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地獄蕈魔(1 / 2)

幻夢唯心 天音絲縷 5753 字 2021-01-04

天開語是最後來到舞輕濃處的,隨他而來的,還有其余的行弈小組成員。

出乎發紅萼的意外,舞輕濃的情況居然比帕帕真不砣等看起來還要好——她不但元神充沛,而且渾身上下透出一股無法言表的特異氣質……

天開語在心中輕嘆了一聲。;眼前的舞輕濃,儼然是腳踏陰陽兩界的魔物,自她身上不斷涌現那地底深處才有的陰靈氣息,很清楚地標明,她的體內基因已經被真菌毒素侵蝕並改造。

「輕濃,你感覺好嗎?」溫柔地說著,天開語俯身將舞輕濃摟進懷里輕輕愛撫——她的身體果然很冰涼,不是平常的體溫下降,而是透骨的陰冷。

「……沒事,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很好,而且……似乎力量也有所增加。」舞輕濃的眸中射出濃濃的愛戀,與身體的陰絕決不相襯的人性溫暖正向天開語傳遞著。

「是嗎?那就好。」天開語說著,輕輕一吻點向舞輕濃的眉間靈竅——「哦——」似遭到電擊一般,天開語的唇剛剛觸及舞輕濃的眉問,她便嬌軀激顫起來,逃也似地扭身欲避開天開語。

天開語的目光瞬間變得專注,同時雙臂透出的大地之力已經將舞輕濃緊緊地束縛起來。

忽然之間,舞輕濃便失去了抵抗——抑或說是放棄了抵抗,渾身反常地徹底軟了下來,仿佛是天開語的力量過大,將她的每一寸肌肉癱瘓了似地。

天開語當然察覺到舞輕濃的這一異狀,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卻沒有追究個中緣由,因為此刻他已經透過那個觸吻,將元神透入了舞輕濃的靈識。

甫一進入舞輕濃的大腦,天開語便吃了一驚!

他發現,舞輕濃大腦中的物質結構已經發生了巨變!原先的皺摺處竟然被密密麻麻的放射狀莖形膠原所充斥!以他「幻夢大醫者」的識見,這根本不可能是人腦的結構!

而更令他震驚的是,他的元神竟然在這里感覺到了那地底真菌的精神體存在!

猛地收回嘴唇,天開語雙眸神芒進射,死死地盯著舞輕濃的前額,思量片刻之後,方才再次貼上。

這一剎那,他已經知道一個事實,就是:那地底真菌的靈識已經轉寄到了輕濃的腦中,正在侵蝕她的一切……

「你想做什么?」以強大無比的靈識能量緊緊裹著舞輕濃的整個大腦,天開語冷靜而威懾地問道:「難道地下的那一擊,還沒有令你消亡嗎?」

「什么?是你——哦天……」從舞輕濃思維的角落里幽幽地飄出了一個驚呼聲。天開語知道,那便是地底真菌了,並且它已經認出了自己便是那個在地淵深處予其必殺一擊的「雪元冰魄」。

「我……我想脫離那個黑暗的地方……」緊跟著那個聲音便急急解釋道。

「脫離本來的居住地,對你沒有半點好處,就如同魚兒離開了水面,你會生活得很痛苦的。」天開語沉聲說道,一面緊緊地鎖住了那個聲音發出的角落。

「不,我已經厭煩了跟那些低等生命的競爭,我要到大地的表面上來,看看陽光是什么樣子的……」地匠真菌低低地說著,那靈識的聲音在天開語聽來,幽咽而低回。

「你現在看到了嗎?」天開語冷冷道。

「看到了……現在我更不願意回去了……想不到在太陽下,仍然有無數我的同類……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的呼喚……」地底真菌的聲音中充滿了渴望和自豪。

「可是你這么做,卻會傷害一個與你不相同的生命。」天開語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不這樣,我不可能到地上來。」地底真菌為自己辯解道。

「用這種方式,你永遠不可能見到太陽!你的毒性太大了,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天開語駁斥道。

「不不,不是我們有毒,而是我們生命體中被你們稱之為」有毒「的必然成分,卻是你們人類無法適應的物質,所以你們才會中毒:這種成分,就像血液之於你們人類一樣……」地底真菌爭辯道。

「這就更加證明了你目前寄居的人體對你來說很不合適,你應當放棄這種行為!」天開語警告道。

「不不,正好相反,目前的這具人類身體,對我來說太合適了!」地底真菌急忙反對道。

「為什么?」天開語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您……您不要生氣。我知道您很厲害,連那些地精也不如你……很奇怪,這些天來我見到的人類,沒有一個像您這樣的……您的力量,似乎已凌駕於這個世界的自然規則……」地底真菌說著說著,不得不轉移了話題。

「我現在要你離開這具身體!」天開語擔心舞輕濃,索性直接命令道。

「這……恐怕很難,說實話,像她這樣的身體,伯是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了……」

地底真菌有些惶恐地回道,顯然天開語在「妖莽幽坑」的力量展示,已經深深地印在了它的靈識記憶中。

「為什么?」天開語惱怒道,同時靈識的能量也提升起來,准備隨時抹去那可;惡的地穴怪物。

「不要——」地底真菌顯然覺察到了危機,急忙叫道:「您這樣做固然可以消滅我,但同樣也會抹去這個人類的生命烙印!」

「我知道,所以我要你離開她,至於到什么地方、占據什么人的身體,就跟我無關了!」天開語怒斥地底真菌道。;「可是……真的除了她,我無法再在別外一具人類身體里存在的……」地底真菌焦急地解釋道,它深深地知道,如果天開語痛下殺手的話,那么自己數萬年的生命經驗、生命烙印就將在此徹底抹去;它也很清楚自己所借居的這具人類身體似乎對眼前這個力量強大得怕人的人類很重要,但是它也絕不敢拿自己寶貴的生命烙印做賭注,去一搏眼前男人的「人性」。

「說!為什么!」天開語忍住心中的不耐煩,向地底真菌喝道。他也知道,能夠和平解決與地底真菌的矛盾是最好的,因為他已經測知,目前舞輕濃不但肉體與地底真菌血肉相融,就是靈魂烙印也交錯纏繞,如果自己貿然發動攻擊的話,地底真菌的生命固然消失了,但舞輕濃受到的傷害恐怕也是無法彌補的。

「因為……因為她的身體曾經在地下環境中存在過一段時間……」地底真菌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所以她的身體經地氣的薰陶,也具備了可以讓我適應的基本條件……還有,你的冰寒力量,更使得我的生命烙印可以在她的體內得到平和的轉化,最終成功地與她融為一體……」

天開語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乃是有頭腦的人,當然立刻便聽懂了地底真菌話里的意思,一時之間競感覺無話可答。

撇去舞輕濃因迷路而置身於地穴的因素,的確是自己的「凍冰粉星」之力給地底真菌造成了繁衍的條件——在相對低溫下,任何的生命活動都會變得遲緩,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對外界個體入侵的免疫反抗。

「那為什么是她,而不是別人?」天開語徐徐吐息問道。他已經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將舞輕濃解救出來,因為若是要除去寄生在她體內的地底真菌的話,只有將其毀滅這一途徑,但這顯然是不合適的,這對舞輕濃的如花生命來說太過殘忍。

「這……全是因為湊巧……在您的冰寒力量驟然襲擊下,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只好隨便往一個人類的身體鑽進去,結果……」地底真菌低聲回答道。

「那你打算以後怎么辦?」未及地底真菌的資訊完整傳達,天開語已經緊跟了一句逼問,此刻他已經有了計較。

「我……我不打算傷害她……真的……」地底真菌有些緊張地回答道:「現在她的身體已經改造完成,並未出現任何的不良反應,相反……」地底真菌遲疑了片刻,才接著道:「她的身體似乎對外界微粒生命的侵害有了強大的抵御能力……」

「你是說,她有抵抗病毒和毒素的能力嗎?」天開語的未來一世乃是個中專家,一聽地底真菌說什么「微粒生命」,便立刻反應出「病毒」和「毒素」這兩樣東西來。

「唔,不錯,根據你們人類的說法,的確是這樣。」地底真菌應道。

「這么說來,她豈非是「百毒不侵」了嗎?」天開語脫口道。

「這……可以這么說吧,不過我覺得你們似乎對「母」有偏見,其實那只是你們人類不適應……」地底真菌尚未為自己的劇烈毒性辯解完畢,便被天開語打斷了。

「那么你現在占據了她的身體,豈不是也擁有了向這個地面世界延伸生命的通道嗎?」天開語一語點到了關鍵。

「這……」地底真菌立時語塞。它知道,無論怎么辯解,也無法改變眼前侵占人類身體的事實,而這的確是它的動機之一——也許剛開始僅僅是為了逃避天開語至極冰寒威力的屠殺。

天開語意識到,自己正面臨一個極為棘手的問題。

他太清楚這個地球上真菌生命的特點和威脅了。

在人類誕生的那一天起,真菌便與人類的繁衍緊密相伴。真菌的存在,曾經在挽救人類生命方面大顯身手:但同時,真菌的生命特點,也令無數的人類死於神秘的疾病當中……

絕大都分的真菌個體雖然看上去微不足道,而且生命周期也很短,但是其生命烙印的頑強性卻是任何大地上的其他生命無可比擬的!或者它們只有朝生夕死的短暫一生,但是在所有人類認為艱苦無比的環境里,都可以找到它們的存在-無論是嚴寒高溫,抑或是乾燥潮濕;無論是空氣稀薄的高空,或者是億噸高壓的深海:甚至是岩石金屬……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真菌是大地上一個無名的主宰。

天開語更知道,如果眼前這地底真菌之王,與大地上萬物之靈的人類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的話,一旦擁有人類無可比擬的腦域思維、。學習能力,那么,這個史無前例的結合體將無所不能,可以征服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怎么辦?是現在就將它連同輕濃一起消滅嗎?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地免除人類的禍患啊……

天開語的心情陡然沉重起來。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一次無可爭議的行為,居然打開丁人類通往地獄的大門。

「不不……求求您,不要抹去我的生命烙印……我好不容易才到今天這樣的生命狀態……」敏感地覺察到天開語靈識中透出的騰騰殺機,那地底真菌立刻驚慌起來,急忙驚叫道。

——生命烙印……

天開語聽到地底真菌傳遞的那種尖銳激烈的思維振盪,突地心頭一震!

他想起了地精苔絲和桑尼樹靈。

與地底真菌一樣,地精苔絲和桑尼樹靈是他所接觸、了解到的,與人類固有常識完全不一樣的另類生命體,它的生成與發展,完全是遵循著自己的生命烙印延續下去的——自己怎么能就此輕易抹殺它的生命存在呢?

一股強烈的悲憫之心從天開語內心深處涌現。

——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自己又有什么權力隨意除去某一個生命呢?

平生第一次,天開語對自己的殺戮行為進行了反思。

——可是,為什么所有的生命之間,又會存在弱肉強食呢?難道物競天擇不是生命的本質嗎?

天開語對自己所熟知的這個世界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困惑。新元創世以來「強者生存」的法則早已經深植每個人的心靈深處,對這一法則的困惑,即是顛覆了整個新元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這令天開語很不舒服。

他開始感到,有種混亂沖突的情緒正在滋生。

——如果不需要競爭,那么自己掌握的強大力量又有什么用呢?可是如果自己沒有強大的力量,又怎么來保護自己呢?那是否要求所有的人類都放棄武力呢?

如果這樣,人類就不可避免地會遭受大地上其他生物的侵害,那是否要求所有的生靈都解除敵對的侵害之心呢?但是資源分配的不均等,卻令這種情況的出現成為不可能……

——「天開語你知道嗎?這世界上真的有地方……水是倒著流的……」

怪老頭說過的話突然自天開語的腦中響起,他的眼前也恍然浮現出曾經在夢境中見過的那個大水倒流的輝煌法界!

——天!根源便在乎於一「心」!

——只有所有生命的「心」平等了,這一切才會平等!才會徹底消除所有生命之間的侵害之心!

冷汗涔涔而下。

天開語猛然警醒到,自己所考慮的,已經遠遠超出了新元人類的哲學認知范疇;自己所想像的,分明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你……你是……」就在天開語處於醍醐灌頂的驚怔中時,卻聽到那地底真菌再次發出了驚呼,將他從那洞破天靈的境界拉了回來:「你……你……我曾經見過你……」

「你說什么?」天開語從那玄妙之境生生墜落,頓感大為遺憾:心中頗為郁悶地道:「什么你見過我,當然你見過我,不就在那個黑咕隆咚的地下嗎!」

「不不,我是說,在很久以前……」停了停,地底真菌又遲疑道:「不過……現在你好像又不是了……」

「在很久以前?」天開語心中一動,隱隱感覺到了什么,連忙追問。

「是的,不過……現在看來又不像了——也許是我的記憶烙印有些問題……」地底真菌虛聲道。

「呋!」天開語啐了它一口。

「不過……求求您,千萬不要抹去我的生命烙印,好不好?」那地底真菌再次發出哀求。

「這個嘛,好吧!」天開語怱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辦法:「很容易,馬上我就回「妖莽幽坑」再把你送回去,好不好?」他想到,如果這地底真菌回到了地下,那么自己便可做到三全齊美了:即不傷害舞輕濃,也不傷害地底真菌,更不會對人類世界帶來隱患。

「恐怕已經不行了……」卻聽那地底真菌苦著聲音道。

「為什么?」天開語不解道。

「因為……因為現在即便回到地下,恐怕我也無法再以原先那種生命形態存在了——除非這個人類的身體跟我一起永遠留在地下……」地底真菌小聲道。

「廢話!如果要她留在地下,我干嘛還要費心思把你送回去!」天開語當即斥道。

「可是……現在我的靈識已經與這個身體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不可能再分開,離開了她,我便失去了物質的依憑:還有,現在這個身體也已經跟原來的不一樣了,必須得依靠我靈識指揮下分泌出的那個……你們稱之為「母素」的東西存活,否則一旦我消失的話,這個身體便很快就萎縮、死亡……」地底真菌飛快地把自己絕不能離開舞輕濃身體的緣由說了一遍,寄望能夠以此打動天開語這個煞星。

呼吸頓時停滯。

天開語緩緩地離開了舞輕濃,並且從床邊走開,在發紅萼、帕帕真不砣等人不解的目光注視中來到了窗前。

「天老大……」帕帕真不砣首先忍不住開口叫道。

發紅萼忙伸出一指封在嘴邊,示意他噤聲。她已經看出來,在輕濃的身上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否則大神——不,是天大哥不會露出這般凝重的神情。究竟在輕濃的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呢?她卻無從知曉了。她只是憑藉自己比別人更加優勝的「波月十心」,可以感受到大神心靈正在起著異樣的波瀾……

雖然天開語起身離開了舞輕濃,但是他的元神卻仍然與她腦中的地底真菌絲絲相連,沒有半分的脫離。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嗎?你這樣做,她豈非與半人半怪沒什么分別了嗎?」天開語明白地底真菌所說的是事實,但他實在不願讓這個事實在自己的面前出現,這樣的話,輕濃就太可憐了。

「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地底真菌無可奈何地說道。;「不過,從外表上看,她應該沒有什么明顯變化的;而且她的生命烙印也不會消失,而是我們相互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到一定時候,她便是我,我便是她。」地底真菌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