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2)

冬天都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春天真的不遠,但我的媽媽卻遠了。

雪水融化的時候,春天的花開了,夏天的蟬叫了,秋天的月亮圓了,冬天的大雪它又來了……四季變換,我在媽媽離開後的陰影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媽媽不在的日子里,連時間過的都似乎非常快,不覺已經來到了一九四五年。

隨著世界范圍內的反法西斯戰爭節節勝利,先是四三年夏季意大利投降,後是今年早些時候德國投降,三個軸心國里就剩日本還在垂死掙扎,不過隨著前線和本土接連遭受盟軍打擊,日本的失敗已成定局。

實際上在去年的時候,國內的抗戰形式就已經在向好轉了,各條戰線上都有好消息傳來,基本上除了國府在豫湘桂遭遇了些挫折,其實後方一直在收復失地……

於是乎就在大家期盼業已曠日持久的抗日戰爭快點結束的時候,勝利就真的到了。誰也沒有想到的,公歷八月十四日那天,日本天皇通過廣播,宣布了無條件向盟軍投降的詔書,翌日盟國各首腦相繼宣布了日本投降的告書。

勝利雖然來的有點遲,但它總算還是來了,國民的巨大犧牲挽救了國家和民族,縱使這個國家已千瘡百孔,但好在我們還沒有亡國滅種。

不止是整個山城重慶,日本投降的消息一經傳開,全中國都沸騰了。大家紛紛走上街頭敲鑼打鼓,集聚在國民身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一時間各大團體無不彈冠相慶,各大報紙傳來的信息無不令人歡聲鼓舞。

也就是在各方相慶的同時,國內對立的兩大政黨之間也傳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就在八月十五日的前一天,蔣委員長向中共方面發去了電報,接著在十天內一共發了三個電報邀請中共的領導赴渝談判共商國是。

國家是該休養生息,亟需建設的時候了,縱使國內外的政治家們並不看好兩黨能夠和解,事實上在圍繞國家制度、政府席位、軍隊安排等敏感問題也的確不是一帆風順,但好歹經過各方努力下,兩黨最終達成了協議,簽署了《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並且在懲治漢奸問題上雙方出奇的一致。

成果來之不易,對於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多年的勞苦大眾來說,他們總算看到了和平的希望,因此大眾人民和各黨派團體都很擁護談判協議,紛紛贊賞歡慶。

在大家慶祝抗日勝利、和平談判取得結果的時候,我也懷有一絲期待,抗戰結束了,和平有望了,媽媽是不是可以不必留在延安了,我和媽媽或許就有了見面的可能。

但事實是,一直到談判結束的十月份,作為共產黨人的母親也沒有出現。當然,他們和國民黨達成的一紙協議也沒能阻止戰爭的爆發。是我太天真了,我記得我以前就問過她,戰爭結束了要怎么生活,記得她當時的回答很謹慎,和國民黨打了多年的交道,看來也只有她們那邊的人最懂蔣家。唉,作為廣大的老百姓來說,生活真的很艱難。

其實也很顯然了,就在雙方和談期間,對日本戰敗後退出地區的爭奪已經很激烈了。在廣大的東北和華北地區,雙方展開了賽跑爭先分別占領了城市和農村,在西北地區,閻錫山軍隊與共產黨部隊則在上黨地區發生了正面沖突,由此及外,雙方的零星戰斗和摩擦其實一直就沒有停止過。

外面不平靜,家里也是一片不安然。至從我的親生母親走後,那個房間也就被我退了,至於處里,種種原因下我也辭了,當然憑著關系,在電報局謀了份差事,做起了技術工程師。

要說最讓人意外的,就是立秋阿姨了。抗戰剛一結束,秋秋阿姨,居然為了追尋她的理想聖地去了延安,只留下一紙信箋給家里就走了,直讓梅姨姥以淚洗面,家里的外甥終歸沒有親生的孩子貼切踏實,他年之後姥爺如果走了,梅姨姥的後半生可能會很難過,她的心情我自然很理解。

平日里我和立華媽媽勸說之余,其實我想到的更多是為立秋阿姨的勇敢稱贊,我何嘗不想和她一樣,能去一趟延安,能去找一找我的媽媽。可面對兩位母親,我還沒法做到坦然,立秋阿姨走了,梅姨姥還可以依靠立華媽媽,如果我走了,她將依靠誰。現實讓我無法像立秋阿姨那樣做到孑然一身,尤其是一想起媽媽離開時的信中留言,我就退縮了,是的,我的媽媽是那樣的傲然與群,我不能給她丟臉做白眼狼。

立秋阿姨走後不久,隨著國內外形勢的發展,國府遷回了南京,我們一家也終於跟著回到了南京,只是可能是不太喜歡立仁舅舅和他們那幫人的一些做派,最終立華媽媽帶著姥爺和梅姨姥回到了上海的老家。

雖然立仁舅舅在南京不常回來,但因為姥爺在這邊,他物質上的照顧倒沒少花,就連這棟戰前的老房子還特地重新找人裝修了一遍。早就聽人說只要是政府里有點身份的,在接受淪陷區的過程中都賺了盆滿缽滿,看來是真的,就連一向減持的立華媽媽,好像也存了不少細軟。

作為遠東地區的大城市,上海要比山城重慶繁華許多,安頓了下來之後,母親立華依然會外出上班辦事,家里則是梅姨姥照看漸漸年邁的姥爺,當然我時不時的也會給姥爺說說每天的新鮮事情。

姥爺如今已過了70歲,雖然行動已經很不方便了,但他的興趣點依然是國家大事一點沒變,不知道他是關心國家還是關心他的小兒子,但現在老董還在湖南帶兵,我也就成了他幾乎唯一聊這些事情的對象。

國共雙方的軍隊在中原地區開打,國軍占領了共產黨的核心區宣化店;胡宗南率部攻占延安;國軍在東北將戰線推進至狹窄的四平地區……粟裕在孟良崮戰役中殲滅國民黨精銳部隊整編74師;中共連續取得在青化砭、羊馬河、沙家店等地的勝利,扭轉了在西北的不利局面;共產黨的劉伯承率領大軍渡過了黃河,威脅了武漢和南京等大城市;粟裕部揮師進入了廣大的豫皖蘇地區;今夏攻勢中,共產黨林彪部重新奪回東北的各戰略要地,對國民黨形成了包圍之勢……

諸如此類戰事變化信息,我都第一時間告知姥爺,當然,其實是我自己也很關心。並且由最初的心情沉重到現在的露出喜悅,我知道姥爺雖然不怎么說話,但他的心情和我一樣,就是都對共產黨人抱有同情和希望。只是我的希望里,更多的是對親生媽媽的思念。

話說兩頭,媽媽走後的幾個年頭後,我如今已經二十出頭了,遺傳了母親的良好條件,加之生活里不缺吃喝,我也長的更加矯健俊俏,不覺已經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為此,立華媽媽可沒少給我介紹對象,從她同事的女兒、侄女,到外頭的大富人家里的千金小姐,再到海外求學回來的女留學生…立華媽媽可沒少給我操心。

雖然和這些女生處對象,一塊吃過飯,甚至有些還牽過手,但她們最後還是都被我拒絕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覺得她們太勢力和膚淺,要么就很隨便。總之在她們身上,我找不到那種感覺。要怎么說呢,雖然令人不齒,不該玷污媽媽的母性情懷,但在她們身上就是找不到和我的親生媽媽在一起的,那種令人怦然心動的感覺。

以種種理由婉拒了立華母親的好意,她雖然看在眼里替我著急,但也知道隨便的婚姻並不一定就好,也就由著我自己的擇偶標准來,但她不知道的是,我的擇偶標准全是母親的身影……

生活之余,當然我也沒有閑著,抗戰勝利後,出於需要,政府要在上海重新建立電報局,因為缺少人手,我也就順理成章的再次找了一份差事。已經是大小子了,我也懂得了一些生存法則,所以工作之余,還憑著一些政府里的關系條件,幫人暗中干起了股票投機生意、以及一些黑吃黑的勾當,雖然有風險,但不得不說,只要你有點權勢,來錢還真快,這中間我可賺了不少銅細,而且還都是美元和黃金等硬通貨。

其實所做的事情也並不止這些,出於種種原因和考慮,事實上,早在抗戰勝利前,我就給共產黨那邊傳遞過情報,就算到了現在,也時不時的走私過急需的葯品給他們蘇皖地區,雖然可能不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但也算是一種力所能及吧。

和國家的局勢一樣,除此之外,生活也不是平淡無奇,事情的轉變還要從趙琪琪說起。至從戰後國府遷出重慶,他們偵訊處也搬了回來,鑒於趙琪琪之前的表現還不錯,她已經升了職,並且離開了立仁舅舅的麾下。

可能也有家庭勢力的影響,如今她被派到上海,已經做到了小頭頭的位置上。她們有些工作是需要我們電報局配合的,因此偶爾會和她打個照面,再說我的朋友本來就不多,況且我們都是重慶回來的,所以我們的關系,看起來似乎比我處過的那些對象還要親密一些。

難怪乎立華媽媽有時候會調侃我,在她眼里趙琪琪人也還不錯,不過以我自己的看法,我是和趙琪琪太熟了,而且她認識我的媽媽林娥,所以要是和琪琪在一起我反而會怪怪的。

說歸說,但趙琪琪人真的還不錯,與我知道的那些干情報的人相比,她最大的優點是不善於耍陰謀詭計,並且年齡相仿說話投機,所以彼此可以坐下來喝杯茶閑侃。這不,她找人來電報局調電報機的間隙,我們就碰上了閑聊。

在她的言談中,我才得知,劉敏和李麗留在了南京繼續工作,而立仁舅舅已經去了東北前線督戰,怪不得好久已經沒有見到立仁舅舅回家了,原來是這樣子。不過從琪琪說的來看,東北前線,國軍處境是否不樂觀。

「你是不知道現在外頭的情況,戰爭才開打不過兩年有余,我們丟失的地方反而越老越多了,尤其是東北的形勢,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那里條件基礎好,要是丟了會對上頭不利……」

她說的上頭,我們當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至於吧,在兵力上,前線畢竟還是占有優勢的,況且美國支援的武器更好啊。」政府的廣播通告一點也不可靠,平時的前線戰況信息都是零星的口口相傳獲得,所以我很想從她口里了解更多。

「你已經離開了情報工作,難怪不知道了,這都哪一年了?還兵力占優呢,他們共產黨的優勢是什么,是發動群眾!所以他們的人越打越多,我們的人越打越少。而且你要明白,在中國,武器好沒有多少用,他張靈輔全部美械的三萬多人,最後不還是送了人頭。你是不知道東北的形勢,我告訴你,你可別到處傳啊…要完了,夏天的時候,他們已經反攻占領了大片的土地,我們的軍隊就只剩下靠近鐵路的一些城市還在手里,等他們把鐵路也占了,那什么都就完了……」

雖然不知道前線戰事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但從每況愈下貨幣越來越不值錢的經濟來看,琪琪似乎也不是說著玩的,只是一時還是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見我有些發愣,琪琪繼續說道,「偷偷的告訴你,要早做准備了,我從家里聽到消息,他們上頭有人已經開始在台灣打理住宅和生意了……」

「這不太可能吧……」我也知道他們共產黨的戰斗力不似國民黨戰報說的那樣不堪一擊,但要說能打敗國民黨,是否也不那么容易吧,何況蔣家背後還有美國支持呢。

「呵呵,就知道你不會相信,不說這個了。」琪琪收回了話題,對著杯里的茶水喝了幾口,便張嘴詢問似的繼續道,「你還記得我們組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