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困危(1 / 2)

武二郎提刀在手,頓時如猛虎出柙,先一刀劈飛那名武士的鐵斧,然後人隨刀走,橫身朝那武士劈去。那武士人在半空,屈肘用手臂擋住刀鋒。

那鋼刀在程宗揚手中連他的皮膚都劃不開,到了武二郎手中卻如同斬金斷玉的神兵,硬生生砍斷了那武士的手臂,余勢未衰,接著向前遞去,在他腰側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隨著濃霧散開,武二郎加入戰團,岌岌可危的形勢立刻扭轉過來。另一邊祁遠身手不濟,肩頭被斧鋒帶到,鮮血淋漓。好在旁邊有卡瓦和另一名花苗漢子,三人合力擋住兩名鬼王峒的武士,還砍倒了其中一個。

武二郎大步過來,一把奪過祁遠的鋼刀,輕輕一腳把他踢到後面。然後雙刀一磕,發出一聲金鐵交嗚的震響。

那些惡魔般的鬼王峒武士發出沉悶的呼吸聲,提著滴血的鐵斧緩緩聚攏。他們頭頂的鬼角各不相同,有的細長如羊角,有的粗如犀角,有的生在頭頂,有的偏向一側。他們身上的紋身也極為詭異,黑色的線條連綿不絕,像一種奇特的咒符圖案。

那些花苗漢子還剩下四人,身上都帶了傷。易虎等人從後面趕來,擋在他們身前。

武二郎站在隊伍最前方,他頭頸的虎斑膨脹起來,昂首發出一聲長嘯,然後旋風般闖入鬼王峒武士之間,雙刀猶如兩條長虹,疾掠而過。

武二郎的刀法果然不是瞎吹的。他虎軀微伏,猶如猛虎踞地,身法展開時如同虎入山林,迅疾無倫,每一刀劈出,都如蒼鷹搏兔,必出全力。作為虎齒的右刀全用攻勢,出手時仿佛惡虎張開利齒。作為虎尾左刀以守為主,一旦轉化為攻勢,往往從出奇不意的角度重創對手。鬼王峒的武士雖然勇悍,也難以抵擋,武二郎幾乎每一擊都帶出一片血花。

這時濃霧已經消散大半,那些鬼王峒的武士無法用霧氣隱蔽身形。武二郎雙刀大開大合,剽悍的身形左沖右突,不多時,又有幾名武士倒在他的刀下。

剩下不多的鬼王峒武士喉中發出低沉的吼叫聲,他們現身後一直沒有開口,只是像惡魔一樣沉默地殺戮著。這時一發出聲音,程宗揚才發現他們的舌頭比常人短了一截,只能發出一些單調的音節。

追擊凝羽而來的鬼王峒武士並不多,有兩人死在花苗人刀下,四人被武二郎斬殺,剩下的有一人被武二郎的左手刀削去半個手掌,另兩名手持鐵斧,眼珠發出噬人的暗紅光澤。

忽然一名鬼王峒武士張閑大口,咬住那名受傷同伴的脖頸。他尖長的牙齒穿透同伴的皮膚,大口大口吸食著同伴的血液,寬闊的胸膛膨脹起來,胸口緊綳的獸皮裂開,露出胸前一個血紅的圖案。刻在皮膚上的圓形周圍環繞著一串符咒,中間倒置的三角形由三條弧線組成,仿佛一個大笑的鬼臉。

那武士吞食著鮮血,壯碩的體形迅速變化。他骨骼變得更加粗大,身體不住膨脹,眉骨高高隆起,眼睛滴血一樣鮮紅,連頭頂黑色的鬼角也蒙上一層血色。

兩對撩牙從口中抽出,猶如雪亮的尖刀,肩頭和膝上同時生出兩對鬼角。

程宗揚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是什么?變身嗎?

武二郎橫沖過去放倒另一名武士,眼看場中只剩下最後一名對手,他又囂張起來,拿刀一指,吼道:「喂!那個長得跟黑炭似的家伙!過來讓二爺砍了你的狗頭!」

那武士吸干同伴最後一滴鮮血,將屍體拋在地上,胸腔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嚎叫,然後舉起寬長的鐵斧,縱身朝武二郎撲來。

「叮」的一聲,一枝弩矢射在鬼王峒武士的眼角,像射在鐵塊上一樣被彈得飛出。

小魏俐落地扳開弩機,重新放入一枚弩矢,再次瞄向那武士血紅的眼睛。

那武士沒有瞳孔的眼珠緊盯著武二郎,眼睛眨也不眨。手中揚起的巨斧卷起一股狂飆。武二郎雙刀交叉,「鐺」的一聲,巨大的沖擊力使他兩腳沒入泥土。

那名鬼王峒武士只退了半步,便穩住身形。

武二郎從土中拔出腳,狠狠吐了口沙子,「就這點力氣,還敢在二爺面前充大個?接二爺一刀!」

武二郎雙刀齊出,發出驚雷般的震響。那武士尖長的獠牙咬緊,兩手握斧,迎向武二郎的雙刀。

從後面趕來的護衛們越來越多,易虎背著他從不離身的尖槍,眼睛緊緊盯著那名武士,隨手把一個水囊扔給易彪。易彪背上被鐵斧拍了一記,青了一大塊,吳戰威正拿燒酒在他背上用力揉著,痛得他齜牙咧嘴。

雲蒼峰在軍士喬裝的護衛簇擁下,遠遠留在後面,不時從馬背上挺起身,朝場中看來。謝藝拿著韁繩立在他黑色的座騎旁,目光淡淡的,仍像平常一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神情。而自稱見過無數大場面的朱老頭躲在最後面,緊緊拽著石剛的衣服,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石剛有心上來幫忙,被他扯住,總不好把他從驢背上拖下來,只好掙著身子道:「老頭!你給我放手。」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花苗人傷亡慘重,他們殺死了三名鬼王峒武士,自己也有五人死在鬼王峒武士的鐵斧下,剩下的人人帶傷。但他們身後的花苗女子都安然無恙,甚至沒有潑上一滴鮮血。

這時大局已定,程宗揚扶起凝羽,問道:「傷在哪里?重不重?」

凝羽淡淡道:「是別人的血。」

她口氣雖然平淡,看著程宗揚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欣喜,顯然為能夠死里逃生而高興。

「鬼王峒的人不是走了嗎?怎么遇上的?」

「前面有一個村子。我去的時候,這些人正在屠村。所有人都被殺死了。我離開時驚動了他們,被他們追殺了一天一夜。好在半夜起了霧,才逃到這里。」

程宗揚抹去凝羽臉上一滴細小的血跡,低聲道:「早上起霧我還抱怨,早知道就該好好謝謝這場大霧了。」

「你們兩個!等會兒再唧唧!」

武二郎吼道:「小子!給我看仔細了!」

那名變身的鬼王峒武士力量暴增數倍,但面對天生神力的武二郎還是稍遜一籌。

武二郎不僅身強力壯,而且刀法精強,雙刀翻飛間,將他逼得步步後退。

武二郎一邊出手,一邊中氣十足地教訓程宗揚,「看清了嗎?笨蛋!刀是這么使的!記住了!右刀是老虎吃人的牙齒!左刀是老虎的尾巴!見過老虎吃人沒有?撲上去先是一口,抽空用尾巴一甩。嘿嘿,像你這種廢物點心,挨上一下,直接就讓老虎尾巴抽死!」

那鬼王峒的武士被武二郎雙刀接連砍中三記,刀痕深淺不一,最深的一處已經見骨,卻都沒有流血,只是胸口的鬼臉圖案越發血紅。

武二郎接連進擊,將他逼到山澗邊上,退無可退。忽然那鬼王峒武士嘶嚎著怪叫一聲,鐵斧重重砍在武二郎刀上,借勢彈起,岩石般墮入澗中。

凝羽急道:「別讓他走了!」

武二郎沒想到這家伙會逃,這時追趕已經來不及了。

「綳」的一聲脆響,一枝羽箭流星般射出,從鬼王峒武士胸口的鬼臉刺入,從他背後穿出,帶出漫天血雨。

眾人涌到山澗邊,朝下看去,一邊亂紛紛叫道:「掉在哪里了?」

「是鬼王峒的人嗎?」

「還有沒有?」

「誰射的?」

「死了嗎?」

「死了。」

蘇荔收起彎弓。

「確實死了。」

程宗揚說道。

他太陽穴上生死根的感應比眼睛更加真實。當羽箭穿透那鬼王峒武士胸膛的一刻,一股陰寒邪惡的氣息再次透過太陽穴,涌入丹田。這股氣息比他以前接受的都更陰冷,使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蘇荔收起彎弓,緩步朝凝羽走來。」你剛才說,有一個村子被這些鬼王峒的武士屠殺,連一個人也沒有逃出來?」

凝羽點了點頭。

「鬼王峒的人有多少?」

「屠村的一共是十個。路上我殺了一個。」

場中一共八具屍體,加上墮入山澗的一個,九名鬼王峒武士無一逃脫。

「只有十個人,那村里的人即使打不過,難道也沒有逃走嗎?」

這些鬼王峒武士雖然強悍,但也不是不可戰勝的敵人。剛才的交手中,花苗人五人戰死,也殺了三名鬼王峒的武士。以這樣的實力計算,如果正面交鋒,花苗族未必會輸給鬼王峒。可許多比花苗更強大的村寨和部族,都毫無意外地敗在鬼王峒手下。

這讓蘇荔不能不起疑。難道鬼巫王依靠這些武士,就能統治大半個南荒?

凝羽搖了搖頭,「村子里的人沒有反抗。」

蘇荔追問道:「和黑石灘的蛇彝村一樣?」

程宗揚喝道:「武二!」

武二郎挺起胸,理直氣壯地說道:「這么大的事,怎么能瞞著朋友?」

白湖商館和雲氏商會在南荒雖然各有目的,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都不願意去招惹鬼王峒的鬼巫王。當日蛇彝村的見聞,大伙說好埋在心底,離開南荒前絕不吐露。

武二郎倒好,對蘇荔全盤托出。

凝羽點了點頭,然後道:「那個村子也是蛇彝人。」

眾人都是一怔,又是一個蛇彝人的村寨被屠?程宗揚記得祁遠說過,蛇彝人是南荒大族,在盤江南北有不少村寨。難道鬼王峒與蛇彝人結了怨,要將南荒所有的蛇彝人連根拔起?

據凝羽所說,兩個蛇彝村被屠的情形如出一轍,都沒有打斗的痕跡。那些蛇彝人似乎是心甘情願被他們屠殺。

鬼王峒屠村的毒辣,讓眾人至今還心有余悸。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一半原因是為了出貨,另一半則是眾人都希望能離鬼王峒的人更遠一些。這樣的心理連花苗人也不例外,然而終究還是沒有避開。

這場遭遇使兩支商隊各損失了兩名人手,花苗死了五人,還有四人受傷。如果不是武二郎,這個數字也許要翻兩倍。想到再往前走,就越深入鬼王峒的勢力范圍,眾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商隊和花苗人一起收殮了同伴的屍體,以免被野獸撕咬。至於那些鬼王峒的武士,他們掘了個大坑,將屍體都扔在里面。剩下的傷者各自敷葯包扎。

那些花苗女子遠遠站在樹林里,將新娘圍在中間。新娘似乎想出來,卻被阿夕拉住。阿夕小聲說著什么,最後新娘跺了下腳,把一只青布小囊扔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