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暮春,清晨。

這本是一個原本屬於欲望的時間,空氣中的燥熱,讓那些從卧榻上睜開眼睛的青年男女總是喜歡在對方身體上扭動幾下,才能宣泄出心中的不安和躁動。

然而此時,當眼前這個男人跟往常一樣睜開眼睛的時候,你絕對感覺不到那種青春跟生命的氣息。即使現在,他的年齡不過三十出頭,但他整個人看上去,卻如同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在他有些空洞的眼神中,你能感受到的情緒只有一種,就是仇恨,仿佛是被施下了人世間最惡毒的詛咒一樣,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仇恨。

如果你知道這個人是誰,你當然就會明白這個人為何心中有著如此多的怨念。

他曾經是秦宮紅極一時的貴人,曾經是當今聖上生母的入幕之賓。然而後來,他失敗過了一次,輸的很慘。不光是名望跟地位,甚至還有做一個普通人的權利。

他就像是一條狗一樣,在世間苟且生存著。

然而在那時,就算是顛沛流離,就算是食不果腹,他至少沒有放棄對生命的渴望跟期待。哪怕是村頭那個他以前從來不會正眼看一下的村姑對著他笑一笑,他也會覺得頗為得意。

只是後來,另一件事情卻把他心中的這一份人世間的最後美好都摧毀了。他曾經有一次絕佳的機會,可以一嘗被稱為「當世絕色二姝」之一的紀嫣然的香澤,而且他也做到了。

但當他讓這個女人享受到從未享受過的極樂境界後,他卻發現這一切都是那個堪稱他人生中最大的夢魘的男人的圈套。男人利用他,只是要用一種詭譎的方式治療一種奇疾。那一場盛夏午後在山野荒泉中的激情,竟然成為了他的一道催命符。

他是個劍客,而且劍術高絕。但恐怕就算是三個他,也打不過那個在曹秋道死後被稱為當世第一快劍的男人。因此,他放棄了抵抗,任由男人的快劍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只是這一次,那個男人算錯了一點。也是因為男人的這個錯誤,讓他此時還可以在這個充滿了泥土腥臭的洞穴中憤怒地呼吸著。

他跟常人相比,一直有兩個特異的地方。一個是比驢還要大的陽具,一個是比牛還要歪的心臟。曾幾何時,他幾次因為心臟位置偏移而身患疾恙。

而這一次,他卻因此在男人的快劍中活了下來。甚至連那個當世無雙的高手,都沒有發現端倪。以為對方已經被自己的劍穿胸而過,然後跌落了山崖。

男人以為他死了,恐怕連他自己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山崖上的藤蔓不光讓他沒有摔死,還讓他跌入了這一個石洞。而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這個山洞里面竟然還有一個人,一個奇怪的人。

這個人,就像是一塊寒冷的石頭一樣,讓人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就像這段時間深陷絕望境地的他一樣,已經跟整個塵世做了訣別。

因此就算那個人救了他,他也不會對對方產生一絲的感激。從頭到位,他都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塊石胎變成的人精的一個試驗品一樣,任由他在自己的身體上做著各種試驗。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秋去春來,似乎只有氣溫的變化讓他能夠感受到這里跟幽冥的區別。其實在很早之前,他的身體就已經復原,雖然武功盡失,但作為男人的體能卻早已經恢復。

但他卻不願意離開這里,去回到那個層讓他眷戀的塵世。他就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一只螟蟲一樣呆在洞中,寧可守著那個幾天才出現一次的「石頭」。

只是今天,「石頭」竟然開口說話了。「石頭」沒有說太多,但他已經明白了「石頭」救他的原因。

「石頭」之所以願意救他,是因為他就是那個據說可以一夜連御十幾個女人,在床第之上堪稱天下無雙的嫪毐。而「石頭」之所以願意救他,也是因為「石頭」的真實身份,竟然就是那個只存在於江湖傳說中的「極樂老人」。

男人從來自詡沒有女人能在床上抵抗他的淫技,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極樂老人」,也有同樣的本事。只是跟他這種追求自己享受的人相比,這個「極樂老人」確是一個十足的怪人。因為從來沒聽說過他自己有什么御女逸事,但他卻可以說是世間最懂情欲的人。

據說他自己曾經為了讓一個被迫禁欲多年的寡婦能夠再享受到一次男人,竟然把寡婦的婆婆家上下二十多口人全部殺掉,然後帶寡婦去漠北讓三個男人日夜伺候她。而這個寡婦,竟然就是滅亡的趙國公主趙蕊,而那三個男人,則是楚地童子劍一派中最傑出的三個師兄弟。

也曾經聽說,這個極樂老人為了讓一個因為年長體力衰竭的男人重新煥發雄風,竟然用雪山百年靈猴的陽丸移植給了男人。雪山靈猴至陽剛猛,這種方式讓那個男人幾乎夜夜笙歌也可以樂此不疲。而這個男人,則是楚國田氏的後人田回。

因此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很想見見這個人,哪怕是跟他探討一下對於性愛的理解。然而此時,當他真的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卻發現,這個人說出來的,是一段他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的內容。

「我知道,」極樂老人說話的聲音中,充滿了一種奇怪的尖銳:「你在去年,落入了項少龍的圈套。在當時,他也是這樣在你絕望的時候,要你去攻略那個艷絕天下的紀嫣然。因此,倘若我現在要你用同樣的方式再去侵犯當世絕色二姝的另外一人琴清時,你定然會怕這也是一個圈套。」

「不,我並不怕這是圈套,」男人說道:「我眼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別說向項少龍報復了,就算是他綁起來兩條腿加一只手,我也殺不了他。因此倘若有機會能讓我凌辱一番他的那些女人,別說是風險了,就算是要了我的性命我也無所謂。」

「那你的顧慮是什么?」

「琴清。」男人的嘴里,只是緩慢說出了這兩個字。

琴清,不光是艷絕天下的女人,而且跟一直在江湖上四處奔走,在江湖上染上了一番野性的紀嫣然相比。一直深居秦宮的女人,不光養成了高貴的氣質,也練就了一顆寡欲的內心。

在秦宮的那段時間里,他當然也對這個琴清有過無數次的心猿意馬。然而如果形容那些清心寡欲的女人是堅冰的話,這個琴清,可以說是一塊寒玉。如果是堅冰,在猛烈的陽氣下總還是能融化。但如果是寒玉,恐怕就連烈火都無法改變她。

他心里當然知道,項少龍之所以能得到這個女人,更多還是因為當時的形勢。

是秦宮紛繁復雜的斗爭,將琴清推向了項少龍。而項少龍之所以能用女人自從新婚之夜就開始排斥的男女之情撬動女人的內心,更多還是因為當時琴清身處的環境讓她不得不接受這樣的選擇。這一段男女的聯姻,就如同每一段秦宮的感情一樣,充滿了政治的影響。

因此,他當然知道,即使婚後多年,琴清任然是一個人獨居。跟項少龍並不頻繁的歡好,更多是出於對男人的慰藉。就在去年,當他以董匡的身份潛入到項少龍的府衙,並且順利的征服了紀嫣然的過程中,他也曾經見到過多年未見的琴清。而驚鴻一瞥的畫面,竟然讓他此時都難以忘記。

因為他從未想象過,一個女人,竟然可以清醒寡欲到這個地步。而缺少男人滋潤的女人,卻竟然從上而下散發著一種深寒的氣息。

他拒絕了極樂老人,因為他已經覺得自己做不到了。就算對方聽到了他的理由會殺了他,他也不想去做這種無意義的嘗試。

然而這一次,極樂老人沒有勉強他,只是從自己的衣內拿出來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塊女人入夜間放在枕邊的方巾,而這一方方巾,是用這附近名貴的天蠶絲制成的。雖然目不可方物,但他卻靠觸感就知道,這種方巾是項少龍府上的女人喜歡用的東西。而且,在這一塊方巾上,會有一種十分特別的氣味。

「這是她的東西?」男人問詢的語氣中,出現了一絲隱約間不易察覺的興奮。

「你說呢」

當「極樂老人」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男人不在問了,他顫抖著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站起來,手中,還緊緊的握著那塊方巾。

「我如何開始?」

「你很快就會知道。」極樂老人頓了頓又說道:「不過你要記住,你這次的目的,不是去凌辱這個女人,而是,你要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一種最完美的性愛。」

「我當然明白,」男人說道:「而且,我好像明白你的樂趣所在了,研究這些道貌岸然的人的內心,好像比起那些權力爭斗更有意思。」

男人說完這番話忍不住笑了,而極樂老人在他面前也笑了。在世間,完美的東西是很難存在的,但是有時候,知己這種東西,會成為完美的先決條件。

起風了。

塞北暮春的風,在暖意中還帶著一絲寒氣。但在三秦之地,這里的春風卻讓人已經開始能感受到夏日的浮躁。就在此時,琴清內心的躁動和不安也前所未有的強烈。

一個月前,當她跟夫君講起了自己總是夢到家鄉祖籍的事情時,一向對他敬若天人的項少龍,當然提出了讓她帶著親兵入三秦省親的想法。

只是這一次,脫不開身的項少龍,給她提出來了另外一個想法。就是讓她帶著已經有七歲的養子項鷹一起入秦關游歷一番。

一開始,她也覺得項鷹已經醒事,自然應該出去走走,何況隨從的雖然只是幾個女仆,卻是項少龍這兩年精心調教的近衛隊。因此這三秦一行雖然需要低調行事,卻料想並不會有什么危險。

然而今夜,當她發現這個項家血脈唯一繼承者的項鷹竟然失蹤的時候,她心中的恐慌,自然已經不需要用言語去表達。此時身處三秦之地,因為項家跟秦君的關系,她甚至連向當地的軍政求救都不行。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項鷹始終現場唯一留下來的那塊絹帛上所寫的事情一樣,在今夜三更過後,獨自去此時她們所居住的校園後面的竹林。

「夫人,你獨身前往,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作為琴清的首席伴游,也是這一次琴清護衛隊的隊長,荊柔已經不止一次想要勸阻女人的行為。然而眼下,這個精明的衛隊長也知道,除了這么做,她們別無他法。

於是,她將自己隨身佩帶的暗器袖箭取了下來,套在了琴清的手臂上。她本命叫荊小雅,是荊俊的遠房表妹。幾年前,因為資質出眾,她被選入了項少龍的近衛隊,而且還幸運的成為了奇女子善柔的弟子。而也是那時,她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柔。

荊柔手上的這袖箭,經過了項少龍跟善柔幾代的改進,不光威力已經超過了尋常弩箭,而且使用十分簡單。雖然琴清沒有絲毫武功,但就單憑手上的袖箭,就算是江湖上的硬手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近身。

「夫人,我們就埋伏在山腳,離你不過十幾丈的地方。倘若有任何的異常情況,我們立即會沖上來。」荊柔仔細的用琴清的衣袖遮擋住了袖箭。

琴清喜歡有些通透的穿白色的蠶絲衣服,這讓她必須要更加小心掩護好袖箭。因此荊柔反復提醒琴清,盡量將雙手放在身後,以免衣袖的情況被對方看出端倪。

「放心吧,我雖然不會武功,但也算是跟著夫君出生入死多次了。」琴清雖然面色凝重,卻在盡量給周圍的人傳遞一絲哪怕是虛無的信心。其實此時她的心里的忐忑,比其他的衛隊要更甚。

雖說學識過人,尤其是對於機簧的了解亦有獨到之處。但也許是新婚夜留下來的陰影,琴清一直對那些殺人器械噤若寒蟬。是以此時袖箭在手,雖然對其原理了然於胸,卻又如鯁在喉一樣有著說不出的難受。

「現在什么時候了?」

「已經快到三更天了。」此時荊柔的其他手下,已經全部換好了夜行衣。在琴清離開小院之前,她們已經利用鋼鐵鉤抓的攀爬,迅速散布在里小院的後山上面。

「嗯,只求項家多福,能讓我們渡過這一劫。」琴清嘆了一口氣,清幽的臉上一閃而過了一抹復雜的臉色。

夜風吹過,兩側的竹林發出索索作響的聲音。獨自順著石梯循階而上的琴清,只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手中的燈籠,在夜風中微微的晃動著。昏暗的火光,成為了她感受周圍一切的唯一依靠。每往前走幾步,她就忍不住四周張望一下,仿佛是要找確認一下此時荊柔的手下就在她數尺之外才能安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