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雞犬不留(1 / 2)

都沒等到晚上,葉飄零就又見到了藍劉氏。

駱雨湖跟他一起吃罷餐飯,隨著丫頭收拾好碗筷,過去擺好竹夫人,好叫他午休時能得幾分清涼。正盤算下午是為他補衣裳、磨劍還是自顧自練練出招手法,她就聽外面一個丫鬟急匆匆叩門道:「葉公子,葉公子,宋媽媽那邊請您和駱姑娘過去。說是掌櫃的有事。」

對他們傳話時所說的掌櫃,是指霍鋒。

葉飄零本在閉目練功,聞言吐氣起身,道:「好,我這便過去。」

駱雨湖趕忙拿來腰帶外衣,為他打理整齊。

不過短短數日,她做起這種下人侍奉,已比尋常丫鬟還要熟練。

既然要跟著見人,她也匆忙收拾一下,披件素色小褂,與他一道邁入回廊。

走過九曲十八彎的院子,到了緊鄰側門的一間小屋,霍鋒等在外面,一拱手,低聲道:「葉兄弟,有個人你得見見,有件事你得聽聽。」

葉飄零望著屋門,道:「說。」

「人就在里面。」霍鋒指了指後面,跟著,從懷中摸出了一朵銀芙蓉,「而事情在這兒。」

葉飄零眉頭微動,道:「是我要的銀芙蓉?」

霍鋒搖了搖頭,「葉兄弟和駱姑娘這種,不必費心專門做一朵,你們兩個約定好就是。這是一朵今天正午才送過來,須得北三堂好好下力氣辦的銀芙蓉。」

葉飄零淡淡道:「那你該送去給孟總管。」

「孟總管不日就到,多家被滅門的慘案,直接嫁禍到了咱們頭上,就算樓主在南方一時過不來,孟總管怕是也坐不住吧。」

葉飄零望向那朵銀芙蓉,摸出懷里之前那朵,丟了過去,「那三人已死,這朵還你。」

霍鋒將手里的丟過來,微笑道:「就知道葉兄弟是痛快人,何況此事說不定還要牽扯駱姑娘,你本就脫不開干系。」

「何人用什么換的?」葉飄零將銀芙蓉揣進懷里,問道。

「藍家新掌櫃,用藍家家產換的。」

他面色一寒,道:「藍景麟並未習武。」

「但藍家上下習武的人並不少,雲綉布庄與多家門派也有生意往來,算不上尋常人家。」

「好,有理。那,人在里面?」

「在,請。」

葉飄零推門進去,不再看霍鋒。

霍鋒也沒扭頭看他,只對駱雨湖一抱拳,道:「保重,告辭。」

駱雨湖還不太會行江湖禮,下意識屈身一福。

霍鋒哈哈一笑,大步離開。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極有趣的東西一般。

屋內沒有屏風,是個幾乎沒什么擺設的簡陋房間,靠牆放著一排坐墊,看著像是參禪悟道的地方。

一個女人就盤腿坐在那邊,見到葉飄零進來,起身抱拳,道:「葉少俠,又見面了。」

駱雨湖進門踮腳越肩一看,暗暗吃了一驚,竟真是藍家當下的主母,藍劉氏。

葉飄零就站在門內不遠,右手松松扶在腰帶上,道:「你為何會來?」

藍劉氏道:「雲綉布庄如此大的產業,你真當景麟自己便能拿主意押給如意樓,換朵銀芙蓉么?」

看葉飄零不語,她哀哀一嘆,輕聲道:「你們定是在懷疑,老爺若是被害死,最有機會下手的,便是我這個端水送葯,日夜照料的枕邊人。」

「老爺曾中過劇毒,機緣巧合才保住性命,他就算有武功,也早就廢了個十足十。師叔牽線做媒,讓我嫁過來,我還一直當做不合百花閣的規矩,多年不敢回去。」

「他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暑熱入體,卧床已有一陣,聽說卧虎山庄出事,更是寢食難安。我若真有心害他,晚上不給他按摩活血,都能要他半條老命。」

葉飄零道:「你到底為了何事?」

藍劉氏嘆道:「如今我們知道大難臨頭,已將所有家業托付給如意樓,只求家宅平安,你們能不能勸勸景麟,叫他打消挖墳掘墓,開棺驗屍的念頭?老爺入土為安,都還不到兩日呢。」

葉飄零搖頭道:「不成。」

「為什么?我可以對天起誓,絕無加害老爺的心思。」

「我只懂殺人,不懂勸人。」他淡淡道,「你若硬要我去幫忙打消念頭,我只會一種法子。保證他此後再沒機會給人開棺驗屍。」

藍劉氏斜眸一望,忽然打了個冷戰。

他上前兩步,冷眼凝視,道:「若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她強撐出一個微笑,道:「還有。」

「講。」

「有位來頭挺大的龍公子,說近期可能會有惡徒對我們家中的人不利。景麟害怕,見他功夫好,請他暫且在附近住下。之後也是聽他建議,找路子來求的如意樓。我跟你們的總管談了談,想請這兒功夫最好的也去幫幫忙。他推薦了你。」

「要住在藍家?」

「是。廂房已經收拾出來,葉少俠如有需要,我可以再安排兩個丫頭。」說著,她掃了駱雨湖一眼,「就是不知道雨兒是否介意。」

駱雨湖側頭望了一眼葉飄零的神情,道:「主君若去,我定能伺候妥當。」

「去。」他眸中寒光一閃,道,「我本就想在藍家逛逛,到時,還請夫人為我安排一個向導。」

藍劉氏頷首道:「家中還沒大到那個份上,你們過去後,我領著逛逛就是。我看……不如我稍等片刻,用馬車載你們一同回去?」

「不必。我還要收拾一下,傍晚之前,一定到。」

她隱隱有些失望,「那我這就回去,安排為少俠接風。」

「還不到頭七,免了吧。」他轉身出去,不再有絲毫停留。

駱雨湖沒想到連告別的話都沒說一句,趕忙轉身追出。

沿著走廊碎步小跑跟了一陣,她低聲問道:「主君,藍夫人不是交代了緣由,你為何還是對她格外防備啊?」

葉飄零道:「她和藍景麟不是一條心。我代表如意樓過去,她若和我一道,藍景麟會怎么想?」

「他們母子……看著還挺融洽的。」

「若真是那樣。藍景麟寵愛的姬妾,怎么會那么怕她?」葉飄零一扭頭,道,「你會怕宋桃么?」

駱雨湖沒跟上這思路,愣了一下,「她又不是主君的長輩。」

他似乎也覺得這個類比頗為無稽,皺眉思索片刻,又道:「我師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怪物。但待我極好,我沒有爹娘,就只有他。」

「嗯。」

「來日若有機會見了他,我請你在旁端茶送水,你會怕他么?」

「不怕。」駱雨湖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聲道,「我會敬他,感激他,如待父親一樣孝順他,但絕不會怕他。因為他待你好。」

她話鋒一轉,又道:「可藍家是大戶,大戶有大戶的規矩,我要是嫁過去,對婆婆,心里肯定還是有些畏懼。」

葉飄零皺眉道:「倒也有理。罷了,我沒師弟那彎彎繞繞的頭腦,咱們收拾一下就過去,見招拆招便是。」

「主君,你師弟……是個怎么樣的人啊?經常聽你提到他。」

「一個極討女子喜歡的人。他這一點,能幫我的忙。為此,我很感激他。」

「咦?討女子喜歡,要如何幫你啊?」

「纏著我甩不掉,我又嫌煩的女人,我可以請他幫我弄走。求個清靜。」他一扭頭,「你想認識他么?」

駱雨湖微笑,搖頭,堅定道:「絕不。」

回到房中收拾停當,葉飄零叫人跟宋桃打個招呼,當真結賬付錢,連馬匹的飼料都算得清清楚楚。

駱雨湖一頭霧水,著實想不明白,他跟這處青樓到底算是什么關系。

黃驃馬有陣子沒見主人,蹭到葉飄零手邊嗤嗤噴鼻,擺頭磨蹭。

她看在眼里,默默掏出一塊帶來的糕餅,把那馬頭引開。

葉飄零拍拍馬鞍,道:「你上去吧。省些腳力,過會兒安頓好,還要練武。」

駱雨湖乖乖上馬,悄悄從另一側扯住韁繩,略一思忖,面上微微發熱,問道:「還和之前一樣練么?」

「嗯?」他扭頭抬眼,似乎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

她定定神,知道對他須得盡量直說,輕聲道:「我是想問需不需要給晚上留些力氣。」

「先不用。」他拍拍她的大腿,引來幾個路人側目,「還不知道會遇到什么情況,晚上把兵器留在手邊,別脫衣服。」

「是。」

這次到了宅院門外,不需通傳,就有仆役出來接過馬韁,丫鬟領路,徑直帶去偏院。

不過半天功夫,宅院內外就多了至少十來個勁裝短打的彪悍漢子,想來是破財免災,另外招募的護衛。

和那些漢子比起來,葉飄零身形顯得瘦削許多,就像他的劍,薄而銳利。

他藏起了劍,藏起了銳氣,那些漢子的視線,自然便落到了背劍的駱雨湖身上。

「喲,這是哪家的闊少出來歷練,還要帶個幫忙背兵器的?」

葉飄零置若罔聞。

駱雨湖卻有些惱了,小指一勾,已扣住袖中劍韁。

她這才注意到,葉飄零並不是沒聽見,而是正在看一個人。

一個很秀氣很好看,手指細長,白白凈凈的年輕男人。

他站在院子當中,背著雙手,直視著剛剛邁進拱門的葉飄零。

葉飄零的步子忽然慢了下來,抬起的腳,仿佛幾經斟酌,才能選好踏下的位置,但踏落的動作,則迅速而有力。

駱雨湖渾身一震,不敢再跟。

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息,不知從何傳來,讓她後背汗毛倒豎,陣陣發緊。

「來的可是葉兄?」那人微笑開口,彬彬有禮。

葉飄零道:「龍嘯?」

龍嘯一拱手,「表字吟宵,葉兄不必如此見外。隱龍山庄與如意樓,此前並無過節。」

葉飄零道:「你有何事?」

龍嘯摸向腰間那柄裝飾古朴的長劍,微笑道:「素聞葉兄劍法過人,近幾年在江北聲名鵲起,可惜神龍見首不見尾,難得一見。今日有緣,可有興趣切磋幾招?」

葉飄零搖頭,「沒有。我不懂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