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九陽(2 / 2)

「列!」

「前!」

王哲每一聲大喝,都有一點光亮應聲而出,從他手少陽、手陽明、手太陽、足少陽、足陽明、足太陽六道經絡一一運轉經行,分別匯入胸腹,接著是陽躋、陽維二脈。一共八只光球齊聚體內,宛如八只光明奪目的太陽。

王哲九陽神功只練到八陽的境界,已經是太乙真宗二百年來第一人。如果韓庚不死,再過三十年,很可能沖上八陽,甚至九陽的至高境地。

王哲懸空虛立,如履平地,他面沉如水,長發獵獵飛舞,身上光芒大作,宛如神明天降。他十指虛扣,仿佛握著一只太極球,然後沉聲喝道:「行!」

一點光明從他腹中浮現,然後分為兩處,分別沿任脈、督脈旋轉體升,連同少陽、陽明、太陽六經與陽踏、陽維二脈,在唇下相交,重新匯入腹內的胞中。

這團光球匯集了六條陽經兩條陽脈,光芒分外明亮。凝聚了王哲畢生修為的八顆光球一一匯入其中,最後九陽合一,仿佛一只日輪在胸腹間旋轉擴張,即將突破肉體的限制,噴薄而出。

阿伽門儂驚恐地勒住戰馬,耳邊仿佛又響起黛姬雪娜詛咒般的尖叫,「是太陽!毀滅一切的太陽之火!」

他終於見到一輪太陽的誕生,即使隔著百丈高空,身邊的溫度仍急劇攀升,他麾下羅馬戰士的黃銅頭盔被照得一片光明,似乎正在烈日下融化,變成燃燒的液體。

九陽齊出,幾乎是每個修道者夢寐以求的境界。但只有王哲自己清楚,他配合九字真言,激發體內所有的真元陽氣,凝出九陽,卻無法控制。他的修為並不足以操控九陽,他還未修練至極致的肉身更不足以盛載九陽的巨大力量。九陽齊出的一刻,也就是他肉身消損的一刻。

王哲猛然張開雙臂,喝道:「極!」

剎那間,他的身體化成一團耀眼的光芒,強烈的光輝甚至掩蓋了陽光,以雷霆萬鈞之勢奔向草原,將整個戰場籠罩其中,形成一個方圓十里的巨大光球。

光明閃過,大地仿佛陷入黑暗。

喧囂的戰場一瞬間變得沉寂。青翠的草原、折斷的長矛、染血的盾牌、倒伏的屍喂,還有雙方廝殺的勇士們,都仿佛被那團光明徹底吞噬,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大地也為之龜裂,形成一片直徑達到十里的焦黑色墓場。

圓形邊緣,茂密的青草被高溫炙干,然後燃燒起來,升起一片高達丈許的火焰。這片火焰以疾逾奔馬的速度四處擴散,程宗揚不得不竭力驅趕座騎,與身後烈火賽跑。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夾在狂風中席卷而至,終於澆熄了大火,也掩蓋了天地的一切。

程宗揚不停地打馬狂奔,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遠遠離開這片只有死亡的土地!

被封住處穴道的月霜伏在鞍上;她同時目睹了那刻骨銘心的一幕,卻無法掙扎,無法喊叫,無法和那些親如手足的同袍一樣化為永不磨滅的英魂。

閃電中,程宗揚看到她雪白的面孔,上面濕淋淋,不知是雨是淚。

程宗揚抽出一條羊皮袍,蓋住月霜的頭臉,牙關顫栗著吼道:「你可別凍死了!」

這鬼天氣,一會兒烈日高照,一會兒又暴雨傾盆。程宗揚渾身上下都被暴雨澆透,手腳冰涼,如果不是丹田中那只氣輪還不斷透出暖意,他可能已經在雨中被凍僵了。他一邊打馬奔馳,一邊奮力催發著丹田中的真陽,絲毫不管它消耗了多少。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身上那個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今天已經吸收了太多的死亡氣息。在他馳離山丘的一刻,雙方戰死的士卒已經超過萬數,這些死者的氣息經過生死根的轉化,變成生機無限的真陽。如果是一個修行多年的術者,一次獲得這樣多的真陽定然大喜過望,離關的第一件事就是覓地清修,將吸收的真陽轉化為自身的真元。

但程宗揚狗屁不懂,一口氣塞給他過萬條性命,唯一的下場就是被過多的真陽爆體而死。他在雨中一路狂奔,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真陽,都被他毫不吝嗇地揮發掉。就像一個猿人來到現代世界,把大捆大捆的鈔票扔到火堆中取暖,足以讓任何有識之士看得眼中冒火。

奔馳一夜之後,不幸的是,程宗揚吸收的真陽已經平白浪費掉大半,幸運的是,由於真陽消耗,經脈沒有因為不堪重負而逕行碎裂。

程宗揚現在還對這些一無所知,當他看到第一道黎明的光線在左前方的地平線升起時,終於松了口氣。程宗揚掙扎著翻下馬背,腿間傳來一陣血肉黏連的劇痛,大腿內側已經被磨出兩塊手掌大的傷口。

程宗揚吃力地把月霜抱下馬,然後倒在地上,陷入昏睡。

喉頭傳來一點微癢,程宗揚扭了扭頭,繼續呼呼大睡。

接著喉頭又是一癢,還有些冰涼的寒意。程宗揚再次扭頭,希望那只不識趣的蚊子能自己飛走。

喉頭又是一涼,程宗揚勃然大怒,一掌拍到頸中。那只蚊子一下飛開,卻與他的尾指劃了一下。

「啊!」

程宗揚慘叫著握住滴血的手指。

月霜舉劍指著他的喉嚨,劍鋒還有一滴血跡。她幾次把劍放在程宗揚喉頭,可這個無恥小人比一頭豬還能睡。月霜雖然恨程宗揚入骨,但她認為行事要光明磊落,趁人睡夢中一劍殺死,不算好漢。就算死,也應該讓這混蛋死個明白。

程宗揚捏住流血的手指,警報的紅燈在心頭一個勁兒的亂閃。這會兒不用再指望別人來救了,他敢肯定,周圍百余里內,除了他們兩個絕對沒有一個活人。

月霜咬著牙,低聲道:「無恥小人!你辱我清白,現在還有什么話說!」

「有!」

程宗揚大聲道:「是我把你救出來的!」

月霜憤怒地說道:「我寧願和他們一起戰死!誰讓你來救我!」

「可我還救過你兩次!」

月霜咬牙道:「你放心!殺了你,我就會找那些羅馬人,到那時如果我殺不掉他們,就會被他們殺死。如果能殺光他們,我就會自盡。反正不會活著回來,算是抵了你的命。」

這算是什么抵命?程宗揚再一次深刻認識到,女人是一種沒有邏輯的動物。

她們只會憑自己心意隨便找一些理由,來達到她們橫蠻無理的目的。

「等等!你知道殺死師帥的是誰嗎?是阿伽門儂!凱撒的長子!」

我呸!阿伽門儂是傳說中邁錫尼的國王,比凱撒早了一千多年,怎么會變成他的兒子?

月霜寒聲道:「他們在哪里?」

「羅馬!往西走,先經過波斯、尼尼微,底格里斯與幼發拉底河,然後到大馬士革,再從君士坦丁堡經過地中海、希臘,才到亞平寧半島。如果凱撒出巡,你還要去伽太基、高盧、埃及、冰島、格陵蘭、夏威夷、復活節島……」

程宗揚把自己知道的地名胡亂扔出一堆,叫道:「那些地方你都沒去過,如果殺了我,你一輩子都找不到!」

月霜冷冰冰道:「那我就找一輩子!」

她說著舉劍欲刺,程宗揚連忙叫道:「停!你不能殺我!」

「憑什么不能?」

「是師帥!」

程宗揚終於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留下遺命,讓我去做幾件事!」

月霜切齒道:「師帥怎會讓你這卑鄙、無恥、下流、無能、貪生怕死的小人做事!」

「你也聽見了!當時師帥還說:拜托!」

那句話月霜確實聽到了,但她不明白王哲會有什么事情要拜托這個小人。

「告訴我是什么事。我替師帥去做。」

我有那么蠢嗎?說出來好讓你把我殺掉。程宗揚抿緊嘴巴,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壯烈之態。

月霜越看越怒,「啪」的給了他一個耳光,「小人!」

程宗揚一陣光火,自己從小到大還沒被女人打過,到了個這個世界居然被一個死丫頭打了幾次。他唇角露出一絲挑釁的笑容,「我很小嗎?對你來說,應該是挺大的吧!」

月霜雪白的臉頰一下漲得通紅,她猛然伸出左手,一把扼住程宗揚的喉嚨。

程宗揚身上保留的真陽雖然也有模有樣,但絲毫不知道怎么運用,一下被她捏得喘不過氣來。

月霜細白的手指越收越緊,似乎想把他就此扼死。終於還是猛地松開,把他扔到一邊,「滾!」

程宗揚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再一次驚奇地發現自己大腿上磨出的傷口已經痊愈,連尾指被劍鋒劃出的傷口也已經長住。居然好這么快,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變成不死的怪物?

月霜束好馬鞍,翻身躍上馬背,然後撥轉馬頭,朝戰場方向奔去。

「喂!」

程宗揚叫道:「你往那邊跑個屁啊!那邊一個活人都沒有!師帥已經死了!連屍體都沒剩下!」

月霜理都不理,一味催馬前行。程宗揚急了,那兩匹馬連在一起,食物、清水都在上面,她這么一走,自己想走出這片大草原,希望可太渺茫了。

程宗揚不顧一切地叫道:「別忘了!師帥要你去長安!」

還是王哲的面子夠大,這句話一出,月霜終於勒住馬匹。她思索片刻,然後撥轉馬頭。

程宗揚連忙道:「等等我!師帥還讓我照顧你!」

月霜恨恨往地上陣了一口,然後一提韁繩,頭也不回地朝東南方向馳去。

程宗揚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大草原,然後慢慢張大嘴巴。

天……我該怎么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