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難(2 / 2)

吳戰威罵道:「我總算知道這樓怎么這么濕了!」

不等白色的沙灘露出,幾個人就跳進水中,尋找失蹤的同伴。

兩名雲氏商會的護衛首先被發現。他們被卡在竹樓的角落里,早已失去生命的跡象。另一名護衛伏在沙灘上,他兩手緊緊抓住地面,指縫里滿是沙子。

眾人神情慘然,這名護衛本來有力氣逃生。他好不容易離開竹樓,卻在海中失去方向感,把水底沙灘的反光誤認為水面,臨死還緊緊抓住那些致命的沙子。

他們找到三具屍體,另外三個人卻不見蹤影。

忽然有人指著椰樹頂端,「那是什么?」

小魏攀著樹干爬了上去,片刻後拎起一只葫蘆,「是四哥的酒葫蘆!」

眾人心底頓時燃起一絲希望,祁遠的酒葫蘆既然在這里出現,很可能他也從竹樓逃脫,卻因為海浪太大而被沖走。

祁遠雖然功夫平常,為人婆媽了些,卻是商隊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他在,眾人都仿佛心里有了底,他知道什么地方最適合宿營,怎么躲避瘴氣,哪種水果可以吃,獵物烤到什么時候火候正好,臨睡前還有熱水泡腳……」扎竹筏!」

程宗揚道:「去海里找!」

「呃……」

吳戰威滿臉鼻涕眼淚地攀在竹筏邊上,伸直喉嚨,瞻汁都快吐了出來。他水路走過不少,這海上的勾當還是頭一遭。程宗揚本來想讓他留在岸上,吳戰威卻怎么也不願意,結果一個浪頭涌來,他就暈了,強撐著劃了幾里,這會兒吐了個天昏地暗,頭部快伸到水里。

「只一下!一下就好!」

樂明珠在他身後拿著銀針躍躍欲試。

吳戰威拿手背抹了抹嘴,喘著氣道:「我說妹子,你就饒了我老吳吧……這都九針了。」

樂明珠撇了撇嘴,「膽小鬼!」

朱老頭一臉的不層,「你也是七尺多高的漢子,那針跟頭發絲兒似的,就能扎得你鬼哭狼嚎?小吳子啊,我跟你說,我老人家是不暈船,我要暈船,九針算什么?再來一針,湊個整多好!」

吳戰威被他調侃得拉不上面子,只好豁了出去:「妹子。咱們說好的,最後一針!」

樂明珠立刻高興起來,眉開眼笑地說道:「人中、合谷、上脘、中脘都扎過了。這次試試內關穴!」

吳戰威神情慘然地伸出手臂,樂明珠幫他卷起衣袖,在他手臂正中按著,一邊小聲嘀咕道:「脅疼肋痛針飛虎,胸滿腹痛刺內關。內關屬手厥陰心包經,位於掌後二筋之間,腕上二寸之後……」

程宗揚聽得好笑,這丫頭不會是臨時抱佛腳,拿吳戰威練手的吧?

樂明珠終於認准穴位,一針下去。吳戰威牙關格的咬緊,額頭青筋直跳。

「快了!快了!」

樂明珠飛快地捻著針。她手法精妙,認穴也極准,就是下手的分寸差了少許。

吳戰威強忍片刻,接著「嗷」的一聲,放聲嘶嚎起來。

程宗揚忍不住道:「樂丫頭,你就給老吳個痛快,一針扎死他得了。」

吳戰威一把拽了針,捧著手臂,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珠,厲聲道:「姑娘真是好手段!吳某此時神清氣爽!受教了!」

「你瞧你瞧!」

樂明珠眉飛色舞地說道:「他不再吐了吧!」

「可不是嘛。再讓你扎兩下,他就該吐血了。」

「小心!」

易彪一盪木板做的船槳,避開水中的漩渦,說話間嘴角濺出幾星血沫。

眾人分成四組,往海里去尋找祁遠等人。作為隊伍里最強的幾人,謝藝、武二郎和凝羽各自跟隨一艘竹筏。程宗揚則和樂明珠、吳戰威、易彪、朱老頭分在一組。說起來他們這一組實力也不弱,但吳戰威水性比早鴨子強得有限,易彪水性好一點,可他在水中嗆傷了肺,每次呼吸都牽動傷勢,結果落到了最後。

碧鯪海灣看似平靜,臨近島嶼的地方卻有許多漩渦,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撐開筏子,忽然「嘎」的一聲,竹筏底部發出剌耳的聲響。

「礁石!」

程宗揚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接著竹筏上捆扎的棕樹皮便即綳斷。

程宗揚一把拽住松開的棕皮,卻見一片隱藏在海面的黑色礁石利刀般從竹筏間劃過,一陣「綳、綳」聲響過,竹筏裂成兩個。

那竹筏是用九根粗大的毛竹結成,為保證安全,每三根毛竹捆在一起,最後再結成一整條竹筏。吳戰威趴在筏子尾部,易彪、朱老頭靠在一邊,他們三人占著較大的一半,這時被礁石劃斷的靠近右側,程宗揚雖然抓住一截棕樹皮,但管不了後面,最右面的兩根毛竹隨即松開,他和樂明珠兩人腳底一滑,落入水中。

吳戰威與易彪應變極快,立刻抄起手邊松開的那根毛竹,竭力朝兩人遞來,喝道:「抓住!」

程宗揚一把拉住「哇哇」直叫的樂明珠,伸手去接,突然間腳下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兩人身體一緊,身不由己地被吸入漩渦。

吳戰威和易彪驚駭的眼神一閃而過,眼前隨即被碧藍的海水覆蓋。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拼命睜大眼睛,想攀住水下的礁石。

海水中升起無數細小的氣泡,隱隱能看到身後的礁石間有一個狹窄的縫隙,海水正迅掹吔朝縫隙中涌去。

程宗揚落水前先吸了口氣,樂明珠就沒有他那么好運,已經咕咚咕咚暍了好幾口海水,本能地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兩腳亂踢。

那道黑暗的縫隙越來越近,兩側的礁石似乎在隱隱浮動。程宗揚穩住心神,接近縫隙時,立刻伸手想抓住礁石。忽然手上一軟,仿佛無數發絲從指上掠過。

礁石上長滿了不知是海苔還是海藻的物體,又細又長,抓上去滑不溜手,手指只在礁石上一碰,身體便沒有絲毫停滯地被吸入縫隙。

黑色的礁岩在眼前飛快滑過,仿佛沒有盡頭。胸口越來越悶,吸入的那口氣在肺中滾動著,脹開般作痛。程宗揚竭力想抓住些什么,手指劃過的只有飄浮如細絲的藻類。

幾次掙扎都沒有奏效,眼看一口氣就要用盡,程宗揚不禁露出苦笑。比起段強,自己還算幸運,王少又多活了這么久。兩個人同時穿越,一個埋骨草原,一個死在海底,還真夠相配。

樂明珠已經不再掙扎,嬌小的身體似乎隨時都會漂開。程宗揚一手把她摟在胸前,下巴壓著她秀發上毛茸茸的朱狐冠,一手護著頭臉,朝黑暗的海底沉去。

在失去意識前,程宗揚腦中升起最後一個念頭:雖然這段生命如同泡影般不真實,但就這樣死去,未免太不甘心了……小腿一陣劇痛,將程宗揚從昏迷中喚醒,接著背脊重重撞在堅硬的物體上,「呃」的吐出一大口水。

一縷光線從頭頂透入,映出眼前漣漣水光。自己半躺在水面上,背後是堅硬的岩石。不遠處,一只裂開的牡蠣殼嵌在石上,鋒利的邊緣沾著血跡。

程宗揚手臂一動,發現那個小丫頭仍貼在自己胸前,兩手緊緊摟著自己的腰背。

她灌了不少水,這會兒還昏迷不醒,眼睛緊閉著,雪白的臉頰毫無血色,濕淋淋的頭發上,那圈白茸茸的狐毛散發出朦朧的光澤。

程宗揚一邊把她從水中拉起,一邊吃力地抬起身。眼前是一個傾斜的空間,對面的岩壁傾倒過來,斜架在身後的岩壁上,似乎隨時都會倒塌。背後的岩石覆蓋著厚厚的苔蘚,仿佛濕透的海綿。

程宗揚試著撐起身體,指尖觸到一道刻痕,他低頭看去,不由怔了一下。隔著苔蘚與海藻仍能看出人工雕刻的痕跡,一道道彎曲猶如魚鱗。沿著礁石上的刻痕看去,他發現身下這一整塊岩石都被雕刻成魚尾的形狀,一直延伸到海水深處。

旺了片刻,程宗揚霍然抬起頭,只見身後不是岩石,而是一尊巨大的石像。

一個有著濃密鬈曲須發的男子手握三叉戟,神態威嚴地端坐在石台上。與他並肩而坐的是一個女子。她身體曲線極美,修長的脖頸戴著珠鏈,手掌翻開,掌心放著一顆石雕的圓球。

石像上身與人類無異,腰部以下卻變化成魚尾的形狀,在水中糾纏在一起。

兩尊石像一個雄壯,一個嬌美,僅僅露在水面上的部分高度就超過七米,宏偉異常,直接從岩壁間開鑿出的屋宇更是廣闊。那男子持戟而坐,仿佛君臨天下的帝王,威嚴得令人不敢逼視。

但這座原本屬於神殿的空間似乎遭遇過強烈的地震,一側的岩壁傾頹過來,到處是折斷的石柱和雕刻過的巨石。連神像本身也受到破壞,王者與那女子相握的手掌消失下見,石像表面也布滿破碎的凹痕。

小腿的傷口被海水浸泡著,痛徹心肺。雖然自己受傷後,痊愈的速度快得驚人,但對疼痛的忍耐力顯然沒有多少長進。程宗揚顧不得多看,含著眼淚抱起樂明珠,爬上褲像所生的石台上。

可以想象,那個漩渦底部與這座倒塌的神廟相連,自己從縫隙里吸入,順著水流從這一端浮出水面。他舔了舔嘴唇,只覺口中又苦又咸,呼吸倒還順暢。他推測自己昏迷的時間並不長,肺里沒有多少水。不過這小丫頭就慘了,落水的時候還「哇哇」直叫,這會兒眼睫毛緊緊合在一起,毫無血色的臉頰一片蒼白。連鞋子也掉了,光著一只白嫩的小腳丫,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