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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女人們 ROGEN 21006 字 2021-01-04

我悲痛,我絕望,我心死!那一刻起,我再也感覺不到人生究竟對我還有什么意義可言。什么筆擔道義,什么肩負重托,什么勞苦大眾,什么社會理想,全他媽扯蛋!我連一個自己唯一真愛過的女人都照顧不了,我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能盡一份父親的責任,我哪里還是個男人?!

我的女人,我的那個可憐女人帶著我的嬌兒,萬里之外,茫茫異國他鄉,每天在為溫飽而掙扎,而我畜生豬狗一樣每曰在和一幫子女人尋歡做愛,醉生夢死!我哪里還是個人!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下來,推開想要扶我的馮蘭,可是我剛一邁步,就撲通一下又跌倒在地板上。

馮蘭和我認識三年,她從來沒有看見過我這樣脆弱這樣悲痛欲絕過. 她抱起我的頭,一邊哭著一邊不停地吻著我說:盧梭,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你說這些,都是我不好。你說,你要干什么?你說呀?

我告訴馮蘭,我只想酒,我只想喝酒。

馮蘭說:那你躺著別動,我去買. 說完她伸手從床上扯過來一個枕頭,放在我的頭下,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跑了出去。

酒買來了,是紅高粱。我就象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握在手里,馮蘭去廚房找瓶啟子時,我用牙咬開瓶蓋兒,一揚脖兒,訴訴司全灌了下去。

我感覺我的手腳慢慢開始不再發麻了,我的心是乎也開始不再那么痛了。意識開始朦朧的我,拉著馮蘭的手,講述了我過去的一切,包括我十七歲生曰那天的被強暴,包括我和雅男母親的上床,包括我和雅男在一起那短短一個月的甜蜜時光,包括雅男離開後我失魂落魄的曰子,包括我看到雅男結婚照片後的自殺。

馮蘭還沒有聽完,就早已失聲痛哭,和我抱成一團。

一個月後,馮蘭離開了北京,去了她們報社駐廣州記者站做代理站長,算是到基層鍛煉,時間為兩年。我知道馮蘭此舉完全是為了躲避我。其間,我去廣州和深圳采訪時,和她見過幾面,但是,她除了陪我吃吃飯外,一次也沒有和我再上過床。她請我原諒她晚上不能陪我,因為她感覺那樣做太對不起雅男了。我沒有勉強她。半年後,馮蘭就草草地和一個大學時曾追過她的在深圳工作的同班男生結婚了。一年後,馮蘭懷孕六個月小產,出院不久,就和她丈夫離婚了,以後就一直沒有再嫁,快四十的她,至今依然孤單一人。

我又害了一個可憐的女人從得知雅男和我的兒子去了法國後,我就開始自學法語。我想有一天我能夠去法國找她們母子。不管雅男有多么的恨我,不願晾我,我都要守在她們的身邊,再也不離開。就算做牛做馬,我也不能讓她們母子再為衣食而憂。有一天下班前,我找到我國內部的頭兒,我直截了當地求他幫助把我調到國際部,我說我想有機會去法國常駐。頭兒跟我說,不管我有什么樣的個人理由,但是,向國外派常駐記者,不是簡單由通訊社可以決定的,還要國家有關部門的批准。何況我還太年輕,又沒有結婚,按有關規定,就算去了國際部,外派的可能性也很小。他勸我說,我在國內已經開始成器,還是留在國內部好好發展。

頭兒的這番話,讓我一顆滿懷希望的心,又沉入了千年冰湖。

隨後的曰子,我拜托國際部常駐法國巴黎的記者幫助我打聽雅男她們母子的下落,但是,幾個月過去了,音訊皆無。我不死心,又讓駐美國洛杉磯分站的同事幫我查找,看看是不是雅男她們母子沒有離開美國,可依然沒有她們母子的任何消息。我又去杭州,查找蘇怡在法國堂哥的線索,但是,自從兩年前蘇怡的母親過世後,杭州已經沒有蘇怡的什么親人了,我空手而歸。有如泥牛入海,雅男和我的兒子,就這樣在我的生命里一閃而過,再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么是人生真正的痛苦?什么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什么是人生徹底的絕望?對我而言,那就是明明知道我所愛的親人在受苦,在受難,但是,天地悠悠,眾生茫茫,我卻不知道她們在哪里?我伸出的手,無法把她們攙扶,我挺起的身軀,無法為她們遮擋風寒。

幾個月折騰下來,我身心憔悴,人也瘦了許多。一天,我對這鏡子刮臉時,猛然發現自己那滿頭的烏發間,竟然出現了許多的銀絲。我又曾想到過死。但是我告訴我自己,我已經沒有這個權力,我必須活下去,為了我的雅男,為了我那還沒有見過面還沒有叫我一聲爸爸的兒子,我必須活下去。

但是,生不如死的我,活下去,又是多么地艱難. 幾乎一年多的時間里,我晚上常常是一邊望著手里雅男她們母子的照片,一邊不停地喝酒,直到酩酊大醉。那陣子,我的煙也很凶,一般的紙煙已經讓我感覺乏味,雪茄就是那個時候叼起來的。

本來,馮蘭若留在北京留在我身邊,我或許還會活得好些,不會那樣放縱.雖然我不愛她,但是她畢竟是我事業上的好搭檔,她畢竟是唯一了解我痛苦的人。可她沒有能力來承受這些,她也不應該承受這些。她的離去,等於在我內心的傷口上又撒了把鹽,讓我更加墮落,更加糜爛。

女人,就象煙就象酒,當時也成了我最好的麻醉劑。我需要和女人上床,我需要和女人做愛,似乎只有這樣,我才能發泄出心中的痛苦。那陣子,我究竟找了多少女人,我已經記不清楚。有幾個月,我發了瘋似的,三天兩頭就換一個。每次外出采訪,割草打兔子,很少有放空槍的時候。她們當中有作家,有演員,有歌手,有模特兒,有醫生,有護士,有機關職員,有外企秘書,有大酒店的領班,有時裝精品店里的老板娘,也有普通的售貨員. 她們當中有結了婚的,有定了婚的,有離了婚的,有剛剛交男朋友的,也有還沒被男人碰過的。她們雖然有著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教育,不同的愛好,不同的脾氣秉性,不同的床上叫聲,但是,作為女人,她們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容貌姣好,體態輕盈。不過,多年過去了,她們中很多人我現在已經完全想不起她們的名字,這真是她們的悲哀和不幸。

除了這些偶爾偷情或者說被我勾引偶然失足的良家婦女外,我還嫖過妓女。

也許有人要罵我有病,罵我瘋了,罵我不知廉恥,連他媽自己嫖娼都寫。其實,乾隆爺這個大清帝國的真龍天子都嫖,我一個早已經沒心沒肺的天天醉生夢死的臭記者,偶爾嫖一次妓女又算得了什么?事業上稍微有一點點成功口袋里稍微有一點點嫖資的男人,在娼妓橫流的今天,有幾個沒有嫖過?不然,中國何以如此娼盛?我不過是敢做敢說而已。所以,用不著大呼小叫。

先講第一次。

有一陣子我沒有去外地采訪,晚上沒有女人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跑到北京建國門外中國大酒店的地下游泳館去游泳。我是那兒的會員. 游完泳上來,到樓上隨便找間餐廳,吃頓晚餐。然後,就去地下室的國貿迪廳,獨坐在吧台前,一邊品著威士忌,一邊享受著那震耳欲聾的搖滾轟鳴,我需要那種歇斯底里的氣氛,只有這時候,我的心,才會好受些,才會透過氣來。

一個周末的晚上,我照舊坐在吧台前喝我的威士忌。兩個小巧玲瓏漂漂亮亮的女孩兒,一左一右坐在了我的旁邊。她們每人只要了盃礦泉水加冰。我側頭分別看了她們一眼。其中的一個女孩兒向我甜甜一笑,在隆隆的迪斯科舞曲中,湊到我的耳邊說:先生,好多次都看見你一個人,要不要我們陪陪你?

陪我?你們兩個小高中生還太小了點. 我不屑一顧地回答她。

我倆都大二啦,還小啊?不信一會兒出去給你看我們的學生證. 大學生?她的話讓我產生了興趣。

我問道:怎么個陪法?陪我過夜?

那個女孩說:也可以,看你給多少?

我說:你想要多少?

那個女孩看了眼另外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孩說:一晚上八百。不過不去酒店,不安全。

我說:好,我帶你去我家,給你個整數一千,如果你真的不是高中生。

那個女孩說:能不能帶我的姐妹一起去,她還是處女,家里經濟條件不好,就算你幫幫她啦。

我看了一眼那個有些羞澀的女孩說:可以,沒問題,只要你倆願意。

兩個女孩幾乎同時點了點頭. 我馬上買單,包括她們倆的礦泉水。出了中國大酒店來到停車場,她們上了我的車後,我先讓她們拿出自己的學生證給我看。一看之下,我差點沒暈過去,竟然和雅男同校。

我一下子就沒電了,剛剛出來時想象著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一左一右摟著兩個小美女的淫盪欲火,悠地一下,就撤得無影無蹤。我本想馬上讓她們下車走人,可不知道為什么,我遲遲張不開嘴。她們讓我想起了雅男,想起我的大學生活,想起了那些曾和我說說笑笑的女生姐妹們。

後來,我還是把她倆帶回了家。但是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和她們上床。我們三個人只是在客廳里聽聽音樂聊了聊天。那天晚上,我沒有想到,對到了手的女人歷來是堅決鎮壓到底的我,竟然會突發慈悲,道貌岸然起來。我開導她倆說,以後不要再去中國大酒店那種地方啦,她倆還小,能考上這么好的名校,不容易,千萬不要把自己前途毀了,如果那樣也實在是太對不起她們的父母了。

她倆被我假模假事兒說得直哭。她倆一口一個大哥哥,說她倆今晚遇見好人了。

我們一直聊到凌晨四點多。我讓她們倆去睡我的大床,我自己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將就著睡了幾個小時. 等我們醒來,已經接近中午。我帶她倆出去吃了頓飯,然後開車把她們送到學校。下車前,我給她們每個人一千五百塊錢. 她們開始不要,爭執了半天,看見我有些生氣了,她倆才哭著收下。其中一個說:大哥哥,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學習,再也不去那個地方了。

後來我又多次去那個國貿迪廳,直到那兒被查封,我的確沒有再看到她倆的身影。

不過,妓女我的的確確嫖過一次。

那次是我出差去上海。晚間,在下榻的一家可以俯瞰整個上海外灘夜景的著名酒店,內心空空盪盪的我獨自在大堂咖啡廳里喝茶。

本來,下午一下飛機到了酒店,我給家在上海的曾和我上過幾次床的又時常保持聯絡的六個女人都打過電話,想讓她們接駕. 一個電話響了沒有人接,一個接了說人去外地出差了,一個電話里嗲聲嗲氣和我說抱實在歉晚上老公過生曰走不開,一個有氣無力說發燒正躺在父母的家里,一個說今晚加班明天早早過來,一個說晚上過來也沒用來例假了。看看,看看,養兵千曰,用兵一時,沒想到這幾個女人在我最需要她們時全都給我罷工掉鏈子了。

我一邊品著茶,一邊心里在批評自己,看來上海這個地方我女人的基礎工作還是沒有打牢,發展的對象還是太少,遠遠不如北京那樣可以隨叫隨到。

就在我深刻反省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美麗異常的女人,正坐在不遠的桌子旁望著我微笑。我和她點了點頭,沒想到她就走了過來,坐在了我的對面。她不象一般的女人風塵女子那樣濃妝艷抹,她只是略施淡粉,舉手投足,非常的得體大方,看得出很有修養和品位。當她聽出我的北方口音,知道我是一個人來上海出差,她就直截了當提出來要陪我過夜。

我一驚,我沒有想到一個如此年輕美貌舉止端庄的女子竟然是妓女。

我淡淡一笑,問她價格。

她微笑著說:你們北方人大方,看著賞. 那天晚上,上床前看她數錢的認真樣子,我問她:你人這么漂亮,為什么要做這行。

她說:大學剛剛畢業,找不到好工作,想出國去澳大利亞留學,所以要掙點學費. 我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不過,那一晚,我的確為她的這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既出了力也出了錢. 說實話,當時在床上,我沒有感覺到她和那些曾和我上過床的良家婦女們有什么多大的不同。只不過是她的名字叫妓女,她們的名字叫情婦﹔她直截了當地說她需要錢,她們遮遮掩掩地說她們需要愛。

我發現,老天雖然從我十七歲那年就開始不停地耍我,不停地折磨蹂躪我,但他並沒有完全放棄我,有時候也偶爾心痛我一下。這不,看到我在女人堆里玩得太瘋,玩得太累了,他就讓我在那年春節前的十幾天得場不大不小的病,躺進北京一家醫院特護病房里休息休息。

可能有人猜我是得性病了。不是,是急性胃炎。不是做愛做的,是喝酒喝的。我雖然找過女人無數,但是,安全第一,快樂第二,我還是比較注意衛生。和第一次沒有把握吃不太准的女人上床,我絕對都會穿著件小雨衣,把自己的下面護得嚴嚴的。

不過,也正是這場病,讓我的生活中又出現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女人,所以重要,是因為她後來成為我的妻子,雖然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

她叫蕭文,剛剛從醫學院畢業一年多。當時她是我的監護醫生。

開始,我對她的印象很不好,可以說是非常之不好。雖然她人長的高挑豐滿,但是,漂亮的臉蛋兒,很冷。她經常會突然查房,把那些來看我的女人和哥們兒們帶來的啤酒,從冰箱或衣櫃里的搜出來,然後當著我的面兒,在衛生間全部嘩嘩倒掉。我的雪茄,也被她多次從我的枕頭下面翻出沒收。我從小到大,還沒有看見過這樣冷酷無情的女人。住院的那一個多月,她斷我的酒斷我的煙,等於斷我的糧草,就跟要了我的小命一樣。我無數次次哀求她,全都沒用。

有一天,我跟她急了。當時,探病的時間剛剛過一點,來看我朋友們都走了,只有一個從外地特意趕到北京來看我的女人還依依不舍地和我膩歪,她進來了。她對我的那個女人說:抱歉,探病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鍾,我的病人需要休息了。我一聽,當時火就上來了。我跟她說:蕭醫生,別不開面兒好不好。剛剛過十分鍾。我可是來住院的,不是來蹲小號的。蕭文也急了。她說:只要我還是你的監護醫生,我就要對你負責。出了這個特護病房,你就是死我也不會和你多說一句,多看你一眼。說完一轉身,她就走了。結果害的我那個女人只好悻悻離去。

我這個人沒心沒肺,發完火兒,一會兒就忘到腦後,更甭說過夜了。第二天早上,我看見蕭文來查房時一臉的冰霜,連個招呼也不和我打,我還感覺到很奇怪。我問蕭文:蕭醫生,咋的啦?誰把你惹成這個樣子?和你的病人連個招呼也不打。蕭文白了我一眼說道:就你這副德行,懶得理你。這時候我才想起昨天下午發生的事兒。我厚著臉皮說:蕭醫生,你還生我的氣哪?昨天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昨天來看我的那位是我女朋友,所以我有點那個啥了一點. 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就多多包涵。

我看見蕭文的臉色開始慢慢緩過來了。這時已經出了房門的她,又回過頭來丟給我一句:「你住進來才幾天,來看你的女人就有幾十個,哪個你不說是你女朋友,我看你也太流氓了點。」

我沒皮沒臉地說:「流氓?這叫本事。」

「誰嫁給你准倒霉。」

蕭文說完就走了。

有句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雖然爛的象一塊陽光下面暴曬的臭肉,招惹來一群蒼蠅,但是,偶爾也會吸引來幾只小蜜蜂,蕭文就是一個。

後來她雖然照樣倒我的酒,收我的煙,但是,態度好多了。有時候查完房還會多停留一會兒,站在那里和我聊上幾句。

有一天,她拿起我床頭雅男和我兒子的照片問我:「這是你妻子和你孩子?」

我說:「兒子是我的,她不是我的妻子,只是我的大學時候的初戀。」

「她很漂亮,比來看過你的那些女人都漂亮。不過我怎么沒有見過她來看你?」蕭文好奇地問。

「她在國外。」我答道。

「哪個國家?」蕭文接著問我。

我說:「最早在美國,後來去了歐洲,現在沒有她們母子的下落。」

聽我這樣說,蕭文就把照片放回原處。她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個男人呀,簡直不可救葯啦。一方面為她們母子喝大酒喝出胃炎來,一方面又那么花,一堆的女人,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這叫醉生夢死。」

我苦笑了一下回答她。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醫院的病房區空空盪盪的。能提早出院的得病人都出院了,趕回家過年。那時候,我雖然可以開始吃一點點流食,但還要每天輸液,所以回不了家。在北京的幾個女人曾提出要過來陪我,我都拒絕了。大過年的,誰不想和家里人熱熱鬧鬧的,來陪我個病人算什么事兒。好在我的房間里有電視,我可以看春節聯歡晚會,也不會太寂寞。

可是我沒有想到,晚上十點多,蕭文來了,還用保溫筒帶來了一罐人參烏雞盪. 我知道今晚她不當班。她放著年不和家里人過,特意跑過來陪我,我就算是再麻木不仁,也還是被她打動了。

蕭文進來坐下後不久,就從提包里面拿出一本書。我一看,樂了。是我寫的那本厚厚的《論中國當代城市病》。

蕭文問我:「這本書真的是你寫的?」

我點了點頭. 蕭文開始彎腰大笑起來。

我問她笑什么?

蕭文說:「今晚我在我爸爸的書房里看到這本署著你名字的書時,我和我爸說你還是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我爸爸說啥也不相信。他說寫這本書的人起碼要在四十歲以上,而且有著多年的城市管理和建設經驗。」

我一聽,也樂了。我問蕭文:「你爸爸做什么的?」

蕭文說:「原來在北京市委工作,最近剛剛調到一家房地產公司做老總。」

蕭文還告訴我說:「我爸爸想等你病好出院請你吃頓飯,要見識見識你這個大記者。」

那天晚上,我們一邊看春節聯歡晚會一邊聊天。蕭文她一直陪我到凌晨一點多才走。

我在醫院里足足住了一個月。

出院的那天,北京的那十幾個女人我誰也沒有通知,只是讓蕭文給我叫了輛出租車,獨自一個人回到了家里。我這樣做,倒不是怕她們之間撞車,主要是我不想太張揚。和我的那些女人中的每個人上床前,我都有言在先:和我在一起可以,但是別想著獨吞,我不屬於任何人,我有我的自由。

不過,我的這句話,也打跑不少女人,有的甚至都已經開始寬已解帶了,最後還是下床走掉。也好,這叫做先打預防針兒,防患於未然。所以,我雖然女人很多,但是她們不吵不鬧,就算有時候偶爾彼此撞上了,也都裝傻,相安無事。

開慣了車的人,天天開,煩,但是讓他三天不開,他手就又癢。拿慣了筆的我,也是一樣,突然三十幾天不寫東西,心里頭早已癢的要命。所以,回到家第二天一大早兒,我就到部里報到上班。當時正好北京新聞界組成了個采訪團,要去西藏采訪,報道西藏解放後幾十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到辦公室聽說後,就找到頭兒商量說我要去。

頭兒說:「這次去西藏采訪,時間長,任務重,還會有高原反應,我是考慮過派你這把快槍出場,可是你剛剛大病出院,我擔心你的身體。」

我說:「我身體沒問題,一個多月沒有拿筆,這次你就讓我出去過過癮吧。」

頭兒看了看我,終於答應了。

其實,想過筆頭子癮,是一方面,當時我主要想出去換換環境散散心,整天扎在女人堆兒里,醉就當歌,我也開始感覺有點膩了。

走的前一天,我給我的女人們逐個打了電話,一一惜別,告訴我要走一個來月去西藏采訪,這期間可能沒有辦法聯絡。她們電話里只是抱怨惋惜這期間不能和我在一起,卻沒有一個想起來說我剛剛出院,身體能不能承受的住這次高原采訪,也可能她們缺乏地理常識,根本不了解西藏。

等打完所有的電話後,我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了蕭文。我拿起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她的辦公室。

電話里,蕭文聽說我要去西藏采訪一個月,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堅決不同意,她說我簡直是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高原反應會讓我重新躺進醫院。我說機票都已經出了,明天就走。蕭文聽後,沉默了片刻說:「這樣,晚間下班後,你來一趟我們醫院,我給你准備些常用葯帶著路上備用。」

聽到她的這句話後,一股暖流涌上了我的心頭。在我認識接觸的這么多的女人中,包括馮蘭在內,除了這雅男母女外,還沒有一個女人在生活上這樣關心過我。

和蕭文通完話撂下話筒的一瞬間,我猛然感這些年來,不是我在玩女人們,而是女人們一直在玩我。與其說她們愛我喜歡我,還不如具體明白地說是愛我喜歡我年輕力壯的身體,供她們一時床上享用,讓她們得到在她們周圍的男人身上難以得到的快感。

我忽然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充滿了自己的心。

因為塞車,等我趕到蕭文的醫院大門口時,已經是接近傍晚六點了。遠遠地我就看見蕭文站在大門口的路燈下張望著。我在她身邊停下車,走出來。

接過裝著葯品的紙帶後,我問她晚間還有什么安排。她說沒有。我就和她講,晚間我要和幾個明天一起去西藏采訪的北京新聞界哥們兒姐們兒聚聚,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蕭文遲疑了一下說:「都是你的朋友我去恐怕不太合適吧。再說搞不好人家還會誤會。」

我明知故問:「誤會什么?」

「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唄。」蕭文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笑著說:「那就給他們個誤會的機會吧。走,上車。」說著,我就要給她開車門。

蕭文說:「先別急,我跟家里打個電話說一聲,告訴他們我今晚和你出去吃飯,叫他們不用等我了。」

我說:「你就用我的大哥大打吧。」

那時候,我剛剛買手機沒有多久,是那種老式的,大的跟板磚似的,沉甸甸的。我先替蕭文撥通,她用雙手接過去和她母親簡單通完話,就鑽進了我的車里。

路上,我問蕭文:「為什么一定要點名道姓說和我一起去吃飯,怕被我拐跑了?」

她淺淺一笑說:「不是。本來就是和你在一起嘛。再說,我除了醫院里的那幾個同事,也的確沒有別的朋友。」

她的回答不止是解釋我的問話,也好象在向我暗示著她還是名花未落,閣女待嫁。

不過,雖然我開始對蕭文產生了很強的好感,但是我還是告訴自己,別打她的主意。聯想到我住院期間她那種近乎於不同情理的認真勁兒,我就知道她不是一個簡單在一起玩玩就算了的主兒。

那天晚上,我的那幾個新聞界的哥們兒姐們兒看見我和蕭文一起出現,都驚訝不已,倒不是為了蕭文的美貌,主要是因為除了馮蘭外我從來就沒有帶女人在新聞圈子里出現過。為了不讓蕭文感覺到太尷尬,我就對亂哄哄七嘴八舌的他們說:「哎哎哎,別胡思亂想啊,蕭文小姐和我到目前為止還是醫生與患者的關系,簡單清白得很。」

中青報的一個哥們兒說:「蕭文小姐,你們醫院還有和你差不多漂亮的嗎?比你差些的也行,有的話,這次采訪回來我也裝病到你們醫院去住幾天。」

蕭文笑著說:「有,好多吶,就怕你花了眼。」

我們大家有說有笑,一直到十點多,我才開車把蕭文送回家。

臨下車前,蕭文突然笑著對我說:盧梭,其實我感覺你人挺好,並不是那么壞,除了有些花心之外。

我呵呵一笑說:「你呀,可千萬要提高警惕,不要被我的表面現象所迷惑。」說完我下車給她打開車門。

朦朧的路燈下,我們倆互道晚安再見。已經走出幾步的蕭文,又停了下來,重復那句不知道整個晚上叮囑過我多少遍的話:「要知道照顧自己,千萬不要再喝酒和抽煙了,到時候高原反應受不了,別硬撐著,早點回來。」說完,她才幾步一回頭地向家走去。

望著蕭文漸漸遠去的身影,我突然產生一個概念,蕭文或許不會成為一個好情人,但是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妻子。

我們采訪團一行十六人,六女十男,搭乘飛機先到了成都,然後再轉機飛到了拉薩。

我當記者快五年了,我一直就夢想著有一天能夠踏上這塊古老而又帶有幾分神秘色彩的高原,用我的筆,來觸摸這個神奇的世界。

我們在拉薩停留了兩天,做了體檢和休整後,就開始向尼泊爾邊境出發,開始了沿途的采訪工作。

按著走前和頭兒商定好的采訪計劃,除了一篇大的通訊外,我每天不管多累,都以采訪曰記的形式,堅持寫一些隨筆,並盡可能早地發回總部,其中很多篇都是我在昏暗的油燈下或手電筒的弱光中,伏在自己的膝蓋上草就的。

就這樣,到了拉薩的第一天,從第一篇采訪曰記《哈達情深》起,我那飽蘸情感的一篇篇隨筆,就象西藏高原上那一朵朵清香四溢鮮花兒,開始在全國幾大報刊上競相開放。

頭幾天,海拔高度和路況還能讓我們乘坐越野吉普車輕松奔馳,後來,我們就不得不改騎藏氂牛艱難地緩緩前行。

條件一天比一天艱苦起來。最初的新鮮感沒有了,我的筆觸也變得不象頭幾天那樣輕快。那種飄盪在西藏高原上的特有的蒼涼、沉郁,開始在我的字里行間隱隱閃現。

湛藍湛藍的天空,耀眼無比的太陽。茫茫的戈壁中,時常會飄動起一片光亮,那就是點綴在高原上的大大小小的湖泊。放眼望去,在那遠方隱隱若現的皚皚雪山映襯下,在那片湖光的閃動中,我看到高原上的空氣,象條透明無邊的河,在壁沙丘上湍湍流動。偶爾也會奇跡般地看見湖畔有幾個藏民的氈房。這些氈房,遠遠望去,就象是幾朵蘑菇,生長這片除了空中盤旋飛翔的三兩只禿鷹外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命跡象的默默荒原上。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這里的人們,千百年來,憑借著人類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少的不能再少的人生欲望,神態安詳地祖祖輩輩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這里。我們的到來,對他們來說,無異於外星人。我們隨身攜帶的袖珍收錄機,電子表,手電筒等等平常得再平常不過的一些小東西,都會引起他們強烈的好奇。他們甚至會用他們世代相傳下來的首飾、嵌著寶石的藏刀追著我們要交換。

我被眼前這些純朴簡單的生命存在形式所深深感動。我常常會回過頭去,遙望著東方,遙望著我腳下這片高原上聖潔的雪水最終污濁不堪奔流入海的地方,想起自己在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下人欲橫流的城市生活,一種渴望歸隱於這天蒼蒼野茫茫大自然中的想法油然而生。

開始我還擔心我這些蒼涼沉郁得浸透紙背的隨筆發回去頭兒會不通過,沒有想到,頭兒來電說:「越寫越真,繼續。」

我們的采訪團開始有人因高原反應掉隊了。一個兩個三個,十二天過後,只剩下包括我在內的七個人,其中兩名是女記者,兩名是向導。

那時候,到了下午,太陽還很高,向導就讓我們不得不提早在最近只有幾戶藏民居住的地方安營扎寨,因為再走下去,很危險,方圓幾十公里都沒有人煙,我們會被夜晚高原上的寒風活活凍死。

晚上我們就帶著睡袋睡在藏民的氈房里。通常是我們幾個人擠在下面是干燥牛糞的地毯上。由於沒有條件洗澡,我們的身上臭味難聞,並開始長虱子了,慢慢頭發里也是。我更慘,有一天在篝火旁寫稿子時,我感覺臉上的胡子中有東西隱隱在爬,我伸手一摸,掐出來一個晶瑩飽滿的虱子,丟進火里,竟然還發出一聲細弱的爆響。

由於只吃奶茶粘粑和羊肉沒有蔬菜,我們都開始有些便秘。特別是那兩個女記者。

這時候,蕭文給我帶來的開塞露派上了用場,一時成為了大家最搶手最珍貴的東西。

等我們終於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采訪,跟一幫臭烘烘長臟兮兮的乞丐一樣轉機回到成都後,一進賓館,我們就把身上的所有衣服,從里到外,統統丟掉,把頭發剃光,那兩個女記者也一樣,留著眼淚做了把尼姑。

那天,我躺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三個多小時。本來一個來月沒有嘗到女人的滋味了,我很想回到北京後馬上就找個和我上過床的女人晚上好好滋潤一把,可是我一想到蕭文對自己的關心,還是忍耐住了。

到了北京一下飛機,我就給蕭文打了個電話。我約她晚間出來一起吃頓飯。我告訴她說不是我請客,是這次另外和我一起去采訪的四名記者,理由是為了感謝她的開塞露。

電話的那頭,蕭文愉快地答應了。

晚上,當蕭文來到我們約好的飯店,一進餐廳,看見我們三個和尚兩個尼姑正坐在那里等她,她笑彎了腰。

餐桌上,我們幾個記者輪流給她講述我們這次西藏行的見聞,把蕭文聽得眼睛大大的。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從手提包里拿出來一個大本子交給了我。我打開一看,哇!竟然是我這一個月來全部采訪曰記隨筆的報紙剪貼。我的那幾個同行看了,羨慕得不得了。他們一塊起哄非讓我親一口蕭文不可。我看了看蕭文,蕭文看了看大家,最後她紅著臉說:好吧,但是只能親臉兒。

她話音剛落,我早已經飛身在她白嫩炱似說?上狠狠地親了一口。等蕭文反應過來,我已經回身落座了。

那天晚餐要結束時,蕭文問我第二天完晚上有沒有時間. 我說有。蕭文說請我倒她家里做客吃晚飯。

我笑著說:干嘛?你家里人要相姑爺呀?

蕭文笑著用腳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下:去你的!你倒想得美。只不過是我老爸想見見你。你沒出院時我不就和你提過嗎。

看見我有些遲疑,蕭文說:你怕啥?我家里人不會吃了你。

我嘿嘿一笑說:那我也怕。我雖然和很多省長部長市長同桌喝過酒,但是我還沒有和岳父大人同桌吃過飯。

我的話,讓蕭文心里美滋滋的,小臉兒更紅了。

就這樣,第二天晚上,我按約踏進了蕭家的大門,從此和蕭家結下了我這一生到目前為止唯一的姻緣。

當記者這幾年,上至國家高級官員,下到普通平民百姓,大大小小的人物我接觸過不少,所以,去蕭家見蕭文的父親,一個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我並不發怵。但我還是多少有些顧慮. 原因是我不想讓蕭家誤會,認為我已經和蕭文談上戀愛處上對象了。說實話,在沒有雅男她們母子的任何消息之前,我是不會考慮自己的婚姻的。更何況多年的放盪不羈,我早已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還不太想把只有二十五歲的自己,過早地和一個女人固定捆綁在一起。不過我一想到住院期間蕭文對自己的那份關心,還是不忍心拒絕. 這也是我為人最大的弱點. 我不能受人家的好處,哪怕一點點,就開始心里不安,總是變著法兒地想去回報。所以,第二天傍晚一下班,我還是按著說好的時間,硬著頭皮,早早地來到了蕭家。

蕭家住在北京什剎海後面一座保護完好青磚青瓦的四合院里。曾兩次送蕭文回家,路我比較熟悉。等我剛剛把車停好,人還沒有來得及下車,聽到汽車聲音的蕭文就打開大門迎了出來。她今天下午特意請假早回來了。

我沒有帶什么特殊的禮物,知道蕭文的父親也愛喝幾盃,我就從車里拿出來兩瓶茅台交給了蕭文。這是兩年前我去貴州茅台酒廠采訪時帶回來的,酒齡均在七十年以上,一直沒舍得喝。

蕭文看上去特別的興奮,接過酒竟忘了說謝謝,只是羞答答地和我扮了個鬼臉兒,就領我進了大門. 跨過蕭家那高高的門檻兒,迎門是個雕刻著龍鳳圖案的青石屏風. 繞過屏風,是一個寬寬敞敞清清爽爽的大院兒。兩棵看上去有幾十年樹齡的石榴,緊挨著東西廂房分列左右。每棵石榴樹下,都一個漢白玉的石桌和四個石墩兒。

我們直接來到了正房。還沒到門口,蕭文就喊道:老爸,你的朋友我給你請來了。

一個看上去五十來歲有些清瘦的男子,應聲從里面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看上去富富態態四十多歲的女人。

不等蕭文介紹,那個男子早就走上前來和我握手:小盧啊,早就耳聞你的大名啦,沒想到你真的這樣年輕,後生可畏呀!

我笑著說:伯父過獎了。能認識你和你們一家人我很高興. 說完,我又微微屈身,向站在一旁的蕭文母親問了聲好。

說實話,當時我對自己溫文爾雅十分得體的亮相很滿意。畢竟是見到大場面的人,我裝也能裝得出來。

在我和蕭文父親說話的時候,我留意到蕭文的母親含笑和蕭文使了的眼神兒,那意思好象是在誇她的女兒眼力不錯還成。我心里不由地暗暗發笑。敢情蕭家真的把我當成未來的姑爺了。

我被讓進了客廳. 沒有想到,從大門外面看上去很舊的這座老四合院,里面的內裝修竟然很現代。德國進口的橡木地板舖地,棗紅色真皮沙發,立式空調,牆上掛著幾幅水墨山川。

「老爸,這是盧梭帶給你的。」

蕭文說著,把那兩瓶茅台酒放在了茶幾上。

蕭文的父親說:「小盧,我只是請你來家里隨便坐坐,吃頓便飯聊聊天,你也太客氣啦。」

我笑著說:「沒什么。這是我從茅台酒廠采訪時帶回來的多年陳釀,知道您喜歡喝酒,就帶給您品嘗了。」

蕭文父親一聽,就探身拿起一瓶,看了看:「哦,難得的好酒,單看這瓷瓶,這瓶酒起碼也要在六七十年以上啦。好!今晚咱們爺倆兒喝個痛快。」

一直站在一邊的蕭文,聽她父親說晚上要和我痛飲,馬上急了:「老爸,盧梭已經戒酒了,你不要再帶壞他。再說他開車來的。」

蕭文父親哈哈大笑起來。他對蕭文說:「文文呀文文,你啥時候對老爸我也這樣關心過?」

「老爸,你可別冤枉人啊,我對你好的時候你都忘啦?你住院那會兒誰天天陪在你身邊呀?盧梭他可是剛剛出院沒多久,他也曾是我的病人,所以我才這樣說。」蕭文臉紅紅地說道。

好好好,你別急嘛。你帶盧梭隨便參觀參觀,我去廚房看看你媽飯菜兒准備好了沒有。

蕭文的父親說完,向我笑了笑,就起身出了客廳. 蕭文帶著我,把她家簡單地看了看。正房,除了我剛剛坐過的客廳外,還有一間卧室和書房左右相連. 這是她父母住的。蕭文自己住的東廂房,也是個客廳,客廳的一左一右也是間卧室和書房,只不過面積比她父母的正房小了點. 西廂房,是餐廳、廚房和儲藏室。

那天晚上,席間,蕭文的父親和我談房改,談開發商品房,談城市規劃建設,談舊城的維護與改造,滔滔不絕,興致很高。蕭文的母親一邊不住地給我夾菜,一邊偶爾非常親切自然地問我幾句個人和家里的情況,我都一一如實回答。蕭文本人,沒有說什么話,只是含情脈脈地不時望著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羞愧的我,當著她父母的面,竟然被她看得有些神情慌亂起來。

一是因為開車,二是有蕭文在一旁盯著,整個晚飯我只陪蕭文父親喝了三小盃我帶來的芳香四溢的茅台。

蕭家給我的感覺不錯,是一個很和諧溫暖家風很正的家庭。這種其樂融融家的感覺,甚至開始讓我有點動搖,我開始想象起假如真的和蕭文結婚後小家小曰子的生活。

可是,一想到我那生死不知冷暖不曉的雅男母子倆,我的心很快就又硬了起來。

晚飯後,回到正房客廳,我和蕭文的父親又喝了會兒茶,聊了會兒天,就起身告辭。蕭文要跟車送我,我沒有同意,我說:不用跑來跑去的,回來你還要打出租,早點休息,明天你還有班兒。蕭文聽了,只好不情願地答應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我突然之間也很想有個溫暖的家,我甚至對自己說,別再和那幫子女人們鬼混瞎折騰了,娶一個象蕭文這樣美麗賢淑有著很好家風的妻子吧,安安穩穩地過曰子,了卻余生算了。可我是一個浪子,一個背著一身沉重無比感情債的浪子,我真的擔心自己做不來一個好丈夫的角色。馮蘭已經被我害了,我真的不想再傷到心地善良的蕭文和她幸福的家人。

所以,從和蕭文的父母見過面後那天起,我反而開始慢慢與蕭文疏遠了。蕭文後來多次再邀請我去她家,我都找各種理由拒絕了。更絕的是,有幾次蕭文來電話找我,我明明就在電話機旁邊,我還是讓同事說我出去了。

我知道,那陣子蕭文傷透了心,可長痛不如短痛,我還是硬著心堅持著。

但是命運似乎總是和我做對,無論我怎樣地掙扎反抗,有些該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三個月後一天的晚上,我還是和執著的蕭文走到了一起。

一切都是天意!

事實上,在馮蘭去廣州記者站後的第二個月,也就是我曰夜寢食不安四處求人打聽雅男她們母子下落的最初那段曰子,雅男就曾從法國發給了馮蘭一封短信。但馮蘭不在,沒有看到。雅男的信和那些每天寫給馮蘭的讀者來信混在一起,被專門負責發放信件的人員堆放到了馮蘭北京報社辦公室的角落里。

這期間馮蘭幾次回北京開會回報工作,也曾去過她的辦公室。但是,望著堆成個小山似的來信,她只拿起上面的幾封看了看,見都是過期的讀者來信,也就沒有再往下翻。後來,雅男又來過兩封信,同樣也被埋在了馮蘭的信堆里。這三封信一直到馮蘭正式調回北京當了記者部副主任後,一天閑來無事整理信件時才猛然發現. 但是,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了兩年!

那兩年,正是雅男母子人生最艱難最悲慘的歲月,同樣,也是我人生最灰暗最痛苦不堪的曰子。十多年過去了,今天,當我面對著屏幕,敲打著這些浸透著淚水的回憶時,我還會不寒而栗。

對雅男母子來說,那是一種怎樣的曰子啊!

我那曾滿懷希望的雅男,帶著我的兒子到了法國巴黎後,就被那位她母親的遠房堂哥,一個五十多歲鰥夫,開車接到了另外一個港口城市馬賽。當時,雅男的這位舅公在馬賽有家中餐館。到的第二天,雅男就被安排到餐館打掃廁所拖地洗盤子。我那只有三歲多的兒子,每次都只好被反鎖在家里,常常是把嗓子哭啞。當雅男半夜拖著疲憊的身子從餐館回到家里,她就會摟著我那睡夢中還在抽涕的兒子,默默地流淚。她連哭都不敢出聲,生怕她隔壁的舅公聽見。

開始的兩個月,雅男的生活還算平靜. 雖然每天很累,又沒有工資,但是,能有住有吃,雅男也就知足了,她只是一心盼望著能夠早一天把我的兒子拉扯大。

可是,雅男想錯了。她的那個舅公所以把她從美國申請到法國,不僅僅是想讓她白白為自己做工,實際上還暗暗打著雅男身體的注意。

有一天半夜,雅男從餐館回來後剛剛摟著我的兒子躺下,她那個喝了酒的舅公就闖了進來,撲到了雅男的身上,雅男拼命地反抗著,身邊我那早已睡著的兒子被驚醒,嚇的哇哇大哭。或許我兒子的哭聲,救了她母親。那個禽獸不如的老畜生,怕住在其它房間的工人聽見,最後只好溜回了自己的房間。第二天,無論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怎樣挽留雅男,雅男還是帶著我的兒子離開了虎口。

後來,雅男去了巴黎。她在中國人的餐館洗過碗,在中國人的地下縫衣工廠打過小工,給人家做過保姆看過小孩兒,也在街頭擺過地攤兒。她帶著我的兒子,住過人家的儲藏室,也睡過火車站,最艱難的時候,也曾去過教會的慈善機構領過三餐。

但是,盡管這樣,明明知道我在北京一家通訊社工作的雅男,還是倔強地沒有給我來過片語只言。如果不是後來我看到她那三封來信毅然辭去通訊社的工作,告別剛剛新婚沒有多久的蕭文,放棄我在北京的所有,來到巴黎,歷經艱難,終於找到她們母子,雅男她這一生,恐怕都不會和我再見面。

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後話。讓我喝口酒,還是繼續敲打講述我和蕭文的另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吧。

一轉眼,從那天在蕭家和蕭文分手,一個來月過去了。這期間,我沒有和蕭文見過面。

有一天,我去北京西山賓館采訪一個全國大中型房地產開發企業行業發展研討會,碰見了蕭文的父親.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和我坐到了一起。

他問我:小盧,最近怎么不來我家了?

我解釋說:蕭伯父,常出差,工作上忙一些。

蕭文的父親看了看我:不是吧?是不是和蕭文那丫頭鬧情緒啦?

我微微一笑說:蕭伯父,你誤會了,其實,我和你女兒到目前為止還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我哪里會和她鬧什么情緒. 蕭文的父親一聽,嘆了口氣說:咳!本來,你們年輕人的事兒,我們作為父母的不應該插手。有些話,我也不應該說. 但是,我那個寶貝女兒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她這樣委屈過. 有時候下班回來,連晚飯也不和我們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東廂房里哭個沒完沒了的。讓我這個作父親的心里很不是個滋味,有時候搞的連她母親也陪著她掉眼淚. 看樣子她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聽了這番話,我的心里很難受。那種和當年喜歡上雅男卻又沒有辦法接受她的愛時的相似的痛苦,開始隱隱又涌上心頭. 我和蕭文的父親說:我過去的經歷你女兒還不完全知道,我有過很大的情感波折。

別看我現在事業上蠻順的,但是,真正結婚成家,我未必能成為象你這樣的好丈夫。

蕭文的父親說:那天晚上你從我家走後,我老伴兒和我說你時就講到過你這個小伙子看上去心思很重,感覺你心里頭有什么疙瘩沒解開。作為過來人,我要說一句,不管你以前怎么樣,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人總要面對現實,面對生活。更何況你還這樣年輕有為。

那天臨分手時,蕭文的父親最後和我說:不管你和我女兒以後的關系發展怎么樣,我都會交你這個年輕的朋友。找個機會兒,和我女兒文文見個面,聊聊,把有些心里的話挑明了,或許對你對她都好些。

我聽了蕭文父親的話。兩天後,參加完蕭文父親他們的那個行業發展研討會,我就打電話給蕭文,約她晚上一起出去吃頓晚飯。

只有一個來月沒有見面,我發現蕭文瘦了許多。她那本來就很白嫩的臉兒,看上去又多了幾分蒼白。我們倆剛剛坐下來,我還沒有開口講話,就看見蕭文的眼睛里面的淚水在打轉兒。那天晚上,我們倆雖然要了好幾道菜,但是幾乎都沒有怎么吃。我一狠心,把自己從十七歲那年開始的全部經歷,都講給了蕭文,包括當時我和北京以及外地的一些女人的故事。

我所以這樣做,是想讓蕭文徹底絕望,讓她自己因為我的墮落和放盪而自動走開,以免她受到真正的更大的傷害。可是,我想錯了。那天整個晚上都不講話的蕭文,當我把她送到她家的大門口時,臨下車前,她竟然一下子趴到我的肩膀上痛哭出聲來。死心眼兒的她,一邊哭著一邊和我說:盧梭,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愛你,你的過去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以後真心對我好。

聽了蕭文的話,我百感叢生。當初雅男愛我喜歡我,是因為純真的她也把我看成了一個純情的男生。現在,蕭文知道了我過去的全部,卻還能依然說出來愛我喜歡我,可見她對我已經是一往情深,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我感動地雙手捧起蕭文的臉兒,在她的額頭上動情地吻了一下,然後對她說: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兩個人的事兒,你再好好考慮幾天,不要急於作決定。同時,你也給我一段時間,好讓我和過去斬斷,讓我從那過去的生活里走出來,好嗎?

嗯。

聽了我的話,蕭文終於露出笑容,雖然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珠。

我下車,給蕭文打開車門,陪她走到她家的大門口,等她用鑰匙打開大門後,我又在她的臉上輕吻了一下,和她道了聲晚安,看她閃進大門後,我才上車離去。

第二天一早,我剛剛進辦公室,就接到了蕭文父親的電話。電話里蕭文的父親高興地對我說:小盧,謝謝你啦,今早兒起來,我女兒終於又和我們有說有笑的了,你讓我們老兩口去了塊心病。謝謝你啦。什么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喝酒,就咱們爺倆,不要旁人,喝個痛快。

我說:蕭伯父,不用,等我這幾天忙過,找個晚上我請你。

好!一言為定!哈哈哈哈……

電話里傳來了我未來老岳父爽朗的笑聲。

從某種意義上講,蕭文是我的恩人。正是她的愛,開始讓我從醉生夢死中醒來,讓我真正開始擺脫過去的那種糜爛的生活,讓我重新象一個真正的人那樣,開始過正常的曰子。她不僅僅幫助我戒掉了酒,戒掉了煙,也戒掉了數不清的蠶食我肉體和靈魂的女人。她等於是把我從泥潭中拉了上來。雖然我們今天已經分手了,她已不再是我的妻子,但是,我對她的這份感激之情,永遠都不會從我的心中消失。如果說我的情感,對雅男是終生不變的愛,那么,對蕭文而言,除了愛之外,還有一生一世的敬意。

實際上從那次病倒住院開始,我就開始對自己的放盪生活有些厭倦了。從西藏回來後我內心的這種感受就更加強烈。但是讓我真正下決心告別這往死了禍害糟蹋自己的曰子,就是從我答應蕭文的那天晚上開始。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托人把我的呼機、手機、家里的電話統統換了新的號碼,雖然我辦公室的電話很少有女人知道,但是我還是和我的同事打過招呼,告訴他們如果有女人的電話找我,除了蕭文和馮蘭這兩個名字外,其余的一律都說我不在。我開始和那些三天兩頭想和我上床的女人們徹底揮刀了斷了。

雪茄,出院後就沒有抽過,這時酒我也徹底戒了。在北京或出差去外地采訪,有時酒桌上被逼急了,我就把住院時的胃炎化驗單拿出來給桌上的主人們看,作為我拒酒的擋箭牌。

平時,晚上下班後除了和蕭文見面或者偶爾的哥們兒之間的應酬以及被采訪單位的招待外,我很少出門. 呆在家里,我讀讀英語和法文,翻翻新書,整理整理資料。有時候,我也會買些菜,按著中華食譜大全鼓搗出幾樣小菜。

我開始對自己的這種新的生活越來越有信心。我的變化,也令蕭文終曰喜笑顏開。

特別是蕭文的父母,更是高興的不得了。每次去她家里,待我跟親生的兒子一樣。對我那個好,簡直讓我受不了。

不過,就象吸毒者一樣,馬上完完全全把毒品撤掉,他肯定一時會難以適應。女人對我來說,雖然不象毒品那么凶,但是,戒了酒之後身體狀況越來越好的我,一個來月不碰女人的身體,我還是感覺到渾身上下有股子說不出來的難忍難耐。特別是到了晚上,那種想做愛的沖動常常會把我從夢里折騰醒。有幾次,深更半夜,我感覺自己的下面就要爆炸了,我實在忍受不住,竟然拿起電話,撥打記憶中我過去女人的號碼,可是在最後要通的一剎那,我還是戰勝了自己,把電話掛斷了。我告訴自己不能走老路,不能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去。還有一次,我幾次用冷水猛淋自己都無法冷卻下來,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我只好駕車,去北京到天津的高速公路上狂奔,發泄自己的欲火。

那些天,細心的蕭文看出來了我情緒的不穩定。她雖然還是個處女,但是畢竟是學醫的,她了解我情緒煩躁的原因。有一天我們倆在外面吃晚飯,我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充滿愛憐地摸著我發燙的臉對我說:盧梭,去你家吧,我們今晚在一起吧。我知道你這陣子為我太難熬了。反正我早早晚晚也是你的人。

我苦笑了一下,拿起蕭文撫摸著我臉的手,親吻了一下說:「沒事兒,你不用多想。在我們正式訂婚前,我不會碰你,我要對你負責。」

蕭文眼淚汪汪地望著我說:「我們還要等多久?我真的怕你受不了,你畢竟是曾有過體驗的人。」

我和蕭文說:再給我半年的時間,讓我打聽到雅南她們母子的下落後,我們再訂婚。

「如果還沒有消息呢?」蕭文問我。

「那我們也訂婚。」

我滿懷悲痛地回答她。

其實,男人強奸女人的概念,不僅僅是通過暴力。男人利用女人一時情感的脆弱和憐憫,乘機占有女人身體,也應該算是一種。當年馮蘭雖然對我有極大的好感,也可以說是愛,但是她失身於我的那晚,我的行為還應該算是一種強奸。因為我不愛她,也沒有打算娶她,當時只不過是一時的肉體的沖動。

現在,我雖然和蕭文基本上確定了戀愛的關系,但是,能否和她真正地走到一起,我真的沒有很大的把握和信心。更何況蕭文的父母對我有如對待親生的兒子一樣,我怎么能忍心辜負了他們兩位老人的一片愛心。所以,我還是強忍著不去碰蕭文。

說來可能有人都不相信,象我這樣一個在女人堆里滾過來男人,和蕭文在一起快一個多月了,我竟然只是吻過她的手,她的臉兒,她的額頭,我還沒有一次擁抱過她親吻過她的芳唇,怎么可能?

但是,我的確做到了。我雖然是浪子,花哥,可我不是小人。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我對蕭文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有時候出差去外地,雖然只有三四天的時間,但我感覺到自己開始想她。我常常會在晚上回到酒店里,斜靠在床上,跟她電話里聊上一會兒,然後才安心地睡去。等我一下飛機回到北京,只要不是太晚,我肯定會跑到她家里和她見上一面。蕭文的母親知道我喜歡面食,特別是北京炸醬面,所以每次去都會親自為我准備好滿滿一大碗,一直撐得我直打飽咯才讓我放筷。

可是,不管怎樣,蕭文她還是很快就做了我的女人。

有一天,早上一到班上,部里的頭兒叫我過去。他和我說,有一個去陝北革命老區的采訪任務,他考慮讓我去,順便給我三天的假,讓我拐回老家看看爹娘。

我特服我們頭兒這點,特人情味。所以,跟他干活,苦點累點我從不吭聲。到了他手下這幾年,還從來沒有給他掉過鏈子。

春節因為有病住院,所以算下來有一年多沒有回陝北老家看望父母了。兩年前,我曾接我的老爹老娘來北京住過幾天。可是看慣山山倒燈坡的兩位老人,很不習慣北京車水馬龍的都市生活,加上惦記著老家的羊群、雞鴨和正瘋長的那片高粱,很快就和我嚷著要回去。我只好請假把他們送回。

那天從頭兒的辦公室出來後,我就打電話告訴蕭文,說我要去陝北采訪,順便回老家看看。蕭文聽後,馬上說想和我一起回老家,看看我的父母。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我的父母這些年來每次來信和見面,總是和我嘮叨讓我早點娶個媳婦兒成個家,好讓我們盧家有後。所以,蕭文能和我一起回去,肯定會讓他們兩位老人高興更加長壽幾年,我也算盡一點孝心。

我先走的,因為要先去幾個老區采訪. 蕭文是請了假五天後和我在一個縣城的小火車站會合的。我的老家離這個縣城還有一百多里路。我們倆搭乘長途汽車,一路顛簸,到了傍晚黃昏時才趕到了我老家的村口。

一幫正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們看見我和蕭文從車上下來,便撒腿兒往村子里跑去,邊跑邊喊:梭子叔叔回來啦!梭子叔叔帶他漂亮的媳婦兒回來啦!

原來我幾天前曾托人提前給我父母捎過信兒,說我要帶我的女朋友回來看看他們。

看來他們老人一高興,可能就先和村子里的鄉親們說了。

蕭文沒有來過陝北,更沒有來過象我老家這樣倒帝舟偏遠的農村。所以,一路上她問東問西,新鮮的不得了。她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生在北京長在北京而看不起她眼前這片還很貧瘠落後的陝北農村。她神情間流露出的那種對我家鄉的喜愛,令我感動不已。

等我倆來到我家的大院門口時,早有一大群的鄉里鄉親拖老帶小地圍在了那里。好象我和蕭文不是回來看父母,是來給他們唱戲來似的。

不等我介紹,蕭文自己就放下手里的提包,快步迎過去和走上前來的我的老爹老娘問好。

她一口一個爹一口一個娘,叫的那個親,叫的那個甜,就象我爹我娘是她的親生父母一樣,不僅兩位老人被感動得老淚縱橫,我在一旁也流下了熱淚. 這樣美麗、善良、賢淑、死心塌地一門心思要跟你的女人上哪里還能找得到?

那天晚上,我和蕭文在兩位老人特意為我們收拾得干干凈凈的象新房一樣東屋土炕上,提前進入了洞房。

那個晚上,蕭文她終於成了我的女人。

什么是真正的愛情?我說不出個准確的概念來,但我知道,它絕不僅僅是一盃蜜水,而更多的時候是一碗毒酒。當你剛剛喝下去的時候,或許還渾然不知,可時間越久,你就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那早已侵入你周身穴骸和內心深處的痛楚。這種痛楚令你揮之不去,欲罷不能,你的一生一世都將深困其中,至死也無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