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毒與疑心(2 / 2)

「累得狠的,是喝酒。」葉飄零手掌在她鬢邊一拂,捧起幾縷未綰青絲,輕笑道。

駱雨湖微笑扭頭,也不管街巷上到處都是行人,探頸便在他唇角一吻,道:「喝酒,雨兒也頂得住。」

「好,」葉飄零一松馬韁,略略提速,笑道,「那今晚我便放開手腳,試試你如今的本事。」

駱雨湖心里一慌,忙道:「那下午的劍,我可不練了。」

「半日休息,放在事前事後,你自己決定。」

「事前。」她毫不猶豫選擇,「我不想身子疲倦,叫主君不夠盡興。」

馬蹄噠噠,走出一陣,葉飄零忽然湊到她耳邊,呵了一口熱氣。

還以為是方才親那一口惹來的還擊,駱雨湖縮縮脖子,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可馬上,就聽到細細叮囑,傳入耳中。

「雨兒,莫躲,靠過來聽。」

「嗯。」她忙應一聲,心里本就期盼如此,此刻有了由頭,當即往後一倚,將頭擱在他胸前。

「前面路口,那個擺攤買布活兒的婆子,你看到么?」

「嗯。」

「到了那兒,我停馬,你下去,找她買褡褳。挑揀一下,攀談幾句,都嫌小,問她還有沒有大的。想法子逗她問你要去多遠的地方。」

「嗯。」

「告訴她,你聽我說,要去攏翠山。」

「嗯。」駱雨湖連連應聲,神情淡定,心里卻有幾分緊張。

她不懂,葉飄零為何忽然要讓她演這一出,還要暴露他們要去的目的地。

但主君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聽他的,絕不會錯。

轉眼到了位置,葉飄零提韁停馬,摸出一串銅錢給她。

駱雨湖抬腿錯身,跳下馬鞍,過去如他所說,裝模作樣挑揀攀談。

那婆子說話慢,還有些結巴,讓她費了一番功夫,才算是不辱使命,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看老婦人風燭殘年還要在外擺攤掙命極為不易,駱雨湖索性將那些銅錢都花了出去,買了兩雙白麻布的嶄新襪子。

萬一長途勞頓不便洗腳,靴子里頭替換著點,總不會太臭。

重回馬上坐好,她靠穩胸膛,兩人繼續前行。

葉飄零沒解釋為何要讓她這么做,她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憋不住,等到千金樓里安全地方,問了一句。

「有人盯梢。」這便是他的答案。

駱雨湖大惑不解,「那不是應該騙騙他們么?」

「為何?」葉飄零將劍緩緩整回腰帶之中,道,「若是不跟著咱們出來下手,暗處藏著的敵人,咱們要怎么找?」

「哦。」

雖說敵暗我明,如此引誘她覺得頗為危險。可有之前的經歷,任何危險,她都相信葉飄零可以解決。

她最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莫要成為主君的負擔。

午後不需練劍,駱雨湖還有些不太習慣,在旁侍奉著給葉飄零擦汗端水,等他忙完,便說起了藍劉氏一命嗚呼的詭異。

「我總覺得,葯紅薇的嫌疑最大。」她之前就已深思熟慮過,提起話頭,道,「叫醒昏迷的人,有不少法子,她為何急匆匆過去用葯?都沒看看藍夫人到底是什么情況。這不合情理。」

「值得懷疑,但不夠有力。」葉飄零道,「有些時候,人做事就是會不合情理。葯紅薇若說自己只是覺得醒神香更快更有效,憑你的推測,駁不倒她。而且,她自己也嗅了那瓶葯。」

「對。」駱雨湖理順思路,道,「我就是從那兒起覺得隱隱不對勁。方才主君練功,我思來想去想不通。為什么她給藍夫人嗅的時候只是淺淺兩下就拿開了,到她自己證明清白,就呼哧呼哧往里吸?」

「哦?那你說是為何啊?」

「我就大著膽子瞎猜,你說,會不會是那葯瓶里,下面主要裝的是醒神香,就只在瓶口塞子那兒放了什么極厲害的毒葯。葯紅薇提前吃過解葯,所以自證清白之前,趕緊深吸幾口,把毒氣吸干,如此一來,證據就消失得干干凈凈,誰也懷疑不到她了。」

葉飄零略一沉吟,道:「你這推論很合理,但有兩個疑點,須得答得出來。」

「兩個?」駱雨湖一愣,「我只想到一個,那就是到底為什么。她們師出同門,怎么就忽然痛下殺手了。」

「這的確是一個,但並不是重要的那個。」葉飄零淡淡道,「只要另一個疑點你能說出合理的解釋,我去把葯紅薇抓回來,逼問一番,不是不行。」

「是……什么疑點啊?」

「把毒藏在醒神香的瓶子里,難道葯紅薇來之前,就知道藍夫人一定會暈倒么?」他緩緩道,「要是她不暈,葯紅薇難道就不殺了?」

駱雨湖雙手托腮,眨巴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道:「她有同謀?」

「藍夫人左右是袁吉和龍嘯,你說,哪一個更像是葯紅薇的同謀?」

她張了張嘴巴,低下頭,小聲道:「抱歉,主君,是我……想錯了。」

沒想到葉飄零抬起她的下巴,沖她搖了搖頭,「你聽清楚我的問題了么?雨兒,你覺得,他倆哪一個更像是葯紅薇的同謀?」

駱雨湖望著他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他不是在說笑。

她的答案,很可能會決定他此後的做法。

「我……我不敢猜。」

「你大膽猜,這里又沒有旁人。」

她囁嚅道:「可我怕萬一猜錯,會害了好人。」

「你怕的不是這個。說實話。」

她身子一震,低下了頭。

葉飄零再次把她的頭抬起,直視著她道:「隱龍山庄,小爵爺,我都不怕。我拿了你的銀芙蓉,收了你的定金,不管那是誰,我都會幫你報仇。說吧,你覺得哪個更可疑些?」

駱雨湖先前只有個模模糊糊的感覺,可此刻被他凝視著,心頭擔憂被他拂去,那直覺所致的疑心,便漸漸清晰起來。

「我……更懷疑小爵爺。」不等他追問,她大著膽子說了下去,「以他的身份,前來吊喪就很不合理,你去查探,他的護衛跟你動手,另一個護衛找你尋仇,他也作壁上觀,不加管束。」

葉飄零淡淡道:「位高權重,便不拿下面的當人。這不奇怪。吊喪的事,只能證明他另有所圖,與藍夫人的死,還是應當分開來看。」

「嗯。」駱雨湖給自己壯了壯膽,繼續道,「藍夫人裝瘋的時候,如意樓接手宅院的管家曾說要幫忙照顧,可小爵爺不答應,仍叫護衛看著。他連自己護衛都不當人看,為何這么上心管著一個瘋子?藍夫人在酒樓毒死,也正是離開他的護衛看管,被揭破裝瘋可以恢復自由的時候。這是不是太巧了些?」

「是。可袁吉要殺她,實在有的是機會,不該等到那時。」葉飄零沉吟道,「還有么?」

「還有動手的地方。」駱雨湖面上發熱,她也不知道自己懷疑得到底對不對,但反正開了口,不說完,心里會憋得難受,「酒樓房間里只有那么幾個人,下手極為冒險,如此還敢進行的,想必會留好後路。」

「袁吉有後路?」

「嗯,他的住處就在樓下,護衛也住在那邊。」

葉飄零笑了笑,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道:「你這些疑心不能說沒有道理,但同樣的想法,拿來懷疑龍嘯,也能說個差不多。」

他隨口道:「隱龍山庄要維持武林安穩,龍嘯負責中北六州,地域極廣,滅門血案他來調查還算說得過去,之後遲遲不走,盯著藍家門戶不放,一副真來做護院的架勢,不也十分可疑?」

「在藍家每次有人來襲,龍嘯都會及時出手,偏偏最硬的對頭,他一個也碰不上,是不是也很可疑?」

「酒樓藍夫人毒發,我上去驗身,龍嘯旁觀不管,後來還去了門邊,你說他是封門也可以,說他是准備逃跑,不也行么?」

駱雨湖低下頭,小聲道:「主君說的也有道理。」

「那,你此刻更懷疑誰?」

她知道沒什么道理,可一想到袁吉彬彬有禮的微笑,她情欲莫名盪漾之余,後背便會閃過一絲心悸的寒意。

她咬了咬牙,仍道:「我還是懷疑小爵爺。但……主君,咱們沒憑沒據,還是別招惹他了。我總覺得,那人可怕得很。」

「好。那就等有憑據了,再去殺他。」葉飄零拍拍她的臀尖,道,「去取酒菜吧,該歇息了。」

「嗯。」心情當即轉為一片晴暖,駱雨湖喜滋滋起身往外走去,「我陪主君好好喝一杯。」

可事與願違,就像是月老察覺她對燕逐雪心生忌憚妒意似的,她才走到門口,打擾她今晚春宵美景的人,便來了。

宋桃那邊的管事丫鬟站在門外,頗為著急道:「雨兒姑娘,霍掌櫃來了,還帶了個挺漂亮女的,說有急事要找葉公子幫忙。她叫林夢曇,說你們認得。有這回事兒么?」