯老師,你也來了。」

來人正是斯慕虹,緩緩走前冷笑道:「攜手合作,並無不可,但須聽命在下。」

宣青蘋叱道:「尊駕是何來歷?」

斯慕虹道:「在下斯慕虹,徐姑娘手中解葯乃在下所賜,你身罹之毒無此解葯永無法解救。」

宣青蘋望了徐紅芍一眼,道:「此話可是真實麽?」

徐紅芍點點頭,道:「一點不假。」

宣青蘋冷冷一笑道:「為何聽命於尊駕,我未必須此解葯。」突回面喝道:「醉白,將此人擒下。」

殿內突疾逾奔矢射出魏醉白,雙足沾地,一閃落在斯慕虹身前,目中射出奪人神光,喝道:「你就是斯慕虹麽?」

斯慕虹傲然一笑道:「不錯。」

魏醉白大笑道:「尊駕不妨試試用毒是否傷得了魏某。」

斯慕虹面色一變,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道:「如此說來,貴上與尊駕均不畏毒。」

「正是。」

「在下不信。」

魏醉白冷笑道:「魏某不耐與尊駕饒舌。」右腕一翻,劍芒飛動,長劍已提在手中。

斯慕虹面泛陰笑,雙掌交擊,碑碣之後突掠出五條如魅影黑衣之人,各挽著一柄藍汪汪毒刀。此刻宣青蘋、徐紅芍兩人飄身退在殿廊上。只見五黑衣人逼向魏醉白,氣氛立變肅殺,寒氣森森。魏醉白似若無睹,兩道眼神逼注在立在二丈開外的斯慕虹。五黑衣人忽同聲大喝,舉刀向魏醉白劈揮而去,藍光繚繞,寒飈飄飛。魏醉白突震腕出劍,芒影流轉起處迅變飛虹奔濤,劍招變化神妙莫測。只聽一黑衣人出聲狂嗥,迎腰被橫斬成兩截,鮮血狂噴如雨。魏醉白劍式宛如春濤疊浪,生生不已,迅如雷霆,轉瞬又是一雙黑衣人被奇奧劍勢直劈出兩半。

斯幕虹目睹一轉眼功夫,魏醉白就連斃三人,不禁駭然變色,暗道:「這是什么劍法?」他本欲五名手下以合擊之術困住魏醉白,趁隙放毒,那知魏醉白竟不容他如願,忖念之間僅剩下的兩黑衣人已自顱斷肢飛。斯慕虹只覺寒光眩目,倏忽間一柄劍尖已緊抵在咽喉穴上。

忽聞徐紅芍喚道:「劍下留人。」嚴曉星左手五指迅疾若電點了斯慕虹數處穴道。斯慕虹面色慘變,汗如雨下。

宣青蘋目露疑容詫道:「芍姐為何與此人說情?」

徐紅芍道:「非是與他說情,須知你我兩人即是攜手合作,未必能如願以遂,有斯老師為助或能用毒逼使神木傳人獻出藏圖。」

魏醉白道:「神木傳人有神木令之助,功能辟毒祛邪,恐弄巧成拙。」

徐紅芍道:「即是如此,亦可嚇阻武林群雄及白眉老怪等敵對凶邪。」魏醉白望了宣青蘋一眼,默然無語。

宣青蘋會意,向徐紅芍道:「芍姐所言雖極有道理,但斯老師未必能心甘悅服與我等同心協力,小妹與魏香主暫退出廟外,望芍姐能說服斯老師。」說著與魏醉白疾掠出廟外而去。

徐紅芍微微太息一聲道:「宣青蘋有此人為助,不啻如虎添翼,我等力不足抗衡只能虛與委蛇,見機行事……」

斯慕虹此刻體內宛如蟲行蟻走,痛苦難耐,苦笑道:「在下怎料魏醉白劍發如迅雷不及掩耳才為他所制,非力所不敵。」

徐紅芍道:「斯老師是指以真實武功相拚麽?」

斯慕虹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徐紅芍道:「現在說此不是太遲了麽,除了與宣青蘋攜手合謀,還有何良策?」斯慕虹默然無語。

徐紅芍見他意動,道:「請暫委屈片刻,容我出外與宣青蘋商談。」言畢縱身一躍掠出廟外而去。

片刻,徐紅芍飛身掠回解了斯慕虹穴道,舉手一擊拍向斯慕虹胸後命門穴。拍的一聲,斯慕虹不由自主地嗆出一朵紫黑淤血,痛苦立時消失。徐紅芍道:「斯老師請在庵後山頂等候,天明以前我必趕回。」

斯慕虹說道:「徐姑娘要往何處?」

徐紅芍道:「宣青蘋堅邀同往羅浮宮一行。」身如箭射掠出廟外。

斯慕虹滿懷怨毒,一鶴沖天而,幾個起落,已翻出城外,疾展身法,奔向荒庵之後掠上山頂。月色如洗,忽聞隨風傳來桓鴻君語聲道:「斯老師從何而來?」

斯慕虹循聲望去,只見一塊山石之上坐著桓鴻君,立時走前,山石平坦,足有丈許方圓,桓鴻君身前放著二壺酒,另荷葉紙上置有燒雞鹵鵝,尚有幾副碗筷。桓鴻君笑道:「對月獨坐,豈可無酒,來,來,來,你我對飲幾杯。」

斯慕虹盤膝坐下,泛起憤激之色,道:「在下去了泰廟一趟。」

桓鴻君不禁一怔,道:「徐姑娘只身赴約,斯老師如何隨往。」斯慕虹冷冷一笑敘出詳情。

桓鴻君目中微現怒光,在斯慕虹面前斟了一碗酒,舉碗示敬。斯慕虹敘了一口酒後,道:「桓老師為何不說話?」

桓鴻君撕裂一只鵝腿,咬了幾口後,道:「老朽一定要說麽?」

斯慕虹道:「你我同道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桓鴻君道:「你自取其辱,怨得了誰,此行由徐紅芍為主,言明只身赴約,你強自梗阻,幾乎敗事無成……」斯慕虹不禁面色一紅,張唇欲言。

桓鴻君右掌一擺,接道:「老朽久聞無極門中有魏醉白此人,不知來歷,武功才華均卓絕無倫,宣青蘋有此人為助,所以無極幫主不敢飛揚跋扈,眼前武林群雄尚自躊躇不前亦因有魏醉白在。」

斯慕虹道:「在下亦聽說魏醉白不久之前因事江南,誤中暗算幾乎身死。」

桓鴻君道:「那是無極幫主心嫉魏醉白,趁隙暗算所致。」

斯慕虹冷笑道:「在下承認魏醉白武功極高,如能放手一拼,則未卜勝算誰屬,但桓老師武功似高出魏醉白一籌。」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老朽再出江湖,並非志在揚名爭一時之短長。」說著舉碗相敬,又道:「人生幾見月當頭,來,來,你我共謀一醉如何?」

斯慕虹見話不投機,便自轉話其他,強顏歡笑,把酒對酌。不覺酒盡了半壺,月移西斜。斯慕虹又忍不住問道:「桓老師認為事尚有可為麽?」

桓鴻君哈哈大笑道:「凡事戒之在貪,眼下是武林群雄逐鹿之爭,其中身負絕學才智極高者比比皆是,我等不過熒未微光而已,惟有同心戮力勉可立於不敗之局,至於可為不可為只有盡其在我。」斯慕虹不禁默然。

疏星閃爍,涼月西沉,天邊微現一線曙光,晨風拂嘯山谷,盪起一片煙塵,迷茫若霧。桓鴻君鯨飲了一口酒後,嘴角泛出一絲笑意道:「徐姑娘回來了。」

斯慕虹別面同顧,只見徐紅芍率同十數飛快人影掠登山頂而來。徐紅芍身後緊隨著凶僧快刀飛雨、黃衫人蒙丕及十數少女。凶僧快刀飛雨笑道:「貧僧帶來了酒食分饗諸位。」

桓鴻君笑道,「可惜老朽用飽了,恐無福消受。」

飛雨道:「貧僧帶來的不同。」說著從包袱中取出三大壺酒及一大堆牛肉包子,接道:「用完後我等還有任務在身。」十數少女取過一壺酒及包子自成一處飲用。

斯慕虹皺眉道:「徐姑娘從何處召來屬下?」

徐紅芍冷冷答道:「羅浮宮。」斯慕虹不禁一呆。

千手哪吒桓鴻君咳了一聲,道:「看來,姑娘與宣青蘋決定攜手合作了。」

徐紅芍道:「不錯,別無他途可循,宣青蘋已探明叛徒行蹤,叛徒奔往嶗山海燕崖,並召集昔年同道屬下,所以命我等趕去,但避免形蹤敗露,絕不可打草驚蛇。」

桓鴻君道:「宣青蘋咧?」

徐紅芍道,「她此刻設計穩住群雄,施展瞞天過海之策,隨後趕往。」

桓鴻君頷首道:「好,咱們分批前往,老朽與飛雨大師斯老師及蒙老弟自成一路,在海燕崖下會集,但途中遇事恐未便互相伸手相助,各人只准顧全自己。」

快刀飛雨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到時各自飛,何況你我,貧僧一向獨行其是,不勞吩咐。」說著一口塞入肉包子,片刻之間已吃了七八個包子,又咕嘟嘟飲了兩碗酒後,拍拍肚子,道:「桓大俠,咱們走。」

桓鴻君與快刀飛雨離去後,斯慕虹蒙丕自成一路,徐紅芍與諸女殿後而行。

嶗山山道上現出三條飛快人影,均一身玄大勁裝,肩帶兵刃,其中一人約莫四旬開外年歲,目光炯炯,挺鼻高顴,三綹短須,滿臉英鷙之氣逼人,卻背負一老叟,健步如飛。身後緊隨一雙矮瘦老者,身法俐落,目光陰沉。

驀地——那背負老叟玄衣勁裝人長吁了一聲道:「咱們奔了一日一夜,總算到了地頭。」說著向一處峭壁懸崖上攀著山藤借力掠登。

一個時辰後,三人進入崖半天然洞府,洞外藤蘿密翳,洞徑幽邃陰暗,卻異常寬暢,爐灶一應俱全。那玄衣勁裝人將老叟放在石榻上躺下,燃亮了一枝燭火,閃閃紅光下映著老叟面目,赫然正是無極幫主伏建龍。伏建龍雙目緊閉,昏昏睡著,似點了穴道。

玄大勁裝人一掌拍開了伏建龍睡穴,伏建龍醒來雙目睜開,立現驚駭莫名之色,俟瞧清前面三人卻是那「風雷一劍」韓立傑,天南二矮尤侗尤顯後,倏轉喜容道:「韓老弟,尤老大尤老二,愚兄想煞你們了。」

韓立傑搖首微笑道:「伏兄,我等接奉手書趕來泰安約定之處,久候不至,風聞東岳生變,無極幫主叛變逃逸無蹤,我等尚未知曉伏兄即是無極幫主。」說著話聲一頓,望了伏建龍一眼,接道:「我等三人在約定之處守候至深夜,正要離去之際,忽見二人快步行來,一面敘話,小弟無意窺聽得伏建龍是無極幫主,現被囚在羅浮宮內……」

伏建龍欲待坐起,只見胸腹內一陣奇痛,真氣梗阻,不禁痛得滿身汗珠涌出,面色大變。尤侗忙道:「伏兄穴道受阻,內服已然重傷,尚須調息幾日才能復元。」

伏建龍長嘆一聲道:「三位何能將愚兄救出。」

韓立傑道:「我等三人聞訊潛入東岳,化了一天功夫,直至日落黃昏才摸上羅浮宮,想是貴門混亂之際,戒備粗疏才能無事,也是吉人天相,我等守候了一個更次,羅浮宮主與魏醉白一行十數人離宮下山趕往泰廟與徐紅芍會晤……」

伏建龍鼻中微哼一聲道,「是有此事。」

韓立傑又微微一笑道:「那白眉老怪率同八衛等高手又大舉侵襲羅浮宮,宮內高手幾乎傾巢而出,待以趁虛潛入,正巧遇上一宮女形色慌張,為小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住,問出她乃徐紅芍卧底內應,方才盜出藏珍圖真跡欲逃離出宮,不料竟遇上小弟,小弟逼令帶我等前往伏兄囚處,才能得以救出。」

伏建龍忙道:「圖咧?」

韓立傑道:「現在小弟百寶囊內。」

伏建龍張望了石室一眼,道:「此是何處?」

韓立傑道:「此乃嶗山海燕崖。」

伏建龍長嘆了一聲道:「愚兄雖被三位賢弟救出,但生不如死,日後必難逃他們搜覓追蹤。」

尤侗哈哈大笑道:「留得青山在,那怕無柴燒,我等三人必助伏兄東山再起,重振雄風。」

伏建龍嘴角微泛一絲英雄老去,暮境凄涼笑容,道:「三位一路奔來,形跡未曾敗露麽?」

尤顯道:「一路上避開數撥可疑的人物,是否敗露行蹤迄今尚未知,不過此洞天然隱蔽,恐無法搜覓尋得。」

伏建龍太息道:「但願如此。」

韓立傑忽道:「有勞賢昆仲照料伏兄,小弟還須下山一行。」

伏建龍面色一驚道:「賢弟尚欲何往?」

韓立傑笑道:「小弟下山須采購食物作長久打算,順便邀集一些武林同道及伏兄舊屬,更須配制數帖傷葯,助伏兄速愈。」

尤侗道:「韓兄速去速回,探明東岳及武林群雄舉動。」

韓立傑道:「小弟知道。」說著身形一閃飛掠出洞外而去。

伏建龍追憶往昔,只覺往事如夢,他至今尚不知嚴曉星與神木傳人及魏醉白乃一人化身,雖感敗得可疑,但迄不明其故,不時發出長吁短嘆。尤侗尤顯勸慰譬解,請暫釋愁腸,事態尚未至不可收拾地步,至少藏珍圖仍握在手中,他們兄弟輪替出洞巡視有無可疑武林人物追覓。

日落日出,又是一晚過去。

風雷一劍韓立傑趕還,邀來五位武林同道,並采購一大批食物,雇來四名年輕力壯漢子掌理烹調粹工。這五人均是伏建龍往日舊交,相與寒暄片刻,伏建龍問道:「外間情況如何。」

韓立傑眉宇間泛出一抹憂慮之色,道:「東岳與武林群雄似知我等逃蹤,但未明確處,現白眉老怪隨身八衛已連連趕來,卻遇上徐紅芍等一干凶邪,雙方已展開一場追逐拼斗,風聞白眉老怪等一行為保全實力,不欲作孤注一擲,略接就退,卻又避不開徐紅芍等追蹤苦纏,已是三次遇阻,看來我等尚可苟安一些時日。」

尤侗道:「此洞隱蔽異常,很難發現。」

尤顯道:「即是被發覺,那時伏兄傷勢已復,我等尚可遷至另處。」

伏建龍認為命是風雷一劍韓立傑及天南二矮救的,所言定然不假,那知滿不是如此一回事。此刻他已是身不由主,一切唯風雷一劍韓立傑及天南二矮馬首是瞻。

雁盪山屬蒼括山脈,在樂清縣境,分南雁,中雁,北雁,以北雁最勝,干岩競秀,萬壑爭段,瀑布以大龍湫稱著,高三百八十尺,飛瀑懸空,如願萬斛,谷中風起,蒙蒙如雨,蔚為奇景。浙境多名山,天台以石勝,天目以樹著稱,而雁盪卻以奇峰突出飛瀑處處見勝。從溫嶺黃岩經大刑入山,首先入目者即遇一奇峰形似老僧拱手而立,相迎於道左,故名曰:「接客僧」,與黃山文殊院前「迎客松」堪相媲美。

「接客僧」峰下崎嶇山道上隱隱現出四條飛快身形,竟是那降龍八掌雷玉鳴雷俊峰父子及白衣銀神龍翱翔、東斗天君葛元良四人。他們四人經過不久,山道上又飛奔而來神鷹七式廖獨,淮上隱叟祝秋帆、雲中怪乞孔槐及羅剎谷主及其門下一行。羅剎谷主門下可瞧出許飛瓊、蕭文蘭、雷翠瑛、杜翠雲及陶小燕、陶珊珊六女,美如天仙,艷光照人。

降龍八掌雷玉鳴一行四人奔出靈岩寺山門前,忽聞一聲蒼老佛號:「阿彌陀佛。」隨風傳來。

只見寺內走出一霜眉銀須布衣老僧,雙手合什打一問訊道:「諸位檀越游興不淺,請至禪堂待茶。」

雷玉鳴注視了此僧一眼,只覺此僧年邁龍鍾,了無異處,微笑道:「請問大師可是靈岩寺住持麽?」

老僧合什答道:「不敢,小僧了安,十六年前隨緣來到此未,忝為靈岩方丈。」

雷玉鳴道:「我等作雁盪之游,欲盡興而返當須時日,一行眾多尚有女眷在內,不知寶剎可否方便打住數日?」

了安答道:「敝寺屋宇甚多,只小僧五人,若不嫌待慢,打住十日半月何妨。」

雷玉鳴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太打擾了些。」

此刻,祝秋帆及羅剎谷主等人已趕到,了安大師肅容前導,領入一間寬敞清凈禪堂落座。須臾走進一眉清目秀的小沙彌,了安大師吩咐小沙彌獻上香茗,並命打掃五間空房准備嘉客起居。東斗天君葛元良取出一錠黃金,笑道:「此區區微數,聊作香火油資,祈望笑納。」了安大師拒絕再三,只得勉強收了,寒暄片刻,告辭退出。

神鷹七式廖獨與白衣銀神龍翱翔兩人巡視廟內廟外,只覺靈岩寺內諸僧均是俗家僧人並無可疑之處,寺外亦平靜如常,才返轉寺中。寺內素席烹制得異常清香腴美可口,嫩筍、香茜、腐竹等物吃在嘴內別有一番滋味,尤其用山泉釀制的米酒,芳香碧綠,清冽爽口。

第三日清晨,突有一村農模樣老翁進入寺內,頭戴竹笠,青衣布褂,褲管扎起,足登草鞋,找上知客僧言有人托書面交雷老英雄。知客僧領著老農前往面見乾坤八掌雷玉鳴,老農立時在懷中取出一封密緘遞與雷玉鳴。

雷玉鳴拆閱,略一過目即收置懷內,含笑道:「有勞遠路而來,老朽等這本葯草尚未到手,請暫候一兩日如何?」

老農似懂非懂渾噩一笑道:「小的遵命。」

入晚,禪堂內又擺上三桌素席,群雄又盡興而醉。三更時分——神鷹七式廖獨由寺外返轉,滿頭大汗,向雷玉鳴道:「雷兄,寥某只覺有點不對勁。」

雷玉鳴詫道:「廖兄言中有物,請道其詳。」

廖獨道:「廖某感覺體內真氣不順。」

「真的麽?」雷玉鳴目露駭然之色,道:「廖先生是否受了暗算,試回想一下遇上什麽事物。」

廖獨滿臉茫然之色,搖搖首苦笑道:「廖某迄無所覺,想它不出。」

雷玉鳴突覺一絲飛麻由腳底升起不禁臉色一變,忙運真氣封住穴道,怎料竟力不從心,幸虧那縷飛麻感覺升至腹腿之間,立時緩慢下來。廖獨驚疑地望了雷玉鳴一眼,便向一旁椅上坐下,道:「雷兄是否兩腿有麻木感覺?」

雷玉鳴點點頭,浮出一絲苦笑道:「如此看來,定是在食物中有人動了什麽手腳。」

驀地——窗外忽送入陰森冷笑道:「雷玉鳴,你等雖是聰明蓋世,也難料在食物內放了葯物,從第一日起每種入口的茶水酒食俱經滲用,而且份量迭次增加,所以才在今日發作……」

廖獨厲聲道:「尊駕是誰?」此刻一連五間的群雄諸女均已發作,不禁面色大變。

窗外那人笑道:「廖老師稍安勿躁,更何須急著詢問老朽來歷,此葯並非奇毒,而是海外一種稀有的樹根漿汁,入口芳香惰甜,參在食物中更無法發覺,不過服用多量,即會真氣不順,血行滯阻,生出麻木感覺,麻勢緩慢,若蔓延至胸口即回天乏術。」

雷玉鳴道:「請問尊駕暗算我等目的。」

「老朽並無他求,只求兩幅驪龍谷藏珍圖。」

「尊駕錯了。」雷玉鳴高聲道:「雷某等並無藏珍圖。」

「老朽知道,你們在等人,如今人也等到了,兩幅圖就在此人身上。」

「雷某始終不明白尊駕何指?」

窗外傳來哈哈大笑道:「圖就在喬裝改扮老農身上。」

此際,那老農已在雷玉鳴的身旁,聞言目中突然神光大盛,立時判若兩人,張嘴欲喝叱出口。雷玉鳴忙揮手示意禁止,冷笑道:「尊駕委實裝龍像龍,裝虎像虎,雷某已知尊駕是誰了。」

窗外黯然須臾,又傳來語聲道,「老朽不信。」

雷玉鳴沉聲道:「尊駕就是了安大師。」

窗外那人顯然震住,半晌才陰惻惻發出一聲冷笑道:「可惜雷老師發覺太遲了點。」

「不遲。」雷玉鳴沉聲道:「至少雷某最初就發現大師神態可疑,是以我等也有了准備,我等中也有數人未曾罹受尊駕之毒。」

了安大師道:「雷老師,休想騙得了老朽,只要食物進口,沒有不中毒的。」

老農突高聲道:「老夫滴水未曾入口,尊駕未必能稱心如願。」

了安大師道:「閣下雖言之屬實,卻也救不了你同伴性命,三日後侵入心脾,即是老朽獨制解葯亦無法解救,老朽已放下屠刀,戒之在殺,是以良言相勸獻出藏圖,老朽取出藏圖後立賜解葯。」

雷玉鳴哈哈大笑道:「尊駕慎思密慮,志在必得,卻百密一疏……」

窗外了安大師不待雷玉鳴說完,接道:「東岳泰山內外聚集天下武林群雄,如蠅附膻,種種跡象無非是故弄玄虛,淆惑視聽,其實施展聲東擊西之策。」

雷玉鳴洪聲道:「大師說完了麽?」

「說完了。」

「大師疏忽了一點,你也中了兩種無形奇毒,信如大師所言,雷某等尚可作三日苟延,但大師只消一個對時。」

窗外院中迎風屹立的了安大師聞言心中不信,忽感頭目一陣暈眩,不禁大感凜駭,目中凶光暴射,厲聲道:「老朽年邁,死不足惜,以老朽一人換取汝等多人性命,足以震盪天下武林,老朽雖功敗垂成,亦可暝目自豪。」語畢欲待縱身掠去。

驀聞身後一聲冷笑道:「你走不了。」金刃劈風聲中,了安大師一條左臂齊肩削落墮地。奇怪斷處竟不見一滴血液流出。人影連閃,了安大師眼前現出千手哪吒桓鴻君及凶僧快刀飛雨。顯然了安大師昔年久走江湖,黑白兩道知名人物無不熟知能詳,目睹兩人不禁臉色慘變。

飛雨冷冷一笑道:「尊駕就是燒化成灰,貧僧也能辨出尊駕是天外三凶老大查道行。」

桓鴻君微微一笑道:「老朽久未施展惡毒手法,今日用來對付你查道行是頭一遭。」

查道行目露怨毒之色,厲聲道:「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桓鴻君雙眉猛皺,冷笑道:「老朽與飛雨大師已改邪歸正,這行血攻心之苦可使你一月之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查道行只覺萬蛇鑽心,額角沁出汗珠如黃豆般大,張口目瞪,不勝痛苦。桓鴻君疾一揚手,兩粒丹葯擲入查道行口內,順喉咽下,冷笑道:「兩粒丹葯可解你身罹兩種奇毒。」

查道行此際已經受不住痛苦,身形踉蹌,喉間聲如羊嘶,面容扭曲,忽大叫道:「桓鴻君,想不到老朽竟栽在你的手中,你隨老朽去雲房中取解葯。」

千手哪吒桓鴻君微笑道:「有勞前導。」查道行步履踉蹌領著桓鴻君走去。

須臾,桓鴻君急急走向群雄房內,一一賜服解葯,片刻後群雄麻木感覺立止,真氣轉暢。諸女均認不出桓鴻君是何許人物,更不知為何相助他們。只聽桓鴻君道:「大功告成,我等拂曉時分起程趕往泰山。」

窗外忽響起一蒼老女聲道:「杜姑娘,可容老身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