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商宴(1 / 2)

「程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蕭遙逸搖著折扇,朝程宗揚臉上左瞧右瞧:「眼白發青,眼底發暗,額骨發赤……不會是撞見鬼了吧?」

蕭遙逸只是開個玩笑,程宗揚卻苦笑起來。

「真的撞見鬼了?」

蕭遙逸頓時來了精神,「男鬼還是女鬼?」

「一臉的大胡子,你說呢?」

「一臉的大胡子?」

蕭遙逸煞有其事地說:「那是大胡子女鬼。」

程宗揚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這小子看出自己心情不暢,才故意來逗自己。

鬧鬼的事牽涉到宮禁隱密,雲家和影月宗的人為臨川王私下調查,沒有向外界透出絲毫風聲。但程宗揚很想聽聽蕭遙逸的主意。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道:「有件事,希望蕭兄不要外傳。」

蕭遙逸合起折扇,正容道:「這是程兄信得過我。」

程宗揚把事情原委詳細講述一遍,但略過雲氏、影月宗和臨川王的關系。

蕭遙逸一邊傾聽,一邊拿著折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聽到假山下出現的兩個人影,他手中折扇「刷」的一收,眼睛閃閃發光:「程兄,有沒有興趣夜探宮禁?」

「少來!」

程宗揚一口回絕,「台城我也看了,里面的禁軍起碼有幾千,而且戒備森嚴,明哨暗哨都有,我瞧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那當然。」

蕭遙逸道:「宮里的禁軍都是我老頭一手練出來的,里面的戒備布置花了他半輩子的心血,能不周全嗎?我敢擔保,整個建康城除了我蕭遙逸,誰都別想輕易混到宮里。」

「那我更不敢了。真要冒名混進去,誰都知道是你小侯爺干的好事,一抓一個准。」

「冒什么名啊。我若拉你換身禁軍的衣服混到宮里,那才是往火坑里跳呢。有我這知根知底的大行家在,保證咱們兩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再輕輕松松溜出來,連根草都不碰著。」

「那你自己去不行嗎?」

蕭遙逸涎著臉道:「我不是怕黑嗎?不瞞程兄說,要沒人陪著,我連半夜撒個尿都不敢出門。」

程宗揚沒想到又給自己找了樁差事,無奈地說道:「你看什么時候吧。」

「這又不是娶妻納妾,還找什么黃道吉日。」

蕭遙逸一臉興奮地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挺合適!」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昨晚我只睡了兩個時辰。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養足精神才能干。趁現在我先睡會兒,夜里你再來叫我吧。」

腳步聲直到貼近耳邊,卓雲君才聽到。她勉強抬起眼,看到那婦人一張塗滿白粉的臉像面具一樣慘白。

那婦人把油燈忘在案上,見燈油燃盡不禁心痛,念叨半晌才添了油,點上燈。

為著省油,她把燈草又去了一根,本來就微弱的燈光越發黯淡。

那婦人舉著油燈,朝卓雲君的臉上照了照,然後啐了一口:「下流的淫賤材兒,竟然還知道哭!」

卓雲君手腳都被縛著,臉上的淚痕也無法擦拭。被這個粗鄙的鄉野村婦看到自己流淚,不禁羞憤難當。

卓雲君吸了口氣:「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老娘花了四個銀銖買你來,當然是要你掙錢的!」

婦人叉著腰罵道:「左右不過是肚子下面三寸賤肉,有什么金貴的!你若想明白了,前面就是木榻,只要往榻上一躺、撇開腿,讓那些漢子趴在你肚子上,在你賤肉里拱上幾拱便是了。嫖一次十個銅銖便拿到手里,去哪兒找這么輕省的掙錢手段?」

卓雲君心頭冰涼。自己在太乙真宗錦衣玉食,單是一只襪子就超過這價錢百倍。十個銅銖一次,只有最下等那些土娼窠里的丐婦才會這樣廉價。

卓雲君又羞又怒,聲音也顫抖起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寧肯餓死,也不會為你掙一文錢!」

「你這個下流胚子!做過道姑就金貴了?還不是千人騎萬人壓的爛婊子!」

婦人也不和她廢話,抄起門閂又是一通劈頭蓋臉的痛打。卓雲君痛餓交加,那婦人又專打她小腿正面最痛的地方,門閂落下,小腿的骨骼仿佛折成兩段,骨髓都迸濺出來。卓雲君禁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那婦人聽到慘叫,下手越發厲害;卓雲君毫無抵抗能力,被打得滿地亂滾。

她本來一直死死承受,這時叫開聲便再也忍不住,在婦人粗魯地毆打下痛叫連連,最後又一次昏死過去。

院中,昏黃的陽光照在牆頭,正是薄暮時分。一道掛著厚氈的房門推開,那婦人拿著油燈從房內出來,抬手撲滅。

程宗揚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著下巴:「這就是你的手段?我還以為多高明呢,原來就是往死里打,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打就打吧,還用門閂,你換條鞭子也多少有點品味不是?」

那婦人吐了吐舌頭,露出與她粗鄙裝束絕不相稱的嬌俏笑容。她放下油燈,摘下嘴旁的黑痣,然後洗去臉上厚厚的脂粉。

「你才不懂呢。」

小紫一邊洗去脂粉,露出一張寶石般精致的面孔,一邊說道:「像她這種女人,武功高,身份又顯赫,一向頤指氣使,心高氣傲慣了,你把她當成個了不得的人物,認真嚴刑拷打,她真當自己是個寶,越打越傲。用門閂打,她才知道自己是窯子里的妓女,不是什么高貴的人物。」

程宗揚瞧瞧那根閂閂。」也不是鐵的。她怎么連這個都受不了?叫的我都聽不下去了。你不會是真下毒手了吧?」

小紫把指上的水跡彈到程宗揚臉上,笑吟吟道:「程頭兒心痛了呢。」

「我是怕你真把她打死。給她點教訓就行了,你把她打個半殘,我對王真人沒辦法交代。」

小紫撇了撇嘴:「人家根本就沒用力。你放心,她身上好端端的,連傷痕都沒有。」

「那她怎么叫這么慘?」

小紫眨了眨眼。」是她太沒用啦。」

程宗揚哼了一聲:「你若不眨眼,說不定我就信了。說吧,你這死丫頭又使什么花招了?」

小紫笑道:「我不過是趁她昏迷的時候給她扎了幾針,讓她對痛楚感覺更清楚些。這個女人好厲害呢,痛暈兩次,捱到今天才叫出來。」

真不知道小紫在鬼王峒跟殤侯都學了些什么東西,花招層出不窮。前天抓住卓雲君,她用兩根細針擰成彎鉤形狀,釘在卓雲君頸脊部位,制住她的功力。以卓雲君的修為,真元也無法動用分毫,以為自己武功盡失。接著又刺激她的痛覺神經,使她痛覺倍增。

落在小紫手里,只能說卓雲君上輩子欠她太多了。

程宗揚道:「你把我的被褥都用了,讓我怎么睡?」

小紫摸了摸程宗揚的臉頰,細嫩的手指像軟玉一樣光滑,嬌聲道:「主人可以和小紫睡一張床嘛……」

程宗揚被她摸得心頭一盪,好在靈台還留有一點清明,立即道:「免了。」

小紫滿眼失望地收回手:「人家等主人好久了呢。」

程宗揚戒備地說:「你是等我死吧?」

小紫吐了吐舌頭:「主人要死了,小紫給主人陪葬好不好?」

「你是整我有癮吧?死了都不肯放過我?」

「程頭兒,你好無聊哦,一點情趣都沒有……」

房舍位於宅院東北,緊鄰著花園,旁邊便是院角的小樓。由於沒有人住,房舍只在搬來時清掃了一遍,沒有重新粉刷。這時房舍門窗都用被褥遮蓋著,無論外面風和日麗還是月上柳梢,室內都一片黑暗。

卓雲君以為時間已經過去數日,其實她被囚禁在這里僅僅兩天半。小紫算好時間,每六個時辰去一趟,讓她誤以為已經過去一天。卓雲君真元被制,視力、聽覺以及忍耐力、自制力都大幅減退,抵抗力連常人都有所不如。小紫用厚粉敷面,又故意把燈光調得極暗,再改變聲音,卓雲君面對面竟然沒認出她是那個與自己交過手的少女。

「別忘了,七天時間,你現在只剩下四天半了。」

小紫笑吟吟道:「她現在已經捱不住叫起痛來,再餓她一天,到第四天她就會乖乖吃飯。到第六天,我能讓她對我叫媽媽。」

程宗揚關切地說:「生這么大個女兒,可辛苦你了。」

小紫啐了一口,然後側過耳朵:「那個姓蕭的來了。」

程宗揚道:「你也出去見見他吧。他這幾天沒見你,我看他牽腸掛肚的,一趟一趟往這兒跑,別落下什么病了。」

小紫翻了個白眼:「我才不見他。哼,他和謝藝一樣,一點都不安好心。」

「得了吧,這世上壞心眼兒最多的就是你!還有臉說別人。」

蕭遙逸一見面,還沒開口就是一愣:「程兄你……」

程宗揚看了看自己身上:「怎么了?」

蕭遙逸指了指臉頰,程宗揚一摸,臉上竟然多了一個大黑痣。

程宗揚哭笑不得,那死丫頭真夠狡猾的,一不留神就著了她的道。她剛才摸自己臉,多半就是故意把黑痣貼到自己臉上。

程宗揚揭下那顆假痣,笑道:「怎么樣?夠醒目吧。既然是入宮,當然要化妝。」

「程兄心思細密。」

蕭遙逸歉然道:「不過今晚是不行了,我特來向程兄道歉,孟大哥已經抵達,我要去接他。」

程宗揚道:「孟老大來建康,不會是專門來見我的吧?」

「當然不是。」

蕭遙逸道:「孟老大這趟半年前就定好的,本來說明天到,因為藝哥的事才趕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