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的午後,貝奇躺在草地上,口中叼著一根青草,悠閑地望著天邊漫天的霞光,心神散漫。
帶著隱隱的疲憊,北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手邊。
先是一雙雪白的短靴,接著便是那筆直並攏,看不到一絲縫隙的纖柔雙腿,再然後便是一抹柔和的聖光,擋住了他肆無忌憚的視線。
北璃默默後退兩步。
「今天聖女大人怎麽有空過來視察了?」
帶著玩笑的語氣,貝奇吐出口中的青草。
緩緩在貝奇的身旁坐下,北璃曲起雙腿,望向遠處的竹林,莫名其妙地呢喃道:「辛苦你了。」
貝奇笑了笑,扭頭望向一旁的女子,眼神中卻看不見任何情感的顏色,一片虛無。
午後的風仿佛帶著今日的最後一抹余溫,溫柔地拂過她的發絲。她望著竹林,勻稱的臉頰在晚霞的映襯下,泛起柔光,嘴角抿成一線,心情似乎並不愉快。
「你看起來很疲憊,發生了什麽事嗎?」貝奇試探地問道。
搖了搖頭,北璃沒有答話,只是臉上的神情愈加蕭索了。
沒有猶豫,貝奇翻身站起,快走兩步,在北璃的面前蹲下,笑道:「讓我來幫你看看吧。」
「啊?」女子的雙眸波動了一瞬,臉上的蕭索迅速淡化,不解地眨了眨眼。
「很少人知道,其實我還是一位醫師。」貝奇伸手抓了抓頭上雜亂的黑發,露出回憶的眼神,「三年前,我曾在一處戰場的後方當過一段時間的醫師,那段日子,我感受過拯救生命的輝煌,也感受過生命失去的悲痛。」
「戰場冰冷無情,但情感卻是炙熱鮮活的。那里,每個人都是戰士,但同時,每個人也都是獨一無二的,有著獨特的個人印記、意志、理念、記憶……」
「我看得出來,你的身體出現問題了。」
「能和我說說嗎?」
雙眸盯著眼前柔和的面孔,北璃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輕嘆了一聲。
「我的力量越來越強了……」
不知是因女子的嘆息還是因那美麗的容顏,貝奇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他挑了挑眉,靜待下文。
「我已經快控制不住了……」
「伸出左手來。」
貝奇的語氣不容置疑。
「……」
遲疑了數秒後,北璃緩緩將手伸到貝奇的眼前。
手如柔荑,皓腕凝霜。
沒能過多的欣賞,貝奇緩緩握住那如若無骨的手腕,默默引動體內的魔力探查女子的身體,面容沈靜。
觸電的感覺從手腕開始蔓延至胸口,臉頰泛起淡淡的粉色。
這是她第一次被這個男人觸碰肌膚,以醫師的名義。
悄悄觀察著貝奇認真的面孔,北璃竟意外地覺得他相當耐看。他沒有英俊的臉龐,僅僅只是五官分明罷了,不過,此刻的他渾身散發著迷一樣的氣質,吸引著她的目光。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好看,看來前人所言非虛。
暗中收回體內無色的火焰,貝奇擡起頭道:「你最近是不是魔力使用過度,身體超過負荷了?」
北璃臉色微紅地扭了扭手腕,貝奇這才後知後覺般松開自己的手掌,輕輕咳嗽一聲。
「恩。」她點了點頭,「最近外面發生了一些事……」她想了想,似乎沒有隱瞞的必要,繼續解釋道:「六天前,有幾位魔族混入了聖城內……」
「你也知道,魔族的魔力頻段與人類並不同,但聖城的人太多,真正搜索很麻煩,而且,大規模探測魔法十分消耗魔力……」
「這樣啊。」貝奇點頭表示理解。
「後來怎麽樣了?」
「還沒有找到……」
北璃顯得很沮喪。
「嗯……」貝奇沈吟了幾秒,「我這里有一件道具,可以緩緩恢復你超負荷的身體。」
北璃瞪大雙眼。
「竟然還有這種道具嗎?」
「的確有。」
貝奇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根銀色的項鏈,張開掌心為北璃展示著。
項鏈鑲嵌一枚橢圓形的粉色水晶,迷幻而瑰麗,在夕陽的余暉中,閃爍著誘人的光暈。而銀色的鏈身與金色的余暉相互交織,散發著動人的魅力。
「通過暫時封印住體內的魔力流動後,它可以緩緩梳理你體內的魔力脈絡,修復過度使用的回路。」
「每次需要時來我這里戴上它吧,然後在離開前取下來。」
「不能帶出去使用嗎?」北璃疑惑著。
搖了搖頭,貝奇失笑道:「單單一根項鏈是沒有任何作用的,還需要我本身特殊的魔力才能使用。」
「唔……」
北璃猶豫著,毫無疑問,項鏈很美,而且還是她喜愛的煉金大師的作品,誘惑滿滿。
「試試吧,又不是送給你,只是幫你治療而已。」
「難道需要我親手幫你戴上嗎?」
貝奇將項鏈塞入她的手中。
「好…好吧……」
嘟囔幾聲,她捏了捏手中精致的項鏈,然後輕輕撩開背部的銀色長發,小心翼翼地將項鏈系在脖頸上。
伸出手指輕觸著光滑的水晶,細膩微涼的觸感讓她起伏的心緒緩緩平靜了下來。
而且越來越平靜。
這時候,通透的粉色水晶忽然泛起淡淡的眩光,與此同時,貝奇也伸出手,倏地抓住她的手腕。
北璃本想驚訝,但驚訝的信號尚未傳達到腦海就被迅速壓制,她的內心依然一片平靜,仿佛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唯有她的身體不經意間顫抖了一下,代表著驚訝的反應。
大量的無色火焰借由著手掌與手腕的聯系源源不斷地朝北璃的身體涌去,將她體內躁動的魔力禁錮,猶如一把冰冷的鎖,將狂躁的魔鬼徹底封印在門內。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貝奇空靈的聲音如從遙遠天邊降臨,於北璃的腦海中響徹。
北璃緩緩開口,聲音如同矮人們精巧的機械般,沒有任何起伏。
「很平靜、舒適。」
她的雙眼不知看向何處,一眨不眨,瞳孔沒有絲毫波動。
以火焰限制魔力,以項鏈限制情感思想,這是貝奇嘗試踏出的第一步。
看樣子他成功了。
女子體內的魔力強大得過分,就好像每時每刻都在增加一般。單單以項鏈本身的封印魔法,輕易就會被暴動的魔力突破,所以在項鏈生效期間,他也必須動用火焰壓制她體內的魔力。
但限制卻不代表著能立即改變,畢竟思想是絕對自由的、發散的,而失去思想的人便如同沒有靈魂的人偶,冰冷而脆弱。
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復仇。
「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你也是,我也是,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同樣也是……」
「你背負罪孽,而我背負執念……」
貝奇呢喃著,隨即眼神堅定,對著一臉平靜的北璃接著問道:「你對我是什麽感覺?」
「內疚。」
內疚?這可與他之前的考慮並不一致。
貝奇古怪的望了北璃一眼,露出思索的神色。
看來之前他被迷倒的事情她的確沒有參與,之前的模樣也並不是像他一樣在演戲呢。
不過這樣也好,貝奇撇撇嘴,負面情緒他同樣能夠利用就是了。
瞬間將原本的計劃抹去,握著北璃柔軟的手腕,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數秒後,另一個計劃自他的腦海中緩緩浮現。
嘴角輕輕翹起,貝奇平靜地問道:「既然內疚,你是否應該向我道歉呢?」
「是的。」
「那你向我道歉時是否會露出胸部呢?」他追問著。
「不會。」
情感並不因話語里包含的字詞而波動,北璃只是專注的思考著貝奇的問題,然後誠實地回答出來。
第一次,她的回答毫不猶豫。
在她的常識中,道歉露出胸部這種事情是絕對辦不到的。
而貝奇的問話自然也不是胡亂發問,一切只是為了之後扭曲她的意志而做出的鋪墊罷了。
「露出胸部會讓你羞恥嗎?」貝奇繼續引導著話題,猶如垂釣者靜待魚兒上鉤。
「是的。」
「那你想想,內疚的時候,你會為自己感到羞恥嗎?」
北璃果真想了數秒,然後道:「會。」
「那麽現在,我問幾個問題,你無需思考,憑借本能告訴我吧。」
「好。」
「一加一等於幾?」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