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烽火連天(2 / 2)

人間四月 藍湖月崖 4675 字 2021-01-03

一輪圓月高掛夜空,明凈高潔。

我和爹爹、皇帝、還有長空瑜同坐一桌。另外五桌坐的則是其他的將領。

在這三個月里,我以白殊的名義不僅和皇帝的關系處的不錯,在一次無意的談論古今英雄成敗事又同時得到了爹爹和長空瑜的親近(其實那也只是因為在前世影視劇看得多了,模仿得說了一些對應這個時代歷史人物上的某些觀點而已。)。不得不說這是我意外的收獲。

我把我的戰略方案說了出來,宴席上除了夏侯梟、爹爹和長空瑜面色如初外,所有人的臉都變了顏色。

因我帶著紫紗斗笠,只有我看得清別人的臉,別人看不清我的臉。所以我可以自在大膽地觀察我想觀察的人。

此時一個沈不住氣的將領站起身來,「皇上,末將不同意白先生的戰略。自古只有打了敗戰才棄城,怎有自動棄城之理?頭可斷,血可流,但是城池萬萬是棄不得的!」

因為有人開了頭,所以隨後一批又一批的將領站出席來。最後席上除了我、爹爹、夏侯梟、長空瑜外其他的將領都站出列。

「白愛卿怎麽看?」夏侯梟在我耳邊輕聲低問。

「國,昌盛;將,必良。這些將士皆是鐵錚錚的鐵血漢子,白殊欽佩不已,但若不懂得迂回求勝,只懂得耿直死戰,那麽結局只能是付出多收獲少。」我恭敬說道。

他淺笑地直直望著我,目光停留在我紫色斗笠的小臉上好一小會兒後,才淡淡轉開了眼。

晚風更烈,吹得所有人的衣袍都獵獵作響。空氣里一片沈靜,皇帝沒有開口,誰也不敢再次開口說話。

我瞟眼向夏侯梟,只見他依然靜坐,緩緩飲著他手中的竹青酒,兩眼望直直望向月影沈浮的河面,不知他是在凝視些什麽,又或者是在謀算些什麽?夏侯梟此人心思深沈,越看越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眾將領抱拳、垂首、弓腰地站了大約有半個時辰後,爹爹才伸了個懶腰,在夏侯梟的耳邊低問道,「白殊平日里與皇上最是親近,他的這個策略恐怕早就跟皇上說過了吧?」爹爹話外的意思就是『若沒有皇上你的許可,白殊斷斷不可能如此大膽地在眾將領面前提出此策略。』

「還是什麽事都瞞不過卿笑啊。」夏侯梟勾唇愉悅地一笑,他對百里卿笑話里的那句『白殊平日里與皇上最是親近』很是受用。

百里卿笑畢竟和夏侯梟相處多年,他又是有一顆絕頂的玲瓏心思,怎麽會看不出夏侯梟現在是想培育出另一個和他相抗衡的人來,帝皇畢竟是梟雄,他不會因為曾經的情義而放棄提防任何人。

眼前這位少年, 仿佛有種談笑間既可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勢。──

這樣的戰略他聽了都驚嘆,更何況是身為帝皇的夏侯梟?他靜默半個時辰未開口說一句話,不就是想借助他的手幫助這個少年獲得軍心吧?

得到了皇帝的隱秘的命令,百里卿笑從椅上緩緩站起身來,夜來風大,他飛揚的白色裙裾裹著自由披散在身後的如緞青絲在空中,纖塵不染,如蓮盛開。「棄城而去雖然看似荒謬,但是細細想來可謂是妙不可言。」

他衣袖飛揚,儀態從容地在排列整齊的眾將中間緩緩走動,「在陸地上,我們與風霢的軍隊雖然抗衡了一年有余,但是最近卻越來越力不從心。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棄了三城,就換了個作戰地點,情況完全就不一樣。炫垣國人多懼水,而我軍男兒幾乎個個好水,更重要的是水上風霢的一些陣法就用不了了……」

爹爹說的雖然是模仿我剛才說過的,但是在氣勢上卻大大的不一樣,我給人的感覺是勝負難定,而爹爹說出來給人的感覺是一定很勝。原來同樣的話在不同人的口中說出卻有著不一樣的結果。

出現的分歧,因為爹爹的一席話全部消失掉。

我靜靜地看著爹爹的白色衣袖在空中自由翻滾,就像是一盞綻開的白蓮花──不染纖塵。

一瞬之間我沈在爹爹的風華里,感覺爹爹的聲音也在空氣里漸漸遠離……

有些權臣是不懂水滿則溢、物極必反的道理,但是爹爹是何等睿智之人?這連我都懂得道理他豈會有不懂之理?

很明顯這『權傾朝野』不是爹爹苦心經營得來的,而是天下人心甘送給爹爹的『權傾朝野』。

若說爹爹就是一塊磁性極強磁鐵,以本身的磁性吸引著天下人以他馬首是瞻也一點不為過。

可是我卻心驚的發現這種不是用心去經營的權傾朝野更是讓人心生忌憚!皇帝不是聖人,自然也是免不得俗的。所以爹爹才說他的退隱是勢在必行的……

**

視線還是不能自主地轉向長空瑜,只見他此刻雙眼緊閉,狐狸臉孔的面容傾世絕俗、妖異魅惑。像是周圍的一切事情早已經與他無關似的。

來到軍營我才知道長空瑜因為我的『死』病了整整三個月,只到夏侯梟和我的到來到來才稍微好了一點點。

他靜坐如石,整個人安靜的恐怖,以前的他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是因為我麽?是因為我的『死去』才讓他變成這般的行屍走肉?

長空瑜!你的反應是不是過了頭了?不就死了個妻子麽?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這個道理你不懂麽?!你不懂麽?!你怎麽能不懂……

我的心宛如刀刮,長空瑜你這是存心要我為你心痛死掉嗎?

「嗯……」我發出痛苦的呻吟。

「白殊,你怎麽了?」夏侯梟扶住了我痛得彎下去的身子。

「沒有事,我只是老毛病有犯了而已。」我來軍營時以身體弱為由,很少很人接觸。畢竟是假扮的男兒,接觸的人多了,難免會露出些馬腳來。

「那朕派人送你回去。」夏侯梟說道。

我點了點頭,「扶我進船艙休息一下就好。」

**

我的提議在爹爹的解說下,眾將皆贊同。最奇異的是既無一人再提出異議來,可見爹爹的寧聚力有多麽的可怕!

在爹爹的秘密安排下三城的百姓攜帶糧食、衣物,踏船移去了禹江東岸。將士們則在三個城的要塞都埋下了尖鐵利器,勢必要殺死敵軍幾萬人!

事情正順利進行,我卻憂心了起來:「要是風霢占領城池後並不急於進攻,而在城里修養,接來了炫垣的民眾,那麽等他們在我們的城池里生了根,那麽我們就很難再取回那些城池了。」

爹爹笑道,「此計是你想出來的,怎麽事到領頭最不安得反倒是你?」爹爹停了停,眸光望向遠處,又道,「你放心吧,炫垣要在西岸各個地方落了根必須要很長的一段時期,多則十幾年,少則三、四年。風霢此人雖然極有耐心,但也終是年輕氣盛,他等不了那麽長的時間,再說鬼越派向來所持的戰略都『兵貴神速』。所以風霢是不會拖很久的。」

我對爹爹的崇拜越來越盛,爹爹對什麽事情都看得很通透。我慚愧地說道,「我只是有點小聰明,沒有一點大將之風,做事畏手畏腳的。」我現在雖然擁有知識,但這些都只是紙上談兵,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適合現實的戰略,所以我總是不敢肯定。

「白先生此計勝妙,世人只知得,不知舍,哪里知道有失才有得?人生在世,懂得放棄才會得到得更多。」爹爹對我笑得出塵。

我看出這是爹爹真心的笑,我不由得也跟著笑了,我這個白殊的男兒身,好像很得他的器重……

「只是這戰還沒有打,現在說勝太──」

「不,我們必定會勝的。」爹爹氣定神閑截住了我未完的話。

**

到了禹江東岸,安排了從西岸帶過來百姓的生活問題後,爹爹、夏侯梟就一直把我帶到身邊,還時不時的問我一些策略。

顧宸與韓衣派人秘密運來了猛火油,看到這種棕黑色的粘稠可燃液體,直覺告訴我這就是前世的石油。

顧宸和韓衣運來這些是向我表明心跡麽?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顧宸和韓衣都很在意我的想法……

爹爹振奮地先把這些東西用蠟密封好的袋子里在離東岸300米的河底用石頭壓好。這些石頭上則系著長長的粗線。爹爹是想用石油燃火來燒船麽?

「相爺,您就不怕猛火油燃到我軍麽?」這河水是從北往南流的,而不是從東往西流的。

「白先生,難道你不知道顧宸手中有一種可以讓火燒不著的膝麽?我們只要把那些膝塗上,船就不會著火了。」

「有這樣的東西麽?」我歪著頭。

「嗯。」爹爹含笑應答,「我覺的你某些時候很像我的女兒。」

「相爺說笑了。」我驚出一身冷汗。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爹爹笑道,「你跟我來吧。」

爹爹領著我入了一個房內,手飛快得撫掉了遮住我的臉上的紫紗斗笠。

「殊兒真得是你?!」爹爹驚得雙目圓瞪,「我不是叫顧宸他們送你回京了麽?」

「爹爹,我只是想要留下來幫你們。」我十指緊緊相絞著。

「要不是因為你聲音變成男音,我早就懷疑是你了。」不僅名字叫『白殊』連行為舉止都像極了殊兒,只因為她的聲音是男音的,才胡弄了他一段時間。

後來又想到顧宸他們連假死之葯都有,怎麽可能會沒有變音的葯物。

所以這些天他一直在試探著,今天才終於確定了下來。

「我也知道你不放心我與長空瑜,但是你知道不知道這戰場很危險,你要是出了點意外可什麽辦?……」

「爹爹,我現在不是沒有事麽?」

「你還敢狡辯!」爹爹怒道。

「是。」我乖巧低下頭,適時出現的女兒嬌態換取爹爹的心軟憐愛。

爹爹見我越來越無辜的臉,罵也罵不下去了。他只能低低嘆息一聲,寵溺道,「你呀,爹爹真不知道該把你怎麽辦才好?」

「爹爹~~」我拉拉爹爹的衣袖撒嬌道。

「你現在趕快離開吧。」爹爹說道。

「為什麽要現在離開?」我瞪大雙眸。

「傻女兒,難道你看不出皇上看你的眼神有異嗎?」

「皇帝不是、不是也對你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殊兒,你很聰明,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你和顧宸、韓衣他們快走吧。」不然他怕殊兒以後想走也走不了了。

「爹爹是要我不告而別行?可是我答應鬼越主等戰爭結束後要把弩送回鬼越谷。」

「爹爹會送去的。」爹爹道。

「爹爹!你應該清楚夏侯──呃,皇上這人,如果我在此時走,那麽他必定不會讓爹爹把弩送回鬼越谷。」我道。

此時爹爹不說話,只是用他那憂慮的目光直直望著我。

見爹爹如此關心我,我的心頭一暖,笑道,「爹爹,你就放心吧。也不差那麽幾天,等戰事結束,我可以以送弩回鬼越谷來個金蟬脫殼。」

「爹爹知道殊兒聰慧,自會有計脫身。」爹爹眼底蘊含著深深的憂慮,「只是不知道為何爹爹的心里就是放心不下。」

「爹爹……」此時的爹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百里相爺,他只是我的爹爹……

**

果然不出我爹爹所料,風霢在等待了三個月後,一個大霧彌漫的夜間,終於按耐不住地渡河而來。

火。

一場由石油引發的大火燒開了風霢帶過來攻城的船只……

因在水上,風霢的陣行無法布置。

因我軍在百米之外,風霢的毒對我軍無奈。

又因我軍有了弩機,在將近百米之外五千張弩連連齊發,就算是在大霧中依然注定是我軍的勝出……

江上大火連續燒了三天三夜……

風霢被長空瑜用弩箭射入江中,不知所蹤……

因風霢失蹤,少了他那詭異的陣法和鬼魅一般的毒素,柏姩趁機攻打炫垣,三天三夜後江上大火平定,爹爹帶兵往西,奪回三座城池後就此按兵不動。

有將認為現在是進攻炫垣的最佳時期,但是爹爹則認為現在炫垣現在國內政治清明,且炫垣人驍勇,我軍在與風霢一戰中已經元氣大傷,無力再戰。

夏侯梟聽取爹爹的意見,不再攻打。

後來聽爹爹說,風霢之所以會來攻城,是因為實際上我軍實力在風霢的干涉下已經差炫垣太多。在三城時的守城,我軍就已經出現敗局了。風霢的厲害令爹爹心驚。風霢會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太自負了,自認為天下再無敵手……

我聽後微愣,朦朧中,我記起那凝結在他眉間的那顆美人痣,絳紅如胭脂。只是他眼底流露出的戾氣生生化掉了眉梢眼底的一份天然絕世的慈悲。──雍容華貴卻又盛滿了一身的妖異。

他是太過自負,抓到敵軍的宰相卻不殺,反而捉他女兒要他們亂了倫常……

爹爹說他此招是陰毒。我卻從未這般認為……

我總覺得他更多的是憤世嫉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