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斷壁殘垣中的狼(1 / 2)

胡雨洛從娘那里軟磨硬泡要來袖中雙劍和對應武功雙花刺的時候,還請往來運菜送糧的小哥幫她買了一本「劍譜」。

里面記載的並非武功,而是流傳於民間的一些兵器圖解,主要是各種寶劍。

那本冊子早被她翻爛,上面起碼畫了四十多種劍,每一款都被她牢牢記在心里。

但沒有一把和葉飄零的劍相似。

他的劍沒有鞘,二指多寬,長近四尺,若不是個高,別在腰間都要擔心拖在地上。不過他背後衣領有個掛夾,多半不需要騎馬的時候就會斜負在身。

不僅沒有鞘,那把劍也沒有劍格、劍首,更不要說劍穗,劍緱的白繩都已被掌心握黃。

但劍鋒很銳,輕輕松松就能貫穿任何人的咽喉。

一如她之前所見。

這並非她此前少女幻夢中出現過的英俊劍客。

唯一符合的,大概就只有英俊這一樣。

可那是她的恩公,她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念及此處,她忍不住調整了一下位置,顧不得什么禮數羞恥,往他懷中貼得更緊。

那匹傷馬遭了暗算,已不能再騎,胡雨洛別無選擇,只能與葉飄零共乘他那匹黃驃馬。

馬兒並未起跑,四蹄慢抬輕放,去的,也並非胡雨洛想要的方向。

默默聽她講完昨夜的境遇後,葉飄零呼哨一聲叫來自己的馬,對她說了兩個字。

「上來。」

胡雨洛點點頭,飛快撿起那兩把短劍收好,才忍著面上陣陣涌起的熱浪,坐到了他的身前。

沒走幾步,她便驚呼道:「恩公,這……這是回去的路。」

「我知道。」

胡雨洛的心登時沉了下去,莫非……自己錯信了歹人?

「那邊,很可能還有天羅地網在等著咱們。」

她屏住呼吸,出言提醒。

葉飄零淡淡道:「是等著你。」

「這有何不同?」

「只為等你,便都是些不足掛齒的雜碎。為了他們,丟下滅你滿門的線索不看,你舍得么?」

胡雨洛一怔,「可……雙拳難敵四手……」

「我用劍,不用拳。我師弟拳法還算不錯,他都不至於難敵四手這般不濟。」

「我是說他們人多勢眾,恩公此去,畢竟還是危險。」

「你覺得危險,可以在門外等著。」葉飄零語調依舊平平淡淡,不徐不疾,「我本也不是專為救你來的。」

胡雨洛只好閉緊嘴巴,不再多言。

這條命都是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即便再丟進去,她又有何可怨天尤人。

只能怪自己時運不濟,習武不精。

快到山庄時,葉飄零勒停馬匹,抬腳下來,仰頭看她,道:「你倒是鎮定。方才講你經歷,也不見掉淚。」

胡雨洛跟著下馬,低頭道:「我哭過,不見用處,也救不了我的爹娘姐姐。」

他微微一笑,拍拍馬臀,讓馬兒信步吃草,往卧虎山庄大門走去,「跟著我,莫要離開太遠。」

「嗯。」她跟上去,抬眼望了望大門頂上歪歪扭扭幾乎掉落的匾額。

卧虎山庄四字,已被熏黑了一半。

照壁上浮雕猛虎仍舊栩栩如生,作勢欲撲,仿佛勢不可擋。

可實際上,它什么也沒能擋住。

剛繞過去走入前院,胡雨洛就渾身一顫。

兩個蒙面人齊齊回頭,一個拿著一雙虎頭鉤,一個提著桿梨花槍,一見胡雨洛被護在葉飄零身後,互望一眼,同時踏步分開,犄角夾攻過來。

葉飄零輕輕一拍腰帶,那柄奇形長劍微微一晃,被他緩緩抽出。

拔劍的功夫,槍尖已抖出數點寒星,撲面而來。使虎頭鉤的則就地一滾,剪刀一樣鉸向葉飄零雙腿。

胡雨洛驚叫一聲小心,雙手握住短劍就想幫忙。

靜如處子,動若脫兔。

眨眼之間,葉飄零弓腰縮肩,向前踏了一大步。

一腳踩下,打蛇七寸一般釘在雙鉤交錯之結,肩頭一頂,扛開了不具鋒刃之槍。

旋即,寒光一閃,消失。

胡雨洛的雙劍才剛舉起,一切就已結束。

兩蓬血霧從破開的脖頸側面飈飛而起。地滾而來的直接癱倒,長槍駐地的,則緩緩順著槍桿跪下,撲通一聲,四肢抽搐,眼見也是不活了。

葉飄零沒有收劍,在兩具屍體上擦了擦血,道:「跟緊些,你先前騎馬出來,怕是打草驚蛇了。」

胡雨洛應了一聲,胸中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踩過腳下兩灘血泊時,甚至還有些恍惚。

這兩個蒙面人方才那一招夾攻,她坐下苦思冥想一天也想不出除了後退躲避之外還能有什么辦法。

可葉飄零只用了一劍,就割斷了兩人的脖子。

毫發無傷。

先前被帶回來的恐懼,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復仇的希望,就此在心底萌芽。

踏過幽靜的小道,穿入大院,血腥混著煙氣撲鼻而來,胡雨洛抿緊嘴唇,只盯著葉飄零寬闊的脊梁,不願再看此間的情景。

每一眼,都會令她心如刀割。

但葉飄零看得很仔細。

他走到涼亭那邊,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胡夫人李氏的屍身,用劍撥開頭發,道:「你娘撞柱自盡,還被如此作踐,來人與你家,似是有深仇大恨。」

胡雨洛壓下鼻後酸楚,輕聲道:「我不知道。爹爹平日性情豪爽,除了女色之事德行有虧,其余風評尚可。至少我沒聽過什么人與爹爹有仇。」

「你深居閨房,想必胡鎮山這個名字,也沒聽過。」

胡雨洛大惑不解,道:「我先前也聽人說起胡鎮山,那人是誰?」

「是昔年猛虎寨的二當家,開天掌胡鎮山。」葉飄零離開涼亭,走到橫七豎八的女屍身邊,「哪個是你姐姐?」

胡雨洛忍著胸中苦悶,上前指認。

他過去蹲下,伸手將她姐姐裸屍翻轉過來,細細觀察一番,接著起身,看向胡嘯天被砍頭的地方,過去端詳片刻,道:「他們用你姐姐和母親,向你爹逼問了什么。你家中藏著的秘密,也不知你爹最後守住了沒有。」

「什、什么秘密?」

「你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葉飄零觀望一番,道,「你爹有書房么?」

「有。」

「帶我去看看。」

胡雨洛帶路過去,此時心中才隱隱覺得不安。為何爹爹大字不識幾個,偏偏設了一處書房?為何正院占地廣闊,書房卻在偏院角落?為何家中四處起火,唯有書房這邊,連一點焦黑都不曾有過?

莫非,她爹爹身上當真藏著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胡鎮山,難道才是爹爹真正的名字?

越想越是心驚,身後破敗焦黑的斷壁殘垣,忽然間仿佛盤桓著無數妖魔鬼怪,正等著將她生吞活剝。

葉飄零瞄一眼書房門扇,道:「你退後些。」

胡雨洛不懂為何,但此刻言聽計從,乖乖往後退開。

旋即,他踏上一步,忽然一劍刺出。

他那把劍果然極為鋒利,好似還加了真氣,刺入木門竟如穿豆腐般無聲無息。

門內立刻便傳出一聲驚愕無比的慘叫,一片血紅,噴在雕花格扇的窗戶紙上。

劍刃抽回,里面一具屍體將門壓開,滾落出來。

胡雨洛瞠目結舌,百思不得其解,這人到底是如何猜出,直欞窗下門板後,竟蹲著一個埋伏。

不料,埋伏還不止一人。

門扇剛被頂開,一道劍光就從另一扇門後飛出,咔嚓嚓破開一片碎木,直取葉飄零喉頭。

葉飄零側目一瞥,也是一劍刺出,直取對方喉頭。

那柄劍尚未抵達他的脖子,他的劍,就已洞穿了那人的咽喉。

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劍長,也因為快。

快到胡雨洛的眼睛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想要驚呼的那聲小心才漏出一個字,葉飄零的劍,都已從那人脖子上抽了出來。

倒下之前,那人圓瞪雙目,想要將劍鋒再推進幾寸。至少,碰一碰他的皮。

葉飄零卻已不再看他,身子一側,從旁走了進去。

咳的一聲,那人噴出一口猩紅,這才帶著滿面不甘,軟軟倒下。

胡雨洛看著自己手中顫抖的短劍,突然覺得,這兩把東西就像玩具一般滑稽。

「先別進來。」

她正要邁步,就聽書房內傳來葉飄零一聲警告。

緊接著,咔嚓咔嚓響聲大作,無數碎木紛飛。

葉飄零倒縱而出,順勢將她一扯,往後甩開。

胡雨洛連退七、八步,出腳往後狠狠一蹬,才勉強站住。

一個身穿油亮藤甲竹盔,雙手持柄精鋼斬馬大刀的壯漢破牆而出,怒道:「哪里來的小賊!膽敢壞我們如意樓的大事!」

胡雨洛渾身一震,駭然變色。

她雖未出江湖,倒也聽過幾句如意樓的傳說。所知不多,但前陣子剛聽爹爹提過,長吁短嘆,說是個開罪不起的大幫派,須得仔細籌謀,討好應對。

難道就是因為應對不佳,才惹來殺身滅門的慘禍?

葉飄零聽到這句,緩緩舉起長劍,忽的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