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第5篇(1 / 2)

六朝清羽記 弄玉 3833 字 20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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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程宗揚一手牽著韁繩,靠在一匹戴著轡頭的戰馬。江州本身不產馬,馬匹都是從建康和晴州販來,數量不多,編出一支騎兵都有些吃力。他不禁有些懷念自己留在建康的坐騎,不知道黑珍珠現在怎么樣了。

雪越下越密,天地間一片白色。程宗揚摘下鞍旁的鹿皮囊,解開繩扣,從里面取出一只制作" >細的木匣,打開木匣,然後取出一只棉布袋,拿出那只無比金貴,仔細收藏在袋中的機械鬧鍾--在戰場上拿出這么個劣質的機械式鬧鍾,實在夠詭異的。可自己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計時工具,只能湊合著用了。

時間還差五分鍾到七點。他昨天下午趕到烈山,經過一夜的休整,手下這群漢子早已恢復元氣,一個個生龍活虎。俞子元和呂子貞已經與自己匯合,不過這二十人把捧日軍拖在山中三日,已經" >疲力盡,一大半都帶著傷,戰斗力急劇下降,暫時無法投入戰斗。

自己帶來的三個班整整齊齊立在雪地里,身上落滿雪花也沒有人去拂拭。月霜立在最前面,九名軍士品字形把她圍在中間,為首一個就是臧修。

程宗揚目光在月霜身上停了一下,從江州出來,這丫頭一句話都沒和自己說過。程宗揚暗自揣測,會不會是月丫頭醒來發現被人占了便宜,但並不知道是自己畢竟自己從出手趕走牛二,到干完事,她都在昏迷中。

雇佣兵來了兩支百人隊,由六營兩名上尉杜元勝和蘇驍分別帶領。這兩百人都出自雪隼佣兵團,一般佣兵都是桀驁難馴之徒,換個生人指揮,不亂成一鍋粥就是好的。但杜元勝和蘇驍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讓這些凶悍的佣兵服服貼貼。

敖潤路上說起來還咂舌不已,蘇驍接到這群雇佣兵,先驗看武器。那些佣兵使什么的都有,頗有幾個想看他笑話的,結果蘇驍每件武器接過來使上幾招,不管是刀槍劍戟這些常用武器,還是拐子流星之類的冷門兵刃,都使得比原主更高明,還順便點出每件兵器的優劣所在,如何校正。那些佣兵做的都是刀頭舔血的生意,手里的家伙頂得上半條命。蘇驍這一手亮出來,不僅一個隊的佣兵都心服口服,連別的佣兵也拿來武器請他驗看。

杜元勝做的更簡單,那個魚販似的漢子其貌不揚,一來到隊里,敖潤心里就涼了半截。結果杜元勝背對著眾人,盤膝一坐,敖潤手下百十條漢子在他背後走一趟,他一個不差地點出每個人的名字。

「我到現在都鬧不明白,他這一手是哪兒來的」

敖潤抓抓腦袋,「我要閉上眼,也能聽出十幾個人的腳步聲。可他連名都沒點過,到底是怎么知道誰是誰呢不管怎么說吧,我老敖是服了」

程宗揚暗抽一口涼氣,臧修的金鍾罩已經夠猛了,杜元勝和蘇驍又都是這種猛人,一營和六營現在還剩下五名上尉連長,想讓他們對自己服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徐永忽然沉聲道:「來了」

程宗揚舉目從山丘上望去,三川口已經白茫茫一片,對面的宋軍從山間進入平原,陣型隨即擴張,拉出一道散兵線,謹慎向前推進。

另一名上尉趙譽伸直手臂,豎起拇指,先閉左眼,然後換右眼,接著說道:「宋軍距最前面一道溪水二百一十五步。速度是每分鍾四十五步。五分鍾左右抵達。」

敖潤道:「趙老七,看不出你小子還深藏不露啊。」

趙譽微微一笑,他和徐永化名加入雪隼佣兵團,以前就與敖潤相熟。說起來讓他和徐永指揮佣兵是更好的選擇,但孟非卿寧願讓毫無瓜葛的蘇驍和杜元勝帶隊,就是因為擔心佣兵團把他們視為棄團而走的異類,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宋軍離溪水越來越近,終於前鋒開始踏上冰面。溪上的冰層並不厚,很快冰層開始破裂,軍士趟著雪水越過小溪。幸好溪水並不寬,深度只有半尺,幾步便趟了過來,朝第二道溪水進發。

月霜道:「還等什么先打垮這些敵軍的前鋒」

臧修張了張嘴巴,然後立正說道:「是」

「別胡來」

程宗揚道:「等信號」

月霜連理都不理,一抖馬韁,叫道:「跟我來」

說著向前馳去。

孟老大這就是你干的好事程宗揚心里大罵一聲,躍過去一把抓住月霜坐騎的韁繩,將戰馬勒住。

月霜柳眉倒豎,舉起馬鞭朝他手上抽去。

「啪」的一聲,程宗揚手背冒出一道血痕。程宗揚不動聲色,正容道:「三川口作戰計劃由侯中校全權負責,我們的任務是前來協助。不允許任何人輕舉妄動,破壞原定計劃。」

月霜看著他手背的血痕,以他現在的身手,要躲開這一鞭並不難,可他白白挨了自己一鞭,還渾若無事。這無恥小人冒充什么硬漢

程宗揚痛得要命,還要擺出無所謂的樣子,沉聲道:「月班長,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月霜勒住馬匹,然後從齒縫里擠出一句,「膽小鬼」

臧修松了口氣,幾千宋國禁軍可不是鬧著玩的,大小姐要這么沖過去,大伙兒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不打緊,大小姐要受一點傷,自己怎么對得起岳帥

月霜松開馬腹,一扯韁繩,坐騎向後退了一步。程宗揚也放開韁繩,馮源悄悄" >出一只小瓷瓶,把里面油脂狀的" >體塗在他手背的傷口上。

程宗揚聞了聞,有股說不出的味道,他舔了一下,「這是什么東西」

「老鼠油。」

馮源壓低聲音道:「一斤菜油裝瓶,找一窩還沒睜眼的小耗子浸在里面。泡出來就是上好的傷葯,火傷、刀傷都管用。」

「嘔」

「干凈著呢」

馮源道:「沒睜眼的耗子,生吃都是好東西」

「干你省省吧」

程宗揚一邊抹著嘴唇,一邊抬起眼。

宋軍越來越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宋軍的旗幟。無論宋軍還是晉軍,都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軍旗,軍中所用的旗幟是為作戰時指揮而設置。有經驗的探子," >據旗幟就能判斷出軍隊的構成和數量。

宋軍最基層的軍事單位是什,每什十人,五什一隊,兩隊一都,五都一營,五營一軍,十軍一廂,兩廂組成一大軍。作戰時一般以都為單位,都頭、副都頭以下設一名掌旗,稱旗頭。

都中所用旗幟高六尺,旗面呈三角形,上面一般沒有文字。顏色也不統一,而是" >據前軍、中軍、後軍,分別使用紅旗、黃旗和黑旗。這樣即使作戰中被打亂,只要旗幟還在,混亂的士兵也能從旗色找到自己的隊伍。

五面紅旗之後,出現的是營旗。營旗高八尺,旗面成方形。旗下乘馬的將領就是宋軍最高等級的固定指揮官:都指揮使,負責指揮五個都的士兵。宋軍一向有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惡評,就是因為都指揮使以上的將領沒有固定的部隊,而是戰前臨時抽調。如廂都指揮使劉平、軍都指揮使郭遵等人,在出征前" >本不知道自己指揮的部隊是哪支。

這樣無疑嚴重影響了宋軍的作戰能力,但在宋人看來,這正是宋軍的高明之處,避免了高級將領掌控軍隊,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在這種軍事制度下,像晉國掌控在謝家手中的北府兵、掌控在王處仲手中的荊州兵,絕不會在宋國出現,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岳家軍。

不知道岳鳥人是不是吸取了歷史教訓,沒有用岳家軍的稱號。但他的星月湖大營換湯不換葯,難怪招宋國君臣之忌。

宋軍已經開始涉過第一道溪水。由於少了八個都,第三軍作為前軍,兵力一下少了四成,實力單薄了許多,三面營旗之後,緊接著出現的就是軍旗。軍旗高一丈,旗幟上面有一條橫枝,長條狀的旗面豎垂下來,周圍鑲著黃色流蘇。旗面正中繪著一個墨色的圓圈,圈中寫著將領的姓氏:「王」。這已經不是統一的制式旗幟,帶有更多的將領個人色彩。

「是王信。」

徐永道:「王信出身豪門,自幼習武,是潞原派的大執事。當年帶著幾名弟子大破連雲寨,一人擒下七十多名悍匪大盜,授神衛軍指揮使,由此從軍。他的親兵都是他的親傳弟子。」

原來是幫會出身。程宗揚不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王信是與狄青並稱的名將,只不過現在只是一個軍指揮使。

趙譽又測了下距離,「距第二道溪水一百二十步,三分鍾抵達。」

程宗揚道:「離第一道溪水呢」

「二百六十步有余。」

程宗揚吸了口氣,以宋軍的速度,再有九分鍾最前面的軍隊就能涉過溪水,可星月湖的三個營仍不見蹤影,只有自己這一支孤軍,待在山丘上不敢露面。

兩面大旗同時從山林中馳出,載旗的不再是旗手,而是戰車。兩丈高的旗桿上,火紅的旗幟在風雪中獵獵飛舞,左邊一面中間用金絲綉著一個巨大的「禁」字,下面是兩個隸體的墨字:捧日,周圍繪著龍虎雲紋捧起一輪紅日。說明這支軍隊是宋國上四軍之一的禁軍" >銳:捧日軍。

另一面大旗,旗桿鑲嵌著象牙,黃色的旗面上寫著一個火紅的「劉」字,正是捧日軍左廂主將劉平的牙旗。兩面旗幟之後,是一桿大纛,高兩丈四尺,最上方是鎦金的槍刺,槍刺下方是一個圓形的羽蓋,蓋下垂著七條豹尾。這是戰斗中唯一的號旗,大纛所指,就是進攻的方向。

就在宋軍大纛出現的剎那,一聲號角聲起,蒼涼而高亢的聲音直入雲霄。

正在行進的宋軍不禁放慢腳步,朝聲音傳來處望去。前一聲號角未歇,又一聲號角響起,這次卻是在右前方的山脊處。接著號角次第響起,每一聲都相距數里,最後兩聲卻是宋軍後方。

一名軍士小聲道:「都頭,是不是四面都有敵軍」

劉宜孫呸了一聲,「哪兒那么多敵人少自己嚇自己」

張亢眼珠四轉,一手緊緊按住腰甲。劉宜孫知道他腰里藏著手弩,三川口本來是自己找到的駐營地,沒想到與敵寇的第一場大戰,會在這里發生。

他朝前方望去,風雪下的三川口,看不到一名敵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