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急轉(1 / 2)

竊玉 snow_xefd(雪凡) 5463 字 2021-01-03

霎時間,箭如雨下。

可輕羅和玉若嫣都沒有動手格擋,連沖勢也停住,駐足在了原地。

因為那些弩箭,並非來自面前殺氣騰騰的府兵。

而是更遠處新殺上來的一支人馬。

飛箭開路,射倒一批,緊接著無數暗器打來,又射倒一批,轉眼間,要包抄他們的府兵就哀號著成片倒下。

本已躲到樹後的劍奴側身探頭遙望一眼,大聲道:「比剛才來得更多!」

南宮星苦笑道:「這地方還真是個風水寶地,人都死了好幾百,還不夠多。」

武烈上前幾步,高聲道:「來的又是什麽人?」

四個侍衛擡著一頂竹制軟轎,快步上前,左右數名唐門高手拿著陰陽透骨釘保護在側,轎子上臉色蒼白的三公子武達,憤憤道:「幸虧有人提醒本公子,得防著宵小之徒趁亂嫁禍。我要不是拖著病體趕來,這一桶臟水,怕不是要扣在我頭上了!」

起先下令的校尉掙紮站起,靠著樹道:「三公子,明明……就是你下的令!」

武達沈聲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幾時對你面授機宜的啊?本公子養傷治病,躲在唐門給安排的院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麽時候見過你!」

那校尉目光閃爍,強撐道:「你……你托了心腹傳話,說……」

「哪個心腹!」武達指著他鼻子道,「我的心腹如今都在這兒了,來來來,你給我認認,是哪個去對你下令,讓你辦下這種蠢事的!唐門高手跟在你們後面聽得清清楚楚,你們是要把那邊的人都殺了吧?啊?玉捕頭,老五,連著那個什麽星,是不是都要殺了?」

那校尉臉色鐵青,捂著身上箭創道:「是,這正是三公子你親下的命令!我……我只是沒想到,你竟是為了再來救他們,賣他們一個人情!你好陰毒!」

他厲聲說罷,忽然用力一拔,箭頭連著皮肉一起脫出,他瞪著血紅雙目,忽然回手,將那支箭狠狠插入了自己咽喉之中,旋即,四肢一抽,靠在樹上緩緩倒下。

「來人啊!」武達怒道,「把還沒死的都抓起來,一個個給我審!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用這麽惡毒的法子陷害本公子!」

這一下奇變陡生,南宮星遙望唐遠明也跟在人群中,身邊數名唐家才俊嚴陣以待,總算放下心來,長出口氣,緩緩坐倒。

玉若嫣將劍丟還給劍奴,快步退後,蹲下扶住南宮星,低聲道:「小星,我需要托你幫我個忙。」

南宮星點了點頭,「你說。」

「此次回到唐門,我……恐怕凶多吉少。」她語調平靜,像是說的並非自身之事一般,「我生死並非大事,但若要讓這些狼子野心之輩得逞,毀掉鎮南王府數十年心血,令王爺晚景不寧,那我死也不會瞑目。」

南宮星肅容道:「玉捕頭放心,我既然收了素……收了那朵銀芙蓉,就必定會保護你平安無事,想要你死,得先跨過我的屍身。」

說這話時,他一身傷口狼狽至極,衣衫都被血染透大片,單看此刻,不求著玉若嫣保護他已經不易。

可他也並非逞強吹噓,銀芙蓉接下,就是生死交易,身為如意樓少樓主,他豈能畏縮不前。

此刻他心中悔恨,更多是因為仰仗天賦根骨,過往不夠勤學苦練,快快活活做著個風流公子,結果遇到強敵,眼見自己女人被逼上死路無可奈何,真如心尖上被插了無數鋼針,來回攪動。

一想到雍素錦已九死一生,他就滿腔懊惱,豁出命去保護玉若嫣周全,自然不會是一句空話。

「回去之後,我必定要成為階下囚。」玉若嫣望著正在低聲交流的兩位公子,和旁邊神情深不可測的輕羅,輕聲道,「我求你盡快養好傷,然後,把我偷出去,咱們一起逃。」

「逃?」南宮星一怔,確實沒想到這話會從玉若嫣口中說出,「可要是逃了,他們會把所有罪責,一股腦推到你頭上吧?」

「無妨,」玉若嫣緩緩道,「王府……已沒有我容身之處了,等我將手頭所有證據交出去,對王爺,我也算是還了人情。此後無牽無掛,無拘無束,便能將今日結下的仇家,一個個清算過去。」

「你不是已經交出去了麽?」

「那是臨機應變的信口胡言。我連著數月奔波,一來這邊就身陷囹圄,哪有機會轉移東西。」

看武烈已向這邊走來,南宮星點頭道:「好,等回去我就向唐門討些好葯,傷勢大致無礙,我就去把你救出來。」

「是偷。」玉若嫣扶著他迎向武烈,低聲道,「要是打草驚蛇,咱們可能都走不脫。」

「好。那就偷。」

果然如她所料,這一行各懷鬼胎的人結伴翻山越嶺,回到唐門之後,就由武烈發號施令,將她關押進了封閉石牢,命唐門高手以麻痹毒針刺入雙肩穴道,嚴令尋常人等不得接近。

說是為了防范心劫發作,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應該是剩下三位公子角力斗法的結果。

南宮星和四大劍奴先在唐門葯庄住下,診治所受外傷。

霍瑤瑤和唐昕都趕來陪侍在側,唐醉晚過來探望一眼,見屋里已經滿滿當當容不下她,本來說要回去,卻被唐昕一把拉住,拽到旁邊小聲嘀咕起來。

南宮星忍過瘡葯那股辛辣刺骨的痛楚,按著綳帶挪靠在床頭,皺眉問道:「他們姐倆去說什麽了?」

霍瑤瑤也有幾分醫術,拿著幾樣唐門的葯膏東聞西嗅,用小瓷碟子挑出一些,一邊拌勻,一邊小聲道:「八成是不讓走唄,主子,人家倆再怎麽也是堂姐妹,你一說你運功力竭,今晚上需要人,唐昕還能不打小算盤呀。你看吧,一會兒准說你受傷了不能動,留下的人多多益善。然後呢,我就成了孤零零那個咯。」

南宮星輕輕嘆了口氣,心情不佳,也沒了調笑幾句哄哄她們的動力,只柔聲道:「瑤瑤,你要不願跟她們一道,碧春在廂房那邊養傷,你去陪她,彼此也有個照應。」

「不走。」霍瑤瑤干脆地一搖頭,「玉大捕頭進了牢,素錦姐姐墜了崖,碧春姐姐吐了半盆血,四大劍奴胳膊打著綳帶,主子你這兒也包得跟個面人兒似的,這唐門山頭,我看啊……已經成了陰煞極凶之地。等你的時候我一直找借口賴在人家門主處理事務的地方,就圖個人多。你回來了,那我還是守著你,總比自己亂跑安全些。」

說著話,唐昕拉著唐醉晚進來,果然是不打算讓她走了。

但坐下開口,講的卻是正事。

「小星,醉晚剛才有件事沒跟你說,怕你著急。」

「哦?」南宮星伸出胳膊,讓霍瑤瑤給肩頭傷口換上新調的葯,皺眉道,「那快些說,要是遲了,只會更急。」

唐醉晚瞄一眼唐昕,露出一副被她說中的慚愧神情,低頭輕聲道:「星哥哥,你走前叮囑我幫你留意著紫萍,我一直每天過去探望。她……她如今已不在關押醫生們的地方了。」

南宮星眉心一皺,道:「她去哪兒了?」

「三公子去找大夫治傷的時候看了紫萍一次,紫萍說……說你根本沒保護好她,不願意再跟你回如意樓。三公子不知怎麽發了豪情,非說……說羅傲犯的錯,朝廷不能不管,就……把紫萍接去他那邊了。」

唐昕望著南宮星的神情,蹙眉道:「小星,你……為何這麽在意紫萍?難道……」

南宮星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那個難道。只是……這人辦事實在太過周全,幾次被逼到險處仍能出招化解反制,還不留任何證據,光憑破綻和推斷,我自己……也沒有十足把握。否則,我早就一掌將她打死,以絕後患了。」

唐醉晚瞪圓眼睛,小聲道:「可……可她的臉,那……那難道……是易容的?」

霍瑤瑤急忙擺手,道:「絕不可能,我給她下亂心燈的時候摸過,眼下面那兒都能摸到顴骨了,我是經常易容的,易容這活兒,好加不好減,削掉那麽深一層臉皮,這要造假,得找女媧娘娘從新捏才成。」

「削掉後不是易容,不代表削掉前不是。」南宮星咬了咬牙,沈聲道,「羅傲此次相當於自曝身份,他就是天道安插進來負責在公門接應的棋子。如此看來,要幫文曲擺脫嫌疑的最好方法是什麽?就是由他下手,親自割掉文曲易容的那層臉皮,偽裝成受傷的模樣。」

「等等,」唐昕擡手道,「不對啊,你要說別人……還有這種可能,可根據掌事那邊的記錄,紫萍第一次篩查的時候,臉皮就被劃傷了。那會兒負責查驗的可還是我們唐家弟子呢。」

南宮星靠在床頭,緩緩道:「大家判斷易容的依據是什麽?是不是假臉的下面,有一張真臉?」

「對啊。」唐昕理所當然答道,唐醉晚也附和地點了點頭,唯有霍瑤瑤,若有所思眉心緊鎖,一時沒有表態。

「可如果那張假臉下頭本來就是已經削過一層的,沒有臉的真臉呢?」南宮星沈聲道,「如此一來,破了假臉,露出血肉,露出筋骨,便都成了理所當然。查驗易容的人看到這種情景,怎麽還會懷疑面皮有假?」

霍瑤瑤摸了摸自己面頰上的絨毛,咂舌道:「這不可能吧……削掉自己臉皮,換一層假的上去,為了防查,恐怕還要從里面粘牢,那……那文曲就沒有改換身份的余地了啊。」

「所以她本就沒有改換身份,她一開始取代的是紫萍,從頭到尾,就一直是紫萍。」南宮星惱火自己受騙,拳頭不自覺緊緊握住,「她並非單獨行動,心腹部下帶了不少進來。單一個范霖兒,就能替她去做很多事。而且她此前是梳妝丫鬟,進出各處女眷房間名正言順,就只有她,才能在不改頭換面的情況下,做到所有只能文曲來做的事。咱們最初一直在往她千變萬化,面孔諸多的方向去查,依我看,這正是文曲故意設下的誤導。咱們越是賣力去查易容,把換臉當作關鍵,就越是容易讓她進入到死角之中躲藏起來。玉若嫣中招的時候身邊只有三個丫鬟,如果沒有那些誤判,不走彎路,只盯著她們三個不放,她絕躲不了這麽久。」

霍瑤瑤苦著臉道:「可……可她們幾個我挨個用過亂心燈呀。」

「文曲用亂心燈大都是偷偷摸摸,怎麽可能如你一樣輕易制造出一個旁人能嗅到,她自己嗅不到的場合,我之前就說過,這亂心燈,對文曲多半根本不會起效。否則,她怎麽敢大大咧咧在唐門里四處藏下如此多的備用?」

唐昕聽著都有幾分膽寒,「難道……她是故意讓咱們繳獲那些亂心燈,拿來當作脫罪的又一重手段?」

「那她為何還要放火燒掉?不准咱們再用?」霍瑤瑤嘴快,當即問道。

「因為她當時已經脫罪了,而羅傲那邊出了岔子,她才被逼得鋌而走險。」南宮星在腦海里順了數遍,所有事情串聯起來,都只有唯一的答案能串起,「此前我就說要看她的臉,她覺得我對她已經起疑,便趁機嫁禍紫芙,控制她替自己逃往後山,放火燒屋,順便燒傷自己另外半張臉,至此,她的易容等於是全部卸去,再去查驗,也只能看到摸到真正的血肉骨頭,再也沒有她易容過的證據!」

霍瑤瑤撇嘴道:「那怎麽成,她臉皮又不是真的,燒傷的痕跡就算能作假騙過救人的,難道還能騙過給她挑水泡的大夫?」

唐昕在旁緩緩道:「可那些大夫,本就是嫌疑很重的。」

「給紫萍治臉的大夫,是跟著二公子來的,還是四公子?」南宮星挺身坐起,面色凝重。

「二公子。四公子的大夫說不擅長治療火瘡,而且四公子病情較重,他不能常在關押的地方呆著。」

聽唐昕說到此處,霍瑤瑤面現不解,困惑道,「這可怪了,看眼下的情形,紫萍分明是被三公子包庇起來的,三公子和二公子已經明面上撕破臉了,那二公子的大夫……」

「二公子的大夫,就不可能是三公子的人麽?」唐昕不屑道,「說不定就是三公子買通大夫從中作梗,才讓二公子堂堂千金之軀整天病歪歪的。」

唐醉晚小聲道:「四公子不也是病怏怏看著要不行的樣子麽。會不會……」

唐昕搖了搖頭,「這倆人不一樣。四公子那是天生體虧,實際上並不是抱病之軀,別的不說,他武功就絕對不差,而且……」

此間沒有外人,她說話不覺大膽了許多,「看輕羅也知道,四公子絕不是真正的病秧子。」

南宮星點頭道:「不錯,一個軟弱無力的病秧子,不可能滿足輕羅那樣的女人。」

他比唐昕經驗豐富得多,自然感覺得更加清楚。

能讓輕羅那樣強大自負的女人心滿意足容光煥發,展露出飽經滋潤的美艷狀態,四公子至少在做「男人」的時候,絕對談不上孱弱。

霍瑤瑤撇撇嘴,小聲咕噥道:「那可不一定,我看主子你傷成這樣,晚上我們也不一定吃得消。」

唐醉晚臉上一紅,坐到床尾,低頭別開了臉。

唐昕轉回正題,道:「咱們這些推測,我去告訴門主。咱們是江湖豪俠,又不是衙門里的老爺坐堂問案,只要有把握,那就算沒有實證,還不能取她性命了?」

「她八成猜到這個,才找到借口,躲去三公子那兒了。」南宮星長嘆一聲,皺眉閉目,「此前就是一直不知道和文曲合作的公子到底是誰,如今……看起來算是水落石出了。」

唐昕點點頭,頗有幾分無奈地緩緩道:「三公子挑唆二公子,讓他誤以為四公子要借母親娘家的勢力發難,趕來之後又受羅傲誤導欺騙,連出錯招,最終被老三、老五聯手一擊,病發身殘,再也無力回天。可這麽一來……世子位子,三公子也談不上十拿九穩吧?王侯之家,嫡庶分明,遠比長幼更重。」

南宮星聽她口氣,知道她觸景生情,感懷自己出身側室,靠打拼努力彌補生來就比他人落後一截,此中苦楚,旁人怕是難以盡數體味。

他嘆道:「這恐怕就是五公子積極出手,而四公子樂得作壁上觀的緣由。他有母親娘家可以依仗,身邊又有輕羅這樣的怪物護衛庇佑,只要沈得住氣,設法破壞掉三公子的陰謀,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霍瑤瑤眼珠轉了轉,道:「那按道理,下一個該倒霉的,不就是四公子咯?可為什麽……他們這麽大張旗鼓逼死了素錦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