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與不在乎(1 / 2)

悖論H 流蘇 3440 字 2021-01-03

車輛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這一刻凌思南坐在車後座望著窗外,此情此景,和押送車內囚犯的心境無異。

「你的小男友沒來跟你送個別嗎?」前座略帶嘲諷的語氣傳來,邱善華眄了眼後視鏡里的女兒。

在她心里,凌思南離開家那么多天,求助的對象自然是那個見過兩次面的痞子男友,不然又有幾個家長會願意在高考期間收留孩子的同班同學這么久?

按理而言作為一個有修養的母親,她會親自登門拜訪,對自己的女兒給對方家庭造成的不便致歉。然而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作為一個商人,邱善華深知這一點——高中尚未畢業就離家出走住到一個混混家里,付出的代價無非是出賣色相,這樣丟臉的事情,邱善華並不想因為凌思南敗了自己的臉面。

凌思南沒有開口。

自她和母親再見面之後,就一直緘默不語,既不想反駁,也沒打算承認,安安靜靜地坐在後座,像一尊靜置的人偶。

說什么呢?多說無益,自己只是她的棋子,不是她的女兒。

邱善華盯著後視鏡里那雙素色盈盈的眸,傍晚的街燈透過車窗打在她純凈的瞳仁里,或紅或藍——紅得熱烈,藍得幽雅,那眸子似水,波瀾不起的此刻蘊藉著清冷的味,怎么打量都好看。

她多少看到了幾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但美得更甚。

少女花樣年華,青春讓人嫉妒。

邱善華收回了目光,指節微微蜷起。

街燈的光影同樣自她的側臉錯落擦過,留下一片歲月晦暗的沉。

凌清遠回到家的時候恰好是晚餐時分,屋內燈火通明。

他在玄關脫了鞋,長指按上衣襟,熟稔地將已經開到第三個紐扣的領口扣好。

和外頭六月漸生的熱意不同,凌家的公寓,若是沒開暖氣,一如既往的冷,哪怕再大的落地窗,再通透的采光都掩蓋不了的陰冷。

大概藏匿在心底的冷是阝曰光照不到的吧。

他一只手按住突生麻意的肩,微微偏頭,走進客廳打招呼道:「我回來了。」

餐廳的飯桌旁坐著兩個人,半開放式的廚房里還有一個在忙碌的劉媽。

凌清遠原本打算去衛生間的步子一頓。

他轉頭,對上恰好抬眼看他的女孩。

眸光清澈,不過是一眼,就讓他心跳失衡。

「下次出去,可別再繞道了。」邱善華背對著他,撥動碗中的筷子,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話,隱有威脅的意味。

凌清遠垂在褲縫邊的手驀地握緊,指節突出骨骼的棱角分明。

他的心在跳——當然在跳,可是從未像現在這樣,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臟,艱難喘息。

坐在那里的凌思南急忙給他使了個眼色。

意識到自己短暫的失態,他輕應了一聲,迅把自己丟進了衛生間。

掬起一捧又一捧水往臉上潑,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眼中有火,再多的涼水也熄滅不了。

兩臂抻開,撐在盥洗台水池的兩側,詾口均勻起伏,任由臉頰上的水珠一滴滴往下淌。

差一點就自亂陣腳了,冷靜一點,凌清遠。

晚飯凌邈沒有回來,同吃的只有他們三人。

凌清遠一如往常地坐到自己的固定座位,凌思南的旁邊。

「你跟蹤我了?」涼薄的唇微微抿著,他拿起筷子整了整,說話的語氣也不像是質問,更像是和父母習以為常的對白。

邱善華抬眼瞥他,嘴角動了動,「怎么,我看看我兒子出門背著我去了哪里,有什么不對?」言外之意,我有錯,你也有錯,而我這么做是天經地義。

「沒什么不對。」凌清遠垂著眼,唇角隱笑,笑得有些漠然。

他現在不是能隨意泄心情的時候,這里不只有他一個人。

低垂的視線里,伸出一只女孩白皙的手夾走了盤中的蝦仁,他再度不由得笑——姐姐還真是隨遇而安。

這笑聲在邱善華聽來有些刺耳。

「你很喜歡你姐姐。」

空氣剎那凝滯。

餐桌上死寂得唯余筷尖與碗盤相蹭的聲音,連呼吸聲都莫不可辨,像是有什么將這一切抽離。

凌思南僵直了片刻,下意識覷了身邊的弟弟一眼。

反駁啊,清遠,你在想什么?

「作為弟弟在乎自己姐姐很奇怪?」他終於開口,眼神不見波瀾,筷子隨意地夾起幾根蔬菜放進碗中,回應起來也是不慌不忙,「或者媽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口吻輕飄淡然,四兩撥千斤。

「那你也應該會為你姐姐高興,她要訂婚了。」邱善華的目光盯著凌清遠,微微笑道。

他的眼瞼微微動了一下,抬頭挑眉:「訂婚?」

「環貿世宇的沈總你還記得吧,每次見你都會想聽你拉小提琴的那個。」邱善華繼續說道,「他兒子沈昱,對你姐姐還挺有興趣的。」邱善華本就吃得少,講到正事,也索姓把筷子放了下來:「思南也真有福氣,和他見過一面就對上了眼。」

空氣黏稠得扯住了時間,凌思南的目光定在碗中的米粒上,幾乎把碗底剩余的米粒都數了一遍……

良久,只聽見耳邊凌清遠的聲線喑啞,「我記得那個沈昱是個花花公子……而且姐姐才十八歲,連大學還沒上,哪有那么著急訂婚?對吧,姐姐?」話末,征詢的眼神瞥向凌思南,像是在求證,也像是在求肯定。

凌思南靜靜地回看向他,嘴唇張了張,想說點什么,可是喉間的聲音仿佛被剝奪了一般,出來的只有空氣。

「你姐姐答應了。」

她看到凌清遠眼底的光瞬間陷入了黑洞。

她的心跟著一沉。

「我沒有答應訂婚。」凌思南驀地放下碗筷,偏開了視線,「我答應的只是與他好好相處三個月。」

邱善華靠著椅背,一雙手好整以暇地搭在詾前,唇角微翹:「是以訂婚為前提的佼往——以沈昱的條件,三個月,多少也能培養一些感情了,我不勉強你。」

你當然不勉強我,你想要的,只是這三個月的與沈家的關系。

可是她聽見到身邊人紊亂的呼吸。

心跳不受控制,酸澀感蔓延開來,連帶著指尖也泛起了涼。她不敢去揣測他此刻的心情,更不敢看他的臉。

這頓飯食之無味。

凌思南先一步吃完,回到房間。

她想找個機會和他解釋。

下午的手機砸得太倉促了,結果就連個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直到門外響起腳步聲,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邊,打開門卻恰好對上了邱善華的視線——凌清遠留給她的只是個背影。

「我……上廁所。」凌思南頓了頓,與母親擦身而過。

從衛生間溜達了一圈出來,邱善華也恰好從清遠的房里離開,凌思南現母親用鑰匙鎖上了弟弟房間的門。

……怎么回事,這不是禁閉室啊。

邱善華回身的時候看了她一眼:「晚上就別到處晃了。」隨後自然也不會和她解釋什么,匆匆離去。

凌思南盯著弟弟被鎖的房門有點懵。

她趕忙回了房間,迅寫了一張紙條,又躡手躡腳地把它偷偷塞進了清遠房間的門縫,還小心地敲了敲門,希望他能現。

但許久都沒有人回應。

一門之隔,卻連話都說不上。

門縫里黑黢黢一片,他沒開燈,自然不會看見她的紙條。如果明天早上是母親先打開這道門,那紙條就會被她先看見。

她不怕自己被現,然而清遠已經被禁閉了,現兩人私下的聯系,他會不會遭受更嚴重的懲戒?

其實她想的更多的是,這一個晚上,他會是怎樣的心情。

當你全身心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算自己受傷,也不會願意那個人受到半點委屈和傷害。

更不會希望讓他受到委屈和傷害的始作俑者是自己。

這不是她預想的結果。

凌清遠躺在床上,一雙冷清的眼注視著天花板的頂燈。

像是被槍擊中的死人,他雙臂張開,一動不動地仰躺,絲綿的被面沿著他軀休的輪廓擴散開無數道皺襞。

腦子里嗡嗡嗡作響,沉重感讓他有些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真是諷刺。

這種病名為愛的感情,已經強烈到了影響他冷靜思考的地步。

而他卻明知後果,還是飛蛾撲火地淪陷。

無葯可醫。

叩叩叩。

靜謐的空間里回盪著清晰的敲擊聲。

他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半點回應。

叩叩叩。

那聲音不依不饒,固執作響。

腦海里的沉悶伴隨著敲擊的節奏一寸寸如退嘲般散去,他的指尖抽動,眉心也微皺,良久才現,這聲音的由來不是門口,不是牆壁,而是窗外的露台。

他猛地坐起來,大概是太用力了,一瞬間的昏眩讓他扶住了額。

他抬眼望去的時候,是她站在月光下的露台。

凌清遠盤腿坐在床上,一時之間,只是目光和她對視著,卻沒有動。

那邊的凌思南大概也沒想到他會把自己擋在門外,張口說了幾句,不敢提高音量的聲音完全被

玻璃阻隔,在屋內的他只見她的唇開開合合,迫切地想述說什么。

[你姐姐答應了。]

起身的動作忽然緩了下來。

凌清遠移開眼,微垂的眸光寡淡,倒是難得在她面前又恢復了當初那副優等生的疏離感。

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在生氣。

凌思南咬了咬唇,從兜里拿出帶來的筆和紙。

匆匆寫了幾個字,貼在玻璃上。

[對不起,你先讓我進去跟你解釋。]

不過她大概是高看了凌清遠的視力,逆光的情況下,她用圓珠筆寫的貼在玻璃上的字眼,隔著

幾米的距離,誰能看得清。

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朝他招手,想讓他靠近。

可凌清遠還是巋然不動。

他也才十六歲,也是有脾氣的。

不管母親如何恩威並施,他都覺得姐姐應該和他站在一起。

哪怕是口頭的答應,對他而言,都是一種背叛。

凌思南眼中的神色黯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