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田稅三失(1 / 2)

晴州,六朝財富的中心,金銖的海洋。有人說天下每十枚金銖就有六枚在晴州流通。還有人說,余下的四枚也有一半控制在遍布六朝的晴州商人手中。

在晴州有的是一夜爆富的神話,有的是腰纏萬貫的巨富,有的是敢於冒險的賭徒,有的是視金銖為信仰的佣兵。

這里有六朝資金最雄厚的商會、規模最龐大的船隊。有寓居於此,盡情享受世間繁華的名門貴族;也有窮困潦倒,可以為一頼午飯行險殺人的殺手。有信徒遍及天下的名門大派,也有名不見經傳的無名流派。

在晴州可以隨時獲得轟動天下的新聞,同時也是滋生傳播謠言的溫床。這里有來自天竺、波斯、大秦……等地的商人,有大海深處的異客,也有見識過傳聞中十洲三島的水手。

這里有知識最豐富的學者,品德最高貴的聖徒,也有最狡詐的騙子,最貪婪的奸商。當然,也少不了美麗的娼妓和妖嬈的少女。

這一切編織成六朝最引人入勝的傳說,世間唯一的晴州。程宗揚對晴州的第一感受則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市」。建康也沒有包圍城市的城牆,但有無數小城。晴州完全是一座不設防的商業都市,除了幾百里外的夜影關,晴州港內只有交錯縱橫的水道、修葺整齊的堤壩,連綿不絕的民居和富麗堂皇的樓堂館榭。

為了避免麻煩,臧修把住處選在城南一處小院;雖然沒有客棧周到,但位置僻靜,巷外是主道,院後就是水道,出入都很方便。

路上小紫和月霜同乘一車,也不知道她們姊妹倆路上聊什么,月霜神情間淡淡的看不出異樣。她沒有理會自己,只和小紫說了幾句就翻身上馬,徑直離開。

敷潤道:「老程,我先把兄弟們帶回圑里,把老張留的東西寄回家,然後過來找你。什么都不用說了!你在晴州一天,我和馮大法就陪你一天!非讓你在晴州玩痛快!老臧!等我過來找你喝酒!」

臧修笑著答應。等雪隼佣兵團的人走遠,他轉身道:「這院子是十幾年前就置買的,誰也査不到我們鵬翼社頭上來,公子盡管住在這里。」秦檜笑道:「巷子里賣炊餅、開茶鋪的都是自己人吧?」

臧修挑起拇指,「秦兄好眼力!都是我們的弟兄。」

程宗揚道:「干脆撤了吧。會之一眼就能看出來也瞞不了有心人。反正我們是來旅游的,不打算惹事。」

「是!」

臧修答應一聲,自去安排。小紫伸了個懶腰,「坐得好困,我要睡覺去。」

「喂,你不打算和我一起逛街?」

「讓秦傻瓜陪你去好了。」

秦檜寵辱不驚地說道:「在下陪公子去喝杯茶吧。」

程宗揚提高聲音,「走!我們逛窯子去!」

小紫扮了個鬼臉,「不逛是小狗。」

巷里的茶鋪已經收攤,賣炊餅的也不見蹤影,只是不知道臧修還有沒有留暗哨。至於月霜那邊肯定也有一連的人暗中守護。孟非卿在外面談生意,明天趕回晴州,已約好時間見面。程宗揚准備見過他之後,再看情形要不要放出泉玉姬這只誘餌,引劍玉姬上鉤。出了巷子,外面街市一片繁華,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熱鬧非凡。與建康相比,晴州港的水路更加稠密,三五步便是一座拱橋。房屋臨水而建,都是精致的閣樓;淡綠色玻璃窗內懸著朱帷玉紗,有些還是珠簾,顯示晴州人雄厚的財力。

這里離港口還遠,看不到海灣內森林般的桅桿,風來時珠簾漫卷,空氣飄盪著海洋的氣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秦檜嘆道:「這晴州又何只十萬人家。」

不可否認這死奸臣學識淵博,而且相貌堂堂,談吐文雅,言語娓娓動聽,是個不錯的聊天伙伴。程宗揚邊走邊道:「鹽、鐵這兩個賺錢的行當都是六朝官府經營,晴州人做什么生意能做這么大?」

「一是海外貿易。從六朝販賣絲綢瓷器到海外,換回各種珠寶珍奇,利潤豐厚猶過於鹽鐵。另一個就是錢庄。總商會里,錢庄就占了七家。其它除了糧食之外,還有畜牧。」

「晴州有馬場?」

「晴州的白水鎮有六朝最好的馬場,每年出產駿馬數千匹。晴州的白水駒不遜於塞外名馬。」程宗揚想起蕭遙逸的坐騎,那匹白水駒原來也出自晴州。」晴州有這么多商會,最大的是哪幾家?」

「晴州的大商家莫過於帛氏和褚氏。但帛氏專注於海洋貿易,不如褚氏錢庄遍及六朝、聲勢浩大。再有就是陶氏和朱氏。陶氏也是開錢庄的,號稱金銖多如泥沙。朱氏壟斷晴州七成的稻米生意,都是富可敵國的大商家。」

街市上店肆林立,到處是叫賣的商販。兩人繞了一個彎,忽然看到一處白牆灰瓦的院落,門前掛著珠簾書院匾額,院內綠柳成蔭,在鬧市中別有一番清幽。

程宗揚想起自己拿到的小冊子上有不少帶著書院字樣,問道:「晴州好像有不少書院?」

「晴州有三多:商會多、教派多、書院多。」

秦檜道:「六朝武將大多出身於長安的皇圖天策府,文官大多出身洛陽太學,而太學的博士幾乎都在晴州游過學。晴州商會既然有錢供養,各派宗門也極多。」

「富而好學,晴州這些商家很風雅嘛。」

程宗揚笑道:「何況這也是一樁大生意。」

秦檜笑道:「公子所見不差。晴州匯集六朝各派精英,對隋州人做生意也大有好處。」

「我聽說晴州的地方官是宋國委派來的?」

「晴州知州除了官方的迎來送往,其它事務都插不上手,只是個榮銜。眞正控制睛州的是晴州總商會。」

秦檜解釋道:「總商會由晴州十三家最大商會組成,每家各占一席。所謂的知州,每隔四年由總商會擬出一個名單遞交到臨安,由宋主圈選一人到任。」

秦檜道:「這次臨川王被謝幼度逼退,王丞相承諾開通廣陽渠,雲家一擊不中已改弦易張,專注於生意。當初雲六爺長駐晴州就是想讓雲家在晴州總商會占有一席之地。」

自己還沒有見過雲氏這一代的當家人雲芝峰。程宗揚道:「既然到了晴州也該拜訪他一越。」

「我已經問過,雲家人說雲六爺滯留洛陽,只怕開春才能回來。」

程宗揚想起雲芝峰游說諸國,不知道他把那尊臨江大佛賣出去沒有。秦檜提醒道:「公子,青樓在那邊。」

「得了吧,喝杯茶就行了。」

秦檜笑道:「敢不遵命。」

兩人上了茶樓,找處臨窗座位,隨便點了兩盞茶。店內上的茶仍是茶餅碾碎的,色白如乳,茶面漂著一層細細泡沫,香氣撲鼻。兩人一邊飮茶潤喉,一邊瀏覽晴州風物。

忽然樓下一陣熱鬧,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闊歩進來,嚷道:「小二。快拿茶來!」

小二點上茶。「張十一,今天又有什么新事兒了?」

張十一從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的打開,等吸引眾人目光才慢條斯理地說道:「賈太師怒封雲水,江州城大兵壓境。得寶藏八酸齊出,亂天下幾時方休!」

說完這幾句,張十一拿起茶慢悠悠喝著。張十一語調雖然不高,但一字字極為清晰,而且語調抑揚頓挫,一出口就吸引樓上樓下客人的注意力。

秦檜道:「這是晴州港的說書人。有說史的,有說嘩話的,有說神鬼的,有說謎的。還有些專在茶樓酒肆說近日風傳的新事,得幾個茶錢聊以為生。」

程宗揚明白過來。簡單說,給他配支麥克風就是地下電台。樓上有人忍不住道:「張十一,賈太師封雲水的事誰都知道,你後面說的什么意思?」

張十一拱手道:「足下少安勿躁,且聽小的一一道來。想那賈太師在宋國位居一品,身兼平章軍國重事,怎么會封了雲水,斷了普天下人的財路?這幾日雲水泊了無數船只,南來北往、走親訪友、販貨求財的,人人心急如焚。有的貨物定了時日,耽誤一日就丟了大把大把的金銖,這才雨三日光景已有心實的投了水、懸了梁、棄了孤兒嬌妻,一命嗚呼。小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這兩日來多方打聽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來是賈太師要對江州大動刀兵,情急之下才出了這等下策。」

有人道:「江州不是晉國的嗎?」

「這位客官說的不錯!」

張十一道:「小的聽到此事,心里也是一驚。,難道賈太師要與晉國兵戎相見?這可是六朝多年未有的大事,後來方知此事別有蹊蹺。」眼看張十一又拿起茶,樓上有客人笑罵道:「這殺材又賣關子!左右是編些個說詞,討些錢銖。」

張十一正容道:「客官此言差矣!小的雖是說書為生,到了茶樓也與諸位一樣都是來飮茶的客人,彼此說些閑話,哪里要一文銖錢!客官若是願聽,小的便徑直說了,江州如今已經不姓晉了!」

茶樓一陣嘩然,張十一氣定神閑,等眾人聲浪平息才道:「實情是晉國的蕭侯爺不滿晉主荒淫,怒沖沖反出建康,如今父子占據晉國江、寧二州,早已割地稱王。」

「那關宋國什么事?」

「晉國缺兵少將,不得已求到宋國。王丞相親寫書信,請賈太師出兵平叛,願事成之後以江州之地相酬!」

一片嘩然聲中,程宗揚與秦檜相視搖頭,這個說書人明顯是信口雌黃。王茂弘寫書信請賈師憲出兵平叛?王老頭若混到這一步,他也不是王茂弘了。

程宗揚更多想一層。盧景當時說王茂弘坐山觀虎斗,放手讓星月湖與宋軍兩虎相爭。但王茂弘與自己交談時,曾流露出讓小輩放手做事的意思,對蕭遙逸在江州的舉措坐觀其成,未必眞想借宋國的刀來除掉星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