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仙人(1 / 2)

袁忠義瞄一眼賀仙澄明顯精心打扮過的臉,似笑非笑道:「怎么,還沒成我袁家的主母,就已經忍不住露出善妒面目了么?」

賀仙澄嬌甜一笑,柔聲道:「那怎么會,自古英雄配美人,能多幾個身居高位的女子給你裝點門面,也能助你聲名鵲起。你若是自己吸引不來,我興許還要為你出謀劃策,幫你招蜂引蝶哩。」

跟著她話鋒一轉,輕聲道:「不過若是配不上你的,硬要來當狗皮膏葯,我也不會客氣。」

「那方才兩位將軍,在你心中作何衡量呢?」袁忠義不緊不慢,反正他趕來就是為了見眼前的女人,已經見到,還有什么可急。

賀仙澄眸子左右一轉,笑道:「你要我在這地方,對兩位張將軍品頭論足么?」

「那在哪兒合適?」

「嗯……」她雙手負到背後,微笑往街巷走去,「你隨我來,咱們四處走走。總之先離了這將軍府,免得張道安駕到,先瞄見我跟你親親熱熱。」

「說到這個……」袁忠義皺眉道,「你就不怕他硬要將你收進張家么?」

「我是飛仙門如今聲名最盛的弟子,是茂林郡無數百姓和駐守義軍心目中的仙姑。他想將我當畜生一樣綁去圈里配種,也沒那么容易。」賀仙澄淡淡道,「更何況,我師父擔心我吹枕邊風,必定會傾盡全力阻止。只是聯姻的話,飛仙門還有不少標致女郎,隨便選一個做仙妃就是。」

袁忠義略一思忖,正色道:「我不懂,你和你師父既然都不太看得上張道安,為何……還將飛仙門綁在了大安義軍之中?」

賀仙澄嘆了口氣,輕聲道:「因為沒得選。本朝官吏橫征暴斂民不聊生,西南蠻族野心勃勃虎視眈眈。飛仙門的根基在此,無處可去。張道安起兵之後,漸漸統合了各路義軍,我們若不支持他們,就只能和李少陵那種愚夫一樣,抱定朽木大船,一起沉入水中。」

「可這條船似乎也不夠好啊。」

「聊勝於無。」賀仙澄語調微妙地嘆了口氣,道,「不說這些了,智信,你那邊順利么?」

袁忠義點頭道:「還算順利。那暗紅色的葯丸,我喂下去之後,不到兩個時辰,那人便覺得腹痛。」

賀仙澄頷首道:「那是嚙心蠱,若放著不管會沿血脈一步步啃咬爬向心臟。是能用來控制下屬的好東西。」

「那粉色小肉蟲,一沾身子就往下竄,我剝了衣服看,它縮在陰毛叢里,拱來拱去,也不見有什么效果,我索性又捉了回去。」

「那是楊花蠱,專針對女人,你試葯選錯了性別。要是放在女人身上……免不了讓你快活一遭。」賀仙澄美眸一斜,似笑非笑道,「那蟲子我會對付,你可別往我身上浪費。」

袁忠義笑道:「你將來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還需要用蠱不成?」

兩人相視一笑,各懷鬼胎,倒真是郎才女貌,豺狼虎豹。

「此外,那米粒大的黑甲蟲,放下之後就一口咬住肉皮,不久,那人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叫也叫不醒。」

賀仙澄頗為欣喜,微笑道:「那是夢蠱,可是個好東西。我一直想親眼看看它制住的人會是什么樣子,可惜沒什么機會。智信,等應付了張道安,不如……就用來對付我師父吧。」

她跟著神情一黯,蹙眉道:「可沒有噬毒蠱,對付蠱宗聖女就麻煩得很。要是有迷心蠱也好,興許還能從我師父口中掏出功法秘笈。麻心丸這東西我師父知道底細,想要用來制她可有些困難。」

袁忠義略一沉吟,輕聲道:「你說該當如何?」

「還是得先以蠱宗聖女為目標。這一件事要是辦得妥當,你名聲可以水漲船高,飛仙門上下對你也會更加信任。我手上有不少飛仙門的驅毒散,效力雖然平平,但大量使用,配合你內功鎮壓,應該能和聖女驅使的毒物一戰。」她腳步放緩,蹙眉苦思,「只是像上次那樣聖女親自出戰的機會,可遇不可求。最近的情勢……對咱們也頗為不利。」

「哦?此話怎講?」

「張道安不願意腹背受敵,此次南下之前,就已多次派遣使節去跟蠻族聯軍商談。」她目光頗為不滿,一字字道,「他想與蠻子們分治西南,各取一半。蠻子兵這些日子損失不小,據說在東邊和巫門統轄支持的另一波蠻夷也在開打。到時候這兩方一旦真正停戰,蠱宗主力東進,咱們再想捉到聖女,可就難咯。」

「他與蠻子停戰,野心難道在中原?」

她微微搖頭,道:「真有那種魄力的王,可不會急著先選出一堆仙妃,整天鶯鶯燕燕環繞,多硬的骨頭,也已泡軟了。」

袁忠義心中哦了一聲,好奇道:「這人既然貪圖美色,為何張紅菱那么標致的女郎,卻收做了義女?」

「張紅菱與其他義女不同,她本就是西南望族之後,父親早早亡故,那寡母手段頗高,家道不僅沒有中落,反而日益見好。張道安起兵之初,那女人便暗中支援糧草錢帛,等義軍勢大,她便也博了個仙婆的名號,成了一方豪強。」賀仙澄娓娓道來,如數家珍,「張道安為了拉攏安撫,早些年就將張紅菱收為義女。恐怕那時他也沒想到,這義女能出落得如此標致吧。」

她說到這里,忽然輕聲冷笑,道:「不過那位仙婆前些日子貪功冒進,戰敗失勢,張紅菱這塊肥肉懸在餓狼嘴邊,誰知道什么時候就要狠咬一口。張白蓮想讓你把她帶走,還挺姐妹情深的。」

「你要帶走她么?」她忽然停住步子,轉頭望著他,肅容問道。

袁忠義摸著下巴,單論姿色,自然是想的,可在賀仙澄面前太過露底,並非他所願。而且,他覺得身邊這女人想聽到的,也不是這種就知道饞人身子的下賤答案。

「那要看她能給我帶來什么好處了。」他斟酌再三,故意做出城府深沉的模樣,緩緩說道。

賀仙澄果然神情頗為贊許,展顏一笑,與他繼續並肩而行,道:「好處自然是有些。她母親掌管的地區恰在東北邊界,臨近江南富庶之地。那邊剛剛戰敗,必定需要後方支援。張道安的七個義子忙於內斗,也不是肯去幫女人的性子,最後過去的,多半就是張白蓮和張紅菱倆人。咱們要是打著協助的旗號同行,就可以不受懷疑的離開茂林。去那邊路上會途經白雲山,只要我師父防備稍微松懈一些,我就找到機會,對她出手。」

她說到這里,忽然停下話頭,神情頗為凝重。

「怎么了?」

「沒,我在想其他情況的後備方案。」賀仙澄蹙眉緩緩道,「比如,若是出發前的准備時間咱們來不及處理掉聖女該怎么辦。若是我師父不回白雲山該怎么辦。世事發展不可能盡如人意,不論什么走向,都要未雨綢繆,拿得出應對。萬一時間不足,該選擇哪條路走,也要預先分個輕重緩急。」

袁忠義心中略感驚訝,忍不住柔聲道:「仙澄,你如此活著,難道不累么?」

賀仙澄緩緩捏緊拳頭,擠出一個微笑,道:「能好好活著,累些又有何妨。死了倒是輕松,眼睛一閉,便什么也不用去想。」

這話袁忠義深有感觸,在孫斷身邊那一年多,他連睡覺都是綳著心神,隨時可以自如答話,算起來,可比賀仙澄累多了。

「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活得更輕松些。」

「比如,尋個好男人?」她譏誚一笑,道,「我若忍得了整日在閨房綉花作畫的生活,十五歲就已經嫁了。」

她輕輕哼了一聲,下垂額發之間,露出明亮如星的眸子,「我從不覺得那也叫活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著夫君寵愛,生個娃娃傳宗接代,和圈養的母豬能有多大分別?」

「母豬可沒你這么好看。」他隨口調笑一句,不願讓氣氛變得過於沉重。

「好看的母豬也是母豬。」她不屑道,「從踏入飛仙門,我就沒再想過那樣的日子。」

袁忠義故意道:「那要是婚後我嫌你模樣太美,也不舍得帶你走來走去,那該怎么辦?」

「我可以輕紗覆面,不給旁人看到。」她正色道,「再不行,我可以請人做張面具,出門便帶著。絕不壞你袁門家風。」

兩人信步走遠,閑聊幾句之後,尋個地方喝了兩杯沒滋沒味的水酒,刻意磨蹭了一個多時辰,才往將軍府折返。

等到能望見將軍府的高大院牆,袁忠義輕聲道:「將來的事情你說了這許多,聽得我腦袋都大了一圈,你卻還沒告訴我,張道安見我這次,我當如何應對才好?」

賀仙澄微有酒意,雙頰生暈,一身風情萬種。她沉吟片刻,道:「無關緊要的封賞,你只管受著。可能比較要緊的封賞,便是張白蓮和我。將我賜婚給你,是我師父此次一定要談成的事,有飛仙門的影響在,張道安就算不願意,也會開這個金口。」

「但他並不知道我和師父之間的齟齬。我師父如此積極游說,甚至不惜『下嫁』我這個當前聲名正盛的弟子,他一定會認為,你是個極其難得的人才。」她莞爾一笑,道,「當然,這並不算是誤會,你本就是不可多得人才,只是,不會是張道安想要的那種。」

「嗯,然後呢?他也會想拉攏我?」

「不錯。」賀仙澄淡定道,「而且,有些事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含蕊是個沒心眼兒的姑娘,你們在山里發生的事,她都跟我說了,自然也都跟我師父說了。這么好的機會可以弄個人來壓住我,我師父絕對不會放過。我想,張道安此刻應該也已經知道了。義軍再怎么叛逆,男女大防的禮數也不可能不當回事。張白蓮的清白之軀壞在你手上,這次必定會借這個機會讓你有個交代。」

「所以是要委屈你做小?」袁忠義故意裝傻,逗了她一句。

她果然嗤之以鼻,不屑道:「一個不知道從何處收養來的粗陋女子,就想讓我喊姐姐么?張道安不可能那么削飛仙門的面子。他要是出面賜婚,九成九是我和張白蓮共為平妻。」

袁忠義故意道:「可按長幼之序,你還是要喊她一聲姐姐。」

賀仙澄嬌笑幾聲,玉顏輕顫,眼波一盪,道:「婚約是婚約,真叫姐姐,得等成親之後。成親之後還有沒有她這個姐姐,可就難說咯。」

「你這就在盤算除掉她了么?」

「需要么?」賀仙澄媚眼一挑,斜斜望著他,「你才不會留著那么一個礙事的女人吧?」

「她在床上還挺來勁兒的。」袁忠義勾起一絲淫笑,故意伸手輕輕撫了一下賀仙澄圓潤緊湊的臀尖。

她身子一扭,並未躲遠,望著他略一思忖,倒是並不糾纏,只道:「真的啊?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這兩人出去晃了一圈,將面見張道安可能發生的種種情形都模擬演練了一遍。

袁忠義心中暗忖,賀仙澄的確是個不可多得助力,但也絕對不能一直留在身邊。

此女深沉如海野心勃勃,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她的踏腳石。他知道,若是麻痹大意,那么他就會成為其中一塊。

她的確好用,所以他打算好好用用她。

但絕不能失去警惕,真的推心置腹無話不談。

等到不需要用她的時候,就一定要狠下心來果斷處理,不能釀成大患。

對包含蕊心軟,無非是要費些功夫裝出痴情模樣,拖個累贅。

要是對賀仙澄心軟,前些日的李少陵,不久後的許天蓉,就必定是他日的袁忠義。

賀仙澄去見師父,袁忠義不願同往,就轉去廂房,找包含蕊解悶去了。

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張白蓮坐在桌邊,正跟包含蕊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么。

見他進來,張白蓮面色微慍,伸出手來亮著掌心,道:「把我耳環還我。」

「咦?」袁忠義忍不住笑道,「這不是你送我的信物么,為何又不想給了?」

張白蓮皺眉道:「我是擔心你進不來將軍府,才給你個信物。可你明明都住到包師姐這兒了,走兩道門,就是我住的院子,哪兒還用得著。快還我,我這是一對兒的,去了一個,都不好看了。」

包含蕊掩口一笑,摘下自己那對兒小巧金絲耳墜,遞給張白蓮道:「姐姐先拿這個用,信物就留給他吧。」

張白蓮橫了袁忠義一眼,推回道:「不必了,我多的是,平常懶得戴而已。」

包含蕊別回耳邊,輕聲道:「我也不常戴,還不是師父說要面聖,讓我們都妝扮得體些。」

張白蓮起身往門口走去,道:「估計就快傳召咱們見面了。智信,你也稍微收拾收拾,瞧你風塵仆仆的樣子。」

包含蕊跟過來,柔聲道:「我來幫他打理,姐姐不用費心了。」

袁忠義忽然伸手抓住張白蓮腕子,道:「你先等等。」

「怎么了?」張白蓮回頭站定,不解問道。

「我看你氣色古怪,這些天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袁忠義運功在她經脈中裝模作樣搜索,口中關切問道。

張白蓮不疑有他,嘆道:「興許是上次的事,心有余悸,讓我受了驚。吃不下,睡不好,身上總覺得乏力。我以為自己算是膽子大的,可那天的毒蟲……」

她扭開臉,似乎不願讓人看見自己的恐懼神情,也沒有把話說完。

「不對。」袁忠義搖頭道,「你這不是心神受損,我怎么看,都像是中了毒。」

「中毒?」包含蕊大吃一驚,「可咱們不是一起回來的么?解毒丸姐姐也吃了啊。」

袁忠義搖了搖頭,道:「那解毒丸不過是蠱宗最下層弟子也能用的粗糙東西,聖女親自出手,豈會被那東西防住。白蓮,我不知道你這毒該怎么解,但我似乎能用功力為你鎮住,你先過來坐下,含蕊,關門。」

他讓張白蓮寬衣解帶,露出頗為健壯的結實裸背,跟著掌心貼上,暗運功力上上下下游走一番,最後尋到丹田內那隱隱的烈毒陽氣,發動至陰內功,層層裹上。根據應激反抗之力,他心中估量,運氣到這種程度,費上一盞茶功夫,大概能保她三、五天毒性不發。

若要安全更久,只需增加功力,延長時間就好。

看來之後跟著張白蓮走上一陣,別的不說,起碼能先把噬毒蠱的特性掌握到七七八八。

他不願讓她平安無事太久,在此收功,拿起衣服為她披上,柔聲道:「這會兒好些了么?那些烈性毒素我應該是給你鎮住了,就是不知道能鎮住多久,你過後身上要是再有這種不適,一定及時找我。」

張白蓮起身整好衣裙,臉上喜出望外,「果然……舒暢了許多。智信,你可真是……」

她不知怎么誇贊才好,一時詞窮,索性抱住他往嘴上狠狠親了一口,紅光滿面道:「你放心,我要是再有先前那種感覺,就來請你幫忙。」

包含蕊看她頗為崇拜地望著自己情郎,唇角含笑,十分引以為豪,等她一走,便過來為他打理衣衫發鬢,對著鏡中英姿勃發的少年,含情脈脈注視不休。

等衣衫擦凈,發鬢挽好,面上略亂胡茬細細剃整,她上下細細掃視一番,終於心滿意足,輕聲道:「好了。」

袁忠義微微一笑,將她擁入懷中,抱著坐下,耳鬢廝磨,輕吟低語,間或纏綿深吻,好生溫存一番。

包含蕊愛意滿溢,體內又幾乎不剩半點陰元,一感應到情郎身上陽氣,就腿窩發軟,小肚子里頭一陣陣輕抽,滿面潮紅,恨不得這就鑽進他的衣裳里頭,把自己揉碎了抹遍他胸膛。

結果好好的妝容花了,臉上的熱浪不下,使者來通傳要去跟張道安見面,她不得不冷水洗面,匆匆重新塗脂抹粉,唯恐站在情郎身邊令他面上無光。

袁忠義笑吟吟等到她收拾妥當,才跟她一起趕去。

到了正堂,旁人果然都已齊聚,但兩側並未擺著椅子,包括許天蓉在內,全都只是站著。

見袁忠義進來,相熟的張白蓮、賀仙澄、許天蓉紛紛過來招呼,連帶著介紹了幾位茂林郡中的守將和官爺。

他對那些文官武將興趣不大,一身神功自然是要在江湖興風作浪才最合適,便只是彬彬有禮虛應一番,乖乖跟著包含蕊站到了賀仙澄身旁,位列最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