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集(6)(1 / 2)

六朝清羽記 弄玉 3165 字 20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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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巫王

身體被熾熱包圍,皮膚仿佛被烈焰噬穿,骨頭似乎冒出青煙,渾身的血" >都在沸騰、乾枯。只有大腦深處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意識,讓他不顧一切地用雙刀在岩漿中劈砍。

就在程宗揚再無法承受的時候,刀鋒突然一空,身體仿佛從烈火交織的地獄穿過,灼目的火紅退去,眼前出現一片絢麗的光輝。

如同幻覺一樣,翻騰的岩漿消失了,自己置身於一個廣闊的廳宇中,頭上拱形的穹頂鑲嵌著無數明珠,光芒交相匯集,如同光華奪目的星河,燦爛得令人無法仰視。

程宗揚雙手拄刀,大口大口喘著氣,喉嚨仿佛被烈火炙傷,傳來絲絲痛意。

眼前絢爛的星光之下,矗立一個圓形祭台。一個男子立在祭台前,挺拔的身形猶如一柄長槍,寬大的黑色斗篷從他肩頭垂下,幾乎覆蓋了整個台面。在他手邊的木架上,放著一面銀鏡。

他頭上沒有鬼角,長發從肩頭直披下來,與黑色的斗篷融為一體。他面容出入意料的年輕,皮膚像從來沒有接觸過陽光照" >,蒼白得毫無血色。他凝視著程宗揚,雙眸深邃而黝黑,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

「程宗揚」

男子平淡地說道,目光審視著指間一枚小小的竹片。

程宗揚認出那是自己給的名片。他在臉上抹了一把,發現眉毛和發楷都被燒得蜷曲。身上的衣物雖然完整,但像被高溫燒炙過一樣,變得又乾又脆。他不明白,為什麽被岩漿淹沒,自己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里。

「閣羅。」

男子冷漠的聲音響起。

程宗揚這才看到祭台旁的閣羅。他無比謙卑和恭敬地跪伏在主人腳下,肩膀不住戰栗。

「你真是個笨家伙。」

男子道:「你" >本不知道給我找到一個什麽樣的人。這樣的愚蠢,簡直是可恥。」

閣羅額頭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汗水,連看也不敢看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吸了口氣,用冒煙的喉嚨叫道:「鬼巫王」

男子無動於衷地翻看著竹片,然後抬起眼,「你額角的傷痕從哪里來的」

他眼中的寒光如同實質,被他目光一掃,太陽" >上的傷痕仿佛被吸引一樣,霍霍眺動起來。

二晅就是天命主人的標記嗎」

鬼巫正像是任詢問自己,「這樣強烈的生命氣息難怪連炎煞的烈焰也無法把你擊敗啊。」

閣羅充滿懊悔地說道:「神聖的主人,閣羅受到了欺騙,我願意用自己的鮮血來洗清」

鬼巫王打斷他,「是你自己欺騙了自己。我告訴過你們,金子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可你和達古都被金燦燦的錢幣蒙蔽了眼睛。」

閣羅慚愧地低下頭。

「你犯了太多的錯誤,閣羅。我讓你管理歸附的奴隸,你是怎麽做的」

閣羅汗流浹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不是小紫,你還被蒙在鼓里啊。」

鬼巫王氣惱地抬起腳,踏在閣羅腦後,「笨蛋閣羅,聽聽紅苗人的秘密吧。」

鬼巫王寬大的斗篷分開一線,露出一張美麗的面孔。她眼睛被厚厚的黑色絲帶蒙著,嬌美的臉上充滿羞愧的表情。

丹宸伏在地上,雪白的香肩一動一動,似乎正舉著臀部,在斗篷內與鬼巫王父媾,「尊敬的主人,我的丈夫愚蠢的婁蒙受到蠱惑,決定與花苗人一起來刺殺鬼巫王大人。我發誓,他們只是無知,一日一知道主人的偉大,婁蒙和蘇荔都會成為主人最忠誠的奴仆」

鬼巫王嚴厲地對閣羅說道:「你錯過了紅苗人反叛的秘密,還把沒有接受儀式的花苗人放到峒里,讓他們殺害了我們的族人閣羅,你老得無法做事,還是那些溫馴的奴隸讓你放松了警覺」

他踩住閣羅的腦袋,大聲說:「我應該用你的皮做成戰鼓,來警示我們的子民」

閣羅道:「如果能彌補錯誤,閣羅願意獻出自己的皮和骨頭」

鬼巫王忽然露出寬慰的表情,「可你又給我帶來了一件禮物。一個天命之人這件禮物太珍貴了,你將獲得的獎賞遠比懲罰更大。」

他為難地思索片刻,「我還要再想想,究竟是給你懲罰還是賞賜。去,把那些侵犯者都捕捉來。」

閣羅感激地把額頭放在主人腳背上,然後立即離開大廳,整個過程都沒有看程宗揚一眼。

身上的灼痛感已經消失,額角那處傷痕卻越跳越快,就像一頭鯨魚,貪婪地吸食著空氣中彌漫的死亡氣息。這里是鬼王峒的最深處,所有的死亡氣息都匯集於此,腹中的氣輪飛速旋轉著不斷嘭脹,真陽源源生出,仿佛不會窮竭,這真是之前從未想過的意外好處。

程宗揚盯著祭台上的男子。自己無法猜測讓整個南荒都為之恐懼的鬼巫王會是什麽樣,卻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會如此年輕和蒼白,就像生命被透支一空,只剩下空盪盪的皮囊。

「年輕的天命者,」

鬼巫王道:「你帶來了什麽樣的使命」

程宗揚聽得莫名其妙,心里嘀咕道:他不會把自己當成黑魔海的信使吧

「不要想欺騙我。」

鬼巫王冷冷道:「就在剛才,閣羅找到了你們遺留的四名傷者。剩下的十七人,都在我的" >殿里。如果閣羅還有一點智慧,很快就能把他們捕來。」

程宗揚清楚記得,自己一行除去樂明珠還有十八個人,看來神通廣大的鬼巫王也有犯錯的時候。

丹田中不斷鼓脹的氣輪似乎突破極限,使程宗揚信心越來越足,他舉起刀,「我不知道什麽使命。如果有,就是干掉你這個魔鬼。」

鬼巫王冶漠地說道:「是嗎這就是你的天命」

程宗揚道:「鬼巫王,你惡事做盡,一死了之,也太便宜了。」

鬼巫王佛然道:「我做了什麽惡事」

程宗揚厲聲道:「你指使手下屠殺蛇彝人,把南荒部族變成奴隸,難道不是惡事」

鬼巫王深深看著他,良久他喉中低沉的聲音響起,「千萬年來,每一個鬼王峒人都會被同樣的噩夢驚醒。那些凶惡的蛇彝男人鑽入地下覓食,把我的族人當成獵物吞食。光明來臨之前,每一個鬼王峒人從出生開始,一生都在不停地逃避蛇彝人。」

「你知道蛇彝人與我們的仇恨有多深嗎千萬年來,鬼王峒人就在這樣的威脅下生存。直到他們吞食掉鬼王峒最後一個女人。」

鬼巫王沉默栘時,然後緩緩道:「如果不是龍神,我的部族早已在地下默默滅絕。天命者,當正義的火焰在你" >膛燃燒的時候,你應該先問問那些蛇彝人,他們做過什麽。」

程宗揚瞠目結舌,蛇彝族相鬼王峒的恩怨超乎了他的想像。一個部族的女" >全部滅絕,為此向敵人復仇,似乎是一個能夠說得過去的理由。像鬼巫王這樣驕傲的人,也許會歪曲事實,但絕不屑於說謊。

怔了一會兒,程宗揚大聲道:「那麽花苗和紅苗呢他們與你們相距千里,又有什麽仇怨」

鬼巫王凝視程宗揚片刻,然後道:「鬼王峒的祖先來自大地深處,我們用牙齒和利角開鑿岩石,在冰冶的地下生存,吞食青苔,喝著地下的硫磺水。承受飢餓、病痛、災難,還有蛇彝人的威脅,為什麽我們不能在南荒的陽光和綠地之間生活」

鬼巫王抬手打斷程宗揚的質疑,「你知道南荒每年要死多少人嗎南荒人很少有人能活過三十五歲,不是因為氣候,而是因為戰爭。勝利者成為主人,失敗者淪為奴隸,這是南荒奉行的法則。南荒有幾百個部族,他們彼此撕咬,就像鬣狗和野狗,只希望奪走對方的一切。」

鬼巫王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聲音變得亢奮,「現在我們鬼王峒已經征服了上百個部族,他們之間不再有任何爭斗如果我征服整個南荒,將消除各個部族每年幾百次的戰爭,挽救無數人的生命婁蒙太蠢了,居然想反抗我他不知道,如果他活到三十五歲,一生要經歷超過三十次戰斗,他的生命可能在每一次戰斗中終結而每一次失敗,都意味著他喪失一切。他的地位會被取代,權勢會被剝奪,財產會被搶掠,甚至連妻子都將成為別人的奴隸」

丹宸揚起臉,眼上的絲帶已經被淚水打濕,她激動地位聲說道:「仁慈而神聖的鬼巫王您挽救了無數生命,請饒恕我們卑微和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