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白色新年(2 / 2)

她一邊說一邊吹著氣,一只羹匙送到我嘴邊。我喝了一口,覺得從嘴唇到胃火燒火燎的痛,好像到處都是水泡。我搖搖頭不想再吃了。璐璐焦急的說:「哥,你一定要吃東西,醫生說你身體極度虛弱,多吃東西就好了,這是我特意給你熬的燕窩粥,又去火又滋養,最適合你吃了。」

我想起來了,自從來到瀋陽,在我人生最重要的幾個時刻都是璐璐給我做飯吃的,每次我都吃得很香,這次我也要好好吃。於是我忍著疼痛,慢慢的把一小碗粥都喝下去。我的胃劇烈的蠕動著,不但沒有吃飽的感覺,反正又餓又疼。

璐璐一邊放下碗匙一邊心疼的說:「哥,我知道你一定還餓,但醫生說你四五天沒進食,頭幾次都不能多吃的,你就忍著點吧,噢!。」

我點了點頭,璐璐又把一杯溫水放在我唇邊,水有一點點熱,我一抖,有一線水絲從嘴角流下來淌到了脖子里。璐璐象對待小孩子似的細心的給我擦著。如果是amy,她一定也會這樣照顧我吧。一想到amy,這些天所有的委屈難過好像一下子涌上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靠在璐璐的懷里嚎淘大哭起來。

璐璐也哭了,她把我的頭抱在懷里,輕輕的拍著我的背,嘴里不停的念叨著:「哥不哭哥不哭……」

哭了一陣,我情緒平靜了一些,璐璐依然拍著我背,悠悠的說:「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受傷了、殘疾了,不能動了。那樣我就能天天照顧你,守著你,你也能天天呆在我身邊了。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太自私、太殘酷,但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願意永遠都照顧著你,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幸福啊!」

璐璐的話總能讓我無語。她的聲音慢慢的在我耳邊縈繞著,那感覺不是感動,不是感激,不是感謝,不是我以前曾經接觸過的任何一種感受。她像水一樣滋潤著我的心,輕柔的舔拭著我的傷口,如絲般幽長,卻又細膩無聲。

一場痛哭再次讓我精疲力盡,但這次沒有暈過去,只是沉沉的睡著了。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感覺好多了,正好醫生來查房,我就問醫生我的病情如何。醫生說她沒見過腦袋這么硬的,頭皮都撞成那樣了,頭骨卻沒碎,但是有一條較長的骨裂,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長好。還有就是大腦受了嚴重的震盪,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不能用腦過度,並且頭頂上要留下永久性的傷疤。醫生還囑咐我什么也不要想,要多加強營養,只要恢復了體力,其他的都無大礙。

醫生說我腦袋硬我信,因為小時候在農村玩「頂哞兒」的游戲誰也頂不過我(就是兩個人像牛打架一樣頭抵頭,看誰把誰頂倒)。

璐璐又喂我吃燕窩粥,這次多了一點。等我吃完了璐璐告訴我說今天是大年初一,還頑皮的給我拜年說:「哥哥過年好!」然後用手指撩著我的下巴說:「快給紅包嘛!」

我知道璐璐在逗我開心,我的臉上露出笑意說好啊,就伸手找錢。可是一想到錢,我的腦袋馬上開始劇烈的疼痛,不由的哎喲了一聲。璐璐嚇得趕緊抓住我的手問:「怎么了哥?!」

我緩了一下開玩笑的說:「你向我要錢,我就頭痛了。」

璐璐不好意思的說:「我在和你開玩笑嘛,我知道你的錢都扔在你住的地方了,滿地都是。那天光顧著送你上醫院了,也沒有時間幫你收拾。」

我嘆了口氣說:「那些錢不是我的了,就當是我給那個房主的賠償吧。」想到了那些錢,我就想到了amy,都說愛情是無價的,可是為什么我的愛情在金錢面前顯得如此脆弱呢?難道一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就不能有美好的愛情嗎?!amy呢?她現在還好吧?她早回到香港了吧?她爸不會把她怎么樣吧?她肚子里可有我的骨肉啊……

我還要想下去,腦袋卻驟然間劇痛起來,所有的思維都被疼痛驅趕開去。我痛苦的叫聲把璐璐嚇得飛快找來了醫生。

醫生快步來到我床前,一看我的症狀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責備地說:「告訴過你不要用腦嘛,你現在得的是重度腦震盪。我們醫生只能控制你的病情,卻控制你的思想,你要是以後還想用這個腦袋,現在就得控制住自己,什么也別想!」

我順從的點點頭,我是市長的秘書,不用腦怎么行啊。於是我開始有意識的控制自己,不想amy、不想錢、不想和amy有關的所有事。好在有璐璐在身邊,她想著法兒的轉移我的注意力,一會兒給我講她學校有意思的事,一會兒給我講這兩年在甘肅和青海支教的事,再不就是給我講小笑話、讀詩,讀小說……

大年初三,我頭上的紗布被醫生拿下來了,眼睛也能看到東西了。藉著上洗手間的機會,我照著鏡子仔細看了一下自己,我發現自己被剃成了光頭,光頭中間貼著很大的一塊紗布,像是戴著護士帽。嘴唇上和口腔里全是大大的水泡。

一能下地走我就張羅著出院,這可是過年啊,我總不能讓張哥和璐璐在醫院過一個年吧。張哥和璐璐都不同意,但醫生說回家休養也行,我的外傷只要定期來換葯就行,內傷只能慢慢養,並且在家養要比在醫院好一些。我估計醫生也盼著我們早點出院好也過個輕松年呢,整個這層樓里就我這一個病號在住院。張哥璐璐看醫生都這么說就沒再堅持,很快辦理了出院手續。我們三個坐著張哥的寶馬回到了他們家。

璐璐把我安頓到卧室里躺下,我不好意思的說:「你看我這折騰的,讓你們連個年都沒過好。」

張哥說:「你說這個干啥!你沒事我們比過年還高興呢!再說今天才大年初三,咱們現在過年也不晚啊!」

璐璐也興奮的說:「是啊,我們今天包餃子!」說著就去准備東西了。

張哥坐在我身邊,我問他這幾天我都怎么過來的?

張哥說:「別提了,二十七那天(他指的是農歷)我和璐璐就開始給你打電話讓你過來一起過年,可就是打不通,一直說暫時無法接通,我給你新弄那個號碼也關機。二十八那天還是這樣,往你們單位打電話他們也說找不著你,還說你回家過年怎么也不請假什么的。這我和璐璐就都毛了,找到你原來住的地方你也不在,東西也都沒有了。我還去你老家那看看,你也沒回去,我沒敢說你不見了,就說你想吃小米,讓我順路帶回來點。我也沒有什么准備,給你二老扔了點錢,說是你讓我給帶的。唉,我看你父母年紀都不小了,真怕你有什么散失他們受不了啊。」

想到我的父母,我的腦袋又是一痛,但我忍住了。這幾年一到過年的時候就陪著領導到處走訪慰問,連家也沒怎么回,真有點對不起他們。想到自己差一點就那么一死了之,確實太不負責任了。

我不是為了我一個人活著的,我上有父母雙親,身邊有親戚朋友和那么多愛我的人,還有了命運未卜的孩子。對於我來說,其實死起來很容易,活著才需要勇氣。我終於想通了,不管面對什么事逃避都是懦弱的,是男人就要直面一切。想明白了這些事,我感覺一下子長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