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聽說江州要打仗,晴州的雇佣兵就像蒼蠅見了血,都飛了過來。有幾個大團還說打完仗再拿錢。」

蕭遙逸摸了摸下巴,好像還覺得晴州佣兵團的大方不可思議。

程宗揚想起敖潤和馮源,「雪隼團來了嗎?」

「你猜雪隼佣兵團來了多少人?」

蕭遙逸比出拇指和小指,「六百人!占整個雪隼佣兵團的六成!」

「副團長石之隼帶隊的吧?雪隼團這么賣力?」

「雪隼團的老大薛延山和雲六爺交好,聽說江州的事雲家也有份,當即就拍了板。再則月姑娘以前在雪隼團待過,他們得知月姑娘是岳帥的後人,有心來攀交情。」

這和風險投資一樣,雪隼佣兵團在星月湖身上押了重注,一旦江州之戰星月湖得勝,作為武穆王的嫡女,月霜就相當於江、寧二州的女主人,對雪隼佣兵團的好處不言而喻。但一口氣派來六百名雇佣兵,這樣大手筆,還是超乎自己的想像。

「江州城並不大,南北長兩千步,東西寬一千七百多步。」

蕭遙逸道:「因為城小,只在南北兩面開了城門。大江由北向南從城西流過,西邊開著水門,船只可以直接駛入城中,只要水路不被切斷,宋軍就不可能徹底圍城。」

「一旦宋軍兵臨城下,我們打算在北、東、南三個方向各投入一個營,二到三百人,雇佣兵五百人,民夫一千人。這樣城中還有三個營,五百名雇佣兵和兩千民夫隨時調度。」

蕭遙逸倚仗堅城,對這一仗信心十足,程宗揚仍有些擔心,提醒道:「別太大意了。再怎么說,宋軍也有七八萬人。比你招的民夫還多幾倍。」

蕭遙逸笑道:「宋軍來得越多越好。眼下已是臘月,只要我們支撐半個月,宋軍便要在城下過年。以江州的儲備,足以支撐到三月。到時單是軍中的耗費,就能把賈師憲壓死。」

這倒不是空話。大軍在外,吃喝作戰都要消耗大量物資,況且是千里轉運,宋國儲備再充足,也難以支持。賈師憲調動大軍,就是想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解決江州的事端,免得打成消耗戰。但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至少孟非卿、斯明信、盧景、蕭遙逸等人就不會答應。

「賈師憲真是豬油蒙了心,在臨安老老實實斗他的蟋蟀,我們不去找他麻煩就不錯了,還跑來江州找打。」

蕭遙逸意氣風發地說道:「走!我帶你到城中看看!」

江州城內並沒有忙碌備戰的氣氛,除了幾隊民夫在修葺城防,城中靜悄悄幾乎看不到人影。蕭遙逸告訴他,一個月前,江州的居民就陸續遷往對岸的寧州,如今除了不願離開的幾千人,江州城已經成為一座純粹的兵城。

蕭遙逸一邊走一邊指點,「城中南面是民舍,東西各有一座市坊,西北方向是糧倉和軍械庫,從晴州運來的糧食兵甲都儲存在這里。」

城內房舍密度並不大,不少田地都種著菜疏,看來還有很大的居住空間。說話間,前面出現一片空地,只剩下泥土的台基上,整整齊齊扎著帳篷。

「這是什么地方?」

蕭遙逸道:「江州官署。」

程宗揚左右看了半天,「官署在哪兒?」

蕭遙逸笑嘻嘻道:「我把江州的官署和廟宇都拆了。沒辦法,石料不夠。你總不能讓我去拆民居吧?」

「然後你就把大營扎在這兒了?」

「免得擾民嘛。」

蕭遙逸揚鞭道:「雇佣兵都在東市,里面有客棧、酒肆、賭坊,一到夜間就熱鬧非凡!」

說著他湊過來,壓低聲音,擠眉弄眼地說道:「里面還有家妓館,前些天新來一批娼妓,嘿嘿,我換了便服去過,比建康的也差不了多少,熱辣得緊。上了床包你腿軟……」

「不會吧?這時候還有娼妓來做生意?」

「掙錢的生意誰不來?真要宋軍打進城里,她們也照樣做生意。說不定生意還更好呢。」

蕭遙逸小聲道:「程兄要有興趣,我先包兩個美人兒,今晚咱們去樂樂。」

程宗揚沉吟道:「我走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到了江州,就一頭扎進妓館,好像從晴州幾千里地趕過來,就為了到江州嫖妓。是不是有點不好看?」

「名士風流嘛。」

蕭遙逸道:「也就是程兄你,換作別人,我才不跟他一塊兒嫖呢。」

「干!」

程宗揚道:「少扯這些沒用的!你答應我的地呢?」

蕭遙逸大笑道:「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早就給你備好了!」

「這是西市!」

蕭遙逸帶著眾人來到城西一座坊市,指點道:「雖然不及東市大,但地勢極好。北邊是府倉,西邊緊鄰碼頭,南邊都是江州富戶的宅阺。坊內客棧、酒肆、商鋪一應俱全。」

整座坊市被一個十字形街道劃分成四塊,由於商戶都遷往寧州,各間商鋪都空著。蕭遙逸指著西北一片鋪面道:「這一塊是官營的鋪面,都是你的!」

「死狐狸!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把最爛的一塊給我。」

「別誤會啊!」

蕭遙逸道:「其他幾處都是有主的,我倒是想全買下來送給你,當作咱們兄弟的定情之物,可這幫沒良心的商戶要不不肯賣,要不就漫天要價。我這次招募民夫可出了血本,連我從小攢的壓歲錢都用光了,就是說想買也買不起,只好把官鋪送給你。天知道前幾任江州太守都是干什么吃的,房子破了都沒人管。這些鋪面我一文錢不要,連地契全送給你,然後再免你三年的稅,夠意思吧?」

「少來!你是想讓我給你修房子吧?都破的快成危房了,免稅三年你也說得出口?至少十年!」

蕭遙逸叫道:「哪兒有那么破啊!最多五年!商鋪都給你了,繳點稅還這么小氣。」

程宗揚道:「那我要士敏土的專營權,利潤四六分,我六你四。」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像剛偷了只母雞的小狐狸一樣笑了起來,「成交!」

他摟住程宗揚的肩,由衷說道:「程兄,你簡直是我親哥!」

程宗揚道:「別肉麻了。你比我大好不好?」

「那就是我親弟弟!」

程宗揚那句話其實是把士敏土拱手讓出,蕭遙逸深知此舉對江州意味著什么。

江州地處晉國東疆,人丁稀少,又沒什么出產,比其他州郡窮困得多。程宗揚願意接手官營的商鋪,已經是好事,現在又把士敏土交給自己,只要經營權,等於給了自己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雞,一旦開始售賣,江州想不發財都難。

西市唯一一家客棧已經清理干凈,一名軍官站在台階前,挺拔的身材猶如軍刀。他雙腳「啪」的一並,向兩人敬了個軍禮,「程少校!蕭少校!」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認出來,「蕭五?」

蕭遙逸笑道:「這是我們六營的副官,往後專門負責紫姑娘的安全。」

蕭五傷勢已經痊愈,氣色好了很多,朗聲道:「客棧已經整理完畢,程少校和紫姑娘隨時可以入住。」

程宗揚道:「客棧只有我們住嗎?月姑娘是不是也在?」

蕭遙逸道:「月姑娘說習慣了住軍營,反而是客棧住不習慣。我在大營專門給她設了處軍帳。」

程宗揚放下心來,干笑兩聲道:「月姑娘一路上還好吧?」

蕭遙逸佩服地說:「月姑娘把一路遇到的宋軍統計下來,包括軍力、裝備、將領是誰,至少摸清了宋軍一半的底細。」

程宗揚道:「那個好戰分子和你們碰到一塊,這下算是如魚得水了。」

「還說呢,老大正頭痛呢。」

蕭遙逸道:「本來說給月姑娘兩個營,月姑娘不同意,她說自己帶不了,只要一個班。」

「一個班還不簡單?給她好了。」

蕭遙逸苦笑道:「她要帶一個班親自上戰場。老大那么強橫的人,怎么都勸不住她。我看老大都快給逼急了,說不定把軍銜一摘,把我們兄弟都給踢到她的班里去。」

程宗揚笑咪咪道:「那也行啊。你們這個班肯定是戰斗力最強的班。一個上校,一個少校,再加五個中校,嘖嘖,這陣容夠華麗的。」

蕭遙逸埋怨道:「你不能在旁邊看笑話啊,我還想讓你勸勸月姑娘呢。」

真是個好主意,為什么他們都不怕月霜把自己剁成餡呢?程宗揚道:「勸是不好勸,不行你就給她一個班,到時候再看好了。」

蕭遙逸苦惱地搖搖頭,顯然也對月霜的執拗感到頭痛。把眾人送到院內,蕭遙逸停下腳步,「你們先休息吧。孟老大和月姑娘去察看地形,晚上回來再過來見紫姑娘。」

說著他小聲道:「喂,今晚真不去啊?」

程宗揚低聲道:「有好的給我留一個。」

蕭遙逸伸出大拇指晃了晃,然後作了個鬼臉,打馬離開。

「公子!」

一個滿身是灰的人影奔過來。

程宗揚轉過身,「老四!你怎么這德性!」

祁遠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剛從工地過來。老四以前也建過房子,從來沒用過士敏土這樣的,拌好料澆上,幾天就好,又快又結實!要什么樣有什么樣!」

「我看到你建的城堡了,好家伙,都是士敏土柱子嘛。硬梆梆戳在那兒,影子都能壓死人,宋軍看著都想尿褲子。」

「打仗用的,怎么結實怎么來,模樣就顧不上了。」

祁遠拍著身上的泥灰,「哎喲喂,老祁這把身子骨這回可給折騰苦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聽你這口氣,不會是蘭姑也來了吧?」

祁遠老臉一紅,「剛來了沒幾日……」

「還真來了啊?哈哈,蘭姑對你真夠意思!怎么不一塊帶來?」

「她在忙著呢。」

程宗揚隨口道:「在哪兒忙呢?」

「東市。」

程宗揚一怔。

祁遠道:「她在織坊待不住。聽說江州來了雇佣兵,蘭姑跟芝娘商量,從秦淮河找了些想賺錢的粉頭,前些日子一船來了。」

程宗揚忍不住笑道:「剛才小侯爺還談到呢,原來是咱們自家的產業。蘭大姊這怎么說呢……」

祁遠道:「蘭姑這一行做久了,干這營生還開心些。怎么沒見老秦呢?」

「會之帶了批貨,直接回了建康,過些日子才來。別的兄弟怎么樣?」

「吳大刀跟彪子來過兩趟,」祁遠笑道:「聽說吳嫂子有喜了。」

「吳大刀手腳夠麻利的啊。彪子呢?」

「比以前好了點。聽說江州打仗,我看他也想來呢。」

「好說,會之這趟回去,帶他一塊來。吳大刀要當爹的人,就在家伺候老婆得了。」

「芝娘她們都好,聽說公子無恙,都高興得不得了。」

祁遠口頭來得,連比帶劃,說了建康眾人的情形。程宗揚沉默片刻,「那個妖婦呢?」

祁遠抿了抿嘴,「沒有消息。公子平安的音訊傳來,會之去尋公子,長伯找我問了五原城位置,第二天就自己去了。」

程宗揚心頭一凜,吳三桂一個人去五原城,膽子也太大了。

「有音訊嗎?」

「沒有。不過聽說有人在競州的醉月樓大打出手,聽情形有些像長伯。」

吳三桂不是個魯莽人,這點自己可以放心。只要不正面與蘇妲己交手,保命應該無憂。

祁遠剛待了一會兒,就有人找來,「祁爺!水門的城堡已經晾干了,該澆多少水,還請祁爺趕緊去看看。」

程宗揚笑道:「你去吧,我讓蕭五給你留間房,就住這邊得了。」

「成!」

祁遠笑著站起身,「老祁這是天生的勞碌命,到哪兒都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