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丁一(1 / 2)

竊玉 snow_xefd(雪凡) 7406 字 2021-01-03

唐月依一腳踩住唐歡脖子,瞄一眼唐青,再次問道:「小星,怎麽把她帶來了?」

南宮星只好上前,先低聲將唐青如今的狀況講明。

唐月依秀眉一豎,過去拉住唐青的手,把住腕脈往她腦後一摸,轉到後面,拉開衣服,晃亮火折定睛一看,怒道:「好惡的手段!終有一日,我定要帶人踏平七星門!」

南宮星心中一凜,問道:「娘,你查出什麽了?」

唐月依余怒未消,飽滿胸膛起伏幾次,將唐青衣襟放好,抱入懷中拍了一拍,才道:「咱們都想著,此事多半為天道欲在唐門圖謀不軌而起。我今日下山去找唐歡,順道走遠些,去跟你師父安排的眼線碰了一面。小星,你之前是不是在西三堂安排了接應傳遞消息的暗樁?」

「不錯,唐門這邊樓里沒有分舵,我只能將消息暫且傳遞到外圍存著,等我有空去看。怎麽了?」

「你到唐家堡的頭一晚,西三堂被七星門掃平了四處暗樁,恐怕……有什麽要轉給你的消息也被攔截。」唐月依蹙眉道,「此事若和七星門有直接關系,那麽,這些邪門功夫的主使,就有了眉目。」

「哦?」南宮星略一挑眉,「是他們哪位門主?」

「文曲。」唐月依斬釘截鐵說道,「七星門七位門主流出的信息不多,但可以確定,其中至少少有兩名女子,一為廉貞,一為文曲。廉貞殺人不擇手段,和你沈七姑行事風格相近,而文曲,則精擅各種奇門邪術。甚至有人說,七巧童子與龍十九,都是她的萬千化身之一。」

「江湖風聲以訛傳訛,不可盡信。」南宮星搖頭道,「同樣精擅此道的高手還有不少,娘你怎麽認定就是七星門了?」

唐月依輕嘆口氣,道:「今天唐門派人去抓香墜,里頭有我一個耳目。」

「那邊不順麽?我聽說香墜好像是被富商贖走了。」

「死了。」唐月依搖了搖頭,「給香墜贖身的富商,別庄之內四十七口人,三只狗,一窩雞,五匹馬,全都死得干干凈凈,牆上用血,留了一幅北斗七星。」

南宮星心頭一震,忙道:「香墜呢?她也死了?」

「死了,不過,死得頗有可疑之處。」唐月依看唐青在旁乖巧不語,只是垂首觀心靜靜聽著,贊許地摸摸她頭,緩緩道,「連同香墜在內,庄內年輕女子共有二十一人,貌丑粗陋的仆婦均被干脆利落殺掉,略有姿色的均被淫辱虐殺,屍身赤裸一絲不掛,死狀還都頗為凄慘,面目扭曲,難辨真容。」

南宮星眼前頓時一亮,「所以,香墜也許就是假死脫身?」

「沒有也許,必定如此。」唐月依對自己的判斷從來都是信心十足,「此女是玉捕頭和世子碰面之前最後一個接觸世子的人,只是簡單盤問就將人放走,真是愚蠢至極的疏漏。玉捕頭那邊的手段興許是旁人所為,若世子身上也被動過手腳,此女必定脫不了干系。八成,她就是那位文曲的手下。」

「唐門不再追查下去了麽?」

「怎麽可能,遠明他們又不是糊塗蛋,若被這種伎倆蒙蔽過去,唐門今後還是早點收攤算了。」唐月依冷哼一聲,道,「遠字輩的高手已經出動下山,遠秋親自領隊,人命案子昨日才出,香墜逃不多遠,至多三五日,必定會將她押回山上。」

唐門反應之速籌謀之快人力之強,的確遠非暮劍閣可比,也難怪白家和峨嵋要選擇聯姻這條路。

南宮星望向地上泛著眼睛瞪視他們的唐歡,輕聲道:「娘,唐歡……到底是什麽情況?」

唐月依清麗容顏登時一冷,水眸半眯,殺氣四溢道:「我也想知道,不然,何必大費周章冒險把她拎到這里。」

唐月依走到唐歡身邊,一腳踢在胸前乳中,那一團綿軟吃痛頗狠,當即就叫唐歡悶哼一聲蜷縮起來,額上泌出一層汗油。

「唐歡,你娘倆在唐門遭人白眼多年,這是南宮熙造的孽,我有心替他彌補你們,結果,你和你娘當時的喜出望外,原來都是演給我看的麽?」唐月依厲聲質問,腳尖一勾,挑開了唐歡嘴里的臟布團,「你對我說一套,對唐遠明說一套,對我兒子又是一套,你年紀輕輕,好奸猾的心腸!」

唐歡哼哼笑了兩聲,眼珠上翻,盯著唐月依道:「月依姑姑,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啊。我這些事……哪一樁不是揣摩你的心意辦的?我被唐掌事抓了,就把你交代的話一招,他果然找人代我通傳去了。你不喜歡心機深沈的姑娘進你南宮家的門,我知道有地方能讓她死,我可是連自己逃跑的機會都不要了,想幫你害死她呢。」

啪,唐月依拂袖一揮,真氣外放,在唐歡面上打了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看著她紅腫臉頰,冷冷道:「我要殺誰,還有必要勞你動手?青兒性子不好,還能差得過那雍素錦?只要是我家的女人,好壞也輪不到旁人置喙!」

南宮星在旁道:「更何況,這也不是你想不想殺阿青的問題。唐歡,你是怎麽知道,阿青會在那種地方遇到生命危險的呢?」

唐歡望著唐青,眼中浮現出一股怨毒之色,忽然笑道:「因為那邊有很多蜘蛛啊,大的小的,結網的亂跳的,要多少有多少,要是青妹子被蜘蛛咬一口,興許就毒死了。」

她連說了兩個蜘蛛,每說一個,眼底的興奮光芒就增添幾分。

因為唐青這會兒遠遠站在幾步外,沒有挨著南宮星。

可旋即,她的神情就轉為了驚恐與愕然的混合,「這……這是……」

南宮星搖了搖頭,「我已幫她解去了你們設下的口令。唐歡,你畢竟是我姐姐,你老實告訴我們,是誰將阿青害成這樣的。你將功補過,此間事畢,我保證將你們母女兩個帶離唐門,去找我父親要個交代。」

「這不可能!」唐歡的聲調陡然拔高了幾分,嘶啞尖銳好似寒鴉哀啼,「那……那根本沒有法子解開的,沒有法子!你騙我!那不是唐青,那是有人易容!易容的!是不是她來了?你們是不是都是她的手下易容成的!是不是來測試我的?我……我沒有出賣你,我沒有!別殺我……別殺我……」

唐月依眼見唐歡雙眼發直神情有些不對,蹲下摸出一根細針,皓腕翻轉徑直刺進她的耳根,捻動轉了兩圈,向外一拔,站起單掌按住她頂門百會,冷冷道:「你既然這麽怕死,還咬著不說?是覺得我看在親戚情分上不會殺你麽?」

「亦或是,他們可能會殺了你娘,而你覺得,我不會?那,你可真是大錯特錯了。你年紀小,看來是沒聽你娘講過,我修羅仙子名號中的修羅,是怎麽來的。」她語速減緩,一字字漸漸放輕,嗓音中的殺氣,卻分明濃烈到讓唐青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唐歡面如土色,卻還是先顫聲問:「南宮星,你……你到底是怎麽解開唐青身上心劫的?」

南宮星淡淡道:「你得先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唐青身上有心劫的。」

沒想到,唐歡左右張望一下,似乎在擔心什麽一樣,看了又看,竟哆哆嗦嗦地說:「你……你的法子……對誰都可以用麽?」

南宮星眉心一皺,道:「也不是對誰都可以用,只有我想救的,才行。」

唐青未雨綢繆,在後面輕聲補充道:「他那救人的法子,你這親姐姐反正是不成的。」

「阿青,不要多話。」南宮星急忙向後打個手勢,呵斥道。

唐青心中一驚,忙低下頭不再言語。

唐歡擡起眼睛看看唐月依,看看南宮星,左右轉了幾遭,啞聲道:「那……可以救我娘麽?」

南宮星心中暗道,這事兒還是交給自己親爹去做比較好,口中卻只是說:「我不是說了,你得先告訴我,阿青身上的蜘蛛,你是如何知道的?」

唐歡面頰漸漸緊綳,看上去已經有所動搖。

唐月依冷冷一瞥,道:「唐歡,我沒那麽好耐性與你在此磨蹭。我數到三,你若說,一切都好商量,你若不說,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唐門的狠毒手段,你這麽個不受待見的弟子,知道的頂多十之二三。你聽好了,一、二……」

唐歡終於崩潰般向後一仰,一臉陰郁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唐青剛回來那陣子,給她種下心劫的人,就是我指路帶去的。」

唐青臉色頓時一變,朱唇顫動,看一眼南宮星,才硬是把那口氣忍了下去,沒有罵出聲來。

「那人是誰?」

唐歡冷笑道:「我怎麽知道,那人千變萬化,時男時女,有次做成我娘的樣子,我都險些沒認出來。唐門戒備森嚴,高手眼力過人不假,可誰有那心思一個個記住諾大山頭上仆婦下人的樣子?那人變臉速度快得你們根本想象不到,進一個院子的時候還是夥房大丫頭,從另一個門出來,就成了滿臉油煙的胖廚子。我帶他去看過唐青三次,三次都要靠暗號才認得出他。」

南宮星大感意外,他本以為唐青在回來之前就遭了暗算,沒想到……竟是回到唐門之後才被對手趁虛而入。如此看來,給唐青破掉心智的,和給她種下心劫的,並非同一個人。

在唐門中游走自如的這位高手,顯然才是暗算了玉若嫣,一手導致世子斃命的罪魁禍首。

「暗號是什麽?」他定了定神,心中微感寒意,將唐青拉到身邊,沈聲問道。

「丁一。」唐歡面上一片灰敗,頹喪道,「還有一個手勢,你放開我,我來給你比劃一下。」

南宮星看一眼母親,見她點頭,才蹲下將繩索運力扯斷,起身道:「你比劃吧。」

唐歡擡起雙手,將纖長食指伸出,左手在上先搭了一個不帶彎勾的丁字,跟著雙手食指相對,連成一個長長的「一」字,口中道:「便是這個丁一。」

南宮星正想再問,就覺臂彎中的唐青胳膊突然綳緊僵直,他暗叫一聲不好,急忙回身擡手,死死捏住她的下頜兩側。

果然不出所料,一見這手勢,唐青就雙目一片茫然,行屍走肉般張開小口,吐出舌頭就沖著根部咬下。

那力量奇大無比,南宮星單手竟拿捏不住,不得已二指一探,塞進唐青嘴里按住舌根,真氣催動,喀的一聲,卸脫了她的下巴。

唐青面不改色,一掌就拍向自己心口。

不過她武功低微,唐月依在旁起手後發先至,切在她頸後,將她劈暈過去。

唐歡也是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雙手連擺,惶恐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次的我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唐月依眼中寒光一閃,彎腰伸手捏住唐歡喉頭,另一掌一晃,將一根藍汪汪的細針刺入到唐歡腰側,運力一摁,針身盡根沒入。

轉眼間,一股暗青色就順著唐歡的皮膚爬滿了她的脖頸面頰,仿佛在承受什麽極大的痛苦一樣,她的雙眼瞪圓微凸,鼻中清液垂下,脖子上數根血管一起跳動,四肢都跟著抽搐起來,蠕動的唇角,絲絲縷縷白沫滲出。

南宮星隱隱覺得有些不忍,但知道娘親性子,此時開口幫忙勸說,只會適得其反,保不准要讓唐歡另一邊再挨上一針。

半盞茶的功夫,唐歡已經通體大汗,雙眼翻白,喉嚨哢哢不住細響,無奈慘叫皆被唐月依內力壓住,無論如何也沖不出嘴巴,一股淡淡騷臭隨風漾開,顯然,身子已經在強烈的痛楚折磨中失去了控制。

唐月依這才摸出一個小小黑丸,拍入唐歡口中,一擡下巴,叫她吞下,冷冷道:「略施薄懲,叫你長個記性,別當我是說笑。」

唐歡滿臉涕淚縱橫,俯身在地,顫聲道:「我……這次……真不知道……這個心劫……丁一沒對我說過……」

「她知道的,應該就這麽多了。」唐月依站起退到兒子身邊,輕聲道,「此人心思陰沈歹毒,留下是個禍害。不過,她畢竟是你南宮家的人,小星,你說,怎麽辦?」

「娘的意思呢?」

「附近荒地,埋了就是。」

唐歡哆嗦一下,抽噎道:「別……我……我知錯了……」

「她娘,當真是個可憐人麽?」

唐月依略一猶豫,神情緩和幾分,「其實,唐門女弟子行走江湖,除了防身手段,自然也有後備的法子,茹芳妹妹若不想生這個孩子,就決不會有唐歡這個人。我這次來,能看得出,茹芳她……還是記掛著你爹的,寧願為此獨自養育女兒,在唐門受著白眼,終生未嫁。」

南宮星順水推舟,道:「娘,那這樣,反正你已經制住了唐歡,她娘想必你也說得動,你把她們娘倆一並帶走吧,聽唐歡方才的意思,她娘可能也被卷進來了,真要有什麽心劫之類的暗算,可得讓我爹設法來解才行。」

唐月依蹙眉道:「還是你帶著她們走吧。唐門你不熟,我不能讓你在這兒斗那種妖魔鬼怪。」

「娘你把人送走,還可以再回來啊。」南宮星笑道,「情勢這麽凶險,我也不會亂逞英雄,明天傅靈舟上山,我多個幫手,再去聯絡一下馮破,玉捕頭的案子,他必定盡心盡力。現下線索其實已經不少,那個香墜,恐怕就是丁一的人,我將暗號記住,說不定還能詐她一詐。還是勞煩娘先跑一趟,把這娘倆的隱患解決掉吧。」

唐歡萎靡在地上,瑟瑟發抖說不出話,只是抱著腰腹不住喘息。

唐月依略一沈吟,頷首道:「也好,這兩天遠字輩的高手像是在找我,我藏身也越發不便。那我今晚就連夜走一趟。明晚,咱們還在這里見面。」

只要娘不在唐門的地界落腳,危險就少了幾分,南宮星暗暗松一口氣,道:「好,就這麽辦。」

唐月依瞄了一眼唐青,又道:「青兒我要帶走。她娘那邊,你願意給個交代就去,你不願意,我再回來就去說一聲。」

「啊?」南宮星一怔,「阿青你也要送走?」

「廢話,」唐月依斥道,「你也不看看她被暗算成了什麽樣子,還要她跟在你身邊當向導麽?哪天死了,你這情種豈不是追悔莫及?帶路的事兒唐門是個本家就能干,你隨便找誰吧。我要把青兒也送去如意樓,讓你師父的人去找你華姨娘,這邪術她要是破不掉,我也想不出別人了。」

南宮星知道這才是此刻最佳的處理方式,雖然略有不舍,還是道:「那,我送你下山吧,不然帶著這麽多人,恐怕不大方便。」

唐月依搖頭道:「你我不要在一處行動,免得唐門高手一網打盡。青兒只是昏厥,她現在一心巴結為娘這個婆婆,不會不聽話的,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切多加小心。就不要再管這些事了。」

唐歡顫巍巍擡起頭,盡管劫後余生,卻看不出幾分喜色,臉色鐵青道:「好弟弟,你不如干脆跟我們一塊走吧,你根本不知道那個丁一有多可怕。」

「再可怕,那也就是個人。」南宮星淡淡道,「是人,我就能將他揪出來。」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麽時候到的唐門,我只知道,他悄悄種下心劫的,絕對不只是這幾個。」唐歡神情木然,緩緩道,「高手心志堅定,不容易受其影響,可唐門……終究還是尋常弟子更多。群蟻噬象,你當真不懂?玉若嫣縱橫西南何等威風,不一樣著了道兒?」

「偏巧,我是驢一樣的人,你越這麽說,我就越想好好會會他。」南宮星眼中殺氣四溢,「阿青與阿昕的帳,我遲早要跟他算清楚。」

「哼哼……哼哼哼……」唐歡發出一串比哭還難聽的笑聲,伏在地上,雙手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口中喃喃道,「為什麽……爹從沒來找過我娘呢?他若不喜歡,當初……又為何要糟踐她,生出了我?他一走了之……可知道這些年,我們母女兩個過的是什麽日子?」

唐月依冷冷道:「你不必在這里裝神弄鬼討同情,這些年有手有腳,為何只知道等?」

「呵呵……月依姑姑……我娘過得苦,我犯的錯……我一人擔……我爹要不要她,只求你帶她見我爹一面,就算斷了她的念想,也好過……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唐歡緩緩擡起頭,左手扶在太陽穴外,面如死灰,「南宮星,好弟弟,你也別覺得……姐姐我性情偏激,咎由自取。換成是你,要武功沒武功,要人脈沒人脈,被丁一這樣的怪物盯上,你就一定逃得掉麽?哼哼哼……你命好,命好……告訴爹,他沒我這個女兒,從來都沒有。」

說著,她左掌突然按了下去。

南宮星一凜,急忙搶上前去,拉開她手,但已經晚了一步,她已將從自己腰側摳挖出來的那根細長毒針,斜斜貫入了太陽穴中。

她帶著怨毒的眼神凝視著南宮星,在最後這一刻,露出了一個充滿譏誚的微笑。

唐月依不為所動,過去扶起唐青,架在肩頭,淡淡道:「小星,找個僻靜山崖,將她屍體丟下去吧。我帶青兒去找茹芳,今晚就送她們下山離開。」

南宮星望著唐歡猶有余溫的僵坐屍身,點了點頭,一時無話。

唐月依帶著唐青匆匆離去,南宮星仍在看著唐歡。

他爹總說有後不易,可架不住撒網太廣,風流足跡遍及江湖,如今,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還有如唐歡一樣的苦命兒女,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艱辛度日。

他始終,還是做不到如他娘那麽灑脫。

還是尋個地方,將她安葬了吧,來日若有機會,帶樓里人手上山,將她屍骨掘出,再送去南宮家子嗣應在之處。

輕輕嘆了口氣,南宮星伸手拉起唐歡屍體,抗在肩頭,想找個荒涼僻靜的軟泥地。

不料,沒走出幾步,耳邊就聽到唐遠明平淡無波的聲音,「唐歡終究姓唐,南宮星,她的屍身,就不勞你費心了。」

「你這人還真夠小心眼的,」南宮星放下屍身,笑道,「我頭一回把你詐了出來,你就次次都要看我是不是能聽到麽?」

「凝息匿形,是我畢生精研的功夫,你理應發覺不了。」唐遠明淡淡道,「我暫且無意對你娘不利,否則,今晚我就能將她帶走。希望今後你我之間,能多些甥舅起碼的信賴。」

「你大半夜盯梢我到這種地方,我要怎麽信你?」

「巧合而已。」唐遠明微微一笑,道,「做媒的人已經帶到,我只是急著請你過去,哪知道你溫柔鄉不享,悄悄溜了出來,若不盯你一程,這山頭諸事,我也不必再打理了。」

南宮星也不客氣,甩手將唐歡屍體丟了過去。

唐遠明並不避諱,張開雙臂一抱,反手將她背在身後,目光閃動,「月依離開這麽久,身上倒是還帶著本家的獨門暗器。」

「我娘從來都還當自己是唐門的人。不過,你們當她是叛徒。」不願多談此事,南宮星問道,「那做媒的人可有什麽疑點?」

「暫時還沒問出來,不過我跟著一起派去的人,倒是查出范霖兒的一些奇異之處。」唐遠明絲毫沒有戒備,就這麽背著屍身走在前面,將諾大空門亮給了南宮星,「她出嫁後,她娘就因病暴斃了。她爹辦完喪事,整個人就渾渾噩噩,家里的事都交給正房夫人打理,足不出戶。」

「這麽說,范霖兒也是庶出?」

「興許不止如此。」唐遠明帶著一絲笑意道,「我已差人在查,說不定能挖出些有用的東西。」

「香墜那邊呢?」南宮星略一思忖,明知故問了一句。

「你娘既然有眼線在我的人中,必定會告知你詳情,你又何必裝模作樣再問。」唐遠明嘆了口氣,「那富商也是可憐,不過是見色起意,買一個美嬌娘鋪被暖床,結果,倒是害的家中,雞犬不留。」

南宮星沈聲道:「既然這些疑點都已經被挖出來,玉若嫣的案子,結論應該有待商榷了吧?」

「玉捕頭的案子結論如何,你我人微言輕,說了沒用。」唐遠明又嘆了口氣,道,「此事,還要看鎮南王如何定奪。我聽說,王爺的二公子與五公子已經在路上了。玉捕頭送不出去,他們便代父過來,在此地將事情了結。」

南宮星心中一驚,「在此地?」

唐遠明緩緩道:「鎮南王死了世子,二公子與五公子就是最有希望拿下世子之位的。他們二人趕來督辦玉捕頭一案,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依我看,只怕不過多久,另外兩位公子也要過來了。」

南宮星笑道:「不是都說鎮南王另外四個兒子不成大器麽?來了又有什麽用?」

「不成大器,那是因為他們之前有個好哥哥。如今哥哥沒了,世子之位虛懸,韜光養晦的,裝模作樣的,自然也都該搖身一變,證明自己能當好這個世子了。病可以好,愚鈍可以開竅,至於頑劣,更是容易洗心革面,大徹大悟。」唐遠明說話間已走到山道旁邊,將唐歡屍體交給一個黑衣勁裝等候在此的弟子,輕聲叮囑兩句,便向山上走去,「若這出大戲沒有選在唐門上演,我興許還有隔岸觀火的興致。可惜啊……可惜。」

南宮星略一沈吟,道:「唐掌事,關於那個丁一的說法,你有什麽打算?」

「這次最重要的頭等大事,就是揪出她來。」唐遠明肅然道,「明日起,我將在三山所有弟子之中展開暗查,有唐歡這個口供,多少能揪出一些已經中了招的叛徒。」

「唐歡招得這麽輕易,其中會不會又有什麽陰謀?」南宮星實在是被連環套搞得有些頭暈腦脹,忍不住便小聲提醒道。

「有沒有陰謀,總要去查。」唐遠明沈聲道,「我倒是覺得,對方不一定有什麽針對唐門的大陰謀,只不過是把我唐門弟子,當成了合手的工具,用過就丟。七星門如此羞辱,唐門記下,他日,必將加倍奉還。」

「原來如此……」南宮星恍然大悟,難怪他心中一直覺得哪里不對,以唐門的穩健架構,一個個去暗算下層弟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機會掌握大權,可如果,對方壓根沒興趣謀求唐門的大權呢?

如果這些擅長暗器下毒,輕功頗好來去自如的弟子都不過是文曲方便下手的凶器,背後的鏈條,頓時就清晰了許多。

他隨之一震,道:「若是如此,其他公子到唐門來,豈不又要遇到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