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軍怒發沖冠，在李秀林的臉上狠狠呸了一口：「放你娘的屁！你狗日的也是人？什么狗屁政策？狗屁工作，這是毀滅人道！！你……你還不如一條狼！磨盤山的狼都比你強百倍，他們寧可戰死也絕不被人侮辱，你在侮辱你的父母，你的姐妹，還有你的兄弟，磨盤山怎么出了你這么個禽獸不如的畜生！」

張大軍是真的火了，李秀林的胡鬧激起了他沖天的憤怒跟屈辱。

千百年來，磨盤山人的尊嚴從來沒有這么被人踐踏過。就是文革那會兒也不過如此。

他仰著脖子看看天，使勁壓抑著莫名的怒火，真想一槍斃了他。哪怕自己去抵命。

可秀林畢竟是他的小舅子，殺了他小花會難過的，大軍想把他打成殘廢，讓他長點記性。於是一腳踩了下去，李秀林又是一聲慘叫。

這時候，從車里又下來一個人，好像是工作隊的一個小頭目，他氣勢洶洶，指著張大軍怒道：「張大軍，這是政策，你敢違背政策？這是要坐牢的，識相的趕緊走開！」

那小子氣勢洶洶，還把自己當成了一個人物，張大軍根本不跟他廢話，一槍托就砸了過去，罵了聲：「去你娘的！」

這一槍托不要緊，直接就把那小子打飛了，他的身體撞在了路邊的山石上，當場昏了過去。

張大軍的憤怒再一次被激起，他決定豁出去了，寧可賠上一條命，也要幫村里除了這個禍害，李秀林不能留。

大軍咬了咬牙，慢慢轉過頭，食指慢慢扣向了扳機，李秀林的小命眼看不保……。

就在這時候，忽然旁邊有人暴喝一聲：「大軍住手！你干什么？」

一個人從後面死死抱住了大軍的胳膊，將他攔腰抱住了。

大軍意識到後面的人是李大壯，李大壯一邊抱著大軍的腰，一邊過來搶奪他手里的槍。盡量避開李秀林的腦袋。張大軍瘋了一樣跟李大壯爭奪。

「大壯哥，你放開我，讓我殺了他，大不了我去抵命，這是對我們磨盤村的踐踏，我咽不下這口氣啊，否則我就會憋死！」

李大壯死死抱著張大軍苦苦相勸：「大軍，大軍你消消氣，這不怪秀林，秀林只不過是這次運動的犧牲品。責任不在他。你這樣是要坐牢的，弄不好就會家破人亡，你已經觸犯了法律。你想想太輝叔，想想俺嬸子，想想玉環和槐花，再想想兩個孩子，你沒了……他們怎么活？不能逞英雄，不能逞英雄啊！」

李大壯跟張大軍較上了勁，抱著他就是不松手，可他的力氣沒有張大軍的力氣大，大軍一使勁就把他甩脫了，槍管再次瞄准了李秀林的腦袋。

李大壯忽然就給張大軍跪了下去，伸手抓過槍管對准了自己的腦袋：「大軍，要殺你就殺我吧，我替他死，我死了了無牽掛，也不用你抵命。來，開槍吧。開槍啊！」

張大軍知道，大壯哥這么做是在為他好，是怕他走錯路，怕他觸犯法律，怕他家破人亡。

大壯是個正直的人，也是個善良的人，如果說在磨盤村除了張太輝，只有一個人能說服張大軍的話，那個人只能是李大壯了。

李大壯跟張大軍是生死過命的關系。

當初磨盤村修這條路的時候，兩個人手拉手上山，手拉手掉在百丈高的懸崖上，一個掄錘一個扶鐵鉗。叮叮當當的砸鉗聲震徹了整個山崗。就是有一口酒，兩個人也是每人半口。有一塊饃也要掰開分兩塊吃。

他們一起流汗，一起勘探，一起相跟著踏遍了磨盤山的角角落落，十年來留下了比親兄弟還親的感情。

大軍的脾氣好沖動，每次沖動起來六親不認，但是經過大壯一勸，立刻就變得溫和了。

大軍敬佩大壯哥的豪爽，也感嘆他的善良，他的槍向來只殺惡狼，只殺壞人，根本不會對准好人。更不會對准自己的兄弟。

大軍說：「大壯哥，你這是在逼我！」

大壯說：「不是，哥在救你啊。大軍，沖動是魔鬼，不能走錯路啊，凡事都有解決的方式。咱們可以換個方式解決，沒必要殺人。」

李大壯知道攔不住張大軍，就沖著李秀林怒吼一聲：「愣著干啥？還不快滾！？」

李秀林跟聽到特赦一樣，顧不得屁股疼，爬起來以後拖著拐杖抱頭鼠竄。一溜煙的回到了家，從那兒以後，再也不敢跟張大軍照面了。

可是李秀林沒有逃脫命運的安排，因為不久以後，他真的死在了張大軍的手里，而且死的慘不忍睹。

張大軍手里的槍終於放了下來，他一下抱住李大壯哭了，聲淚俱下嗷嗷大哭。就像一頭因為憤怒而悲痛欲絕的獅子。

女兒剛剛被人流產，媳婦玉環還躺在衛生院的病床上，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人，丈母，還有村里的老少兄弟被人拉著游街。他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泄，完全憋漲在心里，覺得窩囊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