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亡之墳(2 / 2)

「小程子啊,我給你看個戲法……」

一時間程宗揚有種錯覺,死老頭身上葛黃色布衣變成一襲蟒袍,凜然的氣勢猶如尊貴的王侯。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慘叫。連日來的廝殺,程宗揚早聽慣戰場上的各種慘叫和哀號,但耳邊的慘叫聲卻讓他有種陷身地獄的感覺……

那是無數個慘叫聲同時響起,聲音中充滿驚愕、痛楚、恐怖……然後又被一柄剪刀同時剪斷,戛然而止,沒有半點余音,直接成了空白。

程宗揚頭皮發麻地看著自己的身側。從殤侯站的位置一直到數里外的江畔,伸出一條筆直的死亡之線。

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經深入敵陣,周圍被數不清的宋軍重重包圍,然而此時所有踏入死線的宋軍,仿佛被一根無形的手指一舉在地面上抹去。

無論是刀手、盾手、槍手,還是神臂弓手、鐵甲重兵、驍騎精銳……全部以同樣姿勢撲倒在地。

宋軍嚴密的陣形被劃出一道筆直的缺口,自己的視線越過重重屍首可以毫無阻隔地一直看到大江遼闊的水面,看到江畔一艘掛著火紅旗幟的樓船。

殤侯的肩背一挺,佝僂的身體仿佛憑空高出一尺,方才那個猥瑣的朱老頭消失無蹤,眼前的老人雖然還穿著那件破舊的葛袍,卻如同布衣王侯,散發出逼人的傲氣。

鴆羽殤侯從江畔登岸,一路行來已經在沿途布下劇毒,無聲無息,殺人於無形之中,舉手間千軍辟易,這等煞氣不愧是天下毒宗。

程宗揚吸著涼氣道:「這是什么毒?太狠了吧?」

「毒物聚而不散,畫地為牢,中者立仆,不過是雕蟲小技。」

殤侯傲然道:「本侯敢在你面前獻寶,豈會用那等俗物?」

話音未落,那條死線仿佛突然活過來,已經被毒殺的宋軍屍首開始掙扎蠕動,然後一具接一具爬起來。

短短幾個呼吸時間,那些毒發的宋軍已經改變模樣,盔甲下的肉身變成烏青色,肌肉凹陷,骨骼外凸,仿佛一具具直立的僵屍。

深陷的眼眶內,眼球因為干澀而縮小,瞳孔卻擴散到極限。他們以古怪姿勢挺起身,然後蹣跚著撲向最近的活人,無論他們是敵寇,還是剛才與自己一道並肩作戰的友伴。

所有宋軍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幾名宋軍來不及反應就被毒屍咬中。

受創的宋軍士兵發出的嚎叫聲驀然斷絕,他們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黑黯淡,肌肉一條條附著在骨骼上,迅速干癟枯硬。

咬中他們的士兵把毒素傳播給同伴便仆倒在地,新化成的僵屍再次無差別地攻擊周圍的同伴。

最初中毒的只有數百人,接著他們把毒素傳給同樣數量的友伴,然後又是數百人……

那些毒屍不斷躍起、咬中同伴、然後倒下,接著一批新的毒屍重新躍起。

死亡的陰影在宋軍陣列中迅速擴散,越來越多的宋兵成為毒屍,四處追逐周圍的活人。

「這……這是什么怪物?」

「還記得你在南荒時,說過一種『病毒』嗎?」

程宗揚疑惑地說道:「我說過嗎?」

「本侯浸淫毒物,天下奇毒莫不熟識,唯此病毒之術聞所未聞。」

殤侯說道:「本侯苦思多日,你走後不久,本侯想起當年在太泉古陣搜得一具僵屍,忽然突發奇想,從它血脈中提煉毒素。」

說到這里,殤侯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得意。

「雖然費盡周折,卻讓本侯煉出一種奇毒。此毒無色無味,一旦進入血脈便令人生機盡喪,無智無識,然而中毒之人屍身腐而不壞,行動與常人無異,而且肢體血脈盡化為屍毒鼎爐。若有人被毒屍咬中,即刻化為毒屍。」

程宗揚表情古怪地瞪著他:「侯爺,你挖出來的到底是什么僵屍?」

「那具僵屍質如枯木,如今已然被本侯煉化,片膚無存。」

殤侯謂然長嘆,「可惜此毒質地未純,毒素一去,屍首隨即崩壞,而且播遷五次之後,毒性便即失效。唔,大有改進的余地。」

「不用改了!這樣就很好!」

程宗揚叫道:「你若把它再改進一下,不出一年,整個六朝就沒活人了。」

殤侯哈哈笑道:「設若如此,本侯足以名垂青史,死而無憾!」

「人都沒了,還垂個鳥啊!先說好,你要敢亂改,我立刻翻臉!你煉出多少毒,我都讓你自己吃下去!」

殤侯哼了一聲。」朽木不可雕也!」

劉宜孫與張亢幸運躲過一劫,隨即與王信合兵一處試圖反攻,然而樓船上下來的一隊黑衣人輕易粉碎他們的攻勢。

這支隸屬於殤侯的近衛隊數量雖然不多,實力卻不在星月湖諸營之下,又是剛投入戰場的生力軍,兵鋒極盛。劉宜孫和張亢竭盡全力,也沒有來得及組織一次有威脅的攻勢。

當第四批毒屍出現,宋軍再也無法維持陣形,所有人都拼命後退,躲避那些恐怖的行屍,亂成一團。

緊接著遠處的金明寨升起一片大火,成為壓拷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頃刻間,整支大軍像雪崩一樣垮下來,士兵們如潮水般退散,戰場上到處是扔下的軍旗、武器、戰鼓,還有戰歿者的屍首。

隨著星月湖法師身死,獸蠻營好不容易才擺脫陷土訣,但剛投入戰場,宋軍潰勢已成,即使以秦翰之能也無回天之力。他收起蛇矛,森然道:「改日再領教孟上校的雙戟!回師!」

程宗揚撿回一條性命,不敢再犯渾跑去追殺,他立即下令撤退,與侯玄等人會合。

武二郎挺胸凸肚地過來,肩上扛著那個獸蠻武士,活像一個豪勇無雙的打虎英雄。

但看到戰場上那些到處追逐活人的毒屍,堂堂二爺也變了臉色,惡狠狠大啐了一口:「什么鳥玩意兒!」

然後左右瞅了瞅,撒腿就跑。

程宗揚對秋少君道:「看到了吧,這叫橫的怕愣的,愣的怕傻的,傻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那些根本沒命的。」

秋少君朝著武二郎的背影叫道:「暴徒!人渣!沒膽鬼!」

「行,你就是那個愣的。」

程宗揚一入城便迎來一片喝彩聲。桓歆叫道:「程兄!有你的!兄弟在上面看得清楚,好身手啊!」

石超扯住他的衣角,不知道是激動還是余驚未消,渾身肥肉都在抖,張了半天嘴都沒說出話來。

張少煌一手摟著程宗揚的肩,一把推開石胖子。

「讓讓讓!一點眼力都沒有!趕緊備熱水!瞧程兄弟這身血都夠開染坊了。」

謝無奕好整以暇地朝殤侯拱拱手。」這位是?」

「我們盤江程氏的長輩!程老爺子!」

這小子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姓改了,殤侯拿繩勒死他的心都有,臉上卻不動聲色,微微頷首,那分威嚴的氣度讓人肅然起敬。

忽然光線一暗,一個高大身影擋在城門處。孟非卿緩步走到殤侯面前,相距還有數尺,兩人之間的空氣便發出氣勁交擊的爆響。

孟非卿停下腳步,先收去護體真氣,然後拱手一揖到地。

「多謝侯爺恩義,撫養紫姑娘十五載,此恩此德,我等沒齒難忘。」

殤侯哼了一聲,翹起下巴,鼻孔幾乎揚到天上去。程宗揚一手扯住殤侯,一手扯住孟非卿,笑道:「吳大刀,瞧瞧誰來了?准備一桌上好的席面,我要好好給老爺子接風洗塵!」

說著一邊向孟非卿施了個眼色,讓他把這件事交給自己處理。

直到所有士卒撤回城中,斯明信和盧景才連袂返回。

他們兩個本來准備刺殺夏用和,見到宋軍伏兵四起情知中計,兩人都是膽大心狠之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闖入金明寨,將所有攻城器械和軍中存糧付之一炬,燒得干干凈凈,逼得宋軍不得不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