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山雨欲來(2 / 2)

「合歡派被滅了?難道真的有仙人?」一名身著蟒袍的年輕人,坐在主位,問向坐在下首的一名老者。這年輕人劍眉星目,儀表堂堂,但眼神深處卻透著一股狠厲,正是前段時間平叛有功被封爲魏王的三皇子顔灼。

「恐怕正是如此。」座下的老者雙目有神,身板筆直,透著一股軍武之氣,乃是當朝太尉何芮,三皇子的親舅舅。

三皇子起身來回踱步:「起事那天,也有人在蘇家庄看到有金甲力士飛去。會不會於此有關?」

「五個月前,亦有人在雲州城看到一男子牽著一裸身女子出城。那女子正是失蹤多日的北周榮國公主。恐怕,真的有仙人降世。」

「舅舅,那合歡派樹大根深,傳承六百余年,南北兩國皆不能制,卻被那仙人擡手覆滅,如此雷霆手段,若是對我等大計有礙,又當如何啊?」

那老者思考良久,問三皇子道:「魏王以爲,那仙人比之慕容城如何?」

魏王失笑:「舅舅不要說笑了,慕容城再強,也終究只是凡人,怎能跟神仙比?」

「正是如此。然而慕容城當年都差點覆滅我吳國,那仙人又如何與之爭勝?此時正是關鍵時刻,絕不可旁生枝節。那仙人派金甲力士前往蘇家庄,也是在蘇家被滅之後,並沒有干涉我等計謀。所以,仙人之事,宜友不宜敵。」

「舅舅說的是。」

「不過,那仙人既然牽走了榮國公主,恐怕也頗好御女之道。若是有機會,將那崔家的『籠中鳥』送與仙人,結其歡心,再好不過,可惜仙蹤渺茫,我等無緣得見啊。」

三皇子聽到要把「籠中鳥」送出去,臉上頓時露出肉疼的表情,含糊地道:「既然見不到這仙人,此事以後再說吧。」

那老者也不在意:「合歡派被滅,渾邪王身死,就連那剛剛上任的鎮南將軍都失蹤了。北周現在正是亂作一團。此時按理正是發兵北上最佳時機,但……唉,陛下的身體,京中實在抽不開身。」

「今日劉公公來消息,父皇他昨夜又咳血了。」

「唉,盡人事,聽天命吧。殿下可時時入宮,親手爲陛下熬葯。二皇子可還好?」

三皇子臉上露出個諷刺的笑容:「吃得下,睡得著,好得很。」

那老者嘆息一聲:「如此不孝,枉爲人子。老夫這就上本,請二皇子向諸位先帝謝罪。」

「那……崔家的『籠中鳥』又該如何處置?」

老者看了三皇子一眼:「殿下榮登大寶之時,何女子不可得?還望殿下莫要因小失大。」

臨江城郊外,夜。

崔家「香雪園」外一座殘破村庄內,一群侍衛打扮的人從一口枯井里,七手八腳地拉出一名男子。

那年輕男子面容消瘦,眼神憔悴,頭發淩亂,身上只穿著一襲單薄的麻衣,在夜風里瑟瑟發抖。一旁立刻有人送來一件大氅披上。

「殿下,您受苦啦。」一名清臒矍鑠的老者微微佝僂著腰,拄著拐杖道。

從枯井中爬出的男子正是兩月前「謀反」被抓的二皇子,顔煜。

「外公,您怎麽親自來了?」二皇子看到那老者驚訝道。

「如此隱秘之事,老朽豈能不親力親爲。」這老者正是吳國文官之首,當朝丞相姜伯墉,老者擡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香雪園:「此番三皇子雷霆一擊,當真是好手段。如今只能先行這金蟬脫殼之計,先留有用之身,再圖其他。」

「可是外公,我若這般逃走,豈不是坐實了反賊之名?」

「老朽豈有不知?只是,唉,陛下時日無多,昨天何芮更是上書請立太子,這是欲置殿下你於死地啊!此時不逃,他日鴆酒白綾送到面前,又該當如何?只能先脫身而去,再徐徐圖之。」

「外公,我當日實不應該去救蘇家,結果……」二皇子面帶愧色。

「唉,殿下心善,但儲位之爭,豈能婦人之仁?現在多說無益,殿下速速跟我離去吧。」

誰知那二皇子又戀戀不舍地看了遠處香雪園一眼:「可是……柳兒她還……」

「殿下!」姜丞相一頓拐杖,恨鐵不成鋼地說:「一介刑奴而已!望殿下莫要重蹈覆轍!」

「外公說的是。」二皇子又回頭看了一眼,終於一咬牙,披著衣服跟衆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

「什麽?!逃了?!」三皇子面色猙獰地一腳踢翻面前跪著的軍官吼道:「那麽大一個活人,香雪園里里外外數百人守著,你們竟然讓他給逃了?!」

那軍官滿臉鮮血,卻不敢吭一聲。

「殿下也不必太過惱怒。」太尉何芮坐在一邊,一口一口地喝著熱茶。

「舅舅,這怎能不急!我那二哥這時候逃出去,後患無窮!」

「二皇子已經死了,被陛下親自賜下了鴆酒,昨天才剛剛收屍下葬 。」何芮看著三皇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三皇子下意識張口反駁,突然想明白了什麽,慢慢睜大眼睛。

「舅舅是說,就算他沒死,只要明面上『二皇子』已經死了,那也就無關大局了?」

「正是如此。陛下已然時日無多,怕是撐不過今年冬天了。殿下入住東宮指日可待,而那二皇子已經成了喪家之犬,有什麽好怕的?他不回來最好,回來了大家也不會認他,就算是認了,也不過是畏罪潛逃的反賊一名,鴆酒白綾再送一次就是了。殿下,如今,已然是我們贏了。」何芮把蓋碗放到茶幾上,氣定神閑地道。

「不錯,不錯,是我們贏了,哈哈哈哈哈!」三皇子仰天大笑,「他日登上大位,孤必定揮師北上,覆滅周國,一雪二十年前京師被圍之恥!屆時你我君臣,都當青史留名!」得意之間,狂態畢現。

何芮聽到「君臣」二字,微微皺眉,但終究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