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如果我沒有找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韓玉梁把用內功降到溫度正好的水放在葉春櫻面前,看著正在夢囈般喃喃自語的她,柔聲道:「春櫻,事情不是這樣算的。否則,如果我沒有找到你賴著不走,後面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一樣了?再往前呢?你要追溯到什么地方算完?」
葉春櫻喝了兩口水,端著杯子的手,依然在微微顫抖,「可我覺得,秦院長……就是因為我,被……殺人滅口了。」
此時已經是深夜一點。
四個小時前,葉春櫻看著消防員從滅了火的屋中抬出了秦安莘的屍體。
但她沒能多看幾眼,就被警察推到了一邊。
她只來得及看清,秦安莘半邊焦黑的臉上,眼睛死死瞪著,而她的右掌中,緊攥著被燒到變形的手機。
「那你就更得振作起來,跟我一起把事情查清楚,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葉春櫻看著已經被轉存到服務器上的那串字符,和之前拍下來的筆記本照片,輕聲說:「沒想到,這些就是秦院長最後留給我的……遺物。韓大哥,明天跟我去一趟分區警署好嗎?我想,先把秦院長的事理出一個頭緒。」
「沒問題,你是所長,我聽你的。」韓玉梁彎腰擁抱了她一下,柔聲道,「去洗個熱水澡,放松一下,好好休息吧。相信我,罪有應得的人,咱們一定能一個個揪出來,法律殺不了他們,我可以。」
葉春櫻含淚點了點頭,「我知道。韓大哥,我知道。幸好……幸好我還有你……」
回到旅館後已經哭了好幾次,她沒有再放縱自己的淚水折磨紅腫的眼眶,抱緊韓玉梁在他肩頭休息了一會兒,起身拿起帶來的替換厚睡衣,走進了浴室。
等到確認葉春櫻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韓玉梁的臉,才顯出了冷冽的殺意。
多情之人總薄情,但風流如他,也已嘗到了被觸動心弦的滋味。
自然而然,沖冠一怒為紅顏。
葉春櫻沒有因為悲痛而完全亂了方寸,現場的火勢平息後,她第一時間就對警方申明這絕對不是意外,極可能有人蓄意縱火,硬纏著到場警官去保安室調取了監控。
給汪媚筠打了個電話通過那邊疏通一番關系後,她拷貝了一份今晚起火前的監控錄像副本,並以秦安莘半公開養女的身份,在房間里清理出了一些殘存的物品,整包裝回了旅館。
她知道這樣很可能吸引來滅口者的注意,這正是她的目的。
否則,茫茫人海,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去找罪魁禍首報仇。
首先擺在眼前的問題,就是秦安莘的死,究竟是哪一方下的手。
從情理上考慮,露杜斯派人來進行這個操作的可能性並不大,那幫喜歡看變態游戲的大人物的部下們,這會兒應該忙著對連環奸殺案進行收尾工作。
而且調查露杜斯的事情,暫時還是秘密行動,這次過來華京,主要想揭開的,是聖心扶助院隱藏的內幕。
所以最有可能動手的,應該還是第三扶助院相關的罪人們。
他們為何這么快就能得到消息並果斷選擇下手滅口呢?用的還是這么唐突近乎魚死網破的方式?
葉春櫻理不出頭緒,韓玉梁更找不到線索。
哭泣間隙用旅館電腦反復觀看監控錄像的結果,倒是大致鎖定了一位嫌疑犯。
那人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可疑的氣息,帶著鴨舌帽、大墨鏡、口罩,懷里抱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提包,穿得很厚實,連男女都看不出來。
奇怪的是,他很順利就通過了公寓的門禁,並直接走進了電梯。
就像那是秦安莘一直在等的客人似的。
門禁和監控正常工作的情況下,保安通常都在打盹或者玩手機。
所以沒人出來詢問,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監控只拍到了這個可疑人物進入公寓大廈的樣子,卻沒有拍到他離開。
起火之後,很多住戶慌亂逃出,消防通道全部開啟,也許,那人就趁著混亂,從沒有監控的地方溜走了。
華京人口近千萬,十幾倍於新扈,要在這么大的都市里找一個容貌都不清楚的犯人,只有警方全力出擊才比較有希望。
靠葉春櫻和他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想要找到,怕是得拿出愚公的精神,子生孫,孫生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才行。
嘖……不知道拿這個理由跟葉春櫻商量生個孩子她會不會答應。
站在窗邊,韓玉梁望向對面已經黑漆漆不見一盞燈的第三扶助院,忽然覺得,自己漸漸陷入到了當代人的思考模式中。
恰好,葉春櫻洗好出來,拿著毛巾一邊擦頭一邊柔聲說:「韓大哥,你也洗一個吧。早點休息,明天咱們還要去一趟警署呢。」
「我覺少,這個不急。」他指了指窗外,「春櫻,你想查的那些資料,就保存在第三扶助院里吧?你覺得可能在什么地方?」
「人事檔案室吧,我不知道這邊的電子化辦公進行的怎么樣,反正紙質資料應該是很全的。怎么了?」
「我是在想,咱們為什么非要去騙呢?不光會暴露身份,之後出事也容易被追到尾巴。」韓玉梁輕聲道,「那邊辦公樓里半夜一個人都沒有,就算有監控我也不是不會弄壞。我把那些資料偷出來,不就可以直奔下一步了么?今天接待你的那個家伙愛答不理的,估計沒放在心上,按我的計劃,你就可以隱藏起來,不暴露身份了。」
葉春櫻站到他身邊,遙望著第三扶助院的建築,沉吟片刻,說:「你說的對,秦院長都死了……明面上大張旗鼓去查,的確太危險了。韓大哥,今晚咱們先休息。明天上午去警署後,我下午回來好好睡一覺,咱們等到半夜,一起進去找資料。」
「你也要去?」韓玉梁皺了皺眉。
「嗯,那邊地形我熟,找東西有我幫忙也快一些。至於牆……」她拉住他的手,「你能帶我過去的,對吧?」
「我不是很想讓你一起去冒險,」他很直白地表態,「我更願意你在房間里蓋著被子香香地睡著覺,一早起來我已經把事兒辦妥了,那樣安全。」
「不跟著你,我只會不安全。」她語氣堅定,「也不可能睡得很香。韓大哥,別讓我在窗邊一直擔心地等著你,好不好?」
轉念一想,也不能排除對手趁他不在來找葉春櫻的可能性,手邊沒有武器,她就只是個弱女子而已,他猶豫一下,點頭道:「好吧,明晚,咱們一起,過過雌雄大盜的癮。」
他瞄了一眼旅館配的那台破電腦,拍了拍她的肩,「你去屋里睡吧,我打發打發時間,就在沙發休息了。」
葉春櫻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韓大哥,我沒准備讓你睡沙發。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養足精神。」
韓玉梁扭頭笑道:「和你睡在一張床上,那恐怕咱們倆都沒辦法好好休息,更別提養足精神了。」
她眉心微蹙,拉起胳膊上厚厚的睡衣袖子,「我……穿成這樣也不行嗎?」
「你穿成這樣睡?」
她點點頭,「嗯,我睡覺習慣裹得嚴嚴實實的。韓大哥,這樣的裝束應該不至於也會……誘惑到你吧?」
「呃……」韓玉梁撓了撓頭,「可同床共枕,我很難不往……你已經做好准備的方向去想啊。」
她微微低頭,輕聲說:「秦院長才去世,我……即便有准備,今晚也不會有心情啊。你……願意只是抱抱我,一起休息嗎?」
她的眼眶又有些發紅,「我……很久沒有被人好好……陪著睡過了。我知道自己好像很自私,可我……我真的很想說,韓大哥,就一晚也好……你能……能像親人一樣……就那么……陪陪我嗎?」
「我從沒想過,跟看上的女人睡在一張床上,還能整夜什么都不干。」韓玉梁淡淡道,但馬上就張開雙臂擁抱住了她,將她嬌小柔弱的身軀徹底包裹在自己的氣息中,「但我願意為你試試,畢竟,是你讓我知道,看上和喜歡並不一樣。」
她抽噎了兩聲,把小臉壓在他寬闊的胸膛中,又一次哭泣起來。
按以往的想法,韓玉梁更願意用泄身的快樂來治療女人的悲傷,這法子他給幾個寡婦試過,效果絕佳,舒服到下面噴水,上面自然就不流淚了。
不過現在他只想抱著她,緩緩撫摸她還濕著的頭發,輕輕拍著她抽動的背,任她把小小胸膛中爆裂的悲傷,交給他來分擔。
她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
不要緊,他馬上就補給她。不止今晚,隨時都可以。
反正算起來,丈夫也是親人的一種……就是不知道沒結婚證只是心里承認的算不算。
不願意帶著一天的汗味去陪葉春櫻進入夢鄉,哄她先去床上躺下後,他去匆匆沖洗了一遍。
她靠在床頭,開著夜燈,注視著手機分析資料,神情專注而安寧,私密空間的穩定感,沒有因為他進入而出現半點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