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真相·謊言(1 / 2)

斜風細雨中,司馬晚晴帶諸人到西湖邊的綉舫中坐定。

綉舫內陳設極其奢侈華麗,盛希賢素喜乘它四處游玩,一向沒人敢在周圍轉悠,倒是個極僻靜的所在。

「你去買城東仙緣樓的十八珍寶粥。」無論段喻寒說什么,司馬晚晴都不想厲冽聽了去匯報。厲冽悶哼一聲,卻不挪步。

裴慕白一笑,「你還是去吧。難道要我們三個把你捆成粽子扔出去?」

論武功,厲冽自恃並不輸於眼前三個中任何一人,但他們若聯手,他必敗無疑。咧咧嘴,他怏怏離去。

「有什么話你說。」明明近在咫尺,她的冷淡疏離卻拒段喻寒於千里之外。

「好,希望你能聽完。」段喻寒知道撕開她心頭舊傷,是何其殘忍,但他必須把所有前因後果說個明白。

「你記不記得你八歲那年生日,是怎么過的?」

她有點發懵,他突然問這個什么意思。

「回答我,還記得嗎?」

「沒什么特別,是和爹、岳叔叔還有大哥二哥一起過的。」記憶的閘門霍地打開,她想起了什么,「是你來牧場後,唯一一次沒來給我慶祝生日。」她還清楚記得自己當晚大發脾氣,怒沖沖的去找他,結果岳叔叔說他去關內辦事還沒回來。

「你知道我為什么沒去見你?」澀澀的味道哽在喉間,段喻寒幽幽的問。

「岳叔叔說你去辦公事了,還拿了草編蚱蜢給我,說是你給我的禮物。」

「其實我當時就在里屋。」段喻寒依稀記得,在簾後看到她小臉氣鼓鼓的,不過拿到蚱蜢後立刻笑開了花。

她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妥,「……發生了什么事?」

「你生日前兩三個月,牧場來了個叫騰昆的客人,記得嗎?」

段喻寒瞧她茫然的模樣,再次提示她,「和闐的玉器大王,給你送過一個玉蟾蜍。」

「嗯。」她模糊想起一次宴會上,自己和大哥二哥一樣的打扮,有個肥頭大耳的客人湊過來,誇他們兄弟仨一個比一個俊俏,後來送了她一個玉蟾蜍,還趁機摸了一下她的臉,大哥二哥和她都氣壞了。那玉蟾蜍倒是極精巧漂亮,她很喜歡。後來拿去給段喻寒看,他莫名的生氣,把它砸得粉碎,連粉末都通通丟到河里去,害得自己委屈得直哭,跟他嘔了好幾天氣。

「騰昆好男風,暴戾成性,司馬烈把我送去陪了他兩個月,做成了一筆兩百萬的生意。你生日那天,我受傷太重,所以沒去看你。」他的黑眸沉靜如一潭死水,潭底卻泛著慘白的冷光。

他的話如雪山冰水,流進她的心,從內而外的寒意讓她的身體有些僵硬。

「他還為了做成自己的一筆生意,把寒兒送給客人當孌童,甚至用令人發指的東西凌虐他,讓他險些喪命。」昔日岳中正的話突然極清晰的,在耳邊回盪。

司馬晚晴腦中一片混亂,事實到底怎樣,為什么竟想不明白。爹雖算不上正人君子,但絕不會做那樣的事。

「你搞錯了,爹不會那么對你。」她努力說服自己相信爹。

「沒有司馬烈賜酒,我怎會被蒙汗葯迷到,醒來就在騰昆的床上。沒有司馬烈的允許,騰昆怎敢在牧場附近禁錮我兩個月。在他眼中,我只不過是條可以給他換取利益的狗,隨時都可以送給別人玩弄。若不是舅舅及時救我回來,只怕我死了,也沒人吭一聲。」段喻寒語調愈加冷凝。

如果不是希望得到她的理解和原諒,終其一生,他也不會告訴她這些丑陋惡心的往事。

宛如被利刃狠狠扎進心窩,她臉色雪白,手中的青瓷茶托控制不住的要滑落,手指卻僵硬得無法動彈。他沒有弄錯?他說的是真話?爹是那樣的卑鄙?昔日桀驁不馴的少年,不會貪圖關外司馬的財富,正是為了這怨恨,殺了她的父親兄長。

裴慕白迅速接過那青瓷茶托,卻不知說什么來安慰她。段喻寒居然有這樣的悲慘遭遇,他很震驚。想來象段喻寒這樣的驕傲,尤其不能接受被別人肆意凌辱,報復也是意料之中。如果是自己,雖不會象他那么狠,但也必定要對方付出相當的代價。

司馬晚晴怔怔的看著段喻寒,忽然慘然一笑,聲音飄忽,「謝謝你告訴我,我明白了。」美目中一向的清澈晶瑩忽然全轉了迷蒙無光。

就算他說的是事實又怎樣?她可以理解他報復的心,卻不能諒解他報復的狠絕。告訴她這些,除了讓她更傷心,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晴,」段喻寒惶急的握了她的手,她也不躲,「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仔細聽。」

司馬晚晴神色黯然,恍若未聞。

「你是舅舅的孩子,不是司馬烈的女兒。」段喻寒扶過她的肩頭,直視她,一字一頓的說。

司馬晚晴悄然笑了,笑得迷茫,「你又騙人,上次騙了那么多人還不過癮嗎?」

「上次是我不好,可我今天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這是你娘的遺書,是她親筆寫的,不是偽造的。秦媽媽可以作證。」

遺書?司馬晚晴接過那泛黃的薄紙。還是那封遺書,她早就看過千百次,沒有破綻,完美無缺。那上面的話她甚至可以倒背如流。母親在懺悔?請父親原諒她,因為女兒不是他親生骨肉?

司馬晚晴凄然的望著他,「為什么今時今日,你還要侮蔑我娘的清白,甚至還要拉上岳叔叔!我不會信的。」

「小姐,遺書是夫人留下的。夫人病重的那段日子,就寫好了,一直不敢給老爺。夫人怕老爺不原諒她,遷怒小姐,所以吩咐我好好收著,到老爺臨終時再拿出來。前次,是秦姨太懦弱,貪生怕死,把遺書交出來,還說了那么多傷你的話,害你這么些年一個人在外面孤苦伶仃。可秦姨從沒說謊,即便死後見到夫人,也無愧於心。」秦媽媽素來溫柔,此刻說話卻是斬釘截鐵般堅定。

司馬晚晴輕嘆一聲,為何秦姨還要偏幫段喻寒?她前次受了逼迫,難道這次就不會是受逼迫說這話嗎?

段喻寒似乎知曉她的心意,驀地拉她起身,「你不信,我們立刻回牧場。只要你的一滴血,和舅舅的一滴血,你的身世自然真相大白。」

他不惜毀了岳中正的一世清譽,也要這么說?他騙她還敢這么理直氣壯,要滴血認親?何況以他的智慧,又怎會把同樣的計謀用兩次?還是他想騙她回牧場?

無數往日畫面紛急涌過心頭,記憶越溫馨感人,她卻越如墜冰窟。

三歲時,她坐馬車時貪玩把身子探出,結果摔了下去,是岳叔叔撲過來墊在她身下。結果她毫發無損,岳叔叔渾身都擦傷了。

八歲時,大哥搶了她手里的千層糕,她大哭,岳叔叔應允她每次從外地回來都給她帶各種點心,後來一直兌現。

十歲時,她和段喻寒開始跟岳叔叔學下棋,岳叔叔總喜歡抱她坐在膝蓋上,說你們是我最愛的兩個孩子。

十七歲時,她因懷孕深夜逃走被發現,爹憤怒的一掌,岳叔叔替她擋了,結果受傷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十八歲時,她發現段喻寒是凶手,要離開牧場,是岳叔叔拿了致命的天下第一暗器,威脅段喻寒,要他放她走。在段喻寒和她之間,岳叔叔更看重她的意願,難道僅僅因為對司馬家的忠誠和愧疚?

從小到大,她一直以為岳叔叔沒孩子,所以才對自己格外疼愛。可回想起來,仿佛並不見岳叔叔對兩個哥哥特別鍾愛。

難道段喻寒說的是真話?若是真的,這三年來她決心復仇、奪回烈雲牧場又多么可笑?她和司馬烈根本沒有血緣之親,她是母親紅杏出牆的產物,她根本沒有資格代表司馬家復仇,更沒有資格繼承烈雲牧場!

「我不回牧場,放手。」她的語聲突然激昂。

「晴,你是我的表妹,我們是至親的親人。」段喻寒真切的感受到她的疑惑和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