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欲速(1 / 2)

竊玉 snow_xefd(雪凡) 5433 字 2021-01-03

「我直到現在也不清楚,當年我把素錦舍身拉上去,到底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

等到殘羹已冷,火堆漸熄,其余人都進到遮風擋雨的屋中休息,只留下南宮星還在固執等待的時候,玉若嫣才走過來,緩緩坐下。

她沈默良久,不吃不喝,最後先冒出的,卻是這樣一句。

南宮星略一思忖,只能柔聲道:「你當然不會害她。」

「我查案多年,嫌犯無心殺人,也是殺。」她望著暗紅色的木炭,緩緩道,「我當然不會想要害她,我只是不想她死。但最後,我被鎮南王府救起,她卻還是落在了無恥之徒手中,不知禁受過怎樣的折磨蹂躪,成了個官府懸紅緝拿的女魔頭。」

她並不怎麽期待南宮星的回應,語句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她只是需要把這些話說出來,說給一個活人,而非泥坑來聽。

「我學藝稍有小成,便拼了命去查素錦的下落,去查當年軟禁我們的人。可最後,我還是遲了一步。從那之後,我便恨上了自己,為何要忌憚那麽多,為何不能不顧一切……去救我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

南宮星心中一驚,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當年查出來的時候,你本能趕在素錦動手之前過去?」

玉若嫣黑漆漆的眸子中,那塊炭火漸漸失去了最後一線紅光。

「我本可以。」朱紅唇線細微起伏,發出一串仿佛來自遠方的聲音,「可我瞻前顧後,投鼠忌器,錯失了最好的機會。」

雍素錦從未提過自己手刃的仇人姓氏名誰來自何方,只肯說對方來頭不小,是個惹不起的貴胄。

人既已死,南宮星也就沒多掛懷,到了這時,才好奇道:「那人……難不成真是個皇親國戚?」

「他姓蘇。」玉若嫣沈默片刻,輕聲道,「他叫蘇竹,字清居。」

江南地區,姓蘇,來頭又很大的……南宮星神情一凜,「難道是定南公的親眷?」

定南公姓蘇名檀字廷木,在中南四州,並非皇親國戚,還能讓玉若嫣背靠鎮南王府都顧忌再三的,只怕真得是公爺的兄弟了。

玉若嫣緩緩點了點頭,道:「那是定南公的三弟。」

南宮星忍不住詳細詢問一番,這才知道了一些當年舊事。

新皇登基之際,定南公也接位不久,兵權尚未安穩。他所轄地區拱衛中京,且幾乎沒有外患,說是天子的心腹近衛也不為過。可當時皇上對誰都頗為猜忌,因朝中朋黨而疑神疑鬼。為此,定南公不得不做出許多淫亂荒唐之事,以求避禍。

定南公順利度過了朝廷最動盪的那幾年。

但一直仰慕他的三弟,卻因此而性情大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淫邪之徒。

玉若嫣覺得其中應該有什麽內情,可那是定南公的家事,她無論如何也查不出頭緒。

後來蘇竹身死,清居山庄幾乎沒留下一個活口,雍素錦也就跟著音訊全無。

等玉若嫣再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東南官府對她的懸紅,已高達一千五百兩。

「你既然一直在找她,為何見了面,又不肯相認?」南宮星添了一把木柴,將火光吹亮,柔聲問道。

「只要雍素玉還是朝廷欽犯,玉若嫣還是鎮南王府的人,我們就不能相認。」她低下頭,目中的悔恨終於不再有任何掩飾,「如今……我們倒是可以坦然姐妹相稱,可惜……她卻不在了。」

「崖下有水,與你當年情形相若。」南宮星柔聲道,「你能大難不死,素錦自然也能。等我回到樓里,就安排人手在江岸下游追查打探。她當初既然為了救你的銀芙蓉宣誓歸屬於我,我就會窮盡所能去找她。」

這話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他自己。

他知道行走江湖,人力有所不能及,隨著身邊人漸漸變多,他總會有照顧不到的情形出現。

只是沒想到,會出現得這麽快,來得這麽急。

他才將雍素錦的性子改變了少許,還盤算著設法讓她們姐妹相認,消去心中最大陰霾。可不料一番苦心,最後還是隨著江水付諸東流。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他們遇上了,還可以求一求如意樓。

如意樓遇上了,又該去求誰呢?

山風越發森冷,霍瑤瑤開門探了一眼,本想說暖熱了被窩張羅主子進來好好睡一覺,順便也給自己解解乏,可一眼看到兩人在火堆邊神情肅穆哀傷的模樣,吐吐舌頭退回去,又悄悄關上了門。

玉若嫣將那些剩湯倒進破陶碗里,在火上略略一烤,擡手一飲而盡,緩緩道:「上次在後山,他們本想逼死的是我。」

「我知道。」南宮星不願嘆息出聲,只輕聲道,「公子們如何想,咱們猜不出。但天道的想法,那一天裘貫可是喊出口了的。他們要逼你加入,你不肯,便只能殺了。」

玉若嫣眸子微微一沈,道:「幾位公子是王爺親生,罪魁禍首即便於理當誅,也不能由我動手。」

她將陶碗緩緩放下,語氣驟然冷冽如冰,「可天道,禍害王府在先,逼死素錦在後,加上收買文曲對我施加手段……他們的人,我此生必不放過。」

南宮星頷首道:「原本我們也想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他們野心大得不著邊際,我恐怕得上報師父,和他們好好較量一番了。若嫣,江湖中你這樣的人才並不多見,你肯過來,和我一起麽?」

雖說將她救出已經多日,但正式邀請她成為如意樓的一員,他還是初次開口,「我不願等你有事拜托,把自己當作銀芙蓉的代價給我們。我希望你能憑自己的意志,與我一起,在如意樓並肩作戰。我不需要你去處理閑雜委托,你只要盯住天道,專心將他們的狼子野心,扼殺在萌芽就好。」

玉若嫣輕聲道:「我之前就已說過,你提供容身之處,我十分感激。但心劫不解,我什麽也做不了。」

此前中斷了的話題,再次接續。

南宮星長嘆一聲,道:「若嫣,以你的身姿容貌,我要是推脫,倒像是占了便宜賣乖。但此事放在唐青身上,我有膽一試,也有七分把握。放在你身上,我覺得九成九無濟於事。」

玉若嫣眉峰一聚,不解道:「為何?唐青曾遭文曲多次施術,又是自裁這種違背人心的指令,連她都能有七分把握,到我反而不成?你若擔心我錯手傷你,可以用牛皮索將我牢牢綁住,嘴里塞上布團,再請你的妾室奴婢過來幫忙,如此可好?」

能感覺到她心中的焦慮,畢竟帶著這麽一個心劫,天道只要掌握著蝴蝶這個情報在手,就絕不缺乏對付她的法子。

這麽一個桎梏在身,她要怎麽放開手腳去報仇?

南宮星略一思忖,緩緩道:「若嫣,你首先得知道,我解掉阿青心劫,靠的其實並非男女交合這麽簡單。」

玉若嫣面色如常,道:「但說無妨。」

「你對男女之事,懂得多少?」他斟酌片刻,先問道。

「男陽女陰,乾坤交泰的道理,我懂。其中大多事宜,我也有所了解。我早已過了可婚嫁的年紀,小時候……也看到過不少東西。你不必忌諱那麽多。」

「真正的男歡女愛,與你小時候看到的並不相同。」南宮星定了定神,正色道,「當情意到了巔峰,歡好的快樂也到了巔峰,女子心中就會被無限愛意占據,神志不清,頭腦一片空白。我賭的,就是在這個狀態下,唐青的心劫發作會大受影響。」

「我賭對了。心劫一次次發作,每一次,我都用那種極樂去沖抵想要自盡的絕望,那一夜阿青被我折騰到昏死過去,身下一塌糊塗,蜘蛛那個詞,才總算不會再讓她當場尋短。」

玉若嫣沈吟道:「這不是很好麽?我也是女人,你對我也有興趣,就按你說的法子,為何解不掉我的?」

南宮星苦笑道:「阿青自小不受重視,母親教她的都是如何取悅男人一步登天。從失身於我,她不再有別的選擇,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在我身邊穩固地位。說得明白些,她雖然學過武功,但性子上卻是個門戶內的小家碧玉,有了男人,就以男人為天。我和她此次重逢雖說經歷了一些波折,但感情進展頗為順利,她對我的情意,其實比我對她更甚許多。此為其一。」

「嗯。」玉若嫣蹙眉垂首,微微擡眸望著他,默默恭聽。

「她除了氣質嫵媚,身子其實也頗為敏感,比她堂姐阿昕還要貪淫幾分,但胃口不大,我稍加手段,就能讓她欲仙欲死,魂不守舍。此為其二。」他略一停頓,道,「這兩者,正是能讓女子達到我所說境地的條件。所謂身心俱醉,缺一不可。若是兩者之中一項稍弱,還可以靠另一項彌補過來。可若嫣你……只怕哪一樣都不占吧?」

玉若嫣一怔,挺直脊背坐在木凳上,頗不忿道:「你試也不曾試,怎麽就知道我一樣都不占?」

南宮星直截了當道:「你喜歡我麽?咱們只有數面之緣,即便還算談得來,只怕……你也沒有動過半點情意吧?」

玉若嫣唇瓣緊抿,盯著他看了片刻,才道:「你樣子挺俊的。」

「至於另一點……」南宮星嘆道,「若嫣,就我觀察你平常的一些肢體動作來看,你心底對男人……其實是感到厭惡的。你不妨閉上眼睛,想象一下如果你我赤裸相對,擁抱交合的情景,誠實面對一下你涌上的想法,告訴我,你會想怎麽樣?」

玉若嫣緩緩垂下眼簾,靜靜思忖片刻,兩條英氣的眉毛幾乎絞纏到一起,等到睜開,才道:「我……大概會想殺了你。」

「這便是了。」南宮星無奈道,「你既對我沒有情意,身子又極排斥男人,這種情況下,我若想要你頭腦發白昏厥過去,只能沖你頭上打一棍子。」

玉若嫣霍然站起,擡腿邁過火堆,立定在南宮星面前,低頭望著他,緩緩道:「咱們一樣一樣解決。情意的事……所謂日久生情,我跟著你,總會慢慢有些改善。眼下,咱們可以先從身子開始。」

南宮星苦笑道:「這……這要如何開始呢?」

玉若嫣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鎮定道:「你是尋芳老手,如何開始,我可教不了你。須得你教我才行。你說吧,應當如何開始。」

南宮星擡眼一看,不覺心神一盪。

玉若嫣一直都是那種認真起來便會格外耀眼奪目的氣質,此時雖說認真的方向有些不太對勁,但那股攝人的吸引力,著實已經散發出來。

他緩緩站起,看向她的眸子。

玉若嫣身段高挑,兩人相對而望,幾乎持平。

南宮星努力按捺住心底激動,輕聲道:「這般生硬的方式,我此前也不曾用過。不如……就先從最簡單的觸碰開始,來。」

他說著屈肘擡起雙手,掌心向著她的方向,張開十指,柔聲道:「交握牽手,你可做得到?」

「這有何難。」玉若嫣眸中閃過一絲不屑,淡淡道,「我好歹也是與人訂過親事,差一點便不再有處子之身的。」

說著,她雙手擡起,利利索索與他交握一處。

可她面上神情,依然如同辦差一般。

南宮星不語,只是和她雙手緊握,舉在胸前兩側,靜靜不動。

她掌中的粗糙堅硬,與溫潤細膩一般清晰,握劍勤練的緣故,指節上的繭子格外突出,沒有半點纖纖玉手的味道,瘦削,但筋骨中都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還……不成麽?」握了片刻,玉若嫣終於還是沒忍住,先一步開口。

南宮星搖了搖頭,淡淡道:「真兩情相悅,那牽手多久,也不會嫌長。」

玉若嫣皺眉道:「可這有何意義?已經證明我不排斥和你接觸,難道不夠?」

「不夠。」他微微一笑,道,「做事情要循序漸進,若嫣,這不是你查案,講究雷厲風行。若是牽手你都不耐煩,擁抱呢?親吻呢?我要撫摸你身軀更加私密的部位時候呢?」

玉若嫣深吸口氣,道:「我能忍。」

「但你只要有了自己在忍耐的心思,便不可能放開自我,迎來真正的情欲巔峰。單純從肉體上給予你刺激,達不到你想要的那個效果。」

「好吧。」她點了點頭,耐著性子,依舊站著不動,與他十指交握。

吱呀一聲,門板打開,唐昕打著呵欠披著衣服出來起夜,走出幾步,拐過屋角,正要掀起襯裙蹲下,忽而一怔,扭頭看了過來。

南宮星急忙沖她使個眼色。

玉若嫣反而無動於衷,仍靜靜站著,好似個絕美雕塑。

唐昕不知道兩人在搞什麽玄虛,雖說心中微酸,但一想跟著南宮星這種人,鶯鶯燕燕與日俱增總是免不了的,便點點頭,自顧自解完,回屋睡下。

想來是她多了句嘴,不一會兒,小木窗戶里就探出了霍瑤瑤的頭,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這邊,那一臉驚訝,跟看見南宮星就在火堆邊被玉若嫣反過來日了一樣。

南宮星暗嘆口氣,不得不瞪她一眼,將她瞪去睡覺。

「若嫣,你……還是心如止水麽?」

玉若嫣點點頭,認真問道:「我應當有何反應?」

「不覺得羞澀?」

她蹙眉道:「不過是握手而已,有何可羞?」

「那,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她斟酌片刻,道:「你的手比我預想的大,繭皮還很均勻,除了苦練掌法,一定也是擒拿高手,指縫中一樣很硬,暗器手法也不會弱。」

「呃……倒是沒錯。」南宮星垂臂放手,頗有幾分無奈,道,「如此看來,你即便對我到了不排斥的地步,也只不過比尋常男人好些,在無感的程度而已。」

「我應當有什麽感覺?」玉若嫣不解。

南宮星苦笑道:「雖說感覺人人不同,但你這個,絕不是能幫你解心劫的類型。」

此時,唐醉晚披衣開門,探頭怯生生問道:「星哥哥,你們還不休息麽?明日還要早起繼續找姑姑呢。」

玉若嫣扭頭看她一眼,忽然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將她一拉,湊到耳邊低聲問了些什麽。

唐醉晚一怔,跟著苦思冥想,小聲回答幾句,說著,臉上就浮現出一抹淡淡紅暈。

玉若嫣似有所感,緩緩踱回原處。

南宮星過去柔聲安撫一番。他本就是一夜無眠也能運功補充精力的高手,加上又是正事,唐醉晚一聽,便乖乖縮了回去,但關門前,壓低聲音指著玉若嫣道:「星哥哥,我聽瑤瑤說,她給玉捕頭易容的時候,見過她臉紅來著,她不是無感,你耐心些,咱們定能找到法子的。」

南宮星記在心里,彎腰吻她一下,看她關門,才折回玉若嫣這邊。

她明顯有些焦躁,盯著自己雙手,似乎在苦苦思索,究竟哪里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