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驥(1 / 2)

別墅內是一間兩層打通的客廳,廳側一道環形台階螺旋狀延伸到樓上,房頂用金色的纜繩懸著一座由百余枝臘燭組成的巨型吊燈。燭台都是用水晶雕成,一個個晶瑩剔透,映得人眼花繚亂。

廳內擺著一套環形沙發,中間是一張圓桌。染成紅色的皮革色澤鮮亮,上面放著白色的長絨靠墊,一共九個,最中間的一個是明快的亮綠色。

蕭遙逸看著程宗揚怪異的眼神,一邊輕搖折扇,一邊笑道:「程兄莫非認得這東西?」

程宗揚想也不想就說道:「沙發。」

蕭遙逸怔了半晌,突然叫道:「孟老大!你還不快出來!」

說著他如臨大敵一樣盯著程宗揚,「你怎么知道?」

程宗揚聳聳肩:「沙發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

蕭遙逸差點兒把扇子拍碎,叫道:「岳帥起的這個鬼名字簡直沒道理!你怎么可能猜到!」

「誰說我是猜的?」

「是謝藝告訴你的?」

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

一個魁偉的身影出現在台階上方,那人身材高大,臉部線條像刀刻一樣輪廓分明,一雙濃黑的眉毛猶如卧鴛,糾屈的胡須從下巴一直延伸到耳下,眼神像一頭威武的雄獅,犀利之極。他胸膛又寬又厚,肩膀肌肉隆起,雖然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衣,卻仿佛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程宗揚第一眼就認出他是當年武穆王手下大將,星月湖八駿之首,鐵驪孟非卿。這種氣勢是絕對模仿不來的。

他穩住心神,「謝藝從來沒告訴我這些。」

孟非卿點頭道:「老三嘴沒那么碎。」

說著他虎目生威,沉聲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段強以前對自己說過,穿越者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要掩藏自己穿越的秘密。程宗揚不明白為什么要掩藏,對王哲、對謝藝、對殤侯,他都沒有刻意去掩藏。不過他也不會逢人就說自己是穿越來的那會被人當成神經病,從此另眼相看。

程宗揚道:「在下以前在西方游歷過。」

孟非卿思索片刻,然後微微頷首:「岳帥曾說過,這里的陳設都是仿照泰西風俗。你既然在西方游歷過,能認出來也不稀奇。」

孟非卿大步走下台階,抬手道:「坐。」

程宗揚一坐下,不禁舒服地呼了口氣。這些天,自己一大半日子都是席地而坐,離開南荒之後才有正經的坐具。不過建康的坐具大都是竹榻,講究屈膝跪坐,連椅子都不多,上面雖然鋪著茵席,但程宗揚總覺得太硬,感覺頗不習慣。

這沙發沒有彈簧,里面是貨真價實的海綿,柔中帶硬,緊密而富有彈性。程宗揚坐上去就不想起來,恨不得把這套沙發都搬回去自己用。

孟非卿在他對面坐下,蕭遙逸在這里毫無架子,親自挽起衣袖,跑去拿來茶盞給兩人斟茶。

孟非卿也不廢話,徑直問道:「謝藝怎么死的?」

程宗揚把事情細述一遍,然後道:「那枝龍牙錐本來就是謝兄該得的。送給蕭兄,也算物歸原主。」

孟非卿聽得極為專注,不時詢問其中的細節,尤其是謝藝為何會孤身一人獨闖南荒的緣由。最後他起身向程宗揚深深施了一禮:「程兄千里迢迢把我兄弟的骨灰背回建康,這分情義,我們兄弟絕不敢忘。」

程宗揚連忙道:「千萬別這么說。如果不是謝兄,我們早就死幾趟了,怎么能活著從南荒出來?」

孟非卿沉默片刻:「小狐狸。」

「在。」

蕭遙逸這會兒把尾巴都夾起來,老老實實聽老大說話。

「通知老四、老五,讓他們去查那間生葯鋪。」

「是!」

蕭遙逸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然後道:「如果真是黑魔海的人怎么處置?」

「殺。」

孟非卿森然道:「敢把手伸到我們頭上,還有什么好客氣的。告訴老四、老五,這次我不管他們用什么手段,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找到幕後的主謀!誰敢動我兄弟,我殺他全家!」

「是!」

孟非卿虎目忽然迸出淚花。他拿起微涼的茶水,一口喝完,神情隨即平靜下來,聲音低沉地說道:「告訴兄弟們,咱們的龍驥死了。讓他們摸著良心問問,還記不記得謝老三罵咱們的話。問問老二和老四,他們鬧到這步田地夠不夠!」

這事兒蕭遙逸也有份,見老大發怒,他低著頭一聲也不敢吭。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孟非卿道:「岳帥即便不在了。咱們八兄弟在一起又怕過誰!偏生你們幾個分成兩幫,一見面就吵個不休。逼得老三在中間左右為難,只好一走了之。若不是他落了單被仇家盯上,只需老二、老四,甚至你這不成器的小子去一個,謝老三又怎么會死?」

蕭遙逸頹然道:「大哥,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去給四哥磕頭賠不是。」

「你賠不是有什么用?」

孟非卿放緩語調,「老四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除了軍令,他還理睬過什么?」

說著孟非卿抬起眼:「承蒙程兄援手!我聽說與程兄一同回來的,還有岳帥的遺孤?」

孟非卿在說他們兄弟之間的事,程宗揚不好插口,這時間到小紫,才說道:「紫姑娘現在鄙處居住。蕭兄知道,那丫頭有點怕生,這次沒有一同來。」

「程兄。」

孟非卿道:「黑魔海既然盯上我們兄弟,紫姑娘在你那里只怕會引來麻煩。程兄雖然不怕,但事情因我們兄弟而起,心里未免難安。」

程宗揚很想把小紫這個包袱丟給星月湖,能讓自己喘口氣。但那死丫頭說什么都不肯見他們,又不好對他們說明:那死丫頭根本就不認岳帥這個父親,只好道:「紫姑娘一直在南荒居住,對生人多少有些害怕,不如先在我這里住一段日子,等熟悉了再說。」

程宗揚一邊說,心里一邊哀嘆,什么麻煩能大得過那死丫頭?可憐自己替她圓謊,出了力還不落好。

孟非卿道:「不瞞程兄說,我們這些人都在軍中生活慣了,真要照料岳帥的千金,也不知道怎么去做。既然如此,就有勞程兄了。」

「孟大哥太客氣了。」

程宗揚笑容比他還苦,這個燙手的小香芋到底扔在自己手里了。

孟非卿微一示意,蕭遙逸連忙點頭:「都准備好了。」

孟非卿行事雷厲風行,當即起身道:「程兄,我要去臨安先安葬了謝兄弟,不能在此久留。就由遙逸替我招待程兄。」

說著他對蕭遙逸道:「你就不用去了。在你三哥骨灰前磕了頭,便留在建康吧。」

蕭遙逸小聲道:「大哥,我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