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雪飄,應天府。
都城早已搬到順天府,可這里依然是中原最熱鬧的城市之一。
應天府很少下雪,而今年卻下的特別大,鵝毛般的雪花迅速覆蓋掉原有的碎石小路。文人雅士最愛逛的秦淮風月區域也不人影,都躲在火爐氤氳香房里,有丫環俏婢溫手暖腳。
夫子廟也冷冷清清。天夠冷,風夠清,有人也夠貧,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偷了塊燒餅,被凶惡的老板打得蜷縮在雪地上,冰冷的泥水浸濕了他的綃薄破舊秋衫。
「打死你個兔崽子,我讓你偷,讓你偷!媽的,老子的老婆孩子還養不活哩,你倒在我這兒湊便宜來了!」
一個滿臉橫肉,皮膚黝黑的矮壯漢子連打邊罵著。
有穿著新棉衣的行人在旁邊嬉笑著,並不上前勸解,反而喜滋滋的談論論這男孩何時暈倒。男孩子緊咬牙關,一聲不吭,死死把那塊燒餅護手心,不讓泥水沾到。
「操,累死了,滾吧!」
黑漢子又狠狠的踹了男孩幾腳,才喘息著回到自己的燒餅攤位。
男孩見他不打,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飛快的鑽進夫子廟本面的一處遮風暗巷里,那巷子里有一個破廟,一個石膏築的觀音像,全是灰塵和裂痕。
「何水哥哥,你又被人打了?傷了重不重?」
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蓬頭垢面的從觀音像後面鑽出來,因為那里擋風,不太冷。小女孩臉蛋凍得通紅,還流著清鼻涕。
小男孩咧嘴一笑,滿口白牙耀眼,開心的亮出手心的燒餅,那已揉得斷了幾片。他遞給小女孩,笑道:「小妮妮,給你,餓了一天,干緊吃吧,還熱著哩。」
小女孩滿是灰塵的臉上露出饞色,黑亮亮的大眼睛充滿了飢餓的神色,她吞口吐沫,猶豫道:「何水哥哥先吃吧,妮妮一直在睡覺,不餓!」
何水拍拍肚皮,砰砰直響,他得意的笑道:「妮妮放心吃吧,我吃飽了,我吃了兩個哩,你就放心吃吧。快點接著,不然哥哥生氣了!」
小女孩點點頭,接過小小的燒餅,三兩口就吞完了,還意猶未盡的舔著手指上的芝麻。何水轉過頭,狠狠吞了幾口口水,怕被她發現,忙拿了破碗,卻外面弄了些清水,多是雪水溶化而成的。
「謝謝哥哥,妮妮長大了一定給你當老婆!」
喝了冰水,小女孩放下碗,黑亮亮的大眼滿是認真的說道。
「哈哈,如果我們能活到那時候,哥哥一定娶你。」
何水怕肚子的飢餓叫聲被她聽到,忙躲進觀音像後面。小女孩如牛皮糖似的,扯著他的濕臟衣角緊緊跟著:「何水哥哥,你的衣服濕了,咱們升點火烤烤吧?」
「不了,過時脫下來涼涼,明天就能穿了。」
何水脫掉上衣,凍得哆嗦嗦,鑽進稻草里。他知道干柴不多了,能不能撐過這幾天還是未之數,何況化雪時更冷,更省著燒。只是明天的糧食怎么辦,自己雖然能挨打,可是往哪去搶東西呢,附近的人都被自己搶怕了,每次逮著都是往死里打。
「何水哥哥!」
小女孩手腳冰冷,鑽進稻草叢里哆哆嗦嗦的往何水身子靠,「我冷!」
天冷時,每夜她都睡在男孩懷里,只是今天衣服濕了,何水才沒有抱她睡。觀音像後面非常暗,何水把草多蓋在濕濕的褲子上,免得這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苦命人凍著。
何水的肚子咕咕亂叫起來,聲勢甚響,妮妮傷心的問道:「哥哥,你定是沒吃飯,是不?」
「別瞎想,我吃了兩個。只是我的肚子比較大,沒吃飽而已。快睡!」
說著,男孩把妮妮往懷里緊緊。
不多時,兩個孩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聽外面有拳腳的打斗聲,磚牆砰砰亂震,聲勢甚是驚人。「啊!」
一個中年男人慘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搶去似的。
「啪嗒!」
一個木盒子落地的聲音,接著又是拳腳聲。
何水和妮妮早醒了,嚇得擁在一起,一聲不響,顫抖的身子充分能說明他們的恐懼心情。他們相依為命兩三年,早經歷一些恐難,知道如何在危險中逃命。
「龍四海,你枉為一代大俠,偷了南海劍翁苦等二十年的龍心果,還殺了他,還不如我們魔道。交出龍心果,我們魔教雙煞今天就放過你!」
一個陰森尖銳的聲音喝道。
「對,快點交出果子!」
另一個聲音也異常陰森,像金屬摩擦的聲音。
「我並沒有殺南海劍翁,去的時候就看到倒在地上,我只是撿到一個檀木盒,還沒看,哪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還有,龍心果乃天才異寶,有才都盡可得之,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我們東海龍家也不是好惹的!」
中年人怒喝一聲,聲音中有惱怒和不甘!
接著,響起了刀劍聲,打斗升級。不多時,又有木盒落地的聲音,不過這次沒人停,顯然是留不住手。
躲在觀音像後面的何水底頭一看,竟然發現腳有一顆拇指大的赤紅果子,好像縮小版的蜜桃,散發著淡淡異香,讓他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都舒服得飄飄欲飛。他的肚子又輕輕叫了一聲,似乎更加飢餓了。
何水伸手撿了起來,剛要張嘴,就看到妮妮正直勾勾的看著他。他訕訕一笑,遞給小女孩,她卻堅決的搖搖頭,力道極大的推到何水嘴邊,讓男孩吃。
何水見她神色堅決,也不多讓,畢竟自己一天沒吃東西,心想著若是好吃的話,再給她留一半。不料,剛一入嘴,還未嘗出味道,就像溶化一般,滿口溢香,就滑進了肚子里,竟然沒有果核,全是芳香的蜜汁。
何水嘖嘖嘴,沖妮妮歉意的笑笑,兩人相依為命兩三年,他還沒吃過獨食,今天是第一次。女孩毫不在意,反而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