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崇禎的最後時刻(三)(1 / 2)

乾清宮。

乾清宮為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坐落在單層漢白玉石台基之上。面闊九間,進深五間,高二十米,重檐廡殿頂。殿的正中有寶座,兩頭有暖閣。

台面至正脊高二十余米,檐角置脊獸九個,檐下上層單翹雙昂七踩斗栱,下層單翹單昂五踩斗栱,飾金龍和璽彩畫,三交六菱花隔扇門窗。

殿內明間、東西次間相通,明間前檐減去金柱,梁架結構為減柱造形式,以擴大室內空間。後檐兩金柱間設屏,屏前設寶座,東西兩梢間為暖閣,後檐設仙樓,兩盡間為穿堂,可通交泰殿、坤寧宮。

殿內鋪墁金磚,殿前寬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別有銅龜、銅鶴、日晷、嘉量,前設鎏金香爐四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與乾清門相連。

坐落在單層漢白玉石台基之上的不只是乾清宮,而是後三宮都共用了這塊寬闊的漢白玉石台基,成為了一個整體,高低俱都相等。

共用的這塊整體結構的月台,是三層結構,具有防備的作用,需要時可以站滿三層大內護衛,每一層的視角都有高低不同的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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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鷹從雲層的空洞中墜下,在空中華麗的旋轉鷹身,風中猛扇巨翅飛向紫禁城,飛越午門,飛越皇極殿、飛越中極殿、飛越建極殿。

黑鷹瞧見乾清門了,揮舞巨翅的速度緩了下來,尖利的鷹嘴朝天鳴叫一聲,巨翅再次扇動飛越乾清門。鷹眼左顧右看似乎在尋找什麽,最後停落在乾清宮的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上。

黑鷹在乾清宮殿頂上舒展了兩下巨大的翅膀,低下頭用鷹嘴梳理了兩下翅膀上的漆黑羽毛,然後擡頭仰望重疊在一條線上的三大殿背後的漸沈夕陽,大順的兵已經進入外城了。

黑鷹焦急的原地旋轉兩圈,然後又跳到了殿頂檐角上的脊獸身上,俯視乾清宮東暖閣,暖閣里燭光搖動,崇禎帝就在東暖閣里,他坐在御座上,一手按在御案上,正書寫著什麽,兩名宮女正在兩邊侍候著。

黑鷹突然熱淚涌出不止,不願意再逗留在這個傷心地,展翅高飛向外朝三大殿而去,不一會已飛越午門出了紫禁城。

黑鷹去意已決而飛快扇動巨翅,突然好像於心不忍懸停於空中,黑鷹又回首望向乾清宮方向,熱淚再次涌出,又折回展動巨翅重飛向乾清宮,在乾清宮東暖閣上方滴下了最後的熱淚。

那滴落的熱淚並不孤單,因為開始落下綿綿細雨陪伴它,黑鷹見細雨靡靡不怕自身濕了羽毛,反而露出獲得慰藉般的笑意。最後黑鷹猛扇動巨翅展翅高飛,再次入鑽入了雲層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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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東暖閣。

內閣首輔魏藻德跪伏在崇禎帝御案前面,渾身顫抖不止,默不作聲。

崇禎帝身上還是那件藍色袍服,頭上是網巾和束發冠與巾帽,燭光下,崇禎帝的臉顯得光潤了些。

崇禎帝一手拿著年初自己下的第五次罪己詔,閱覽著。一手拿著毛筆在紙上寫著什麽,因為有臣子在的緣故吧,崇禎帝表現出皇帝的威嚴架勢。

崇禎帝道:「你是群臣之首,如今國難當頭,還有何法救國?」

魏藻德跪伏於御案前,沈默無語,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渾身顫抖。

魏藻德:「……」

崇禎帝道:「朕嗣守鴻緒十有七年,祖宗托付之重,不想今日無一人可解朕憂。」

魏藻德:「……」

崇禎帝道:「退下…」

魏藻德慢慢的起身,面對崇禎帝慢慢的退出東暖閣,臨出門前,魏藻德面向崇禎帝再次跪伏於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離去了。

葒兒見魏藻德一走,外面風把細雨刮了進來,剛想要關門,外門卻有一名宮人來到,葒兒一看是技師陳圓圓,便迎了進來。

陳圓圓一身鵝黃色端正宮裝,神情平靜又隱藏憂愁,來到御案前跪伏於地,然後擡頭望著崇禎帝。

陳圓圓道:「皇上,家宴快好了,皇後娘娘和嬪妃還有公主都傳了。」

崇禎帝沒有擡頭看風華絕代的陳圓圓一眼,依然獨自沈浸在痛苦中,用手上的毛筆不斷的寫著些什麽。

崇禎帝道:「朕,馬上就到,你先去吧。」

陳圓圓道:「臣妾遵旨。」

陳圓圓優雅的站起身子,墜地宮裙下的三寸金蓮緩緩後退,退到暖閣大門邊後,陳圓圓雙眼濕潤著擡起螓首看了一眼崇禎帝,不堪一握的蛇腰輕輕一轉,便走出了東暖閣。

翠兒見陳圓圓一出暖閣,就從長袖中伸出玉手把暖閣的門給關上了,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外面只有風和細雨在空中彼此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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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窗的縫隙鑽了進來,吹動御案上燭台上的燭火,燭光便不停的微微晃動起來。

崇禎帝道依然坐在御座上,手上拿著毛筆一遍遍的在新的御紙上,抄著年初的第五次罪己詔里的一些字句。

華夏歷史上第一次明確地頒布「罪己詔」的人是漢文帝,罪己詔等於皇帝打自己的臉,自古也沒幾位皇帝給自己下罪己詔的,崇禎帝就是其中一位。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朕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穢,貽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誰任其責?」

葒兒和翠兒見崇禎帝又在怪罪自己了,兩人輕移到了崇禎帝的身邊,葒兒替崇禎帝磨墨,翠兒哪來了一件披風給崇禎帝披上。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所以使民罹難鋒鏑,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積成丘,皆朕之過也。」

淚水在崇禎帝的眼眶再也留不住了,而流了下來,翠兒用自己的絲巾幫崇禎帝擦拭淚水,感覺淚水是火熱的。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使民輸騶挽栗,居送行賚,加賦多無藝之征,預征有稱貸之苦,又朕之過也。」

葒兒默默的修長白皙玉手,打著顫繼續緩緩默默,葒兒堅強的忍住自己就要奪眶的淚水,微張紅唇,貝齒輕咬下唇。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使民室如懸磐,田卒污萊,望煙火而無門,號泣風而絕命,又朕之過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師旅所處,疫蔓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叢室家之怨,又朕之過也。」

崇禎帝忍不住了,放下毛筆,仰身在御座上,臉上是傷痛和屈辱混雜不服氣的神情,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只一會,崇禎帝又捻著毛筆繼續開始寫。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至於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議不清,武將驕懦而功不舉,皆朕撫馭失宜……忠君愛國,人有同心,雪恥除凶,誰無公憤!」

崇禎帝的屈憤爆發,狠狠的把毛筆丟到地上,然後站了起來,步履瞞珊的走下東暖閣大門,邊走邊開始抽泣。

崇禎帝抽泣道:「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業,下臨億兆於萬方,十有七載於茲。政不加修,禍亂日至。」

崇禎帝突然跪到了地上,並向前爬行,用手打開東暖閣的大門,外面的風和雨一下就打到了崇禎帝的身上和臉上。

崇禎帝抽泣道:「抑聖人在下位歟?至於天怒,積怨民心,赤子淪為盜賊,良田化為榛莽;陵寢震驚,親王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