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時的告別(1 / 2)

等到周圍的聲音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心跳,手肘和臉頰上被蚊子咬出的疙瘩越發狠癢,葉春櫻才長出口氣,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槍。

旋即,猛烈的虛脫感就席卷了她的全身,讓她險些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她雙手扶住腿,努力穩住了身軀,然後,往韓玉梁離開的方向跑去。

悶熱的夜風吹過她的腋下,單薄而保守的夏裝後背傳來一陣涼意,她知道,那邊已經滿是冷汗,甚至有些已經順著脊凹流下,染濕了短褲的後腰。

並不是沒有後怕,此時此刻,她的指尖才開始顫抖。既後怕自己剛才萬一真的射殺了陸雪芊,也後怕自己被她一劍殺掉。

但她並不後悔。

她選好的路,即使以後荊棘千尺,深淵萬丈,她也不會回頭。

或者說,她已不能回頭。

她當然可以告訴韓玉梁一聲,然後回到診所,繼續做那個安靜平凡的小醫生,每天忙碌在家長里短和各色病患之間,仿佛把靈魂都浸泡在福爾馬林之中,毫無波瀾。

可她已經做不到。

一根無形的鐵鏈,正套在她的身上,鎖在她的心里,將她大力拉扯,拽向此刻奔跑趕去的地方。

她不停地奔跑,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義無反顧。

「你總算來了!」

伴著恢復了不少底氣的一句,林梓萌喘著粗氣從對面迎了過來。

「韓大哥呢?」葉春櫻艱難地擠出一句,跟著用力吸氣,緩解肺部那要炸開的感覺。

「擺到後座了,他醒了一回,帶著我們跑了一段,他說他能給自己止血,結果拿指頭戳了肚子幾下後就又暈過去了!你不過來我們不能走,我等不及,就跑來看看你到底什么情況。」林梓萌一邊說一邊拉住葉春櫻的胳膊往汽車那邊狂奔,跑得滿臉通紅汗珠亂飛。

「許婷呢?」看到樹下汽車的輪廓後,葉春櫻提起的心總算稍微放下一點,看車里黑漆漆的,不禁又有些擔心地問。

「在副駕駛坐著呢,我讓她准備好開車跑,她跟失了魂兒似的也不說話。她怎么搞得啊!被那個拿劍的賤貨嚇傻了?」

葉春櫻一怔,猶豫了一下,說:「也許……她在內疚吧。」

可能如果沒有陸雪芊及時出現,韓玉梁來不及救下被丟出酒店的林梓萌。

但如果沒有陸雪芊痛下殺手,韓玉梁絕不會這么慘。

而且,除此之外,葉春櫻還感覺,許婷的情緒之前曾短暫地表現出極為掙扎的樣子,甚至,可以說是混亂。

她晃了晃頭,不願意繼續深想,也沒時間糾纏在這種事上。

她徑直跑向駕駛席的門,「你在後座照看韓大哥,我開車。」

「你?行不行啊?」林梓萌擔心地問了一句。

「我最近剛破掉沈幽的單圈記錄。」葉春櫻迅速鑽進車里,調整好座椅位置,「你應該擔心你的車行不行。」

林梓萌急忙邁進後座,車門都還沒關好,車胎就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吱吱聲,猛一推背,急沖而出。

許婷蜷縮在副駕駛座椅上,脫了鞋,雙腳踩著椅邊,頭發散了下來,從臉頰兩側垂落,擋住了表情,看不太清楚。

「你怎么了?」葉春櫻平穩地把車速一路提升到秋名山等級,連余光都沒空瞥她,就那么談天一樣問。

「我沒事。」許婷聲音很悶地回答。

「你相信那個女人,對嗎?」

許婷沉默了一會兒,「她不像是在說謊。老韓……也確實像是那種人。」

「那你為什么沒有開槍打死他?」葉春櫻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怒意,「或者,你現在動手也不晚,我要開車,林梓萌沒有槍,攔不住你。」

許婷抬手用力抓了抓頭發,顫聲說:「葉姐,你明明知道……我下不了手。」

「那你還在苦惱什么。」葉春櫻的唇角,沒有絲毫笑意地翹了翹,「最該難受的,不是我嗎?」

許婷從垂下的發絲間望著她,「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

「變的不是我。」葉春櫻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的確想要努力改變,但還遠不到成功的地步。我也想改變韓大哥,但……那離成功似乎更遠。」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本性並不壞。以他擁有的本事,他其實已經相當克制。」

「你不覺得那更有可能是在陌生環境下的自保策略嗎?或者說……像他自稱的那樣,失憶引發的連鎖反應。」

「不管那是什么。」葉春櫻的臉上浮現出近似於溫柔的神情,「克制也好,連鎖反應也好,什么都可以,至少,那說明了韓大哥可以改變。」

「那要只是偽裝呢?」

「能一直偽裝下去,那就是真的。」她抿了抿嘴,油門依然踩在幾乎最底,「我認識的他,不是那個女人嘴里的樣子。我相信自己。」

聽許婷沒有接話,她又輕聲說:「你其實也知道韓大哥是什么樣的人,你姐姐肯定提醒過你,或者說,警告過你。我沒說錯吧?」

許婷點了點頭,意識到她顧不上看,又輕輕嗯了一聲。

「可你還是來了。從張螢微的事件開始,就是你主動找過來的。我沒有拜托過你來當助手吧?韓大哥沒有求著你跟他學功夫吧?」葉春櫻的語速略略加快,「所以,你在想什么?你不是一直對他臭流氓大色狼的喊個不停嗎?」

「我……」許婷的眼眶有些發紅,抱著膝蓋縮在安全帶里發了幾秒的呆,帶著濃重的鼻音說,「可我聽到那些事,我心里還是難受。葉姐,我喜歡他,你知道的。喜歡的人……突然暴露出這么一面,我心里好難受啊!你就沒感覺嗎?」

葉春櫻緊緊握著方向盤,輕聲說:「我沒有你那么難受。可能,從你姐姐跟韓大哥過夜被我聽到那一晚起,我就沒有對韓大哥抱著太過不現實的期望。」

發現前排沉默下來後,林梓萌瞪著眼睛說:「能告訴我你們在聊什么嗎?我聽得頭都大了。我保鏢是個通緝犯?」

許婷盯著自己的膝蓋,「我要說是呢。」

「那趕緊聯系我爸給他做個新身份啊!」林梓萌一拍大腿,「你們還在這兒討論這啊那啊,腦子進……進大便了?他出生入死搞得自己都快沒命了,你們叨逼叨逼啰嗦了點啥雞……雞兒東西。」

聽得出,這個曾經滿口不離生殖器屎尿屁的叛逆小太妹憋直接臟字兒憋得快要內傷,許婷唇角下垂,心里更加難受,悶悶地說:「葉姐,我本來以為……你比我更不能原諒這種事。可我現在感覺,你就像電影里那些愛上了變態殺人的狂熱小姑娘。」

「婷婷,韓大哥在你心里,已經這么不堪了嗎?」葉春櫻的聲音聽起來頗為難過,「我不知道你跟那個女人一路過來都發生了什么,如果你一直這么想,以後……你還是不要再給韓大哥當助手了。」

許婷一怔,下意識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不起,算我說錯話。那個比方打得不好,太糟糕了。」

接著,她扭頭看著葉春櫻,深深吸了口氣,「葉姐,我……有話跟你說。」

韓玉梁睜開眼的時候,本以為自己會在醫院。

但看著天花板和周圍的陳設,模糊的視力漸漸恢復正常後,他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房間里。

陌生,是因為他很確定這間卧室他沒有來過。

熟悉,則是因為他看到了很多認識的東西,屋子的陳設,也充滿了葉春櫻的個人風格,簡潔,柔婉,沒有什么多余裝飾,又到處都是女孩子的味道。

他先凝神讓真氣在體內走了一圈,找出了這次那么狼狽的原因之一——那些麻葯的後勁比他以為的大,傷口的情況也比他想象的嚴重。

陸雪芊還沒弱到他這么托大都能輕松打贏的地步。更何況,那還算是半偷襲得手。

胸口那一劍還不算太深,但雙手被割得挺慘,要不是反應較快運力的位置較好,最後被抽走劍那一下,怕不是要傷骨斷筋。

他揉了揉額角,看著手上橫亘掌心的綳帶,模模糊糊回想起,自己之前恢復了一些知覺,走著樓梯上來的,當時好像聽到了一些讓他很在意的話,結果……一沾枕頭就失去意識,再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