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探監(2 / 2)

她突然想起來,離開羅霄山時,姨娘曾說:「路上慢著些,別心急,見到爹娘替姨娘問個好,遲些天暖和了,我會去看他們。」

羅霄春遲,說這番話時,姨娘還披著狐裘,捧著手爐,嬌怯怯渾不似武林大豪的孀妻。

話雖如此說,路上多一天,與爹娘團聚的日子就少一天,白雪蓮一心急著趕路,五天的路程只用了兩天就趕到家中,可可就遇到這樁事。

如果晚一步,也許就會與薛霜靈兩人錯過,而娘說不定就會遭人調戲……

想到那四個獄卒所扮的惡漢,白雪蓮心里一緊。雖然閻羅望當日戲弄她時,曾露出口風,所圖不僅在她一身,而是想把杏花村盡數占下,但在獄中這些日,她身心俱疲,一直未曾留心,現在爹爹也被系入獄中,不知娘跟妹妹怎么樣了?

如果……也與薛霜靈此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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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娘由孫天羽扶著離開監獄,一回到杏花村,她就躲入房中,一個人哭得天昏地暗。丈夫的情形比她最壞的猜測還要可怕,雖然聲氣不弱,但全憑一股骨氣撐著,即使此刻回來,整個人也是廢了。真不知前生造了什么孽,今生會有此罪過,這次牢獄之災,縱然能洗脫冤屈,白家也要落得家破人亡……

「娘。」

丹娘抬起眼,見兒子站在身邊,忙拭了淚道:「英兒,你怎么沒去讀書?」

白英蓮沒有回答,只問道:「爹爹怎么了?」白孝儒在家時對他督促甚嚴,但嚴厲背後,卻是慈父的溫情。英蓮年僅七歲,丹娘和玉蓮都沒告訴他家中的事情,但姐姐和爹爹先後被官府拿走,他小小年紀,也知道家中出了大變故。

英蓮是白家唯一的兒子,生性膽小,白孝儒也對兒子的怯弱頗為不滿,訓斥幾次後,英蓮反而更是怯懦,但他年紀尚小,想來大得幾歲自會好轉。此刻丹娘怕唬住了兒子,斟酌著柔聲道:「你爹爹有些事,去了官府,等說明白自然就能回來……」

「什么時候?」

「……就快了。」

白英蓮咬著唇邊的小痣,沒有作聲。他臉頰極為白凈,唇角那粒小痣非是尋常黑色,而是小小一滴鮮紅,艷若胭脂,姐姐玉蓮曾打趣說那是美人痣,結果讓白孝儒痛斥了一番。白英蓮自此對這顆痣極是上心,總想把它去掉,但又怕疼,常有意無意地咬住,像要吃掉它一樣。過了片刻,英蓮突然問道:「爹爹是不是回不來了?」

這正說中丹娘的心事,她悚然一驚,忙道:「不會,不會的……你爹爹終是要回來的。」

見兒子還是半信半疑,丹娘勉強一笑,柔聲道:「娘今天見著你爹爹了,爹爹還說,讓英蓮好生讀書,他回來要查問你的功課呢。」

白英蓮撅起嘴,小聲說:「我不想讀書。」這話他也只敢在娘跟前說,若讓爹爹聽見,少不得一番呵斥。

丹娘蹲身替兒子撫好衣領,一邊道:「不讀書怎么成呢?你爹爹常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英蓮好生念書,以後考上狀元,咱們家……咱們家……」

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英蓮慌了手腳,連忙道:「我知道了,娘,你不要哭。」

丹娘拿出手絹拭淚,卻發現不是自己的,不由一怔。

「現在什么時候了?」

「已經黃昏了,姐姐說,讓娘歇著,她去做飯。」

「那怎么成?」

丹娘方欲起身,英蓮突然想起了什么,「娘,孫叔叔還在外面呢。」

「啊——」

丹娘一路上哭得傷心,竟把他忘在了腦後,她忙扶了扶發髻,出了房門。

孫天羽仍在堂上等候,枯坐了一個多時辰,他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情。

見丹娘出來,孫天羽起身迎了過來,審視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心里暗道:梨花一枝春帶雨,不外如是。

「你怎么還在這里?」這話說得唐突,剛出口丹娘就後悔了,忙又道:「讓您等了這么久……」說著就要蹲身施禮。

孫天羽一笑,挽住她的手臂,輕聲道:「我擔心你哭壞了身子……又不好去勸,只好厚著臉等著。」

丹娘暈生雙頰,「您可別這么說。幾次三番給您添麻煩,我……」

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覺到婦人豐腴的肌膚膩脂般柔滑。孫天羽再舍不得放手,就那么捧著丹娘的手臂道:「我是心甘情願。」

丹娘吃了一驚。

孫天羽尷尬地咳了一聲,放開手,正容道:「尊夫的情形……不甚好呢。」

丹娘被他移開心思,淚水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轉。

「白老夫子的骨氣,獄中上下都是佩服的。只是逆匪攀咬得緊,若不用刑,倒像是有意包庇,所以才會……」

丹娘怔了半晌,眼下她沒絲毫主意,只求能保得丈夫獄中平安。她認真蹲身施禮,低聲道:「我家相公素來有咳病,不敢受涼受潮……還請您多加照顧。」

孫天羽心下一動,點頭道:「我知道。」

丹娘取出一盒葯丸,「這是雪蓮帶回來的治咳葯,我家相公服了一丸,看來還好。」丈夫刑訊時受傷雖重,說話卻一直未曾咳嗽,想來是這葯效對症,「請您帶到里面,拿給我家相公。」

孫天羽接了過來納在懷中,等了一會兒,見丹娘無語,遂道:「那我就告辭了。」

「啊,您不吃了晚飯再走?」

「不了。」孫天羽大步離開酒店,比與丹娘同行時矯健許多。

丹娘倚在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