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秋遠(1 / 2)

竊玉 snow_xefd(雪凡) 7620 字 2021-01-03

這是極其重要的情報,唐昕不敢怠慢,即刻退到內室門口,將唐行妙和南宮星叫來,輕聲告知。

唐行妙眉頭一皺,轉身去外面叫來一個弟子,附耳叮囑幾句。

南宮星則柔聲道:「你去看好瑤瑤,文曲詭計多端布局良久,不可能對亂心燈被收繳毫無准備,咱們也要小心提防。」

「嗯。」唐昕肅容頷首,飛快回到床邊,仍用濕布蒙著口鼻,看霍瑤瑤繼續施功。

霍瑤瑤從桌上取了一些東西,調成一勺稀湯,哄著范霖兒灌她喝下,跟著依舊雙目對視,口中念念有詞,手指不住在她頸側穴道按壓。

過了一會兒,又柔聲問道:「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從哪兒來呀?」

這次,床上的寡婦口吻也變得輕快柔和,帶著一絲飄飄然的微笑,輕聲道:「我叫馮鶯,我是西井口村人,你是誰啊?」

霍瑤瑤扭頭看了一眼唐昕,比劃了一個手勢,想要冒險。

唐昕急忙擺手,示意她循序漸進。

霍瑤瑤蹙眉開口,用嘴型道:「這是最有效的時候,就讓我試試看吧。」

唐昕不懂這些邪術,只好點點頭,在旁謹慎觀看。

霍瑤瑤輕輕吁一口氣,手掌橫在馮鶯眼前,輕輕往下一壓,令她閉目,跟著柔聲道:「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丁一。」

馮鶯的五官猛地一顫,像是被刀尖挑破傷疤似的發出一聲短促尖叫,旋即,那緊閉雙目中竟然流下兩道眼淚,虛弱無力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誰是丁一……丁一……是誰啊?」

果然步子大了要撞牆,霍瑤瑤撇撇嘴,頗不甘心地軟語岔開話題,小聲哄了一會兒,起身讓唐昕給她換了一條擋口鼻的濕巾,回去又柔聲問:「馮鶯,你不記得我,那你還記得你丈夫麽?」

「丈夫……什麽……丈夫?我……我沒出嫁……怎會有……有丈夫?」

唐昕心里又是一驚,暗叫一聲不好,要是這女人中了亂心燈後嘴里講的盡是這樣的胡話,那能采信多少有用的部分?

霍瑤瑤也皺了皺眉,柔聲道:「那你今年多大了啊,是不是該出嫁了?」

馮鶯的唇角露出一個頗為稚氣的笑容,嬌聲道:「人家……人家才剛豆蔻,不足及笄,這麽早想成親出嫁,豈不要被人笑話。」

唐昕面色凝重,心想反正這寡婦也沒有什麽出格之舉,衣裙還算整潔,便出門將兩個避嫌的都叫了進來。

霍瑤瑤擦了擦額上冷汗,擡手將亂心燈的煙霧往馮鶯口鼻又多扇了些,順著話頭柔聲問了些家里的情況。

在馮鶯口中,她家只有她和一個瞎眼奶奶相依為命,父母早已雙亡,留給她的弟弟也在六歲頭上失足溺斃,全仰仗村里好心人接濟,才不至於餓死。

她的敘述一直持續到說起村里的光棍漢對她覬覦,便如斷了線一般,再也問不出之後的事情。

就像是她在擔心自己被村中閑漢蹂躪之後,就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大家閨秀范霖兒,嫁來唐家似的。

霍瑤瑤先將馮鶯哄睡,跟著暫且熄掉燈盞,帶著身邊諸人去到外間,咋舌半晌,才小心翼翼道:「主人,我……有個推測,不知當講不當講。」

南宮星面色凝重,道:「但說無妨。」

她舔舔唇瓣,頗緊張道:「這個女人,在清醒的狀態下,恐怕……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哦?」南宮星疑惑道,「這話從何說起?」

霍瑤瑤用手帕吸掉額上細汗,輕聲道:「方才我用的攝心法,可以用來審問人心底最不願講的秘密,對方心神越亂,效果越好,若是到了迷心亂性的失去神智的地步,有些清醒時候記不得的事情,都能被問出來。」

「而這亂心燈,真是配合心神異術的利器,我要是會埋心劫,剛才動手,那女人根本沒有半點抵抗之力。」

唐昕微微蹙眉,提醒道:「簡明扼要些,說正題。」

霍瑤瑤哦了一聲,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一直看著她的瞳仁,答話時,她意識已經混沌茫然,絕沒有撒謊騙人的可能。可我一路問下來,她的記憶卻在幾年前就斷了。我覺得,這只有一種可能。」

她喉嚨輕輕咕嚕一聲,顯得頗為緊張,「她從那時被文曲帶走,長時間使用攝心類的功法,將她……變成了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就是將馮鶯的部分打壓封閉,純粹靠攝心術迷魂法把她堆砌成一個新的人,那個新的女人對文曲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你們想啊,這世上還會有比這樣的部下更可靠忠誠的麽?」霍瑤瑤贊嘆道,「而且這麽一來,就防住了我這樣審問的手段,迷亂了心智之後,馮鶯被建起來的那些記憶就消失了,問什麽,她能說的也都只有被封閉的那部分,根本盤問不出和文曲有關的東西。這手段可真是滴水不漏。」

南宮星喃喃道:「竟能防范到這等地步麽。」

霍瑤瑤擡眼打量一下他的神情,鼓勁道:「不過這法子也很費心力的,我覺得文曲不可能是個人都拿來用,一定只有關鍵地方的棋子才會用上。」

南宮星想到唐青,黯然道:「若是唐青早些落進文曲手中,恐怕也會是類似的結果了吧。這人好毒的手段。」

唐昕頗不甘心,問道:「那咱們就拿范霖兒沒有任何法子了麽?」

霍瑤瑤兩手一攤,「我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用上迷魂法問話,就是馮鶯,什麽有用的也問不出。不用,那就是范霖兒,整個腦子都是文曲給的,指望她松口,白日做夢。」

唐行妙在旁沈吟道:「可小弟還有一事不明,范霖兒當初也是明媒正娶進了唐家的,她家中父母親戚,皆遣人查過,此次出事之後,又去細細盤問一番,如果這個馮鶯並未易容,那她是如何成了范霖兒,偷梁換柱成了我唐家媳婦的呢?」

霍瑤瑤眨了眨眼,小聲說:「馮鶯沒有易容不假,可……你們有人見過之前的范霖兒麽?主人先前說過,文曲對付唐門,至少謀劃了半年多,那還有什麽必要易容,范霖兒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女,直接把整個人換掉,貼身丫鬟和家里父母全都換成七星門的人,那你們唐家從頭到尾,見的就都是文曲的部下,保不齊你們唐家過去的還有內應,兩邊隨便串串口供,你們查到死也查不出個屁來。」

她越說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到最後,篤定無比道:「你們唐家肯定沒去檢查范家父母那邊是不是有人易容吧?」

唐行妙面現赧然,苦笑道:「平時不相往來的親家,怎會想到他們全家其他人是不是易容。此事雖並非我負責,但想來去辦的兄弟也不會做那麽冒犯的事。」

他起身往門外走去,「我這就通知門主,安排人手去查。」

南宮星搖頭道:「唐家堡已經許進不許出,如何去查?若是請公子們差人去辦……只怕,又會是一場左手查右手的鬧劇而已。」

唐行妙略一沈吟,微微一笑,道:「有理。」便又回來坐下,並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南宮星一挑眉毛,笑道:「不問我為何敢這麽說?」

唐行妙淡淡道:「不該我問的,我從不多問。此間諸事,過後我會一並報告門主,到時自然由門主定奪。那麽,當下該做什麽?」

霍瑤瑤看向南宮星,輕聲道:「我聽主子的。」

南宮星略一思忖,柔聲道:「瑤瑤,我看你心思機敏,應變得力,對此道又頗為了解,這些人該如何處置,再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決定的了。你說吧,這個馮鶯,還需要盤問麽?」

霍瑤瑤烏溜溜的眼珠左右一瞥,道:「問是問不出什麽了,不過這亂心燈這麽神,問其他人前,要不要拿這個馮鶯多做幾樣試試?」

這事南宮星當然不好越俎代庖拿主意,清清嗓子,看向唐行妙,「行妙兄弟,你覺得如何?」

唐行妙微微一笑,對唐昕一抱拳,「昕姐,你怎麽說?」

唐昕也不忌憚,銀牙暗咬瞥了床上昏睡的馮鶯一眼,道:「只管試吧,我在旁陪著,你們兩個到外面歇會兒。對這種人,上什麽手段也不嫌多!」

「好,那我便去跟門主稟報,南宮世兄,你就留在這里陪著她們吧。失陪。」

說著,唐行妙一笑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說是多做幾樣,可霍瑤瑤掌握的,能跟亂心燈配合的功夫寥寥無幾,除了用來盤問,也就是趁著對方神志不清,勒令她做事而已,貓叫狗叫都學過後,也就沒了什麽新花樣可用。反倒是實驗用法更多。

恰好唐行妙折返,說門主要和幾位公子一起提審范霖兒,諸人便撤了亂心燈,弄些冷水幫她清醒幾分。

等她醒轉,南宮星開口提起馮鶯,和她那個瞎眼奶奶,床上女子一臉疑惑,完全聽不懂的樣子,趁著精神略好,還反過來譏諷了南宮星幾句。

就為那幾句,唐昕最後一個離開,臨走前賞了那不知該叫做馮鶯還是范霖兒的女人幾記耳光。

都不太願意過早面對那幾個被削掉半張臉的丫鬟,南宮星跟大家在院中簡單商議一番,便讓衙役帶路,先去了關押香墜的地方。

唐門出動的人頗為盡心,四公子和二公子隨行的醫生也都來撥冗為香墜診治過,雖說她身上那些大刑伺候的痕跡仍在,但已能起身坐在桌邊,垂發素衣,品茗撫琴。

由此看來,她身上的嫌疑,其實差不多已經洗脫,只是保險起見,被禁錮起來以防萬一罷了。

既然如此,南宮星索性開門見山,坐下直接道明來意,「香墜姑娘,現在有法子可以徹底洗清你的嫌疑,你願意配合麽?」

香墜原本木然低垂的臉頓時擡起,顯出一股明晰喜色,「真……真的麽?」

「千真萬確。」南宮星道,「但你先莫要過於欣喜,為了自證清白,我們要為你用一種葯,無毒,但會讓你短時間內神智不清,聽任我們擺布,我們會在此期間對你詢問一些事情,不論什麽秘密,你都會無法保守,你還願意麽?」

香墜凄然一笑,撫摸著自己頸上傷疤,顫聲道:「公子取笑了,奴家……奴家一個連身子都不歸自己的可憐人,哪里還有什麽不舍得講的秘密。公子也不必用什麽葯,你只管問就是,奴家什麽都肯說。」

他做了好人,唐昕自然要來做這個惡人。她清清嗓子,冷冷道:「這樣問出來的,你肯說,我們可未必肯信。要是你說什麽就信什麽,又怎麽會還把你關在此處?」

香墜幽幽嘆了口氣,低頭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把葯拿來吧,不管是什麽,我都吃了便是。」

方才在馮鶯那里,已經試出這亂心燈熏香和服下皆有效果,服下的話起效較慢,但持續更久,靠觀察眼瞳的情況,大致能判斷出何時失效。

而且,不用擔心被旁邊審訊的人吸進去。

霍瑤瑤拿出葯包,仔細捻出一撮,當著香墜的面,灑在茶杯之中,輕聲道:「請。」

香墜全無抵觸,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擡手將唇角粘著的茶葉捏開,微笑道:「如此可好?」

「好極。」南宮星柔聲道,「片刻後你會心神恍惚,記不得發生過什麽,你不必多慮,只管放松下來便是。來,將你手腕給我。」

香墜點點頭,挽高衣袖,將能看到清楚鞭痕的皓腕緩緩送到南宮星身前。

南宮星二指一捏,將一股醇厚真氣送入,為她加速血脈運行,以促葯效發作。

片刻之後,香墜身子一晃,眼中神光不聚,渙散茫然。

霍瑤瑤不願被旁人學去自己的手段,便扶著她去了屏風後面,約莫一盞茶功夫,再攙她出來時,她面上神情已然乖順柔和,像個依偎在母親身邊的女娃。

和對付馮鶯的時候一樣,霍瑤瑤口氣親切,如敘家常,一句句先將香墜的底細問了個遍。

香墜的生平乏善可陳,靠霍瑤瑤的本事,她連差不多剛記事時的情形都回想得起,真是把自己的出身來路交代了個清清楚楚。

她自小是被棄的女嬰,親生父母家里什麽情形,老鴇也說不清,只說撿來的時候一身青紫還以為已經沒命,結果一個歌妓心下不忍,請來郎中推宮活血,硬是給救了回來。之後她就長在勾欄之中,五歲學唱,七歲習舞,模樣是個美人胚子的緣故,省去了給人當丫鬟跑腿的關卡,也免去了一點朱唇萬人嘗的婊子生涯,靠著色藝俱佳,沒開苞時就成了媽媽手下的頭名清倌兒,賺下了百里聲名,財帛無數。

無奈她所處的院子沒有養清倌兒的先例,到十六歲,還是不情不願掛了花牌,成了芸芸眾妓一員,日日笙歌醉,夜夜換新郎。

直到因艷名被唐家選中,招待貴客,風平浪靜的生活,莫名終結,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欲哭無淚。

香墜口舌不夠伶俐,說起話來溫婉遲緩,一番詢問到最後,比在馮鶯那邊足足多費了一倍功夫。

不過情報並不復雜,霍瑤瑤看上去反倒輕松許多,最後額上連一點汗光都沒見。

「昕姐姐,你還有什麽要問麽?」她收拾一下東西,望望外面天色,「要是沒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先吃飯去,我一早起來就被揪來忙活,肚子都咕嚕咕嚕要造反咯。」

唐行妙微笑道:「那就在此處吃吧,不遠就有夥房,我去通傳一聲,片刻就能備好。還請列位稍待。」

南宮星知道唐家急著讓他們盡快把嫌犯審清,便點頭道:「好,那就有勞行妙兄費心了。順便知會門主一聲,就說香墜姑娘咱們已經問過,確實和此事無關,還是請……」

「啊!」

這時,霍瑤瑤忽然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聲驚叫,打斷了南宮星的話。

唐昕也失去了鎮定,顫聲道:「小、小星……這……這是怎麽……回事?」

南宮星聞言,扭頭望去,心里也是猛地一驚。

香墜坐在桌邊,神情依舊恍惚,面上還帶著回憶起曾經生活的恬淡微笑。

但幾道烏黑血痕,卻已從她的眼角、口鼻和耳孔之中流下。

唐昕急忙起身過去,伸手探了一下鼻息,蹙眉道:「糟,已經……氣絕了。」

霍瑤瑤臉色大變,急忙匆匆把自己手上的小包袱往桌面一放攤開,哭喪著臉道:「我帶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我……我沒給她下毒。主人,你……你可要信我啊。」

南宮星看著香墜方才還白里透紅的面頰轉眼就已透出一股青黑之色,緩緩握緊拳頭,沈聲道:「行妙兄,看來,得先請貴門高人,來驗驗毒了。」

唐行妙臉上的笑容也已消失。他迅速起身,道:「南宮世兄稍待,小弟去去就回。小弟回來之前,還請不要離開此處。」

唐昕輕輕扳起屍身的頭,用拇指拉下香墜眼瞼,跟著取過茶杯蓋,撬開嘴巴,仔細觀察其中情形,面色越發凝重。

見唐行妙已經離開,南宮星壓低聲音問道:「能看出什麽?」

「不好說。」唐昕顯得頗為焦慮,拿過茶壺嗅了一嗅,指尖在里沾沾,伸手湊到南宮星嘴邊。

南宮星身負農皇珠,百毒不侵,便將她指尖上的茶水吮進口中,仔細咂摸,皺眉道:「嘗不出什麽異常,看來毒並不在茶水里。」

霍瑤瑤對醫葯毒理均有涉獵,當即也強打精神和唐昕一起檢查起來。

不久,兩女放回探血銀針,收起刮皮發釵,湊到旁邊小聲嘀咕幾句,似乎是在互相印證猜測。旋即,由唐昕開口道:「這毒,並不是直接投的。」

「哦?」

「我和瑤瑤看法一致,毒不僅和茶水無關,甚至,都不是今天才中。」唐昕看起來頗為憤懣,盯著香墜面上一道道猙獰血痕,緩緩道,「我倆不可能同時驗錯,香墜其實早就已經中毒了,只是那毒需要葯引才能發作,而葯引本身無毒,自然無法防范。」

霍瑤瑤苦著臉道:「我想不通啊……能下毒為什麽不直接把她毒死算了,干嗎要留到這時候……」說到這兒,她自己也想出了答案,嘆息道,「也對,這樣才能不暴露自己身份,還能順便嫁禍一下試試。」

唐昕沈吟道:「要真是如此,恐怕……葯引八成就是亂心燈。」

「可剛才馮鶯也用過……哦,她未必中毒。」霍瑤瑤托著腮,滿臉無奈,「那這下可怎麽辦才好,要是亂心燈真的能把人毒死滅口,剩下的幾個,咱們還要不要審了?」

南宮星看著香墜已經僵硬的屍身,咬牙道:「未發作等待葯引的毒,應該也能驗出來吧?」

「能。」唐昕道,「但要想解掉,就不一定馬上能做到了。」

房門外一聲輕響,唐行妙快步閃入,臉色頗有幾分難看,沈聲道:「馮鶯死了。」

「什麽?」霍瑤瑤嚇了一跳,扶桌站起,「可、可她先前明明沒事的呀。」

唐昕揉著宿醉額頭,也是滿臉不解。

唐行妙眉心緊鎖,道:「她與香墜的情況並無二致,也是七竅流血,猛毒發作,當場斷氣身亡,連解毒丹都沒來得及讓她吃下。」

南宮星苦思冥想,緩緩道:「看來……葯引應該就是亂心燈了。」

「可先前審問的時候也用了啊。」霍瑤瑤急忙開口,滿面不解。

「只是嗅聞不會有事,服用下去,才會和猛毒一起發作,致人死地。」南宮星面頰綳緊,沈聲道,「亂心燈燒成煙霧不好控制,瑤瑤你剛才蒙著濕布也覺得頭有些發昏,可見在咱們這些掌握不了最佳用法的人手里,遲早要把口服當作手段來用,如此,就可以毒殺咱們最先選擇的目標了。」

唐昕一拍桌子,後怕道:「幸虧小星你憐香惜玉,不願意先審那幾個嫌疑最大的丫鬟,若按常理,先選最懷疑的人來提審,毒葯一發作,便徹底死無對證了。」

「可香墜是清白的啊,為何要連她也滅口呢?」霍瑤瑤眨了眨眼,疑惑地問。

「文曲又不可能知道毒葯何時發作,萬一咱們貪多用得量大,問到一半香墜就毒發身亡,她身上的嫌疑還能洗脫麽?」唐昕義憤不已,氣沖沖道,「我看文曲就是想把所有疑犯都毒死,讓咱們徹底沒了頭緒。」

唐行妙皺眉道:「可如此一來,豈不是說明,文曲並不在這些人之中?她不管用什麽計策,總不能將自己也毒死吧?」

霍瑤瑤雙掌一拍,喜道:「可以驗毒,說不定她不舍得毒死自己,准備的是什麽假死葯之類的東西,那身上沒有中毒的,豈不就是文曲本人?」

南宮星卻不那麽樂觀,他從方才就在沈吟,此刻緩緩道:「想那些之前,大家有沒有頭緒,這毒,是何時下的?經誰之手?」

他面色凝重,沈聲道:「若只有馮鶯被毒殺滅口,還能說是當初來潛伏之際就被下了葯,為的是以防萬一。可香墜也死了。香墜在最初的計劃中是被文曲當作替罪羊的,七星門本就沒打算留他的活口,不可能在那時就浪費如此精妙的毒葯在她身上。而她被救下之後,就被帶回此地,嚴加看管。大家不妨在此推算一下,有機會給香墜下毒的,能有什麽人。」

唐昕眼眸微轉,頃刻,神情便一片頹喪,甚至添了幾分惶恐。

唐行妙端起空茶杯,放在鼻端嗅了嗅,垂目低頭擋住表情,一時無話。

唯有霍瑤瑤楞怔一下,道:「香墜抓上來後,能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接觸到她的,或者能接觸她日常飲食的人,挨個梳理一下不就是了。」

「飲食絕無問題。」唐行妙輕聲道,「從大案起始,門主就安排了家中元老與公門能人,兩道關卡查驗日常飲食,對疑犯這邊更是加倍小心,要說這里面被下了唐門都看不出來的毒,那恕我直言,大家還是坐以待斃得好。畢竟,人人都要被毒死了。」

南宮星知道霍瑤瑤還沒理解事態之嚴重,緩緩道:「香墜中毒,最有可能在兩個時機。其一,便是被唐門交出,徹底收歸公門管束之時。其二,便是嫌疑大致洗清,允許大夫為她療傷之際。前者,最方便下手的是羅傲,後者,則是公子們派來幫忙的醫生。」

唐昕面色鐵青,指掌在桌邊捏緊緩緩搓了兩下,道:「還是……應當考慮一下其他可能,此事干系重大,萬一是文曲設下的離間計謀,便……便……」

她顯然連自我也說服不了,最後不得不化作一聲嘆息,泄出唇畔。

南宮星看向唐行妙,輕聲道:「不過想必門主那邊,應該早有心理准備了吧?」

唐行妙避而不答,只淡淡道:「羊死了,總要多看狼一眼的。」

這也等於是答案。

世子這只羊死了,他四個兄弟,必定有誰是狼。

不管是羅傲還是王府的隨行大夫,對幾位公子來說,都是可以輕易指使的部下。

默然片刻,唐行妙長身而起,道:「小弟先行一步,去安排諸位飯食,暫且失陪。」

南宮星點頭道:「有勞行妙兄。」

「主子,之後……咱們還繼續麽?」霍瑤瑤左顧右盼,小聲問道,「這雖不是直接實證,可推論下來合情合理,我怎麽覺著,心里這麽虛呢。」

「當然繼續。」南宮星淡淡道,「僅靠現在這些推論,即便拿到二公子的命令,去審羅傲,去審大夫,真能揪出幕後主使麽?更何況,二公子就一定清白麽?當今之計,唯有硬著頭皮查下去,一直查到水落石出。將實證鎖定到犯案公子的頭上,如此一來,其他幾位兄弟為了立功也好,打壓也罷,總之不會善罷甘休,此事,才會有一個結果。」

唐昕咬了咬牙,「不錯,這四位公子在西南舉足輕重,投鼠忌器,單靠一些江湖草莽,根本不能拿他們如何……但也莫要忘了,本朝當年龍興於江湖之地,群雄嘯聚,才令天下歸心。太祖拜為亞父的袁國師正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一代大俠。唐門,可並不是什麽尋常草莽!」

南宮星擡手撫摸過她耳後鬢發,柔聲道:「這種一時氣話,不說也罷。鎮南王在朝廷心中的分量,什麽武林名門也比擬不得。之後,咱們就必須處處小心了。」

霍瑤瑤低頭把手夾在膝蓋之間,咕噥道:「主子,我投了樓里,是想找個靠山,你可別……別害我沒頭沒腦就丟了命呀。」

「即日起,你除睡覺之外,與我寸步不離,睡覺之時,讓唐昕陪在你身側。」南宮星認真叮囑道,「我看,文曲下一步多半會設法對你下手,否則,有亂心燈輔助,咱們總能找出突破口來。」

「興許就在那四個丫鬟頭上。」唐昕目光淩厲,道,「她們即便中毒在身,咱們只用熏香的法子,一樣能審。等下我去叫個師弟,准備一口木箱,審問丫鬟的時候,將她們的頭關在里面,熏香或燈盞也點在里面,生效時候,開窗拿開讓瑤瑤施功,完畢再將箱子套上,憋住那些煙霧,咱們自己人就不必擔心被迷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