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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姐姐的名字,淳於瑤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良久才道:「家父曾多次遣人入宮打探,始終沒有任何頭緒。後來聽到風傳……說二姐已經遇難……」

龍朔明知不妥,還是問道:「是在燕國皇宮嗎?」

淳於瑤勉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其實傳來的消息是說姐姐死在香月樓。那是洛陽最大的一所妓院。淳於家深以為恥,對此絕口不提。

龍朔還是不死心,試探著問道:「那么東方大俠的下落可有人知道嗎?」

淳於瑤正要開口,門外一個甜美的聲音道:「小姨,這本書在哪兒?」

說著,一個綠衣少女溫婉地走了進來。

那少女不過二八年華,容貌秀美,體態輕盈,眉眼楚楚動人。見廳中坐著一個陌生男子,那少女臉上一紅,便要退開。

「婉兒,」淳於瑤叫住她,「這位是琴聲花影凌阿姨的弟子,叫龍朔,又是梵仙子的義子,也不是外人呢。」

那少女看到龍朔的俊美,臉不由更紅了,她斂身施禮,低低叫了聲:「龍公子。」

淳於瑤淺淺笑道:「這是我大姐的女兒,蘇婉兒,性子跟我們姐妹都不像,最是害羞。好不容易才讓她來住上幾日,陪陪菲兒。」

沈菲菲是淳於瑤的獨女,今年剛剛七歲,她一個人深居閨中,畢竟寂寞,有蘇婉兒相伴也好解解悶。

龍朔起身還了一禮,「蘇姑娘好。」

等蘇婉兒離開,淳於瑤接起剛才的話頭,「江湖中的事我也不懂的。但東方大俠若還在世上,我爹爹總會找他問個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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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衣欲濕的霏霏細雨中,一匹駿馬穿過雨霧,在茶肆的幌子前緩緩停下。看到茶肆中擠滿了避雨的客商,馬上的白衣少年不禁皺起眉頭。他倒不在乎外面的雨有多大,但坐騎最怕這種天氣,強行趕路極易損傷馬匹。

沒奈何,龍朔只好翻身下馬,解下鞍具,然後按了按斗笠,遮住俊秀的面孔,遠遠坐在茶肆一角。

耳邊客商的談話聲不住飄來,有人道:「聽說北邊整軍備戰,要南征了。」

「怕什么?那些胡狗最盛的時候,也沒渡過大江。」

「唉,這次情形可不妙,大燕剛攻下長安,要不了多久就能滅了秦國。到時真要南下,大江也擋不住。」

「建康城倒還太平,不像要打仗的樣子啊?」

「那幫老爺只知道秦淮河的粉頭,說起打仗都哈哈大笑,跟聽天書似的。」

旁邊一個漢子罵道:「那幫家伙,到時候他們的下場連周姚都不如!」北方群胡競逐,亡國無數,但滅族之慘無過於周國姚氏,他這句話可以說是惡毒的詛咒。

眾人岔開話題,拉拉雜雜閑聊起來。龍朔慢慢飲著茶,焦急等著放晴。他離開宛陵後便一路北上,准備到洛陽打聽個明白。

忽然間,一個細小的聲音傳入耳中,龍朔全身一震,手里的茶水潑出大半。

「……白玉鶯那個騷貨說了……小公主已經派了人手前往益州。聽說由夭小姐親自出馬……」

龍朔摒住呼吸,心頭一個勁兒狂跳。他苦苦尋了十年,甚至不惜出賣色相肉體,沒想到卻在這里聽到了星月湖的消息。小公主……龍朔想起慕容龍身邊雍容的美婦和那個紅衣少女,他清晰的記得,兩女當時都腹部隆起,看來慕容龍有了一個女兒……太好了,老天著實待我不薄。

龍朔心念電轉,一邊傾聽那個壓得極低的聲音,一邊思索道:「他們去益州何事?夭小姐又是何人?」

兩聲低笑傳來,「那個小妖精出馬,蘇震南算倒了八輩子血霉。他怎么惹著咱們了?」

「蘇震南算老幾,還不是他婆娘?她娘家圖謀不規,已經被滅了門。還剩兩個出嫁的女兒,白護法傳令要斬草除根,本來是讓妙花師太出手,不知怎么讓小公主知道了,非要搶過來……」

龍朔怔怔聽著,身子忽冷忽熱。不知過了多久,他一仰首飲干了茶水,心里已經打定主意。

那兩人是潛蹤匿跡的大行家,龍朔自忖無論輕功內力都在兩人之上,沒想到只跟了半日便失去了線索。他不敢怠慢,立即啟程趕往益州。

蘇震南這個名字龍朔聽過,他是益州大豪,一手斷岳掌名揚武林。龍朔還知道他的妻子姓的是淳於,乃是淳於家三朵名花之一,錦海棠淳於棠。

龍朔心急如焚,到達益州也是半月之後。一進城,他便趕往蘇府,見府前的守護一切如常,頓時松了口氣。但他並沒有入府,而是在附近尋了處客棧住下。

從午至晚,他都站在窗口冷冷注視著蘇府,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著什么。

到了晚間,龍朔梳洗妝扮換上女裝,以龍靜顏的面貌悄悄潛入蘇府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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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一個三十多歲的美婦正在燈下刺綉,只看了一眼,龍朔便認出了她就是淳於瑤的姐姐,蘇婉兒的母親淳於棠。不僅那張美艷的面孔與淳於瑤有八分相似,而且肌膚間帶著淳於家特有的白嫩,彷佛香濃的牛乳凝成一般,皎然生光。華美的面孔猶如一朵開得滿滿的海棠花,襯著錦緞般的皮膚,愈發鮮妍耀目,怪不得被人稱為錦海棠。

她手中拿一方錦帕,像是小兒所用的襁褓,眉梢眼角蘊藏著無限的柔情密意。靜顏向下看去,差點兒以為又看到了初逢的淳於瑤。淳於棠小腹圓滾滾挺在身前,竟是臨盆待產的樣子。

一個方面大耳的中年漢子走過來,柔聲道:「阿棠,別再綉了,早些休息吧。」

淳於棠放下錦帕,用手背揉著腰肢,笑道:「兒子就快生了,不著緊些怎么成?」

蘇震南展臂將妻子抱在懷中,用滿是胡須的下巴刮著嬌妻的面頰,說道:「這次千萬要給我生個兒子。」

淳於棠癢得格格直笑,她兩手來回遮掩,可掩得了上邊的臉頰,掩不了下邊的粉頸,最後只好兩手捂在丈夫下巴上,嗔怪地說道:「婉兒都十六了呢,老夫老妻了還這樣鬧……生個兒子就生個兒子,好繼承你們蘇家香火。」

蘇震南重重吻在妻子鮮紅的唇瓣上,抱著她笨重的身體回到卧房。

龍靜顏象幽靈般靜靜伏在檐下,她什么都沒有做,守到黎明時分,便悄然離開。第二天,她再次潛入府中,同樣毫無異狀。

淳於家被滅門的消息還未傳到益州,而分娩在即的淳於棠也無暇理會他事,全心全意都在為即將來臨的小生命准備著。

龍靜顏在後堂一連躲了三夜,都沒有發現異常。而她也沒有告訴淳於棠星月湖即將來到的消息,讓她們提高戒備。淳於姐妹是師娘的知交好友,義母又與沈府的淳於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出聲示警。但靜顏並沒有這么做,對她來說,只有報仇才是唯一的,為了報仇,什么情理都可拋棄不顧。

只要能換來與星月湖接觸的機會,就是死十個淳於棠,她也毫不在意。

第四天夜里三更時分,長久的守候終於有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