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地上共擺了五十多具屍體,來犯的敵人大部分都被我們留下來了,個個黑衣蒙面的打扮。我們連夜審問了那些活口,辨認死屍的身份,原來他們大多是我們以前結下的仇家。我們江南七俠行走江湖多年,被我們鏟平的黑道、綠林敗類不在少數,只不過大部分人自知武功相差甚遠就死了報仇這個心思。

現在來的這批人是聽說我大哥、二哥俱遭暗算身亡,覺得現在出手有便宜可占,於是糾合在一起前來尋仇。其中還有幾個以前和我們沒什么過節的,要么被找來助拳,要么則是看我們七俠不順眼,借此機會趁火打劫的。

「還好這些人不是曹雄手下,」

孟三哥身上也受了些輕傷,但還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要是,他們里面有個象曹雄一樣的高手,我們的損失恐怕要大的多。」

「他們來了也好,索性就一次全部解決這些王八羔子,省得將來還要整天被這幫孫子惦記著。」

四哥火頭陀殺的最多,眼里的血絲還沒有褪去。

我同意三哥的說法,如果他們是曹雄的手下,那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不過,昨晚的敵人里面並非沒有高手,六弟葛志平昨晚就遇到一個。對方手持巨斧,力大無比,一照面就猛下殺手。猝然相遇下,六弟的厚背刀竟然被對方劈斷。幸虧樂山道長及時施以援手,那人見勢不妙,趁亂退走。

「昨夜多謝道長援手。六弟,你遇見的那個人是怎么回事?」三哥問道。

「是我大意了,那人開始和家丁交手的時候故意示弱裝出武功低微的樣子。我急著增援別處,沒想到被他算計了,」

葛六弟臉色漲的通紅,「下次再叫我遇上那人,我一定要親手砍下他的腦袋。」

旁邊七妹伸手按住他的胳臂,輕輕的拍拍以示安慰。

「可是我們審問過那些夜行人,他們說自己的同伙里沒有這樣一個人,也不知道那個使斧子的人是什么來路。難道說昨晚還有其他的對頭混在入侵者里面?樂山道長,你和那人交過手,他的武功家數怎樣?」

三哥轉頭沖樂山道人問道。

「諸位不必客氣,這本就是貧道份內的事情。貧道和那人大概拼了十幾招,其實也沒有真正擊敗那人,只是,他發現不易取勝,主動退走罷了。貧道本來想追,可是有人從旁掩護,所以失去對方的蹤跡。」

樂山道長張開手,掌心是一朵打造的十分精巧的銀白花朵。

「斷腸花。」

旁邊丐幫的一名弟子叫了出來。

「聽說那個天狼星鍾大山力大無窮,善於使斧,斷腸花既然出面掩護那人,莫非來的就是天狼星鍾大山?」東方長老雙眼微眯道。

正猜測間,下人來報,門外有一撥江湖人物來訪。我迎了出去,見到來人,不禁楞了一下。來人共有十幾個,個個神情疲憊,其中好幾個身上都有包扎過的痕跡,好象不久前經歷過一場惡斗。更讓我吃驚的是來人的身份,居然都是江南眼下各大黑道勢力的龍頭豪霸。

昔日曹雄橫行江南的時候,對付同道中人的宗旨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手段相當毒辣凶殘。我面前這些人都是當年被迫臣服於曹雄或和曹雄結下不解深仇的黑道人物。

曹雄勢力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們要么低頭稱臣,要么遠遁山林。後來曹雄被我們擊破,下落不明,手下親信精英也損失慘重。他們抓住機會,東山再起,一邊瓜分曹雄的地盤,重新劃分勢力范圍;一邊四處搜殺和曹雄有關的人,根除後患。

所以這次曹雄重現的消息傳出,最害怕的就是他們。雖然這些人早就到了鎮江,卻一直都各自為政,自行調查曹雄的下落。

昨夜,在我們遭到往日仇家襲擊的時候,這些如今的黑道大豪們在城外的駐地也受到攻擊。一個武功奇高的神秘人物一夜之間接連殺入他們的營地,一沾就走,不少好手都死在那人的突襲之下。大家互相對證之下,發現來人使用的正是當年曹雄的獨門劍法。

「孟三俠,東方長老,曹雄膽大包天,竟然暗殺人人敬仰的萬家生佛龍大俠和陸二俠,現在已經是江南武林的公敵,此獠不除,遺禍無窮。依我看只有大家精誠合作,才能找出曹雄的下落加以撲殺。」

海沙幫主一向以能言聞名,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曹雄得勢時幾乎把道上有些威脅的對手都鏟除干凈,積威之下,如今這些黑道龍頭們實在沒有幾個成氣候的,估計嘴上功夫遠比手上功夫高明,難怪要求和我們合作。

這時,丐幫傳來消息,昨晚一批散居各處的正道中人也受到高手襲擊,對方自稱粉蝶楊俊。

「怎么會這樣巧,確是粉蝶楊俊嗎?」立刻有人提出疑問。

「我們查對過受到襲擊的同道名單,全部是當年參與追捕楊明、楊俊兄弟的道上朋友。」

丐幫的效率的確不錯,連這些都查出來了。

我和三哥對視一眼,看出三哥眼里的疑問,我微微點頭。

「大家同心協力,定能將這些武林公敵拿下以慰同道。」

終於,二十年來江南黑白兩道第一次正式聯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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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東家,這是帳簿。我們武昌分店這半年的收入,可比去年高出了兩成多吶。」

對面的老掌櫃恭恭敬敬的把一本厚冊子遞到我面前。

「有韓老在武昌坐鎮,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雙手接過帳冊,輕輕放在一旁,「您老路上辛苦,昨晚睡的可好,這是上好的龍井,您老品品。」

我畢竟還是百草堂的東家,所以還要關心生意上的事情。這兩天各地的分店掌櫃們紛紛趕來向我匯報這半年的買賣情況。坐在對面的韓掌櫃,韓昌泰,六十二歲,投身百草堂前曾是另一大葯店回春齋的武昌總店大掌櫃。三年前回春齋並入百草堂時,被我用重金干股挽留下來,仍然擔任武昌地區的總掌櫃。

隨口聊了兩句生意上的事情,話題就慢慢的扯開了。對於這些從回春齋過來的掌櫃,我一向以禮相待,格外陪著小心,生怕他們覺得自己不受重視。

「少東家,聽說前幾天府里遭賊啦,家里都還好吧,您可要多加小心啊。」

「聽說龍大爺和陸二爺都過去了,老朽也和他們見過幾面,都是好人哪,一會兒我可得給他們上柱香。」

「聽說府里住進了不少能人啊,不知道樂山道長這幾天在不在,好久沒和他喝上一杯了。」

記得以前韓掌櫃在行里出名的精明,從不說一句廢話,現如今怎么變的絮絮叨叨的,看來還是老了啊,也許我要開始物色接替他的人選了。不過,我還是陪著笑敷衍著他,「托您老的福,家里沒什么大事。」

「祭奠?好啊,一會我陪您去靈堂。」

「樂山道長啊,他今早和我孟三哥、火頭陀四哥到外地調查去了,好象是高郵、揚州一帶。怎么,您和道長是老相識?」

「噢,以前丁東家和樂山道長是過命的交情,我也跟著就跟道長熟起來了。對了,一年前道長還到武昌來說了我好多丁掌櫃當年的事情,特別是掌櫃出事那年的事情。昨晚我還聽揚州的老李說,過幾天他要陪道長去逛瘦西湖哪……」

耳邊聽著老掌櫃絮叨,我的心思早就飛到三哥他們一行的身上。上次曹雄他們現蹤以後,樂山道長堅稱那個神秘人物和曹雄之間可能有些聯系,所以他力邀三哥、四哥一起去丁神醫的老家去探個究竟,說不定可以找到些線索。

本來我也想一起去,還是被留下來,理由自然還是我是主人,必須待在鎮江地區協調各家的行動。話說回來,樂山道長對我一直比較冷淡,即使我救了丁嵐心,他也只是淡淡說了一聲「謝」。看來他和女徒弟一樣,對我的風流往事很是看不上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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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手捏劍訣,右手長劍斜指向下,劍尖正對著這個倒在壁角的黑衣老者的咽喉,「你們還有多少同黨,都藏在哪里?」

那老者一言不發眼珠微微的轉動。

「你想什么鬼主意當我不知道么,可惜和我耍這一套是沒有用的,」

我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也不點破。

當我從從房中出來的時候,丐幫東方白長老和幾個弟子正好從對面的房頂躍下。

「怎么樣,你那里得到口供了么?」

「得到了一個消息,」

我抬頭看看天色,「現在去查證還來得及罷。」

哼,那老頭竟然想趁我問完口供松懈的一剎那暗算我,算他倒霉吧。

黑道人還是有自己的路子,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那些黑道龍頭們把那晚夜襲馮府的漏網之魚的藏身所在盡數奉告,這里正是我們掃盪的最後一處地點。

根據口供,在距離鎮江城二十里的垂楊村有賊人同黨藏身。現在,我和丐幫高手在幾個向導的帶領下正站在垂楊村的外面。這一帶的田野,全栽了桑麻,一片青綠綿延不絕,只有一些水塘視野稍廣些,小徑貫通田野,人行走其中,視界前後不足百步。

沿著小徑轉來轉去,繞過小橋流水人家,似乎每座村屋都很偏僻,走過五六座村屋,前面一個稍大的池塘畔,一座茅屋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按照口供,應該就是這里了。我們不敢大意,東方長老打了個手勢,身後的丐幫弟子立刻散開,遠遠的包圍住那間農屋。

我走在最前面,左手捏劍訣,右手長劍護住胸腹要害,施展輕功落在門口,一腳踢開房門,閃身沖了進去。同時砰砰幾聲巨響,東方長老和另外兩名丐幫好手,也從大門和窗戶同時硬闖而入。

似是沒有想到有人破門而入,房中的那個人呆在那里。我們也楞住了,原以為會見到幾個驃悍的賊人,可是,現在我們面前的居然是一個獨臂獨腳、骨瘦如柴、蓬頭垢面的老頭。我和東方長老面面相覷。

突然,那老頭跳著腳,揮著手里的破木拐杖,直直向我撲過來,嘴里還大罵著什么。我一側身,自然是很輕松的就閃開來。

「老伯,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強盜。」我連忙向他解釋。

「姓馮的,你居然找到這里來了,今天有你沒我,有種你就把我殺了。」

老頭根本不管我在說什么,猶自亂揮著木拐破口大罵,如果眼光可以殺人,我恐怕已經死了幾十回了吧。這個老頭竟然認識我,我這才仔細打量著他,細看之下果然發現他的面目似曾相識。

「你……你是昔日巢湖水賊第一戰將,申公亮,你是申公亮,你還活著?」

我終於認出眼前這個老頭的真正身份,當年江湖人稱「踏波破浪八百里」的申公亮,在水賊中地位僅次於狂鯊李漢,武功甚至還在其上。當日交手,記得他是被四哥打落水中,當時以為他已經死了啊,誰知道一直躲在這里。

看著他蹣跚虛浮的步伐,我心里有數,當日聲名赫赫的申公亮現在已經武功盡失,那一腿一臂就是當日四哥火頭陀的傑作了。看著申公亮怒不可遏的樣子,看看草房里家徒四壁,連個完整的家具都沒有,昔日縱橫江湖的英雄好漢,現在竟這般落魄。雖然他說來也是我們的敵人,可是我心里此時卻沉甸甸的,喉頭一股苦澀的感覺。

「馮五俠,你要不要問問他的口供?」

旁邊一直默不做聲的東方長老突然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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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一杯,」

我剛說完,就覺得手上一輕,酒杯被別人拿走了。想看看是誰,可是頭好重,抬頭這個動作怎么會這么費力。眼前一片模糊,朦朦朧朧的有好幾個人影在晃,耳朵邊上嗡嗡的,好象無數只蚊子在飛。

「別攔著我,我還沒醉,」

奇怪,我怎么聽不見自己的話,用盡全部的力氣又大聲喊了一遍。這次能聽見了,「……別喝……不要……再……休息……」

聲音斷斷續續,遠的象是從天邊傳過來的一樣,越來越遠,慢慢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頭好疼,第一反應就是,腦袋象是要從中間裂開一樣的疼痛。費力的睜開眼睛,半天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卧房的床上。

「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幽蘭的一張可人俏臉出現在上方,這時候溫柔的聲音大概是最能讓我感到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