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心神不寧的睡眠並沒有持續太久,剛過中午,心事重重的琴清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跟往常一樣,即使是身處最為險惡的境地,琴清還是有條不紊的從行囊中拿出了幾個瓶子。那里面是用集中塞北獨有的動物和植物提取的精華,這是項府女人保持自己風韻的秘訣,就算是琴清也不例外。

跟其他那些保養自己是為了獲得項少龍垂青的女人相比,她會堅持的認為女人給別人一個最陽光的容貌是一種對別人的尊重。因此,琴清用在保養自己的時間並不多,卻足夠有效。

即使已經不再是那個年輕少女,但琴清的肌膚看上去總是那么的吹彈可破。

她的身形一樣跟自己在秦宮養尊處優時那么完美,甚至漠北的風霜讓她的氣質有了一層更加獨特的韻味。一種經歷了風霜打磨,雖然略帶成熟的韻味,卻顯得更加晶瑩剔透的味道。

荊柔知道琴清的這個規矩,所以整個過程中並沒有對她說一句話,而是等到女人梳妝完了之後,才對琴清說道。

「夫人,剛才我讓手下去跟周圍的人打聽了昨天晚上我們見到的那個白衣人的行蹤了。」

「嗯,對方行蹤如此詭譎,相比定然沒有線索不是。」琴清從荊柔手中接過了一杯用櫻花蜜泡成的熱茶抿了一口。她並沒有對這一次的探訪抱有任何希望。

從昨日的情況來看,這個神秘男子定然會再找上她們的,也許只有那個時候,才能找到順藤摸瓜的機會。

然而沒想到的是,聽了琴清的話後,荊柔卻連忙搖了搖頭,用一種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不,夫人,我們找到了那個人的線索。而且……似乎這里的每個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他來自東海道,是一個月前搬來這里的,住在離我們這里不遠的一座老宅里。雖然平日里深居簡出,但街頭巷尾很多人都在討論這個男人的事情。有很多人相信,他是一個落魄的貴族,而且他的名字,我想……夫人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哦?他叫什么名字?」

「董匡!」

當聽了這兩個字後,琴清心頭一震,險些將手上的茶杯摔落在地上。這個董匡,跟項家有著莫大的關系。在多年以前,項少龍曾經假冒過這個從東海道而來的馬痴,帶著烏家軍深入趙國境內擒回了趙國權臣趙穆。也是在那一段經歷中,項少龍將紀嫣然,善柔,趙致這幾個女人帶回了秦地。

而如果當時的董匡只是套了一層假殼的話。那就在去年,那個暑氣未消的季節,這個真正的董匡竟然曾經造訪過了項家堡。在當時,雖然琴清只是跟這個董匡打過一個照面,但她清楚的記得,這個董匡是一個性格豪放的虯髯大漢。跟昨日見到的這個風度中帶著陰霾的神秘人完全是兩個人。

難道說,這只是巧合?可是同樣來自東海道,同樣是沒落貴族,又同樣叫董匡。這樣的巧合很難讓她覺得這其中沒有貓膩。別說她了,就連荊柔也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可思議。

雖說去年董匡造訪項家堡時她還在特訓營,但關於那個董匡的故事她也沒少聽。尤其是在當時,荊柔有個至交好友叫薇兒,是紀嫣然的貼身丫頭。當時被那個董匡迷的事神魂顛倒。即使過了一年,她還記得當時薇兒興奮的告訴她董匡要帶她走的消息的樣子。

然而也是那一天,這個董匡卻突然不辭而別的失蹤了,甚至連自己的隨從也沒有等下就突然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在那一段時間里,自己的這個姐妹天天以淚洗面,整個人幾乎奔潰,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走出那段陰影。因此當她今天早上聽說那個人叫董匡之後,她的心中除了驚訝之外,還多了一層憤怒。倘若這個男人真的是辜負自己姐妹的那個人,等此事一了,他定然要在對方的心頭狠狠的刺上幾劍才能泄憤。

但是荊柔哪里知道,這個「董匡」不光真的就是那個「董匡」,而且他辜負的,還不只是薇兒一個人。這段秘密,是屬於琴清的一個天大的隱私,也是她覺得倘若家族紛爭到了不可調和時,自己手中的一張王牌。

去年的那個夏天夜晚,當午夜醒來的她靈敏的感受到門外有一個十分隱蔽的黑影飄過時。她看到的,是那個身穿薄衫,在三更天偷偷溜到董匡房間的紀嫣然。

自從歸依北地,平靜的項家午夜已經不再有讓人這樣敏感的動靜了。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琴清更沒有想到。當她暗中尾隨著紀嫣然來到西廂的客房後,女人看到的是在董匡身上,紀嫣然的那個丫頭薇兒正在用自己稚嫩的身體用最卑賤的方式瘋狂的討好著男人。而看到這一切的紀嫣然不光沒有阻止事情的發生,竟然……竟然還主動對對方獻上了自己的香吻。

雖然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快一年,但每每想到當天的情景,即使是心如止水的琴清也會覺得心亂如麻。尤其是當時在夜色中瑟瑟發抖的她,看著紀嫣然將自己的一只原本只屬於項少龍的胸脯送到董匡的嘴邊的時候,琴清只覺得那是一種讓她從來沒有過的窒息的感覺。這種窒息的感覺並非來源於內心躁動,而是她只是十分好奇,到底這個董匡有什么本事,能讓一向端庄大方的紀嫣然如此迅速的沉淪。

在當時,琴清幾乎一夜沒睡,她的腦子里一直在糾結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一方面,她當然對項府女人的這種不忠行為不能視若無睹,但另外一方面,她也理解在江湖上流浪多年的紀嫣然,對於那種自由的向往。北地的生活雖然富足,對她來說卻稍微乏味了一點。

所幸的是,董匡在第二天就神秘失蹤了。琴清料想,這二人也沒有機會再做出什么越矩的行為。所以紀嫣然的這段往事,就成為了她自己的一個不能對任何人的的秘密。

然而此時,這個跟紀嫣然有著一段戰粟的情欲勾結的男人,正在離項府幾百里之外的地方更自己重逢了。倘若是別的男人打明旗號要羞辱與她,琴清定然會全力抗爭,甚至在必要的時候選擇用極端的方式扞衛自己的貞節。

但偏偏這個人是讓她,乃至整個項家都捉摸不定的董匡。琴清不知道為何,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興趣。這種興趣並非是因為男人的挑逗而起,但卻跟這個董匡有著莫大的關系。

有一樣東西,別人已經遺忘了很久,甚至連她自己都已經遺忘了很久。那就是其實以前她雖然深居秦宮,卻一直對於天下之勢了然於胸的才智。這幾年來,她自負不讓項少龍的頭腦已經被她荒廢了很久了,也許當她對荊柔說出要給這個董匡送上拜帖登門拜訪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羊入虎口的舉動。

但是她的確這么做了,即使荊柔連番勸誡,她也還是要荊柔如此做了,跟昨天晚上要只身犯險的一樣。只是這一次跟昨晚的彷徨相比,幾個時辰的等待給她的,更多是一種無所事事的焦躁。

華燈初上的十分,琴清離開了客棧。今天晚上的局,她只打算讓荊柔一個人陪她前往。經過了昨天晚上的後面密會,琴清知道,就算是她們這里的人全體出動也不是這個董匡的對手。更何況退一萬步來說,倘若真的控制不了局勢跟這個「董匡」發生了一點什么事情,自己的把柄也不至於成為一件被很多人知悉的丑聞。

去董匡府衙的馬車,是荊柔管這里的老板借來的。本來老板還想啰嗦兩句要荊柔小心對待那批被他當作寶貝的馬,結果當他看到琴清一眼後,所有的話都活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直勾勾的對女人投去了一個放肆的目光。

今天晚上的琴清,終於讓這個迎來送往的老板知道什么叫美若天仙了。一襲白色的外衣下,女人的高貴,冷艷,以及眉宇間若隱若現的一陣微蹙,讓他的魂都要被勾出來了。一般來說,一個男人看女人無外乎是臉蛋或者身段,但眼前的貴婦人,竟然能夠讓你放棄這種行為,而是只想去感受她渾身上下散發的那種獨一無二的氣質。

只是這樣的艷福,對於這個老板來說只是一瞬間。當荊柔的馬車消失在依然喧鬧的街道時,就連這個老板都忍不住暗罵,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去私會哪個野男人了。這個人,想必並非是一般的達官貴人。似這樣的絕色佳人,恐怕只有郡守一級的男人才能染指。腦袋里幻想著女人在雍容華貴的房間里,赤裸地躺在那個位高權重的男人身下的婉轉樣子,老板心中冒起了一種變態的快感。

不過他想的不錯,琴清確實是去見男人了。只是此時琴清的心中並非春心盪漾,而那種許久沒有的那種緊張的感覺,又涌上了自己的心頭。這種感覺甚至比起昨天晚上去後山查探的時候都還要來的強烈。空盪盪的手臂上,並沒有多此一舉的再綁上荊柔的袖箭。但是在琴清的身上,卻有另外一件更加能奪人性命的東西。

那是一把用青銅打制的匕首,秦國一統天下之後,秦王收天下之兵聚於咸陽的同時,也逼得很多工藝超群的鑄劍大師只能遠走塞外。而她身上的這把匕首名為「女貞」,是幾年前為荊軻刺秦王時打造匕首的那個工匠所鑄。此時,這把匕首正被她綁在大腿的一側,這把刀既是她留給對手的,也是留給自己的。倘若真的被逼迫太甚,她唯有用這把匕首來扞衛自己的貞節。只是,女人當然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馬車很快轉進了一個巷子,董匡的住所離她們的所在地本就不遠。當荊柔將尚且還在遐思中的琴清喚下車的時候,馬車已經進了一所空曠的院落。諾大的空間中沒有一個旁人,只有記住落英將盡的櫻花樹,守候在這個估計的小院。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己當年在秦宮的那個靜心小齋一樣,給人一種神秘,恬靜的感覺。

單從這房間的構造來看,就知道這里的主人定然是很懂得如何打理這種居所。

但女人此時,卻並沒有心思打量這里的環境。此時的正屋里燈火通明,一排紅色的燈籠,讓那個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況的房間多了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夫人,你快看!」

在一旁持者匕首的的荊柔,驚慌的指了指院落的一個角落。在那里,躺著幾批棗紅色的馬匹。這些馬匹很整齊的躺在地上,就好像是在集體睡覺一樣。但倘若你仔細看,才會發現那些馬匹竟然已經被人殺死了,甚至好像連體內的五臟六腑都被掏走,只剩下了幾具空盪盪的軀殼。

「這是誰干的?」琴清跟荊柔心中同時冒出這個問題,然而,她們又同時會明白,那個今天晚上她們要造訪的人,絕對不是董匡。這個董匡有馬痴之名,不光因為他懂馬,愛馬,也因為他一想將自己的馬匹視若自己的親人一樣。如果是真的董匡,定然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虐殺自己所豢養的寶馬。

「夫人,情況有變……」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荊柔,立即想要叫琴清回到房間。然而琴清此時,卻突然伸手阻止了她的行為。不光如此,讓荊柔沒想到的是,此時琴清就像是著了魔一般,開始用一種緩慢的速度往里屋走去。

荊柔跟了琴清有一段時間了,卻從沒見過女人有這種反應。與其說琴清此時如同中邪,倒不如說她像是發現了什么更加重要的線索一樣。從她眼神中流出來的的清明,成為了阻止荊柔的唯一原因。而對琴清來說,眼前的這一切,好像都是一種身不由己的反應一樣。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屋內的情景,尤其是此時,為什么會有幾匹馬的原因。但只有當她推開那兩扇緊閉的房門看到的里面的情景,才發現里面一切,竟然如此的震撼。

在寬敞的房間正廳里面,即沒有整齊的桌案,也沒有奢華的椅子。這里面除了鋪滿的白色獸毛地毯之外,竟然只有一個猩紅色的池子。

是的,是猩紅色的池子,一個寬大的水池中,裝滿了血液一樣的液體。單叢那水所散發出來的一陣陣猩味,她就立即明白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門口那幾匹被虐殺的馬匹的血液,被倒入到了池水當中。而門口落下的櫻花花瓣,也被灑在了池水的水面。

在她的面前,竟然有一個「血海」!一個不擇不扣的「血海」。水波微微的翻涌,就好像是從人的身體里面不斷翻涌出來的血液一樣。有著一種想要把人吞噬的魔性。雖然跟著項少龍也經歷過多次血腥的戰斗,但這樣的血色海洋,卻還是女人第一次見到。

而血海的另外一頭,竟然還坐著一個男人,一個換上了一身黑袍,卻同樣像昨天晚上那樣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男人。

「你……你到底是不是董匡?」這是琴清問出來的第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此時她的心中,甚至比起項鷹的安危還要讓她想要知道。

比起昨天晚上的昏暗場景,今天琴清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長相。這張臉,竟然比起昨天晚上她感受到的那張臉還要清秀。雖然看上去似乎已經經歷了風霜的侵襲,但那種與生俱來如同玉石一般的細膩,卻給了她一種強烈的共鳴感。甚至就連男人的臉上,冒出來的那一種同樣如同寒霜的冷漠,也跟她有著某種雷同的感覺。

「是董匡,不是董匡,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可以叫董匡,別人當然也可以叫董匡。」這是男人說的第一句話,卻也是一句讓琴清更加迷糊的廢話。

「去年仲夏之月,東海道的馬痴董匡曾經造訪過項家,妾身與董先生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不錯,當時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夫人驚為天人的風姿,卻是給再下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琴清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董匡」把他的下半句話給堵了回去。她本想說去年見過董匡本人,跟眼前的男人並非是同一人。但對方這一說,乍一聽起來好像是一個搪塞之話,但細感覺起來卻又如同是真的一般。

「既然如此,先生可曾記得當時我們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見面的。」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因為當時琴清見董匡的時候,周圍不過寥寥數人在場。

「當然,項家後花園,夫人的國色天香,比起其他的幾位夫人,還有紀夫人的那位丫頭,可謂是艷壓群芳。」倘若換了平時,對方又涌用國色天香,又用艷壓群芳這些新鮮的詞語來誇贊自己,琴清就算是面對敵人也會心里為之舒暢。但此時男人的話一出口,琴清心中卻如同以及悶雷擊中一般。因為男人的話雖然不長,卻將那日的情景復原得如同歷歷在目。就算男人不是董匡,也定然跟董匡有著密切的關系,才能從他那里得到關於那日里的一切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