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圈套(1 / 2)

腳下的岩石又冷又硬,好在程宗揚鞋子早已經丟了,光著腳沒有發出響聲。

他扶著岩壁,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

洞口外面就是那間掛滿刑具的石屋,這時里面空無一人,那個姓孫的疤臉不知鑽到了哪里,竟然毫無防備。石屋的門沒有上鎖,程宗揚輕輕推開門,眼前是一片青石鋪成的庭院,月光灑在上面,仿佛閃動著一層水光。

站在石階上,程宗揚有些不相信自己能這么輕易就逃了出來。他暗罵一聲,這群廢物!牢房看成這樣,沒有人逃跑才奇怪!

就在程宗揚踏入庭院的一剎那,背後「綳」的一聲,傳來弓弦震動空氣的低響。一枝利箭從高牆上疾射下來,穿透了他的小腿。

戈龍手下一名漢子站在牆上,握著弓矢高聲道:「戈三爺!有奴隸逃了!」

緊閉的房門突然推開,戈龍、孫疤臉,還有下午抓他的另一名漢子同時躍了出來。孫疤臉揮舞著一柄彎刀,尖聲道:「別讓奴才逃了!」

程宗揚一手按著小腿,跪倒在地,長箭貫穿了他小腿的肌肉,痛徹心肺。孫疤臉大步上來,一腳把程宗揚踢倒,踩住他的背脊。程宗揚重重撞在地上,已經愈合的肋骨又傳來一陣刺痛。一片嘈雜中,他看到一個緋紅的纖影從甬道出來。

阿姬曼腳踝的銀鈴輕輕鳴響著,臉上帶著奚落和不屑的表情。

程宗揚昂起頭,嘶聲道:「為什么!」

程宗揚還不了解這個世界,但他不是傻子。自己能這么輕易逃出囚牢,只有一個原因──是他們故意讓自己逃跑。給自己打開牢門的阿姬曼並非是幫他,而是他們的同謀。可程宗揚不明白,他們費力耗時地把自己抓進來,嚴刑拷打,迫使他承認自己是逃奴,為什么又故意讓他逃走?

「因為這樣他們才有理由殺死你。」

阿姬曼輕盈地走過來,「你知道,在商館里面,奴隸是不能隨意損壞的,但逃跑的例外。」

盯著這個明媚的舞姬,程宗揚齒間涌出一股血腥味。

阿姬曼俯下身,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最恨你們這些男人。你們下流得像路邊的野狗,貪婪得像食腐的兀鷹,骯臟得像老鼠。」

程宗揚咬牙道:「那你剛才為什么要那樣做?是施舍嗎?用你的處女之身向一個被你害死的人施舍?」

「呵!」

孫疤臉扭頭瞪著阿姬曼,「你這賤──」

「傻瓜,一點假血就騙到你了。你以為這里會有處女嗎?」

阿姬曼高興地拍著手,「哈,看到你上當的樣子我真開心。」

孫疤臉還想再說,戈龍在後面一聲斷喝,「疤臉!還等什么!殺了他!」

「成!」

孫疤臉舉起彎刀,朝程宗揚頸後劈去。

被他踩在腳下的程宗揚忽然扭過身,孫疤臉踩在他背上的右腳滑開,接著腹下一痛,被一支尖銳的物體穿透腹腔。

孫疤臉瞪大眼睛。在他眼里,這個在當鋪撞到的陌生人無論是落泊商人,還是乞丐,都只是個軟弱可欺的外鄉人。但就是這個外鄉人,硬生生拔出小腿的羽箭,將滴血的箭頭送入自己腹中。

孫疤臉身體晃了一下,手中的彎刀鏘然落地。

程宗揚拖著受傷的小腿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孫疤臉的領子,面無表情地將箭矢再次送入孫疤臉腹內,這一著是程宗揚忍痛准備的,偷偷拔出箭矢,藏在手里的那一刻,差點沒痛暈過去,但再怎么痛,這件事仍是得做。

孫疤臉軟綿綿伏在程宗揚肩膀上,眼珠上翻,露出死魚一樣的白色。阿姬曼奚落的笑容在臉上凝固,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程宗揚冷冰冰地握住箭矢,一下又一下往孫疤臉腹中猛刺。他半邊身體都被鮮血染紅,小腿上的傷口血肉模糊。

程宗揚重復著桶刺動作,對滿身的鮮血毫不理會。當一股微弱的陰寒氣息透入太陽穴的時候,他知道這個疤臉漢子已經死了。

這是程宗揚第一次殺人。自從來到這世界後,他便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也已想像過許多次,他以為自己會恐懼,顫栗到渾身癱軟,像一只軟腳蟹一樣,緊張得無法站立。或者還有一種可能──當鮮血飛濺的時候,他會興奮異常,發現自己有嗜血狂魔的潛質。

然而這兩種情形都沒有發生。在別人看來,他不停桶刺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像是瘋狂得神智已經崩潰,事實上那是程宗揚在掩蓋自己的驚愕──當自己親手把箭矢刺入仇人腹內時,他心底無比平靜。手指沒有顫抖,呼吸也沒有急促,他只是感到被鮮血浸透的箭桿變得濕滑,要用盡力氣去捏緊。甚至他還能冷靜地去觀察孫疤臉的表情,看他臉上的刀疤如何因為驚痛而變得彎曲。

在這過程中,程宗揚甚至還有些疑惑,「這么瘦小的個子,居然會有這么多血?」

牆上持弓的打手還在發愣,戈龍已經暴喝上前,他翻腕拔出腰間的長刀,僅剩的獨目凶光閃動。

程宗揚把羽箭留在孫疤臉腹中,俯身抓起地上的彎刀。戈龍速度極快,身形一閃就越過五米的距離。程宗揚匆忙舉起刀,兜頭猛劈過去。他沒有把握能對付這個凶悍的家伙,但手里有把刀,能安心不少。

戈龍實戰經驗超過程宗揚好幾百倍,何況是這破綻百出的一刀。他上身微微一晃,避開刀鋒,一步跨到程宗揚面前,然後頭頸一勾,用額頭狠狠撞在程宗揚腦門上。

程宗揚感覺腦袋像被一只鐵槌擊中,顱骨幾乎裂開,身不由己地斜飛出去。

戈龍如影隨形地欺身向前,手中長刀發出一股尖銳的嘯聲,直取程宗揚的咽喉。

戈龍身手不凡,長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過來,就像一條有生命的怪蟒,刀法准確而狠辣。程宗揚作為一個只在球場打過野架的現代人,那點打架經驗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程宗揚身在半空,眼看著戈龍的長刀就將掠到喉嚨,避無可避。頸後忽然一緊,身體硬生生被拖開半尺,那柄長刀收勢不及,貼著程宗揚肩膀將地上一方青石劈得粉碎。

程宗揚喘了口氣,頸後那只手忽然一松,他一跤坐倒,身體幾乎壓到手里的彎刀。

戈龍收起長刀,獨眼惡狠狠盯著庭院中多出來的那個身影,然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原來是凝羽侍衛長。」

程宗揚面前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穿著黑色綾衣,衣上暗色的斜紋望之猶如寒冰,衣內卻套著一襲質密的皮甲。從背後看去,這女子肩寬腿長,身高較之程宗揚也不遜色。她左側腰間懸著一面小小的圓盾,右側配著一柄彎刀,形如月牙,刀鞘由硬木制成,上面的紋飾質朴無華,充滿了蠻荒氣息。

凝羽抓著程宗揚的脖頸,把他拖出險境,接著隨手把他丟到一邊,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條絲巾,將接觸過程宗揚皮膚的手指一一抹拭干凈,最後把絲巾也隨手丟開。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種厭憎卻根本不屑掩飾。

凝羽頭也不回地說道:「下午去錢家當鋪典當的是你嗎?」

程宗揚還沒回答,戈龍便大聲道:「侍衛長看仔細了,這是商館的逃奴!」

程宗揚道:「我是商人!被你們抓來的!」

戈龍冷笑一聲,「死奴才!你脖頸里烙著商館的印記,還敢說不是奴隸!」

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商館在冊奴隸共有六十三名,四十一名鎖在商館貨倉,十七人留在市場,由祁遠看管。這間別院共有奴隸五人,一名受過刑,兩條腿已經斷了;兩名囚在水牢;那名天竺啞奴在你們房內,這里還有一名舞奴。戈龍,這名奴隸是哪里來的?」

戈龍沒想到她會把奴隸算得如此清楚,頓時語塞。

凝羽冷冰冰道:「你借著商館的名義私賣奴隸,如今事情敗露,想要殺人滅口嗎?」

程宗揚張大嘴巴,原來自己這么倒霉,不但被抓為奴隸,還是底下人私自販賣的奴隸。至於這名女衛的來意,分明是與自己典當的物品有關──難道有人看出來它們不屬於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