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集(1)(2 / 2)

六朝清羽記 弄玉 4515 字 2021-01-03

「比起貴寺是小了很多,哈哈」

程宗揚打著哈哈,慈音倒嘆了口氣。

「檀越不知,大有大的難處。廟大了,免不了有些宵小之輩趁機出入。我一個出家的尼姑總不好出面去管,有時候賊人進出也是免不了的。」

程宗揚放下杯子。「師太,你這是當面罵我的吧」

慈音訝然道:「我是說王團練家的少爺,公子想到哪里去了」

程宗揚心里罵了聲「賊尼」,索" >道:「不錯是我拿了你們的竹子,不過出家人四大皆空,割" >飼虎也割了,為了一" >竹子用得著找上門嗎那" >香竹我已經扔了,師太若是不樂意,我出錢給你們修座金剛像怎么樣」

慈音笑逐顏開,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一片善心,貧尼多多謝過了。不過呢,貧尼也不是為香竹而來。」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半晌才道:「你門也進了、茶也喝了,重修金剛像你也笑著納了,這會兒又說不是為這事,那你為何而來」

「小徒靜善失了顆佛珠,還請公子賜還。」

那顆金星紫檀的佛珠程宗揚心里干了一聲。這尼姑還真是摳門,為了一顆佛珠,巴巴地跑上門來。

「師太早說啊用得著繞這么大的圈子嗎」

慈音低眉順目地說道:「貧尼也無法,若說得早了,只怕公子不認。」

程宗揚噎了一口。她若開門見山就要佛珠,自己可能真的來個抵死不認。說到底還是自己作賊心虛、沉不住氣,先漏了底。

這會兒說什么都晚了,程宗揚只好道:「等著。」

程宗揚回房從背包里翻出那顆佛珠,朝小紫翻了翻眼睛,又順手在卓雲君身上捏了一把,再出來遞給那尼姑。

慈音眉開眼笑,「承情承情。」

她接過佛珠,納入袖中,一邊站起身,雙掌合什。

「貧尼今日就不打擾了。廟里的金剛像還請檀越多多費心。公子若是事忙,貧尼就明日再來,請留步,請留步。」

程宗揚險些吐血,這賊尼是訛上自己了,自己若不給香竹寺修金剛像,她就天天上門來打擾。死丫頭,你這一下可砸了好幾百石糧食出去。

程宗揚邊走邊道:「師太,過兩天我到你廟里去,你千萬不用來了。修座金剛像要多少錢,你出個價來,我一文不少地交到你手里。」

「檀越想必是誤會了,貧尼只是在觀音堂掛單,寺里修佛像的事與貧尼不相干。再說,貧尼是出家人,怎么好去拿銅錢,染上一身銅臭呢要知道,貧尼用的缽盂還是紫金的呢。」

「你是想要金銖吧」

「金、銀都是佛家七寶,貧尼自然是不忌諱的。公子既然發大善心,願以金銖重修金身,貧尼便代為收下,想來寺里的師兄也不會見怪。」

慈音在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客氣地施禮道:「公子剛才說還有兩串錢出家人清苦,要足陌的才好。」

居然怕是小串,還指明要足陌的程宗揚道:「成串的都是銅銖師太不怕銅臭味」

慈音從善如流地說道:「公子說的是,那便換成兩串銀銖吧。」

兩串銅銖和兩串銀銖可差了一百倍,賊尼姑真能張開口

程宗揚黑著臉拿出十幾枚銀銖。「就這些了」

似乎是看到程宗揚臉色不好,慈音沒有再挑剔,接過來納入袖中,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留步,改日再結善緣。」

善緣個鬼啊程宗揚拍上門,轉身叫道:「死丫頭那" >香竹呢我要把它做成馬桶刷子」

內院的一間耳房打開門,卻是林清浦朝自己招了招手。

店鋪的房間不夠,祁遠、馮源住一間,易彪、敖潤和吳三桂擠在一間,林清浦的水鏡術需要靜室,原本單獨住一間,現在人手一多便只能與秦檜同處一室。這會兒死奸臣出去散步,九成九是去常平倉踩點,只有林清浦一人在屋內。

掩上門,林清浦道:「那師太的法號可是慈音」

「你認識」

「只是聽說過。」

林清浦道:「據說慈音出自玉音庵,也是十方叢林一支,多年來雲游天下、四處化緣,沒想到會在香竹寺掛單。」

「十方叢林出來的這賊尼簡直是從錢眼里生出來的,太能摟錢了。」

林清浦道:「慈音師太十余年前大發弘願,要建一座觀音行院。」

「難怪呢。建座觀音行院要不少錢,老尼姑揭死也未必能建起來。」

林清浦咳了一聲。「慈音師太打著玉音庵的名號四處化緣,江湖中的施主看在十方叢林的面子上紛紛解囊,數年間便賺夠了建觀音院的錢。慈音師太曾說觀音院建成之後,要為施主立碑傳世,結果她化夠緣,一沒寺廟,二沒碑記,那筆善款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叫道:「這個死尼姑是騙子」

林清浦道:「江湖中風言風語,但此中內情在下就不清楚了。慈音師太帶了那筆善款一走了之,有幾年不聞音訊,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

程宗揚想起那個小尼姑打出佛珠的指力,單憑這手修為,真要打起來,自己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難道慈音這個賊尼還不如她的徒弟要靠招搖撞騙為生

「騙子嗎」

小紫聽他說完,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笑吟吟道:「人家最喜歡騙子了。」

「你是喜歡騙那些騙子吧」

「騙傻瓜一點都不好玩,騙那些自作聰明的傻瓜才好玩。」

小紫一臉期待地說:「人家還沒騙過尼姑呢,既能驅財,又能騙色,一想就很開心哦。」

「死尼姑祖宗的墳頭這會兒肯定在冒青煙。」

程宗揚累了幾天,明天又要赴王團練的宴席,也沒心情與卓雲君師徒胡混,只和小紫逗了一會兒,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刮起北風,天氣愈發寒冷。程宗揚披了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出來,鷗翼社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前。

有了鵬翼社的車馬,出門方便許多。程宗揚帶上祁遠和馮源,一道前往王團練位於城南的大宅。

祁遠管著糧鋪,自己若離開筠州,諸事都由他打理,這次赴王團練的宴席當然少不了他。

馮源算是半個燒傷大夫,這趟是去看看王少爺的傷勢。秦檜則去牙人處取了那兩名新買的美婢,暗中送往王宅。

王團練的宅院在城外,他是箱州的地頭蛇,經營多年,房舍占地頗廣,兩扇黑漆大門較之荊溪縣衙還大了些,不過這會兒大門緊閉,只在側院開個角門供人出入。

今日來的都是城中的商戶,說得好聽些是前來赴宴;說得直白些,都是來給王團練送孝敬的,能走角門已經不錯了。

程宗揚進去便看到孫益軒,這個雲家布在筠州的暗樁朝他使了個眼色,裝作隨意地進了茅廁。

「事情的經過,公子的伴當已經跟我說了。王團練向來睚訾必報,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罷千休。」

孫益軒低聲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獻出那名美婢才好談。」

程宗揚一口回絕。「此事再也休提。」

孫益軒點了點頭。「我這便掐斷與王團練的聯系。公子雖是做正當生意,也請多小心。」

程宗揚從茅廁出來,馮源已經去內宅給王少爺看傷,祁遠在外面守著。

「找到席位了嗎」

「在那邊,院中第九席。」

「王團練的客人真不少,連房間都坐不下,還要擺到院子里。」

「堂上只擺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里。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禮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

祁遠悄悄道:「商戶也是講面子的,有些送的禮金不夠,被趕到末席或是院子里坐,到了端午節又加倍送禮,只為坐個好位子。」

「這個王團練倒會做生意。」

程宗揚冷笑道:「就是這生意霸道了些。」

程宗揚剛尋到自己的席位,旁邊一名等候多時的家仆便道:「是程老板嗎老爺請程老板到堂上坐。」

聽到這聲招呼,周圍不少人看過來,羨慕、訕笑、同情各種目光都有。

程宗揚作了個羅圈揖,笑道:「王團練有命,不敢辭。得罪了,改日請諸位吃茶。」

眾人紛紛抱拳還禮,自己剛走,背後議論聲四起。程宗揚也不理會,到了堂上才發現自己的位子在首席。

程宗揚明白這頓飯不好吃,與眾人揖了揖手便坐下來等王團練出面。

不多時,一個中年人進來,他四、五十歲年紀,身材魁梧,穿著一身黑色繭綢袍,兩道卧蠶眉,目光倒看不出什么異樣。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來向主人問好。王團練只略抱了抱拳:「這幾日家中有事,簡慢了些。」

說著,旁邊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幾個錢。來的客人也不是為酒菜,都道:「這一年小的們受了多少恩惠,本該請團練一場,卻來叨擾,大人太客氣了。」

酒過三巡,王團練執壺開始敬酒。前幾位都是城中的大商賈,知道王團練的規矩,小心告了罪,遜謝幾句便接來喝了。

程宗揚站起身。「糧商程宗揚,見過王團練。」

王團練斟了一個滿杯,淡淡道:「程老板事忙,今日才得見面,一定要多喝幾杯。」

程宗揚平常都穿布衣,今日因為赴宴,特別披了條大氅,借以掩飾腰後掖著的兩柄快刀。他接過酒杯一口干了:「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王團練多多指點。」

「程老板設棚施粥,連知州大人也贊許過的,王某哪里敢指點。請。」

程宗揚一連飲了三杯,王團練還要再斟,他一手覆住杯口,微笑道:「在下連喝三杯,再喝,就要讓座中諸位笑話不懂禮數了。」

王團練哈哈一笑。「我敬的酒便是禮數,程老閱盡管放寬量,幾杯薄酒,王某還是奉得起的。」

席上幾個都是成" >的老商賈,聽著雙方唇槍舌劍,一個個都扮成廟里的菩薩,一句也不開口。

王團練果然是個狠角色,這番話說得狠辣,越是這樣,自己越不能喝。程宗揚微笑道:「讓團練敬酒,在下已經是僭越了,不如讓在下敬王團練幾杯。」

王團練仰天大笑,半晌才收住笑聲。「這就是程老板不懂規矩了。今日是王某請客,程老板遠來是客,怎好讓程老板來敬酒。」

「雖是客人,心意卻是十足。請王團練莫負了在下一片心意。」

王團練執壺盯著他,似乎在判斷他有多少誠意。堂上鴉雀無聲,正沉默間,一個家人過來,在王團練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王團練放下酒壺,道聲「失陪」,便進了內室。

程宗揚也不干站著,坐下來挾口菜慢慢吃著。旁邊一席坐著日昌行的周銘業,悄悄向他豎了豎拇指,贊他被王團練逼酒還鎮定自若。

程宗揚知道這會兒是秦檜把人送來,王團練進去看禮物。秦檜選的兩名美婢花了自己不少錢,王團練若是滿意,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過了一刻多鍾,王團練滿面春風地進來,連聲告罪,然後拿過酒壺,這次卻隔過程宗揚,往下敬酒。

程宗揚松了口氣,隨意吃了些菜便即告辭。王團練也不挽留,只道:「來人啊,替我送送程老板」

程宗揚離開院子,便看到祁遠、秦檜、馮源、俞子元幾個正聚在一處等候自己,臉色不是普通難看。

程宗揚心里一沉。「怎么了」

祁遠道:「程頭兒,你再不出來,我們恐怕得進去搶人了。」

「出了什么岔子會之,你不是送了兩名美婢給姓王的嗎」

「送了。」

秦檜沉聲道:「王團練帶了那兩名美婢去見王少爺,問明不是那天在廟里見到的,當場便打死了。」

程宗揚牙關格的咬緊。王團練出來時滿面春風,誰知道他剛在後宅殺了兩名無辜的女子,還那么若無其事。

馮源道:「我給王少爺治傷,親眼看到的。王團練拿棍子打死兩名美婢,然後對少爺說,讓他安心養傷,一個商人婢有什么要緊的若是不識相,連商人婦也一並奪來伺候少爺程頭兒,我只是在旁偷聽來的,作不得准。」

「什么偷聽,他是說給我聽的」

程宗揚殺機立涌。不除掉王團練,自己的糧食生意也不用做了。

俞子元初來乍到,對情形不太了解,不過看眾人的神情也能猜出幾分,低聲道:「公子」

程宗揚明白俞子元的意思。憑自己現在的實力,要殺死姓王的算不得什么難事,但如今滿城都知道自己與王團練有仇隙,王團練莫名其妙被殺,頭一個懷疑的就是自己。

「先不用急。」

程宗揚道:「會之,從滕知州那邊開始做吧,王團練這條路已經堵死了。」

「是。」

「告訴長伯,開始往荊溪運糧。子元,這件事要辛苦你了。」

「是。」

「老四,孫老板那邊你去知會一聲,詳情不必多說,只說我們准備走別的門路。」

幾個人都答應了。程宗揚道:「馮大法,那個小王八蛋傷勢怎么樣能不能活過春天」

「王少爺只傷著頭臉,我給他塗過葯," >命是無憂了,倒是被砸的那一下傷得重,骨頭斷了七、八" >,就算能保住" >命也是個廢人。」

「大伙戒備些。」

程宗揚冷著臉道:「咱們外來是客,能不動手絕不動手,但誰要敢動手,怎么收場由咱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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