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眞巧,我也要到晴州去,沒想到會在這里見面。」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仙子醫術眞好,懸壺濟世,造福百姓。」
潘金蓮沉靜地看了一眼,明澈目光仿佛將自己看得通透。程宗揚只笑了一半,笑聲戛然而止。
潘金蓮淡淡道:「明珠和晶兒出去買葯,只晶兒一人回來說明珠遇見相識的人,想來就是你了。」
「大家朋友嘛,見面聊聊天。」
程宗揚道:「我來沒別的意思,只不過聽樂姑娘說你們也去晴州,正好我們船上還有房間,不如坐同一條船,大家一同去晴州,路上也好照應。」
「多謝了。」
潘金蓮道:「不用。」
程宗揚道:「潘姐兒不會是對我有戒心吧?其實我跟樂姑娘在南荒認識,大家一起出生入死,這點交情總是有吧?」
潘金蓮忽然道:「你那個小妾呢?」
程宗揚想起在南荒時,小紫冒充自己的小妾,詐稱武一一被殺,戲弄她一番,沒想到她現在還記得。
「那丫頭最是頑皮,潘姐兒是成年人,不用和她一般見識吧?」
「我不介意。只不過提醒你一聲:你已經有了妾室,我師妹年紀尙小,和你一道走不怕招人閑話嗎?」
程宗揚厚臉皮道:「沒有什么吧?大家做朋友也不行嗎?」
潘金蓮淡淡道:「程公子名聲沒那么好吧?」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小心道:「建康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在洛陽便聽說了。」
程宗揚叫道:「眞是被那只小狐狸害死了!其實那天的蘭陵王破陣舞都是他跳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潘金蓮沒有理睬他的辯白,揚聲道:「嫣琪!」
一個少女伸頭進來,「潘師姐?」
「明珠回來了嗎?」
「在外面呢。」
潘金蓮道:「讓她去後艙煎葯,告訴她從今天起,直到晴州都不許她再下船,更不許她和別人說話。」
少女吐了吐了舌頭,「是。」
程宗揚忍不住道:「潘姐兒,你管得也太嚴了吧?小香……樂姑娘又不是小孩--」
「她若眞是小核子,我也不用這么管她了。」
潘金蓮打斷他,「我光明觀堂的事由我們自行處置。公子請回吧。」
潘金蓮公然逐客,程宗揚只好滿腹郁悶地下船。
難得和小香瓜相逢,這會兒卻各乘一船;雨人直線距離不到一百步卻看得到吃不到,程宗揚心里的別扭比不見面還難受。小紫笑吟吟道,「見著你的小香瓜了?」
程宗揚像吞了生醋一樣皺著臉,「她被潘姐兒趕去當燒火丫頭。潘姐兒也眞是,大家只是坐一條船,她怎么看我像看賊一樣呢?喂,死丫頭,我看起來眞的像壞人?」
小紫仔細看了他一會兒,「像啊,剛采人家後庭花的采花賊!」
想到小香瓜的後庭花,程宗揚禁不住咧開嘴,連小紫的揶揄也不放在心上,讓小紫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樂丫頭還問起你,聽說你在船上,高興得不得了。你心眼那么多,小香瓜一點心眼兒沒有,偏偏還和你要好,眞是怪事。」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就是心腸太好。」
小紫皺了皺鼻子,「一點用都沒有。」
「後面這句不是眞心吧?我看你對她也挺不錯,沒有罵過她笨。」
「她倒不笨。」
小紫道:「只不過太天眞,對人一點戒心都沒有。」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就是因為這一點才對她另眼相看嗎?」
小紫沒有說話,反而偏頭露出深思表情,過了會兒才嫣然笑道:「眞的哦。」
「喂,你剛才去哪兒了?」
「和月霜姊姊去城里了。」
小紫笑道:「你猜她買了什么?」
「什么東西?」
「馬鞭。什么衣服、胭脂、水粉她都不看,就去賣馬具的鋪里,說要買根趁手的鞭子。」
小紫笑道:「人家也買一根。」
說著她拿出一根光滑如玉的鞭子,「鯨骨做的,漂亮嗎?」
程宗揚納悶地說:「月丫頭做夢都想上戦場,買鞭子不奇怪,但你買鞭子干么?也想去打仗嗎?」
「騎馬啊。」
小紫笑吟吟道:「等抓到姓蘇的妖婦,我要每天騎著她,用鞭子打她的屁股。程頭兒,你說好不好?」
「只要你喜歡,哪怕將她碾成粉,我若皺皺眉頭就不姓程!」
「你說的哦。」
「放心吧。我才沒那么濫好人呢。」
天剛破曉,泊在碼頭的小船離岸向下游駛去。程宗揚一直在船上守著,見狀立刻叫俞子元開船,跟緊光明觀堂的船只。鵬翼社的樓船比它大十倍不止,要跟著這條小船並不容易,但俞子元毫無難色地答應下來。
程宗揚不好意思地說道:「前面船上有一個朋友,也是往晴州去的。」
俞子元道:「公子放心,我船上的水手都是駛過十幾年船的行家,必誤不了事。」
他和水手交談幾句,然後道:「楊州的雲氏商號送了批貨來,已經按公子留的名單分送出去。」
程宗揚望著前面白帆笑道:「費心了。」
敖潤張大嘴巴,看著眼前黒色的薄盾。旁邊老張也像呆頭鵝一樣,眼珠瞪得圓圓的,手中拿著一張一模一樣的龍鱗盾。突然間,馮源一聲慘叫打破艙房里的寂靜。這位平山宗的大法師兩手抱在一起,渾身顫抖,然後手指分開一線,眼睛湊過去看了一下,接著又是一聲慘叫。敖潤喘口粗氣,「馮大法!鬼叫什么呢!」
「龍……龍……龍睛玉……」
馮源哆嗦著說道:「眞……眞的啊……」
老張吃力地咽口唾沫。」隊長,老程出手眞夠大方,這幾樣加起來就是兩千銀銖。還有兄弟們每人一套裝備,差不多也得一百銀銖……」
「不行!」
敖潤道:「這情欠得太大了-」
馮源跳起來,兩手攥得緊緊的,「敖老犬!打死我也不還啊!我跟你說,我這輩子還沒摸過龍睛玉呢!」
老張敲敲盾牌,依依不舍地說:「這盾眞不錯。」
馮源道:「老大,老程是副隊長的相公,說起來也是咱們雪隼團的女婿,不是外人啊!說不定這是人家送的聘禮!我說,不如咱們把副隊長送過去,當還禮得了!」
「越說越不象話了!」敖潤吼道:「給我閉嘴!」
「你們看,我的弩怎么樣!」
月霜手里拿著一枝鋼制小弩,她輕輕一板,拉上弩弦,接著一扣弩機,空弦猛彈出撕開空氣,發出一聲銳響,力道強勁至極。敖潤還沒有開口,馮源叫道:「好東西啊!哪兒來的?」
「別人送的!」
月霜舉起弩道:「我剛才試了一下,能射七十步遠呢!」
馮源一臉期待地說:「副隊長,你是不是收下了?」
「當然了。我們那么要好喂,你們怎么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馮源和老張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敖潤咧了咧嘴,「眞好……你看,我這盾怎么樣?」
「這么輕?」
月霜拿起來,訝道:「是什么做的?」
「一共就兩面,」老張道:「我和敖老大各拿了一面!」
「這盾起碼要一百銀銖吧?你們發財了?買這么貴的東西。」
「跟你一樣,都是朋友送的!」
月霜奇怪地問:「你們哪來的朋友?」
馮源道:「副隊長,你的弩是誰送的?」
「紫姑娘啊。」
老張打了個哈哈:「我們這些也是紫姑娘送的。」
月霜撇了撇嘴,「吹牛!」
馮源忍不住道:「副隊長,你相公家眞有錢啊!」
月霜皺起眉頭,「胡說什么?我哪來的相公?」
「不就是,唔……」
老張一把撝住馮源的嘴,把他踹到一邊。」喂,你給我說清楚!」
月霜正要細問,船頂忽然有人叫道:「落帆!落帆!」
扇形的船帆迅速落下,發出巨大響聲。失去風力的推送,行進中的樓船速度猛然一緩。
程宗揚道:「怎么了?」
「船進峽谷得落帆減速。」
俞子元道:「前面水路不好走,我去掌舵。」
說著蠢衣袖- 趕往奮。面前出現一道魏峨山峰。雲水在山下分成數道支流,蜿蜒流入峽谷。兩岸山勢猶如大斧劈開,壁立萬仞,險峻至極。樓船減緩速度,水手小心地操縱船只,駛入彎曲的河道。
雨岸生滿奇異的灌木類植物,那些植物樹冠不犬,根系卻極為發達;糾屈的根系從山石間伸出,在水中浮動,陽光下猶如蒼綠水蛇。
光明觀堂的座船顯出船身狹小的優勢,進入峽谷連帆都沒降,把樓船遠遠甩在後面。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小紫站在窗前,正拿著一只黃銅做的單筒望遠鏡向遠處了望。
「死丫頭,船長室的望遠鏡你隨便拿來玩?」
「別吵。」
程宗揚湊過來,「看到什么?」
「看到你的小香瓜在哭呢。」
「開什么玩笑。拿過來我看看!」
程宗揚搶過望遠鏡放在眼前。只見前面小船已轉過彎,船體被山間灌木遮掩,露出飄揚的白帆,仿佛在山林中行駛。程宗揚心道:小香瓜被潘姐兒禁足,這會兒關在艙內,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兩岸景色。
忽然前方帆影一折,整條船仿佛突然傾覆一樣,消失不見。程宗揚大叫一聲,「不好!」
一把扔開望遠鏡,身體從窗口探出去。樓船轉過一個急彎,眼前水面猛然一寬,在峽谷間形成一個狹長的小湖。光明觀堂的輕舟斜斜停在水上,旁邊漂著折斷的船帆。小紫驚訝地說:「好大的風,她們的船帆都被吹斷了。」
「放屁!」
程宗揚叫道:「是被砍斷的好不好!」
船上碗口粗的桅桿斷成兩截,斷口整齊得如同刀切,顯然是被利刃斬斷。小紫轉了轉眼睛,「肯定是有山上的妖怪看中你的小香瓜,要把她搶走!程頭兒,你好可憐哦。」
「少廢話!」
程宗揚向揚州的雲家商號訂了批貨物,順便挑了兩把刀,這時一把抄起來掛在腰後,直接從窗口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