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溫柔陷阱(1 / 2)

「令郎於鄙處安然無恙,勿憂。望尊駕於今日未時至清心雅苑一敘。」雪白的宣紙上,雄健的顏體,氣勢開闊,一派大家風范,宛如晚晴昔日的筆跡。段喻寒看時,不覺呆了一呆,隨即暗笑自己傻氣。容貌酷似晚晴的人都有許多,偶爾見到筆跡相仿,又有何奇怪?

自然,封四立刻將所有關於清心別苑的情況一一道來,「清心雅苑位於城外西郊,屬聖武宮名下,盛希賢只偶爾在那里小住幾天。近幾個月,那里才熱鬧起來,時常人來人往。現今居住其內的,是盛希賢新納的霓裳夫人。」

「霓裳?」段喻寒默念著。是那天送小狗給冰兒的美人?

「是。傳聞此女國色天香,乃顛倒眾生的一代尤物,其秉性嬌縱跋扈,任意妄為,但甚得盛希賢寵愛。上個月,有好色之徒在雅苑外意圖不軌,被當場抓獲,盛希賢自此嚴令禁止非聖武宮人接近別苑,違者格殺勿論。」

「依屬下之見,小少爺被擄之事,和霓裳夫人應該沒什么關系。若說是聖武宮所為,也不太象。此信沒有落款,甚為蹊蹺,只怕對方另有所圖。」封四現在倒似腦筋清楚了不少,分析起來頭頭是道。

段喻寒瞧著信,默然不語。對方究竟圖謀什么?

明明白白送信來,卻又藏頭露尾的不署名。是知道他愛子心切,布下的陷阱?故意引他前去清心雅苑,讓盛希賢誤會,從而引起烈雲牧場和聖武宮的紛爭?對方是要對付他,還是意圖削弱牧場和聖武宮的勢力?

或者,這事確實是聖武宮人做的,是盛希賢有所圖謀。可若是如此,以他在武林中的名望地位,怎么也不會送匿名信來。那位霓裳夫人,看似十分喜愛冰兒,在這件事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有沒有百姓看到冰兒被劫?」段喻寒需要更多的線索來做出正確的判斷。

「這……小少爺是卯時出門,天色尚早,當時湖邊沒什么人經過。也有人聽到打斗聲,但沒人敢去看個明白。」

看來現在,尋找司馬冰的唯一線索就是這封信。所以,段喻寒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應約前去。就算錯了,就算上當,他也絕不能拿冰兒的安危來做賭注。最終,他決定獨自前往查探一番。一個人,易於行動也易於撤退。他自信,憑他的武功和應變,必然能查出真實情形,全身而退。

自然,段喻寒的推測很有道理,他的決定也順理成章。他唯一算錯的,就是司馬冰並未落入敵人手中,送信來的,並非那些殘忍的殺人者。

而所有這些,都在司馬晚晴意料之中。她知道,他一定會來,而且以他的自負,一定會單獨前來。清心雅苑,霓裳夫人,早已准備好一切,恭候他多時了。

當段喻寒來到清心雅苑大門外時,是午時。一般這時間,大多數人都在吃午飯,也是戒備相對松懈的時候,正適合暗查。

繞過守門一干人等,到東側,足尖輕點,飛越高牆,段喻寒瞬間已立於苑內。放眼看去,守門處烏壓壓的一群人,苑內反而全無人影,靜寂異常。四周翠竹漪漪,或挺拔端庄,或雋秀奇峻,三五成群,夾道相擁,極具江南韻味。花石小路蜿蜒曲折,一路沿著步步深入,但覺柔風拂面,竹影婆娑,果然清雅之極。若非知曉這是聖武宮的地盤,只怕要誤以為進了哪個文人名士的後花園呢。

隱隱的腳步聲,步伐聽起來雖沉重,但扎實穩健,顯然來者武功已臻超一流境界。段喻寒不想打草驚蛇,飛快閃身竹間。

「護法大人息怒。」從高處俯瞰,那日湖邊盛氣凌人的侍女匆匆奔來,前面行走著一個高大魁梧的棕發男子。

「哼,」男子驀然回身,「有霓裳那個賤人撐腰,你也敢不聽我的命令?」

「寶兒不敢。只是宮主昨日已到雅苑,倘若夫人有個三長兩短,宮主定然不高興。追究起來,寶兒受罰事小,就怕連累護法大人。」那侍女寶兒分外伶牙俐齒,「前些日子護法大人無端受辱,寶兒也深感不憤,只盼早日替護法大人出口氣。但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護法大人可不能因一時意氣,自毀前程才好。」

男子嘿嘿冷笑,「算你說的有理。」

「今日之事,護法大人請放心,寶兒定當守口如瓶。」

「哼,諒你也不敢亂說話。」

「寶兒告退。」

看男子的身形發色,頗似封四描述的聖武宮左護法厲冽。聽這二人對答,倒象厲冽曾被霓裳羞辱,懷恨在心要報復,所以逼著寶兒去害霓裳,寶兒不肯,又怕得罪他,才追上來說這么一大串。

思索時,寶兒已走遠,厲冽也朝大門那邊行去。段喻寒微一長身,借竹枝之力頻頻騰起,浮光掠影般穿梭前行。

「什么人?」厲冽陡然停步,仰面看來,一聲斷喝,竹葉簌簌而下。聖武宮中位居第二的厲冽,武功畢竟不是浪得虛名,耳目之靈敏,世所罕見。隨著這聲呼喝,眾多人從四面八方匆匆趕來,四處張望,尋找入侵者的蹤影。

厲冽縱身飛越而來,宛如大鵬展翅。段喻寒不欲和他糾纏,身形如鬼魅般騰轉翻越,掩映在重重竹影下,幾欲從厲冽的視野中消失。厲冽霍地急撲,巨靈神掌如狂風掃落葉般猛的推出,周圍竹枝頓時四下分散開,青色背影依稀可見。段喻寒覺察身後席卷而來的掌風,一聲輕笑,回身停步。既被發現,他也不屑於再縮頭縮尾。

搖曳起伏的碧竹枝頭,俊雅青衫衣袂飄飄,傲然而立。眾人仰視,只覺燦陽當空,此人清逸出塵,風采絕世,恍若神仙中人,一時皆為之目眩。

厲冽唯恐剛才和寶兒的對話被此人聽去。此刻雖見對方武功氣度必非一般人士,但也不及詳查,只想將他立刻殺人滅口。「擅闖清心雅苑者,格殺勿論」,厲冽冷冷的瞧著段喻寒,示意手下速速上前。

殺氣,勢必置他於死地的殺氣,聖武宮人團團圍攻上來。段喻寒微一皺眉,他不想貿然和聖武宮為敵,更不想沾染血腥。環顧四周,隱約見東面不遠處有一閣樓,或許到那里,可以暫免大開殺戒。

飄然往東,凝神歸元,自內而外散發的強勁力量鑄造成無形屏障。拳擊,掌風,劍氣,刀鋒,鐵蒺藜,飛針,所有攻勢都被擋在身前五尺之外。聖武宮眾人面面相覷,雖心中駭然,但上頭有令,也不敢輕易退縮,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前攻。

厲冽冷笑一聲,欺身上前,巨靈神掌第三招「雷霆萬鈞」猛的推出。段喻寒只覺得對方掌力奇重無比,身前構築的銅牆鐵壁已承受不起,胸口一悶,甚是難受。當下急速側身,以「卸」字訣避其鋒芒,隨即雙手運氣成球,自然反擊。強勁氣流如颶風來臨,直欲摧毀一切事物,厲冽匆忙避讓,卻是就地一滾,十分狼狽。其余人等眼見形勢不妙,忙紛紛撤退躲閃。

灼灼痛感凝聚在手腕指尖,胸口氣血翻涌,不可遏止。段喻寒努力控制氣息,臉上卻不動聲色,唇角上揚起優美的弧線,目光隱隱凝著冷傲輕蔑,仿佛視眾人如無物。一時間,厲冽固然是驚疑不定,其余人也被震懾得不敢上前一步。

段喻寒再不瞧眾人一眼,徑自朝東邊閣樓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漸漸消失,眾人才如夢初醒。東邊的暗香閣,是霓裳夫人的居所。讓這人進去,宮主知曉後必定大怒,到時只怕所有人都要被重罰。於是,在厲冽的帶領下,一眾人等呼嘯著追趕而去。

暗香閣中,段喻寒循著人的呼吸聲到二樓。

從窗外望去,屋內燃香裊裊,綉幔靜垂。司馬冰全身蓋著薄被,小臉通紅,眉頭扭做一團,似是很難受。江如畫正從床邊的盆里拿起一塊布巾,絞干了輕輕覆在他額上。那日湖邊所見的美人,今日一身縞白,淡煙素雲般,一掃那絕艷逼人,清麗聖潔宛如仙子。她在床沿坐了,握著司馬冰的小手,定定的瞧著小家伙,似已痴了。

輕輕扣門,段喻寒不想做不速之客。

「公子來了?」江如畫一臉喜色來開門,卻又有些憂慮,「小少爺受驚過度,有些發熱。霓裳夫人已命人來看過,小少爺服了葯才睡著。」段喻寒匆忙上前摸了摸司馬冰的小臉蛋,果然觸手滾燙。

「段公子無須太過憂心。凌先生說令郎並無大礙,只需服葯後好好休息即可。」霓裳夫人對他的突然出現,並不驚奇,說話溫溫柔柔,如春風在耳。

她口中的凌先生,莫非是號稱「回天聖手」的一代神醫凌珂舟?傳聞此人已歸屬聖武宮,消息屬實?

段喻寒略一施禮,「多謝霓裳夫人照顧小兒。只是段某尚有一事不明,不知小兒怎會在夫人這里?」話雖婉轉,犀利的目光卻明明白白的逼過來,仿佛任何謊言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

「段公子好生無禮!」霓裳夫人把頭扭過一邊,好像不屑回答。

一旁的江如畫已搶著道,「是霓裳夫人救了我們,公子別錯怪好人。要不是夫人及時趕到,小少爺真不知要被那些凶神惡煞的人抓到哪里去。」記起早晨的事,她不由的臉色煞白,顯然也飽受驚嚇。

「如此說來,是段某以小人之心妄加猜測。段某不勝慚愧,請見諒。」段喻寒對江如畫的話將信將疑。但不管怎樣,如今司馬冰安然躺在這里,霓裳夫人應無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