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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襄陽北上,便是燕國境內。此時城東沔水渡口一座簡陋的木棚里,正聚滿了等待過江的行旅客商。

「當世第一猛將,要屬燕國的金大將軍!」一個商人打扮的胖子說道:「從潼關出兵,一路連戰連勝,只有了四個月就攻下金城,滅了秦國!這樣有勇有謀的猛將,天下少有!」

一個文士道:「勇則勇矣,只是殺伐未免太過。屠商州、屠鳳翔,攻下金城又逼著涼國把逃亡入境的秦國皇室全部遞解長安,盡數屠戮於市。這樣的猛將……」他搖頭嘆道:「非我宋國之福啊。」

蹲在門口的腳夫道:「就是讓大燕打過來又怎樣?我們這些老百姓指不定還能過得好些!」

一條大漢拍桌道:「呸!那些胡狗拿我漢人當豬狗一般任打任殺,到時候連命都保不住!還想過好日子!」

腳夫哼了一聲,別過頭。商人笑呵呵道:「壯士所說也不盡然,在下四處經商,這胡人跟漢人其實都是一個樣,人家也想太太平平……」

文士怫然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剛滅了秦國,燕軍如今又屯兵穎昌,指日便要南下,哪里有半分良善!」

大漢叫道:「那些胡狗敢過江,老子第一個干他娘的!」周圍響起一片喝彩聲,眾人連聲叫好。

角落里一個帶著面紗的少婦偷偷笑道:「喊這么大聲,像是要殺過去似的,原來是等人家過江呢。」

淳於瑤難得出門一趟,這次送甥女成親,婆子丫鬟箱籠嫁妝帶了幾車,比家里還要氣悶。等渡船的時候,她想起自己還算半個江湖中人,非拉著龍朔出來散心。此刻聽那大漢叫得口響,不由暗中竊笑。龍朔在江湖行走多年,但對這些事漠不關心,當下只笑了笑,沒有作聲。

「是是是,胡漢不兩立。」商人連忙轉了話頭,說道:「兄弟在北邊聽說,胡燕的皇帝剛立了兩個妃子,詔告天下,熱鬧得很呢!」

棚里氣氛松懈下來,有人道:「胡酋登基有十年了,一直沒有立後,如今納的是哪家的妃子?」

文士道:「多半是崔、盧、王、范這幾大門閥了。」

商人笑道:「料你們也猜不著!一個是前朝紀大將軍的女兒,封了思妃。」

「咦?」文士奇道:「聽說燕帝與姚周有不共戴天之仇,大周亡國時皇室重臣都被殺得干干凈凈,紀大將軍也是滿門被斬,怎么會立她的女兒為妃?」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當年紀大將軍被殺,女兒被沒入皇宮為婢,受了皇上寵愛,也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另一個……」

有人想起問道:「燕國兩年前立了太子,莫非就是紀妃?怎么當時沒有封號,如今又為何不直接立後呢?」

旁人對舊事卻不在意,只一個勁兒追問另一個妃子是誰。

「另一個嘛,比紀妃娘娘還高了一級,封了貴妃。」商人眉飛色舞地說道:「這位貴妃娘娘可稀奇的緊,非但不是崔盧王范這些大族,也不是勳貴子女,卻是姓的蕭氏,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就跟石頭縫蹦出來似的,一下子就封了貴妃。封號更是稀奇,叫做母貴妃。」

眾人頓時轟堂大笑。有人道:「這些胡人狗屁不通,哪有叫母貴妃的?難不成是娶了個娘嗎?」

商人笑道:「您還別說,這位母貴妃年紀真還比皇帝大著些。」

「嚇!這胡狗皇帝莫非是個三歲小孩,每天要娘哄的?」

一旁有人怪笑道:「說不定還要吃奶呢。」

淳於瑤紅著臉啐了一口,這些人說話這么粗俗,幸好沒有帶女兒來。龍朔心不在焉地聽著,腦中暗暗盤算那位蘇婉兒要嫁的郎君,見著新郎,一定會讓她喜出望外的。

商人道:「皇上對這位母貴妃可寵愛得緊呢,單是每月為她采購的麝香、珍珠就有幾十萬錢!」

大漢道:「這么多?難道是當飯吃的?」

商人道:「讓壯士說中了,正是當飯吃的。那些上好的珍珠讓宮里買了去,都是研碎了,一半和了人乳服用,一半調成油膏抹拭身體的。」

眾人矯舌難下,竟然這般的豪奢,真不知道那位貴妃娘娘該是如何的國色天香了。文士搖頭道:「珍珠雖可養顏排毒,但怎可久服?必是無知之徒的妄言。」

商人笑嘻嘻道:「您老說得有理,不過小人就是販珍珠的,這事兒可是鄙人親身所遇,這趟去合浦就是買珠的呢。」

有人道:「你見過這位吃珍珠的母貴妃嗎?」

「小人沒這個福氣,聽說母貴妃身體有病,連路都走不得呢,每天飲食更衣都要人伺候……哎呀,船來了。」

眾人紛紛涌出,自覺闖過江湖的淳於瑤也站了起來,拉著龍朔朝自己的車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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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星月湖。

新栽的巨樹綠蔭蔽日,巍峨的神殿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近百名身著不同顏色勁裝的大漢一字排開,一個個精壯勇悍,顯然武功不弱。只是他們神態雖然恭敬,眼中卻有意無意中流露出戲謔的神色,讓淳於瑤心頭隱隱生厭。

等見到殿內的陰森,沈菲菲禁不住摟住母親的粉頸,小小的身子緊張得縮在母親懷里。淳於瑤勉強笑道:「菲菲不要怕,一會兒就見到姨娘了……」

一名嬌艷的少女迎了過來,笑靨如花地說道:「我叫夭夭,你就是美瓊瑤了吧。比你兩個姐姐還漂亮呢,錦海棠、玉凌霄、美瓊瑤一個比一個漂亮,怪不得是三朵名花呢。」

淳於瑤聽她叫出二姐的名字,不由芳心訝異,霄姐死了已近十年,這女孩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怎么會見過玉凌霄呢?

還沒來得及開口,夭夭又笑道:「新郎新娘要拜天地了,夫人請到後堂稍坐片刻。」

幾名美貌少女迎過來,扶住蒙著紅蓋頭的蘇婉兒,這些女子衣著暴露,除了夭夭,竟沒有一個人穿有褻褲,赤裸著白光光的大腿,妖冶之極。淳於瑤暗道星月湖的女子怎么如此不知羞恥?再看到周圍的大漢一個個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只怕是要鬧洞房,婉兒一個嬌怯怯的女孩家,花瓣兒似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他們的揉搓?她惶急地舉目四顧,卻沒有見到姐姐,連同來的龍朔也不見了蹤影。

兩名少女笑盈盈挽住淳於瑤的手臂,半推半拉地把她扶到屏風之後。淳於瑤六神無主,只好抱著女兒跟她們去了。一身吉服的蘇婉兒蒙著紅蓋頭,看不到周圍的情景,只聽著眾人的笑聲越來越響,羞得抬不起頭來。

「新郎到。」有人怪腔怪調地叫了一聲。

蘇婉兒心頭呯呯直跳,她剛滿十六,從小在父母的寵護下長大,父母憐她嬌弱,連武功都沒有讓她多練。此刻孤身一人處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早緊張得不知怎么辦才好。

一個少女扶住她的手臂,笑道:「該拜天地了,姐姐還不快跪下來。」

蘇婉兒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與身旁的新郎拜了天地。該拜高堂時,那個叫夭夭的少女笑道:「你公公婆婆也不好找,反正新郎是我養大的,你們就拜本護法好了。」

蘇婉兒聽得莫名其妙,糊里糊塗向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拜了下去。

「夫妻對拜!」

當蘇婉兒被扶著轉過身子,向新郎跪下去時,周圍的笑聲頓時熱烈起來。有人笑道:「夭護法設計得好姻緣,新郎娶了個娘子,蘇小姐嫁了個好老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