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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鐵驪雄威

鷗翼總社在晴州港的西馬長街上占了兩座院子，門前的青石路面被車輪軋出兩道半尺深的車轍。絡繹不絕的車馬從院中馳出，鐵制輪轂在車轍內發出悶雷般的響動，載著客人和貨物奔向四方。

程宗揚一到門前，孟老板親自迎出來，滿面春風地笑道：&l;建康一別，今日又在晴州相見程公子多多發財、多多發財&r;

程宗揚知道孟非卿是做給外人看的，當下也拱手寒暄，一邊客套，一邊與孟非卿一道進入院內。

孟非卿剛回晴州，立刻邀程宗揚見面，他臉上帶著笑意，口氣輕松地說道：&l;這幾天周圍有不少人盯著。臨安刑部的捕快，樞密院、太尉府的官差，還有其他地方安" >的眼線不下十幾股，真夠熱鬧的。&r;

鶊翼社往江州運送糧食武器的事沒有瞞自己，程宗揚當然知道周圍為什么有這么多臨安眼線，&l;宋國懷疑到這里了嗎&r;

&l;樹大招風。有人從雲水運東西，當然要從我們鵬翼社查起。&r;

孟非卿道：&l;可惜他們晚了半個月。如今我們鵬翼社無論船行還是車馬行都干干凈凈，讓他們查不出半點毛病。&r;

鵬翼社院內車水馬龍，客戶往來不絕，載貨的、遠行的，到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進了後院，外面輕松熱鬧的氣氛陡然一變。孟非卿收起笑容，雄獅般的頭顱不怒自威。

一名男子站在台階上，下面一群打扮各異的漢子釘子般站得整整齊齊。有的是小販，有的是農夫，有的是將軍，有的是廚子，還有一個竟然穿著官服，身份是某個縣的主簿。此時聚在一起，每個人都有同樣氣質：屬於軍人的氣質。

&l;杜元勝&r;

一名提著秤桿的漢子挺身出來，&l;到&r;

&l;馬一鳴&r;

&l;到&r;

一個穿著" >布衣服的農夫上前與同伴站在一處。

&l;曹之安&r;

&l;到&r;

&l;高二虎&r;

男子翻過一頁，&l;六營三連，蘇饒&r;

一個戴著平頂皮冠的將軍跨出一步，&l;到&r;

&l;路大冬&r;

下面有人道：&l;路中尉化名加入左武第一軍團，半年前在塞外遇難&r;

男子用朱筆勾了一下，繼續念道：&l;沈傳玉&r;

&l;到&r;

&l;苟立德&r;

孟非卿邊走邊道：&l;這些都是我們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各行各業的都有。那邊的蘇驍原來是六營的上尉連長，在秦軍已經做到右庶長爵位，佩戴將印，帶的兵比我們星月湖大營都多。聽說江州起兵，丟下將印便來了。&r;

程宗揚道：&l;我還看到有個小販，好像是賣魚的&r;

孟非卿道：&l;他叫杜元勝，當年和蘇饒並稱六營雙雄，文武雙全。星月湖大營取消後，蘇驍北上咸陽，杜元勝去了臨安，在錢塘門外做了一名魚販，隱姓埋名十五年，為岳帥看守衣冠冢。謝老三的骨灰也是他親手埋的。&r;

&l;哦&r;

程宗揚又朝他們看了一眼。這些都是有故事的人，每個人的經歷都是一部傳奇。但在這里，他們都是星月湖大營的一分子。

程宗揚忍不住道：&l;你們付出這么多究竟為了什么呢&r;

&l;小狐狸沒有和你說過嗎&r;

&l;小狐狸說，他有一個夢想。孟老大，你也有夢想嗎&r;

&l;有。&r;

孟非卿道：&l;我們兄弟可以拋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可以忍辱負重，可以十余年默默無聞，只因為我們有一個夢想：夢想有一天能聚集到岳帥旗下，說上一聲：日出東方，唯我不敗&r;

孟非卿把手臂橫到" >前，微微昂起頭，&l;讓天地八方都能聽到&r;

這一刻他雖然還是商人打扮，威嚴神情卻如同指揮千軍萬馬摧城拔寨的統帥，低沉聲音讓人想起隆隆戰鼓。

程宗揚與孟非卿接觸並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一個極端冷靜的人；這時看到他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渴望，不禁為之震撼。

讓天地八方都能聽到，孟老大的氣魄真不是蓋的。

良久，程宗揚道：&l;我很羨慕你們能有這種勇氣。&r;

&l;你不相信我們能成功嗎&r;

程宗揚望著那些軍士堅毅的目光。&l;我相信你們能成功，甚至開創出一個屬於你們的時代。我羨慕你們是因為我沒有拋開一切的勇氣。我想要的太多了，不像他們一樣純粹。&r;

孟非卿忽然道：&l;你的夢想呢&r;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l;想要很多很多錢，還有很多很多美女，快快樂樂過日子，這個算不算&r;

&l;當然算。&r;

孟非卿笑道：&l;要實現這個夢想也不容易，恐怕比我們的夢想做起來還難點兒。&r;

&l;可不是嘛。&r;

程宗揚嘆口氣，&l;想過太平日子怎么這么難呢&r;

&l;說起太平日子，聽小狐狸說，你和王大將軍見過面&r;

&l;在草原見過一次。&r;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l;王大將軍身材雖然不高，但是我見過最高大的人。&r;

&l;王紫陽身為太乙真宗掌教，卻拋開龍池的無上尊崇投身軍伍，十余年間餐風露宿、四處征戰。&r;

孟非卿道：&l;我孟非卿佩服的人不多，王大將軍算是一個。&r;

&l;小狐狸說你們查到一些情況，說王大將軍是因為背後有人搗鬼才在草原上全軍覆沒，是不是真的&r;

孟非卿表情嚴肅起來。&l;左武軍追逐獸蠻人進入草原之後，來自後方的糧食供應就越來越少。駐扎在塞上的第二軍團多次催討，糧草非但沒有補充，反而徹底斷絕。決戰之前，左武軍已經斷糧一月有余。&r;

程宗揚想起在王哲軍中嘗的馬" >，追問：&l;為什么會這樣有人斷掉左武軍的補給&r;

&l;何只如此，&r;

孟非卿冷冷道：&l;據我所知，大戰之前有人故意把左武軍的行軍機密泄漏出去。&r;

程宗揚心頭一震。王哲麾下的左武軍第一軍團力敵七個羅馬軍團，直到馬其頓軍團在背後出現才宣告不支。當時自己沒有留意，現在想起來，羅馬軍團能在偌大草原上找到左武軍的位置，進行大軍迂回、前後合擊，沒有准確情報怎么能做到

王哲不計生死在外征戰，卻被人在背後暗算，程宗揚越想越怒：&l;是哪個王八蛋干的&r;

&l;正在查。王大將軍戰功赫赫又統率強軍，累年因他升官發財的不知有多少，沒想到卻被小人暗算。&r;

孟非卿森然道：&l;捉到此賊，孟某絕不饒他&r;

&l;會不會是他的仇敵干的王大將軍有什么仇家&r;

孟非卿搖了搖頭，&l;據我所知，王大將軍從無私怨。&r;

從無私怨岳鳥人聽到還不羞死。程宗揚忽然皺眉，&l;不對既然沒有私怨，為什么還會有人針對他呢&r;

孟非卿扭過頭。

&l;王大將軍在邊塞領軍，不在朝中爭權奪利，他若打了勝仗，後方一班人都有功勞可分；沒有王大將軍，這種好事去哪兒找呢如果是朝中有人陷害王大將軍，那不是自毀長城嗎&r;

&l;王大將軍出事對誰最有利&r;

程宗揚自問自答，&l;不會是朝廷里當官的，而是和他打過仗的人。&r;

孟非卿神情微動，&l;接著說。&r;

程宗揚攤開手，&l;我只是從常理推斷。既然王大將軍沒有私怨，那么就是公敵。王大將軍又不打算清君側，他的公敵不會是朝中官員。&r;

孟非卿似乎想到某個人，臉色忽然凝重，過了會兒道：&l;不會。絕不會是他&r;

&l;誰&r;

&l;金蜜謫，天子駕崩前指定的四位輔政大臣之一。你說的不錯，王大將軍殞命對朝中權力紛爭沒有什么影響，得利最大的只有塞外蠻族，也只有他們最想讓王大將軍死。而這位金蜜謫&r;

孟非卿緩緩道：&l;原本是匈奴人。&r;

別人穿越都能開金手指，輪到自己卻天知道穿越到哪個位面的平行世界；自己歷史知識本就有限，這個世界的歷史又被攪得似是而非。金蜜誦是哪個鳥人匈奴人漢輔政大臣程宗揚腦中猛然一亮：難道是金日磾那個三只眼的馬王爺這個自己還有點印象。

程宗揚叫道：&l;不可能是他&r;

漢武帝的輔政四大臣里，兩個謀反被殺，另一個霍光權勢滔天，一手廢立皇帝，只有匈奴出身的金日磾始終對漢王室忠心耿耿。

&l;公子怎么能這么肯定&r;

程宗揚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從歷史上得出的結論，只好道：&l;不會這么明顯，說異族就出來個匈奴大臣吧&r;

孟非卿追問道：&l;以公子之見呢&r;

&l;如果我是泄密那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替罪羊。一個異族出身的輔政大臣無疑是最好的靶子。&r;

程宗揚飛快地思索，&l;說不定我還會故意放出風聲，稱匈奴將在入冬之後南侵。就算是為了避嫌，金蜜謫也會暫時交出權力，更方便我來動手。&r;

說著程宗揚心里也有點沒底。秦檜都變了副模樣，誰能保證金蜜謫一定忠誠

也許是他死得早，沒有被霍光扣上反賊的帽子。

程宗揚道：&l;洛陽掌權的是哪位&r;

&l;大司馬大將軍霍子孟。&r;

這位八成就是霍光，霍去病的弟弟，歷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權臣，執掌漢朝權柄二十年。

孟非卿沉默片刻。&l;公子猜得沒錯。洛陽已經有匈奴入侵的傳言。&r;

程宗揚叫道：&l;這也太巧了吧設下這個計策的人心腸夠歹毒，算准這件事金蜜謫無法自辯，無論怎么說都只會越描越黑。我要是金蜜謫，唯一免禍的手段只有避嫌引退。&r;

&l;所以絕不會是金蜜謫。&r;

孟非卿提聲道：&l;郭盛&r;

剛才點名的男子轉過身，腳跟一並，向孟非卿敬了個禮，&l;到&r;

&l;通知洛陽，讓他們查出金蜜謫告病後是誰接管左丞相的權力。&r;

&l;是&r;

說著他遞上花名冊，朗聲道：&l;六營第四批回營人員點名完畢，應到四十七人，實到三十九人。請團長下命令&r;

孟非卿走到階前，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簡短說道：&l;諸君。星月湖大營的戰旗在江州上空飄揚，岳帥未完成的心顏將由我們達成。&r;

他抬起手臂放在" >前，沉聲道：&l;日出東方，唯我不敗&r;

階下那群漢子都抬起手臂，齊聲應道：&l;日出東方唯我不敗&r;

&l;出發&r;

已經點過名的眾人各自分成隊伍，以不同身份匯入外面的人群。一個月之後，他們將以星月湖將士的身份在江州重新出現。

孟非卿目送眾人離開，然後領著程宗揚進入內堂，&l;請坐。&r;

&l;我自己來吧。&r;

程宗揚拿過茶壺給自己泡了杯茶，隨手給孟非卿也倒了一杯。

孟非卿接過茶杯，&l;你倒不客氣，反客為主了。&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